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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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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二‧列傳第四十二  梁宗室下 安成康王秀 南平元襄王偉 鄱陽忠烈王恢 始興忠武王憺
安成康王秀字彥達,文帝第七子也。年十三,吳太妃亡,秀母弟始興王憺時年九歲,與秀並以孝聞。居喪累日不進飲,文帝親取粥授之。哀其早孤,命側室陳氏並母二子。陳亦無子,有母德,視二子如己生。秀美風儀,性方靜,雖左右近侍,非正衣冠弗之見,由是親友及家人咸敬焉。仕齊為太子舍人。
長沙王懿平崔慧景後,為尚書令,居端右。衡陽王暢為衛尉,掌管籥。東昏日夕逸游,眾頗勸懿廢之,懿弗聽。東昏左右惡懿勛高,又慮廢立,並間懿。懿亦危之,自是諸親咸為之備。及難作,臨川王宏以下諸弟侄俱隱人間,罕有發泄,唯桂陽王融及禍。武帝兵至新林,秀及諸親並自拔赴軍。建康平,為南徐州刺史。天監元年,封安成郡王。京口自崔慧景亂後,累被兵革,人戶流散,秀招懷撫納,惠愛大行。仍屬飢年,以私財贍百姓,所濟甚多。
六年,為江州刺史。將發,主者求堅船以為齋舫。秀曰:「吾豈愛財而不愛士。」乃教以牢者給參佐,下者載齋物。既而遭風,齋舫遂破。及至州,聞前刺史取徵士陶潛曾孫為里司,嘆曰:「陶潛之德,豈可不及後胤。」即日闢為西曹。時夏水汎長,津梁斷絕,外司請依舊僦度,收其價。秀教曰:「刺史不德,水潦為患,可利之乎。」給船而已。
七年,遭慈母陳太妃憂,詔起視事。尋遷荊州刺史,加都督。立學校,招隱逸。辟處士河東韓懷明、南平韓望、南郡庾承先、河東郭麻等。是歲,魏縣瓠城人反,殺豫州刺史司馬悅,引司州刺史馬仙琕,仙琕簽荊州求應赴。眾咸謂宜待台報。秀曰:「彼待我為援,援之宜速,待敕非應急也。」即遣兵赴之。及沮水暴長,頗敗人田,秀以谷二萬斛贍之。使長史蕭琛簡州貧老單丁吏,一日散遣百餘人,百姓甚悅。荊州嘗苦旱,咸欲徙市開渠,秀乃責躬,親祈楚望。俄而甘雨即降,遂獲有年。又武寧太守為弟所殺,乃偽雲土反,秀照其奸慝,望風首款,咸謂之神。於荊州起天居寺,以武帝游梁館也。及去任,行次大雷,風波暴起,船艫淪溺,秀所問唯恐傷人。
十三年,為郢州刺史,加都督。郢州地居衝要,賦斂殷煩,人力不堪,至以婦人供作。秀務存約己,省去游費,百姓安堵,境內晏然。夏口常為戰地,多暴露骸骨,秀於黃鶴樓下祭而埋之。一夜夢數百人拜謝而去。每冬月,常作襦袴以賜凍者。時司州叛蠻田魯生、魯賢、超秀據蒙籠來降,武帝以魯生為北司州刺史,魯賢北豫州刺史,超秀定州刺史,為北境捍蔽。而魯生、超秀互相讒毀,有去就心。秀撫喻懷納,各得其用,當時賴之。
遷雍州刺史,在路薨。武帝聞之,甚痛悼焉。遣南康王績緣道迎候。初,秀之西也,郢州人相送出境,聞其疾,百姓商賈咸為請命。及薨,四州人裂裳為白帽哀哭以迎送之。雍州蠻迎秀,聞薨,祭哭而去。喪至都,贈司空,諡曰康。
秀美容儀,每在朝,百僚屬目。性仁恕,喜慍不形於色。左右嘗以石擲殺所養鵠,齋帥請按其罪。秀曰:「吾豈以鳥傷人。」在都旦臨公事,廚人進食,誤覆之,去而登車,竟朝不飯,亦弗之誚也。時諸王並下士,建安、安成二王尤好人物,世以二安重士,方之「四豪」。
秀精意學術,搜集經記,招學士平原劉孝標使撰類苑,書未及畢,而已行於世。秀於武帝布衣昆弟,及為君臣,小心畏敬,過於疏賤者,帝益以此賢之。少偏孤,於始興王憺尤篤。憺乆為荊州刺史,常以所得奉中分秀,秀稱心受之,不辭多也。昆弟之睦,時議歸之。佐史夏侯亶等表立墓碑誌,詔許焉。當世高才游王門者,東海王僧孺、吳郡陸倕、彭城劉孝綽、河東裴子野,各制其文,欲擇用之,而咸稱實錄,遂四碑並建。世子機嗣。
機字智通,位湘州刺史,薨於州。機美姿容,善吐納,家既多書,博學強記。然而好弄尚力,遠士子,邇小人。為州專意聚斂,無政績,頻被案劾。將葬,有司請諡,詔曰:「王好內怠政,宜諡曰煬。」所著詩賦數千言。元帝集而序之。子操嗣。
機弟推字智進,少清敏,好屬文,深為簡文所親賞。普通六年,以王子封南浦侯,歷淮南、晉陵、吳郡太守。所臨必赤地大旱,吳人號「旱母」焉。侯景之亂,守東府,城陷,推握節死之。
南平元襄王偉字文達,文帝第八子也。幼清警好學,仕齊為晉安王驃騎外兵參軍。武帝為雍州,慮天下將亂,求迎偉及始興王憺。俄聞已入沔,帝欣然謂佐史曰:「阿八、十一行至,吾無憂矣。」及起兵,留行雍州州府事。及帝克郢、魯,下尋陽,圍建鄴,而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及巴西太守魯休烈起兵逼荊州,蕭穎胄憂憤暴卒,西朝凶懼,徵兵於偉。偉乃割州府將吏配始興王憺往赴之。憺至,璝等皆降。齊和帝詔以偉為都督、雍州刺史。
天監元年,封建安王。初,武帝軍東下,用度不足,偉取襄陽寺銅佛,毀以為錢。富僧藏鏹,多加毒害,後遂惡疾。十三年,累遷為左光祿大夫,加親信四十人,歲給米萬斛,藥直二百四十萬,廚供月二十萬,並二衛兩營雜役二百人,倍先置防閣、白直左右職局一百人。以疾甚,故不復出蕃而加奉秩。
十五年,所生母陳太妃薨,毀頓過禮,水漿不入口累日。帝每臨幸抑譬之。偉雖奉詔,而殆不勝喪,惡疾轉增,因求改封。十七年,改封南平郡,位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中大通四年,為中書令、大司馬。薨,贈侍中、太宰,諡曰元襄。
偉性端雅,持軌度。少好學,篤誠通恕。趨賢重士,常如弗及,由是四方游士、當時知名者莫不畢至。疾亟喪明,便不復出。齊世青溪宮改為芳林苑,天監初,賜偉為第。又加穿築,果木珍奇,窮極雕靡,有侔造化。立遊客省,寒暑得宜,冬有籠爐,夏設飲扇,每與賔客游其中,命從事中郎蕭子范為之記。梁蕃邸之盛無過焉。而性多恩惠,尤愍窮乏。常遣腹心左右歷訪閭里,人士有貧困吉凶不舉者,即遣贍恤之。平原王曼穎卒,家貧無以殯,友人江革往哭之。其妻兒對革號訴,革曰:「建安王當知,必為營理。」言未訖,而偉使至,給其喪事,得周濟焉。每祁寒積雪,則遣人載樵米,隨乏絕者賦給之。晚年崇信佛理,尤精玄學,著二旨義,制性情、幾神等論。其義僧寵及周舍、殷鈞、陸倕併名精解而不能屈。朝廷得失,時有匡正。子侄邪僻,義方訓誘。斯人斯疾,而不得助主興化,梁政漸替,自公薨焉。世子恪嗣。
世子恪字敬則,弘雅有風則,姿容端麗。位雍州刺史。年少未閒庶務,委之群下,百姓每通一辭,數處輸錢,方得聞徹。賔客有江仲舉、蔡薳、王台卿、庾仲容四人,俱被接遇,並有蓄積。故人間歌曰:「江千萬,蔡五百,王新車,庾大宅。」遂達武帝。帝接之曰:「主人憒憒不如客。」尋以廬陵王代為刺史。恪還奉見,武帝以人間語問之,恪大慚,不敢一言。後折節學問,所歷以善政稱。
太清中,為郢州刺史。及亂,邵陵王至郢,恪郊迎之,讓位焉,邵陵不受。及王僧辯至郢,恪歸荊州。元帝以為尚書令、司空。賊平,為揚州刺史。時帝未遷都,以恪宗室令譽,故先使歸鎮社稷。大寶三年,薨於長沙,未之鎮也。贈太尉,諡曰靖節王。恪弟恭。
恭字敬范,天監八年,封衡山縣侯。初,樂山侯正則有罪,敕讓諸王,獨謂元襄王曰:「汝兒非直無過,並有義方。」
歷位監南徐州事。時衡州刺史武會超在州,子侄縱暴,州人朱朗聚黨反,武帝以恭為刺史。時朗已圍始興,恭至緩服徇賊,示以恩信。群賊伏其勇,是夜退三舍以避。軍吏請追,恭曰:「賊以政苛致叛,非有陳、吳之心。緩之則自潰,急之則併力,諸君置之。」明日,朗遣使請降,恭杖節受之,一無所問。即日收始興太守張寶生及會超弟之子子仁斬之軍門,以其賄而虐也。有司奏恭縱罪人,專戮二千石,有詔宥之。
遷湘州刺史,善解吏事,所在見稱。而性尚華侈,廣營第宅,重齋步閣,模寫宮殿。尤好賔友,酣宴終辰,坐客滿筵,言談不倦。時元帝居蕃,頗事聲譽,勤心著述,卮酒未嘗妄進。恭每從容謂曰:「下官曆觀時人,多有不好歡興,乃仰眠床上,看屋梁而著書,千秋萬歲,誰傳此者。勞神苦思,竟不成名。豈如臨清風,對朗月,登山泛水,肆意酣歌也。」
尋除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便道之鎮。簡文少與恭游,特被賞狎,至是手令勗以政事。恭至州,政績有聲,百姓請於城南立碑頌德,詔許焉,名為政德碑。是夜聞數百人大叫碑石下,明旦視之,碑湧起一尺。恭命以大柱置於碑上,使力士數十人抑之不下,又以酒脯祭之,使人守視,俄而自復,視者竟不見之。恭聞而惡焉。
先是,武帝以雍為邊鎮,運數州粟以實儲倉。恭乃多取官米,還贍私宅;又典簽陳保印侵克百姓,為荊州刺史廬陵王所啟,被詔征還。在都朝謁,白服隨列。帝曰:「白衣者為誰?」對曰:「前衡山侯恭。」帝厲色曰:「不還我陳保印,吾當白汝未已。」而保印實投湘東王,王改其姓名曰袁逢。恭竟不敘用。侯景亂,卒於城中,詔特複本封。元帝追諡曰僖侯。
子靜字安仁,少有美名,號為宗室後進。有文才,而篤志好學。既內足於財,多聚經史,散書滿席,手自讎校。何敬容欲以女妻之,靜忌其太盛,拒而不納,時論服焉。然好戲笑,輕論人物,時以此少之。位給事黃門侍郎,深為簡文所愛賞。太清三年卒,贈侍中。
恭弟祗字敬謨,美風儀,幼有令譽。天監中,封定襄縣侯。後歷位北兗州刺史。侯景亂,與從弟湘潭侯退謀起兵內援,會州人反城應景,祗遂奔東魏。
鄱陽忠烈王恢字弘達,文帝第十子也。幼聦穎,七歲能通孝經、論語義,發擿無遺。及長,美風儀,涉獵史籍。仕齊位北中郎外兵參軍,前軍主簿。宣武王之難,逃在都下。武帝起兵,恢藏伏得免。大軍至新林,乃奉迎。
天監元年,封鄱陽郡王。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初,郢城內疾疫死者甚多,不及藏殯。恢下車遽命埋瘞,又遣四使巡行州部,境內大寧。時有進筒中布者,恢以奇貨異服,即命焚之,於是百姓仰德。累遷都督、益州刺史。成都去新城五百里,陸路往來,悉訂私馬,百姓患焉,累政不能改。恢乃市馬千匹以付所訂之家,須則以次發之,百姓賴焉。再遷開府儀同三司、都督、荊州刺史。普通七年,薨於州。詔贈侍中、司徒,諡曰忠烈。
恢美容質,善談笑,愛文酒,有士大夫風則。所在雖無皎察,亦不傷物。有孝性,初鎮蜀,所生費太妃猶停都。後於都不豫,恢未之知,一夜忽夢還侍疾。及覺,憂惶廢寢食。俄而都信至,太妃已瘳。後有目疾,乆廢視瞻。有道人慧龍得療眼術,恢請之。及至,空中忽見聖僧。及慧龍下針,豁然開朗,咸謂精誠所致。
恢性通恕,輕財好施,凡歷四州,所得奉祿,隨而散之。在荊州,嘗從容問賔僚曰:「中山好酒,趙王好吏,二者孰愈?」眾未有對者。顧謂長史蕭琛曰:「漢時王侯,蕃屏而已,視事親人,自有其職。中山聽樂,可得任性;彭祖代吏,近於侵官。今之王侯,不守蕃國,當佐天子臨人,清白其優乎。」坐者咸服。有男女百人,男封侯者三十九人,女主三十八人。世子范嗣。
範字世儀,溫和有器識。為衛尉卿,每夜自巡警,武帝嘉其勞苦。出為益州刺史。行至荊州而忠烈王薨,因停自解。武帝不許,詔權監荊州。及湘東王至,范依舊述職,遣弟湘潭侯退隨喪而下。大同元年,以開通劔道,克復華陽增封。尋征為領軍將軍、侍中。
范雖無學術,而以籌略自命。愛奇翫古,招集文才,率意題章,亦時有奇致。嘗得舊琵琶,題云「齊竟陵世子」。范嗟人往物存,攬筆為詠,以示湘東王,王吟詠其辭,作琵琶賦和之。
後為都督、雍州刺史。范作牧蒞人,甚得時譽,撫循將士,盡獲歡心。於是養士馬,修城郭,聚軍糧於私邸。時廬陵王為荊州,既是都督府,又素不相能,乃啟稱范謀亂。范亦馳啟自理,武帝恕焉。時論者猶謂范欲為賊。又童謠云:「莫匆匆,且寬公,誰當作天子,草覆車邊已。」時武帝年高,諸王莫肯相服。簡文雖居儲貳,亦不自安,而與司空邵陵王綸特相疑阻。綸時為丹陽尹,威震都下。簡文乃選精兵以衛宮內。兄弟相貳,聲聞四方。范以名應謠言而求為公,未幾,加開府儀同三司。范心密喜,以為謠驗,武帝若崩,諸王必亂,范既得眾,又有重名,謂可因機以定天下。乃更收士眾,希望非常。
太清元年,大舉北侵。初謀元帥,帝欲用范。時朱異取急外還,聞之遽入曰:「嗣王雄豪蓋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殘暴非常,非吊人之材。昔陛下登北顧亭以望,謂江右有反氣,骨肉為戎首。今日之事,尤宜詳擇。」帝默然曰:「會理何如?」對曰:「陛下得之,臣無恨矣。」會理懦而無謀,所乘襻輿施版屋,冠以牛皮。帝聞不悅,行至宿預,貞陽侯明請行,又以明代之,而以范為征北大將軍,總督漢北征討諸軍事,尋遷南豫州刺史。
侯景敗於渦陽,退保壽陽,乃改范為合州刺史,鎮合肥。時景不臣跡露,范屢啟言之,朱異每抑而不奏。及景圍都,范遣世子嗣與裴之高等入援。遷開府儀同三司。台城不守,范乃棄合肥,出守東關,請兵於魏,遣二子為質。魏人據合肥,竟不助范。范進退無計,乃溯流西上,軍於樅陽,遣信告尋陽王大心。大心要還九江,欲共兵西上。范得書大喜,乃引軍至盆城,以晉熙為晉州。遣子嗣為刺史,江州郡縣,輒更改易。於是尋陽政令所行,唯存一郡,又疑畏范,市糴不通。范乃復遣其弟觀寧侯永將兵通南川,助莊鐵。時二鎮相猜,無復圖賊之志。範數萬之眾,皆無復食,人多餓死。范竟發背而薨。眾秘不發喪,奉弟南安侯恬為主,有眾數千。范將侯瑱襲莊鐵於豫章,殺之,盡並其軍。乃迎喪往郡,於松門遇風,柩沈於水,鈎求得之。及於慶之逼豫章,侯瑱以范子十六人降賊,賊盡於石頭坑殺之。
世子嗣字長胤,容貌豐偉,腰帶十圍。性驍果,有膽略,倜儻不護細行,而復傾身養士,皆得死力。范之薨也,嗣猶據晉熙,城中食盡,士皆乏絕。侯景遣任約攻嗣。時賊方盛,咸勸且止。嗣按劔叱之曰:「今日之戰,蕭嗣效命死節之秋也。」及戰,遇流矢中頸,不許拔,帶箭手殺數人,賊退方命拔之,應時氣絕。妻子為任約所禽。初,范既與尋陽王大心相持,及嗣之死,猶未敢發范喪。
范弟咨字世恭,位衛尉卿,封武林侯。簡文即位之後,景周衛轉嚴,外人莫得見,唯咨及王克、殷不害並以文弱得出入臥內,晨昏左右,天子與之講論六藝,不輟於時。及南康王會理事敗,克、不害懼禍乃自疏,咨不忍離帝,朝覲無絕。賊惡之,令其仇人刁戌刺殺咨於廣莫門外。
咨弟脩字世和,封宜豐侯。局力貞固,風儀嚴整。九歲通論語,十一能屬文。鴻臚卿裴子野見而賞之。性至孝,年十二,丁所生徐氏艱,自荊州反葬,中江遇風,前後部伍多致沈溺,脩抱柩長號,血淚俱下,隨波搖盪,終得無佗。葬訖,因廬墓次。先時山中多猛獸,至是絕跡。野鳥馴狎,棲宿檐宇。武帝嘉之,以班告宗室。
為兼衛尉卿。美姿貌,每屯兵周衛,武帝視之移輦。初,嗣王范為衛尉,夜中行城,常因風便鞭棰宿衛,欲令帝知其勤。及脩在職,夜必再巡,而不欲人知。或問其故,曰「夜中警逴,實有其勞,主上慈愛,聞之容或賜止。違詔則不可,奉詔則廢事。且胡質之清,尚畏人知,此職司之常,何足自顯。」聞者嘆服。
時王子侯多為近畿小郡,歷試有績,乃得出為邊州。帝以脩識量宏達,自衛尉出鎮鍾離,徙為梁、秦二州刺史。在漢中七年,移風改俗,人號慈父。長史范洪胄有田一頃,將秋遇蝗,脩躬至田所,深自咎責。功曹史琅邪王廉勸脩捕之,脩曰:「此由刺史無德所致,捕之何補。」言卒,忽有飛鳥千群蔽日而至,瞬息之間,食蟲遂盡而去,莫知何鳥。適有台使見之,具言於帝,璽書勞問,手詔曰:「犬牙不入,無以過也。」州人表請立碑頌德。嗣王范在盆城,頗有異論,武陵王大生疑防,流言噂。脩深自分釋,求送質子,並請助防。武陵王乃遣從事中郎蕭固咨以當世之事,具觀脩意。脩泣涕為言忠臣孝子之節,王敬納之。故終脩之時,不為不義。一夕,忽有狗據脩所臥床而臥。脩曰:「此其戎乎。」因大修城壘。
承聖元年,魏將達奚武來攻,脩遣記室參軍劉璠至益州,求救於武陵王紀,遣將楊干運援之,拜脩隨郡王。璠還至嶓冢,乃降於魏,干運班師。璠至城下,說城中降魏。脩數之曰:「卿不能死節,反為說客邪!」命射之。間信遣至荊州,元帝遣與相聞。
脩中直兵參軍陳晷甚勇有口,求為覘候,見獲,以辭烈被害。乃遣諮議虞馨致武牛酒。武謂曰:「梁已為侯景所敗,王何為守此孤城?」脩荅守之以死,誓為斷頭將軍。魏相安定公宇文泰遣書喻之,力屈乃降。安定公禮之甚厚,未幾令還江陵,厚遣之,以文武千家為綱紀之仆。元帝慮其為變,中使覘伺,不絕於道。至之夕,命劫竊之。及旦,脩表輸馬仗而後帝安。脩入覲,望閣悲不自勝,元帝亦慟,盡朝皆泣。
尋拜湘州刺史。長沙頻遇兵荒,人戶凋弊。脩勸穡務分,未期,流人至者三千餘家。元帝多忌,動加誅翦。脩靜恭自守,埋聲晦跡。元帝亦以宗室長年,深相敬禮。及江陵被圍問至,即日登舟赴救。至巴陵西,而江陵覆滅。敬帝立,遙授脩太尉,遷太保。時王室浸微,脩雖圖義舉,力弱不能自振,遂發背歐血而薨,年五十二。
脩弟泰字世怡,封豐城侯。歷位中書舍人,傾竭財產,以事時要,超為譙州刺史。江北人情獷強,前後刺史並綏撫之。泰至州,便遍發人丁,使擔腰輿扇傘等物,不限士庶。恥為之者,重加杖責,多輸財者,即放免之,於是人皆思亂。及侯景至,人無戰心,乃先覆敗。
始興忠武王憺字僧達,文帝第十一子也。仕齊為西中郎外兵參軍。武帝起兵,憺為相國從事中郎,與南平王偉留守。齊和帝即位,以憺為給事黃門侍郎。時巴東太守蕭惠訓子璝等兵逼荊州,蕭穎胄暴卒,尚書僕射夏侯詳議迎憺行荊州事。憺率雍州將吏赴之,以書喻璝等皆降。是冬,武帝平建鄴。明年,和帝詔以憺為都督、荊州刺史。
天監元年,加安西將軍,封始興郡王。時軍旅之後,公私匱乏,憺厲精為政,廣辟屯田,減省力役,存問兵死之家,供其窮困,人甚安之。是歲嘉禾生,一莖六穗,甘露降於黃閣。四年,荊州大旱,憺使祠於天井,有巨蛇長二丈出繞祠壇,俄而注雨,歲大豐。憺自以少年始居重任,開導物情,辭訟者皆立待符教,決於俄頃,曹無留事,下無滯獄。
六年,州大水,江溢堤壞,憺親率將吏,冒雨賦丈尺築之,而雨甚水壯,眾皆恐,或請避焉。憺曰:「王尊尚欲身塞河堤,我獨何心以免。」乃登堤嘆息,終日輟膳,刑白馬祭江神。酹酒於流,以身為百姓請命,言終而水退堤立。邴洲在南岸,數百家見水長驚走,登屋緣樹。憺募人救之,一口賞一萬。估客數十人應募,洲人皆以免,吏人嘆服,咸稱神勇。又分遣諸郡遭水死者給棺槥,失田者與糧種。是歲嘉禾生於州界,吏人歸美焉。
七年,慈母陳太妃薨,水漿不入口六日,居喪過禮,武帝優詔勉之,使攝州任。是冬,詔征以本號還朝。人歌曰:「始興王,人之爹,徒我反赴人急,如水火,何時復來哺乳我。」荊土方言謂父為爹,故云。後為中衛將軍、中書令,領衛尉卿。憺性好謙,降意接士,常與賔客連榻坐,時論稱之。
九年,拜都督、益州刺史。舊守宰丞尉歲時乞丐,躬歷村里,百姓苦之,習以為常。憺至州,停斷嚴切,百姓以蘇。又興學校,祭漢蜀郡太守文翁,由是人多向方者。
十四年,遷都督、荊州刺史。同母兄安成王秀將之雍州,薨於道。憺聞喪自投於地,席稿哭泣,不飲不食者數日,傾財產賻送,部伍大小皆取足焉,天下稱其悌。
十八年,征為侍中、中撫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領軍將軍,即開府黃閣。薨,二宮悲惜,輿駕臨幸者七焉。贈司徒,諡曰忠武。憺未薨前,夢改封中山王,策授如他日,意頗惡之,數旬而卒。憺有惠西土,荊州人聞薨,皆哭於巷,嫁娶有吉日,移以避哀。子亮嗣。
亮弟映字文明,年十二,為國子生。天監十七年,詔諸生荅策,宗室則否。帝知映聦解,特令問策,又口對,並見奇。謂祭酒袁昂曰:「吾家千里駒也。」
起家淮南太守,諸兄未有除命,乃抗表讓焉。映美容儀。普通二年,封廣信縣侯。丁父憂,隆冬席地,哭不絕聲,不嘗穀粒,唯飲冷水,因患癥結。除太子洗馬。詔以憺艱難王業,追增國封。嗣王陳讓,既不獲許,乃乞頒邑諸弟。帝許之,改封新渝縣侯。後居太妃憂泣血,三年服闋,為吳興太守。郡累不稔,中大通三年,野谷生武康,凡二十二處,自此豐穰。映制嘉穀頌以聞,中詔稱美。
後為北徐州刺史,在任弘恕,人吏懷之。常載粟帛游於境內,遇有貧者,即以振焉。勝境名山,多所尋履。及征將還,鍾離人顧思遠挺叉行部伍中。映見甚老,使人問,對曰:「年一百一十二歲。凡七娶,有子十二,死亡略盡。今唯小者,年已六十,又無孫息,家闕養乏,是以行役。」映大異之,召賜之食,食兼於人。檢其頭有肉角長寸,遂命後舟載還都,謁見天子。與之言往事,多異所傳,擢為散騎侍郎,賜以奉宅,朝夕進見,年百二十卒。又普通中北侵,攻穰城,城內有人年二百四十歲,不復能食谷,唯飲曾孫婦乳。簡文帝命勞之,賜以束帛。荊州上津鄉人張元始年一百一十六歲,膂力過人,進食不異,至年九十七方生兒,兒遂無影。將亡,人人告別,乃至山林樹木處處履行,少日而終,時人以為知命。湘東王愛奇重異,遂留其枕。
映後歷給事黃門侍郎,衛尉卿,廣州刺史,卒官,諡曰寬侯。
映弟曄字通明,美姿容,善談吐。初封安陸侯。憺特所鍾愛,常目送之曰:「吾所深憂。」左右問其故,荅曰:「其過俊發,恐必無年。」及憺不豫,侍疾衣不釋帶,言與淚並。憺薨,扶而後起。服闋,改封上黃侯,位兼宗正卿。簡文入居監撫,曄獻儲德頌,遷給事黃門侍郎。
出為晉陵太守。美才仗氣,言多激揚。常乘折角牛,榖木履,被服必於儒者。名盛海內,為宗室推重,特被簡文友愛。與新渝、建安、南浦並預密宴,號東宮四友。簡文日有五六使來往。曄初至郡,屬旱,躬自祈禱,果獲甘潤。郡雀林村舊多猛獸為害,曄在政六年,此暴遂息。卒於郡。初,曄寢疾曆年,官曹壅滯,有司案諡法「言行相違曰替」,乃諡替侯。
論曰:自昔王者創業,莫不廣植親親,割裂州國,封建子弟。是以大旆少帛,崇於魯、衛,盤石犬牙,寄深梁、楚。梁武遠遵前軌,蕃屏懿親,至於戚枝,咸被任遇。若蕭景才辯,固亦梁之令望者乎。臨川不才,頻叨重寄,古者睦親之道,粲而不殊,加之重名,則有之矣。而宏屢黷彝典,一撓師徒,梁之不綱,於斯為甚。正德穢行早顯,逆心夙構,比齊襄而跡可匹,似吳濞而勢不侔,徒為賊景之階梯,竟取國敗而身滅,哀哉!安成、南平、鄱陽、始興俱以名跡著美,蓋亦有梁之間、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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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三‧列傳第四十三  梁武帝諸子 武帝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昭儀生南康簡王績。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修容生武陵王紀。
昭明太子統字德施,小字維摩,武帝長子也。以齊中興元年九月生於襄陽。武帝既年垂強仕,方有冢嗣;時徐元瑜降;而續又荊州使至,云:「蕭穎胄暴卒。」時人謂之三慶。少日而建鄴平,識者知天命所集。
天監元年十一月,立為皇太子。時年幼,依舊居於內,拜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六月庚戌,出居東宮。
太子生而聦叡,三歲受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悉通諷誦。性仁孝,自出宮,恆思戀不樂。帝知之,每五日一朝,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於壽安殿講孝經,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於國學。
年十二,於內省見獄官將讞事。問左右曰:「是皂衣何為者?」曰:「廷尉官屬。」召視其書,曰:「是皆可念,我得判否?」有司以統幼,紿之曰:「得。」其獄皆刑罪上,統皆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獄,不知所為,具言於帝,帝笑而從之。自是數使聽訟,每有欲寬縱者,即使太子決之。建康縣讞誣人誘口,獄翻,縣以太子仁愛,故輕當杖四十。令曰:「彼若得罪,便合家孥戮,今縱不以其罪罪之,豈可輕罰而已,可付冶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臨軒,冠太子於太極殿。舊制太子著遠遊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舉止,讀書數行並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數韻,或作劇韻,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帝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亦素信三寶,遍覽眾經。乃於宮內別立慧義殿,專為法集之所。招引名僧,自立二諦、法身義。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義殿,咸以為至德所感。時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樸素,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並依常儀。太子以為疑,命仆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鐃歌輟奏,良亦為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稱兼慕,請至卒哭。」僕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陸襄並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記雲,『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雲,『凡三朝發哀者,逾月不舉樂』。劉仆議雲,『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後,緣情為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捨有異,此自難二也。陸家令止云『多曆年所』,恐非事證。雖復累稔所用,意常未安。近亦嘗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有慕悼之言。張豈不知舉樂為大,稱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至如元正六佾,事為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書疏自內,樂自他,書自己。劉仆之議,即情未安。可令諸賢更共詳衷。」司農卿明山賔、步兵校尉朱異議,稱「慕悼之解,宜終服月」。於是付典書遵用,以為永准。
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武帝敕中書舍人顧協宣旨曰:「毀不滅性,聖人之制,不勝喪比於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可即強進飲粥。」太子奉敕,乃進數合,自是至葬,日進麥粥一升。武帝又敕曰:「聞汝所進過少,轉就羸瘦。我比更無餘病,政為汝如此,胸中亦填塞成疾。故應強加饘粥,不俟我恆爾懸心。」雖屢奉敕勸逼,終喪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萬機,內外百司奏事者填塞於前。太子明於庶事,每所奏謬誤巧妄,皆即辯析,示其可否,徐令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性寬和容眾,喜慍不形於色。引納才學之士,賞愛無倦。恆自討論墳籍,或與學士商榷古今,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為常。於時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併集,文學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也。
性愛山水,於玄圃穿築,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游其中。嘗泛舟後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荅,詠左思招隱詩云:「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軌慚而止。出宮二十餘年,不畜音聲。未薨少時,敕賜太樂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侵,都下米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每霖雨積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及有流離道路,以米密加振賜,人十石。又出主衣絹帛,年常多作襦袴,各三千領,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無可斂,則為備棺槥。每聞遠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變色。常以戶口未實,重於勞擾。吳興郡屢以水災不熟,有上言當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節發吳、吳興、信義三郡人丁就役。太子上疏曰:「伏聞當遣王弈等上東三郡人丁開漕溝渠,導泄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水災,暫勞永逸,必獲後利。未萌難睹,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人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熟,唯信義去秋有稔,復非恆役之民。即日東境谷稼猶貴,劫盜屢起,在所有司,皆不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為人蠹。又出丁之處,遠近不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去年稱為豐歲,公私未能足食,如復今茲失業,慮恐為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人間虛實,若善人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地已離其弊。不審可得權停此功,待優實以不?」武帝優詔以喻焉。
太子孝謹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內殿,一坐一起,恆向西南面台。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
三年三月,游後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蕩舟,沒溺而得出,因動股,恐貽帝憂,深誡不言,以寢疾聞。武帝敕看問,輒自力手書啟。及稍篤,左右欲啟聞,猶不許,曰:「云何令至尊知我如此惡。」因便嗚咽。四月乙巳,暴惡,馳啟武帝,比至已薨,時年三十一。帝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諡曰昭明。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為哀冊文。朝野惋愕,都下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聞喪皆哀慟。
太子性仁恕,見在宮禁防捉荊子者,問之,雲以清道驅人。太子恐復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頻食中得蠅蟲之屬,密置柈邊,恐廚人獲罪,不令人知。又見後閣小兒攤戲,後屬有獄牒攤者法,士人結流徒,庶人結徒。太子曰:「私錢自戲,不犯公物,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歲,士人免官。獄牒應死者必降長徒,自此以下莫不減半。
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五言詩之善者為英華集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薨後,長子東中郎將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封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譽封河東郡王,曲江公詧封岳陽郡王, 27af7.gif 封武昌郡王,鑒封義陽郡王,各二千戶。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儀,唯別立金華宮為異。帝既廢嫡立庶,海內噂 20d32.gif ,故各封諸子大郡以慰其心。岳陽王詧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貴嬪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將斬草,有賣地者因閹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萬,許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啟武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於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之。葬畢,有道士善圖墓,云「地不利長子,若厭伏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墓側長子位。有宮監鮑邈之、魏雅者,二人初並為太子所愛,邈之晚見疏於雅,密啟武帝云:「雅為太子厭禱。」帝密遣檢掘,果得鵝等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得止,於是唯誅道士,由是太子迄終以此慚慨,故其嗣不立。後邵陵王臨丹陽郡,因邈之與鄉人爭婢,議以為誘略之罪牒宮,簡文追感太子冤,揮淚誅之。邈之兄子僧隆為宮直,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驅出。
先是人間謠曰:「鹿子開城門,城門鹿子開,當開復未開,使我心徘徊。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鹿子開者,反語為來子哭,雲帝哭也。歡前為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書舍人臧厥追歡於崇正殿解發臨哭。歡既嫡孫,次應嗣位,而遲疑未決。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業,又以心銜故,意在晉安王,猶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決。歡止封豫章王還任。往謠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復還徐方之象也。歡字孟孫,位雲麾將軍、江州刺史。薨,諡安王。子棟嗣。
棟字元吉。及簡文見廢,侯景奉以為主。棟方與妃張氏鋤葵,而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為,泣而升輦。及即位,升武德殿,欻有迴風從地湧起,翻飛華蓋,徑出端門,時人知其不終。於是年號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蔡氏為敬皇后,太妃王氏為皇太后,妃為皇后。未幾,行禪讓禮,棟封淮陰王,及二弟橋、樛,並鎖於密室。景敗走,兄弟相扶出,逢杜崱於道,崱去其鎖。弟曰:「今日免橫死矣。」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初,王僧辯之為都督,將發,咨元帝曰:「平賊之後,嗣君萬福,未審有何儀注?」帝曰:「六門之內,自極兵威。」僧辯曰:「平賊之謀,臣為己任,成濟之事,請別舉人。」由是帝別敕宣猛將軍朱買臣使行忍酷。會簡文已被害,棟等與買臣遇見,呼往船共飲,未竟,並沈於水。
河東王譽字重孫,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改封河東郡王。累遷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未幾,侯景寇建鄴,譽入援,至青草湖,台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
時元帝軍於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纘密報元帝曰:「河東起兵,岳陽聚米,將來襲江陵。」元帝甚懼,沈米斷纜而歸。因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眾。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人。」使三反,譽並不從。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為譽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並陳示禍福。譽謂曰:「欲前即前,無所多說。」泉軍於石槨寺,譽逆擊不利而還。泉進軍橘洲,譽攻之又見敗。於是遂圍之。譽幼而驍勇,馬上用弩,兼有膽氣,能撫士卒,甚得眾心。元帝又遣領軍王僧辯代鮑泉攻譽。譽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遂被執。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無恨。」主者曰:「奉令不許。」遂斬首,送荊鎮。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初,譽之將敗,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手據地啖其臍。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出,不知所在。譽甚惡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綜字世謙,武帝第二子也。天監三年,封豫章郡王。累遷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入為侍中、鎮右將軍。
初,綜母吳淑媛在齊東昏宮,寵在潘、余之亞。及得幸於武帝,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淑媛寵衰怨望。及綜年十四五,恆夢一年少肥壯自挈其首對綜,如此非一,綜轉成長,心驚不已。頻密問淑媛曰:「夢何所如?」夢既不一,淑媛問夢中形色,頗類東昏。因密報之曰:「汝七月日生兒,安得比諸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泄。」綜相抱哭,每日夜恆泫泣。又每靜室閉戶,藉地被發席。輕財好士,分施不輟,唯留身上故衣,外齋接客,分粗服。廚庫恆致罄乏。常於內齋布沙於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嘗有人士姓王,以屯躓投告綜。於時大乏,唯有眠床故皂復帳,即下付之。其降意下士,以伺風雲之會,諸侯王妃主及外人並知此懷,唯武帝不疑。
及長有才學,善屬文。武帝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綜恆怨不見知。每出蕃,淑媛恆隨之至鎮。時年十五,尚裸袒嬉戲於前,晝夜無別。妃袁氏,尚書令昂之女也。淑媛恆節其宿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內外咸有穢聲。
綜後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馬, 3a67.gif 殺駒犢。常陰服微行,著烏絲布帽。夜出無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數術。性聦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輒忿恚形於顏色。帝性嚴,群臣不敢輕言得失,凡綜所行,弗之知也。於徐州還,頻裁表陳便宜,求經略邊境。帝並優敕荅之。徐州所有練樹,並令斬殺,以帝小名練故。累致意尚書僕射徐勉,求出鎮襄陽。勉未敢言,因是怒勉,餉以白團扇,圖伐檀之詩,言其賄也。
在西州,於別室歲時設席,祠齊氏七廟。又累微行至曲阿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為父子。綜乃私發齊東昏墓,出其骨,瀝血試之。既有徵矣,在西州生次男月余日,潛殺之。既瘞,夜遣人發取其骨又試之,其酷忍如此。每對東宮及諸王辭色不恭遜。嘗改歲後,問訊臨川王宏,出至中閣,登宏羊車次遺糞而出。居都下所為多如此者。
普通四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於事,而不見賔客。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於輿,每雲惡人識其面也。
初,齊故建安王蕭寶寅在魏,綜求得北來道人釋法鸞使入北通問於寶寅,謂為叔父。襄陽人梁話母死,法鸞說綜厚賜之,言終可任使。綜遺話錢五萬。及葬畢,引在左右。法鸞在廣陵,往來通魏尤數,每舍淮陰苗文寵家。言文寵於綜,綜引為國常侍。
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綜都督眾軍,權鎮彭城,並攝徐州府事。武帝曉別玄象,知當更有敗軍失將,恐綜為北所擒,手敕綜令拔軍。每使居前,勿在人後。綜恐帝覺,與魏安豐王元延明相持,夜潛與梁話苗文寵三騎開北門,涉汴河,遂奔蕭城。自稱隊主,見延明而拜。延明坐之,問其名氏,不荅,曰:「殿下問人有見識者。」延明召使視之,曰「豫章王也」。延明喜,下地執其手,荅其拜,送於洛陽。及旦,齋內諸閣猶閉不開,眾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叫曰:「汝豫章王昨夜已來在我軍中。」城中既失王所在,眾軍乃退,不得還者甚眾。湘州益陽人任煥常有騅馬,乘之退走。煥腳為抄所傷,人馬俱弊,煥於橋下歇,抄復至。煥腳痛不復得上馬,於是向馬泣曰:「騅子,我於此死矣。」馬因跪其前腳,煥乃得上馬,遂免難。綜長史江革、太府卿祖暅並為魏軍所禽,武帝聞之驚駭。
綜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陽王,梁話、苗文寵並為光祿大夫。綜改名贊字德文,追服齊東昏斬衰,魏太后及群臣並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絕其屬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日,有詔復屬籍,封直永新侯。乆之乃策免吳淑媛,俄遇鴆而卒,有詔復其品秩,諡曰敬,使直主其喪。
及蕭寶寅據長安反,綜復去洛陽欲奔之。魏法,度河橋不得乘馬,綜乘馬而行,橋吏執之送洛陽。魏孝莊初,歷位司徒、太尉,尚帝姊壽陽長公主。陳慶之之至洛也,送綜啟求還。時吳淑媛尚在,敕使以綜小時衣寄之。信未達而慶之敗。未幾,終於魏。
初,綜在魏不得志,嘗作聽鍾鳴、悲落葉以申其志,當時莫不悲之。後梁人盜其柩來奔,武帝猶以子禮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晉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監七年,封南康郡王。十年,為南徐州刺史。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詰之,便即首服,眾咸嘆其聦警。
十七年,為都督、南兗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稱。尋有詔征還,百姓曹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留為州任。優詔許之。普通四年,征為侍中、雲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五年,出為江州刺史。丁董淑媛憂,居喪過禮,固求解職。乃征授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尋加護軍。羸瘠,不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於任。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簡。
績寡玩好,少嗜欲,居無仆妾,躬事儉約。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後,少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千萬。子會理嗣。
會理字長才,少聦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為武帝所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十五為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劉納每禁之,會理心不平,證以贓貨,收送建鄴。納嘆曰:「我一見天子,使汝等知。」會理厚送資糧,數遣慰喻。令心腹於青草湖為盜,殺納百口俱盡。累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督眾軍北侵,至彭城,為魏師所敗,退歸本鎮。
二年,侯景圍城,會理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應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路。台城陷,會理歸鎮。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武帝手敕召會理。其僚佐曰:「紹先書豈天子意。」咸勸拒之。會理用其典簽范子鸞計,曰:「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處江北,功業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圖之肘腋。」遂納紹先。紹先入,以烏幡麾眾,單馬遣之至都。景以為司空兼尚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與西鄉侯勸等潛布腹心,要結壯士。時范陽祖皓斬董紹先,據廣陵城起義,期以會理為內應。皓敗,辭相連及。侯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衣領尚書令。
是冬,景往晉熙,都下虛弱,會理復與柳敬禮及北兗州司馬成欽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動。」會理曰:「湖熟有吾故舊三千餘人,昨來相知,剋期響集。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內應,直取王偉,事必有成。縱景後歸,無能為也。」敬禮曰「善」。於時百姓厭賊,咸思用命。建安侯賁以謀告王偉,偉遂收會理及其弟通理。
時有錢唐褚冕,會理之舊,亦囚於省,問事之所起,考掠千計,終無所言。會理隔壁聞之,遙曰:「褚郎,卿豈不為吾致此邪,然勿言。」王偉害會理等,冕竟以不服,偉赦之。
會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祈陽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能言,見內人分散,涕泣相送,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耳。」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哀感,為之停者三人。服闋見武帝,升殿,又悲不自勝,帝為之收涕,謂左右曰:「此兒大必為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
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嘆曰:「一生之內,當無愧古人。」博覽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墓,並為立碑,制文甚美。
及侯景內寇,乂理聚客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及城陷,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為質乞師。行二日,會景遣董紹先據廣陵,遂追獲之,防嚴不得與兄相見。乃偽請先還都,入辭母,因謂其姊安固主曰:「兄若至,願使善為計自勉,勿顧以為念。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貞忠正可以託孤,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不受,乂理曰:「後當見憶。」會祖皓起兵,乂理奔長蘆,為景所害。元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字世訢,武帝第五子也。天監八年,封廬陵王。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應發命中。武帝嘆曰:「此我之任城也。」嘗馳射於帝前,續中兩麞,冠於諸人。帝大悅。中大通二年,為都督、雍州刺史、寧蠻校尉。大同元年,遷江州刺史,又為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為都督、荊州刺史。薨,贈司空,諡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貴嬪之力,故元帝與簡文相得,而與廬陵王少相狎,長相謗。元帝之臨荊州,有宮人李桃兒者,以才慧得進,及還,以李氏行。時行宮戶禁重,續具狀以聞。元帝泣對使訴於簡文,簡文和之得止。元帝猶懼,送李氏還荊州,世所謂西歸內人者。自是二王書問不通。及續薨,元帝時為江州,聞問,入閣而躍,屧為之破。尋自江州復為荊州,荊州人迎於我境,帝數而遣之,吏人失望。
續多聚馬仗,蓄養趫雄,耽色愛財,極意收斂,倉儲庫藏盈溢。臨終有啟,遣中錄事參軍謝宣融送所上金銀器千餘件,武帝始知其富。以為財多德寡,因問宣融曰:「王金盡於此乎?」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夫王之過如日月之蝕,欲令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帝意乃解。
世子憑以罪前誅死,次子應嗣。應不慧,王薨,至內庫閱珍物,見金鋌,問左右曰:「此可食不?」荅曰:「不可。」應曰:「既不可食,並特乞汝。」他皆此類。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聦穎,博學善屬文,尤工尺牘。天監十三年,封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將權攝南徐州事。在州輕險躁虐,喜怒不恆,車服僭擬,肆行非法。遨遊巿里,雜於冢隸。嘗問賣夔者曰:「刺史何如?」對者言其躁虐,綸怒,令吞夔以死,自是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號叫。簽帥懼罪,密以聞。帝始嚴責,綸不能改,於是遣代。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帝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朝以為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於庭。忽作新棺木,貯司馬崔會意,以轜車輓歌為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不堪,輕騎還都以聞。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於獄賜盡。昭明太子流涕固諫,得免,免官削爵土還第。大通元年,復封爵。
中大通四年,為揚州刺史。綸素驕縱,欲盛器服,遣人就巿賒買錦采絲布數百疋,擬與左右職局防閣為絳衫、內人帳幔。百姓並關閉邸店不出。台續使少府巿采,經時不能得,敕責,府丞何智通具以聞,因被責還第。恆遣心腹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趙智英等於路尋目智通,於白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出於背。智通以血書壁作「邵陵」字乃絕,遂知之。帝懸錢百萬購賊,有西州游軍將宋鵲子條姓名以啟,敕遣舍人諸曇粲領齋仗五百人圍綸第,於內人檻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驍勇,逾牆突圍,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載出新亭,四面火炙之焦熟,敞車載錢設鹽蒜,雇百姓食撤一臠,賞錢一千。徒黨並母肉遂盡。
綸鎖在第,舍人諸曇粲並主帥領仗身守視。免為庶人。經三旬乃脫鎖,頃之復封爵。後預餞衡州刺史元慶和,於座賦詩十二韻,末云「方同廣川國,寂寞乆無聲」。大為武帝賞,曰:「汝人才如此,何慮無聲。」旬日間,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逆,加征討大都督,率眾討景。將發,帝誡曰:「侯景小豎,頗習行陣,未可以一戰即殄,當以歲月圖之。」綸發白下,中江而浪起,有物蕩舟將覆,識者尤異之。及次鍾離,景已度採石,綸乃晝夜兼道,旋軍入赴。濟江,中流風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京口,將軍趙伯超請從徑路直指鍾山,出其不意,綸從之。眾軍奄至,賊徒大駭,分為三道攻綸,綸大破之。翌日,賊又來攻,日晚賊稍退。南安侯駿以數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大軍潰。綸至鍾山戰敗,奔還京口。軍主霍俊見獲,賊送於城下,逼雲已禽邵陵王。俊偽許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為糧盡還京口。俊為托邏所獲,非軍敗也。」賊以刀背驅其髀,俊色不變,賊義而舍之。俊,中書舍人靈超子也。
三年正月,綸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驃騎洲,進位司空。台城陷,綸奔禹穴,東土皆附。臨城公大連懼將害己,乃圖之。綸覺乃去。至尋陽,尋陽公大心欲以州讓之,不受。
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於綸,綸不受。乃上綸為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綸於是置百官,改聽事為正陽殿,內外齋省悉題署焉。而數有變怪,祭城隍神,將烹牛,有赤蛇繞牛口出。南浦施安幄帳,無何風起,飄沒於江。
於時元帝圍河東王譽於長沙既乆,譽請救於綸,綸欲往救之,為軍糧不繼遂止。乃與元帝書曰:「道之斯美,以和為貴,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敵猶強,天仇未雪。余爾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如使逆寇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弗亡。夫征戰之理,義在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政為蕃屏盤固,宗鎮強密。若自相魚肉,是謂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坐致成效,醜徒聞此,何快如之!」元帝復書,陳譽有罪不可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斯!」左右聞之,莫不掩泣。於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
元帝聞其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等降僧辯,綸遂與子躓等十餘人輕舟走武昌。沙門法磬與綸有舊,藏之岩石之下。時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偉先在外,聞綸敗,馳往迎。元帝復遣將徐文盛追攻之。綸復收卒屯於齊昌郡,將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襲綸,綸敗走。定州刺史田龍祖迎綸,綸懼為所執,復歸齊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孝者,綸之故吏,開城納之。綸乃修復城池,收集士卒,將攻竟陵。魏聞之,遣大將楊忠、儀同侯幾通攻破城,執綸,綸不為屈。通乃臥大鼓,使綸坐上殺之,投於江岸,經日色不變,鳥獸莫敢近。時飛雪飄零,屍橫道路,周回數步,獨不霑灑。舊主帥安陸人郝破敵斂之於襄陽。葬之日,黃雪雰糅,唯冢壙所獨不下雪。楊忠知而悔焉,使以太牢往祭殯焉。百姓憐之,為立祠廟。岳陽王詧遣迎喪,葬於襄陽望楚山南,贈太宰,諡曰安。後元帝議追加諡,尚書左丞劉 3c84.gif 議,諡法「怠政交外曰攜」。從之。
綸任情卓越,輕財愛士,不競人利,府無儲積。聞有輒求,既得即散,士亦以此歸之。初鎮京口,大造器甲,既涉聲論,投之於江。及後出征,戎備頗闕,乃嘆曰:「吾昔造仗,本備非常,無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討抄,卒無所資。」
初,昭明之薨,簡文入居監撫,綸不謂德舉,而云「時無豫章,故以次立」。及廬陵之沒,綸觖望滋甚,於是伏兵於莽,用伺車駕。而台舍人張僧胤知之,其謀頗泄。又綸獻曲阿酒百器,上以賜寺人,飲之而斃。上乃不自安,頗加衛士,以警宮內。於是傳者諸相疑阻,而綸亦不懼。武帝竟不能有所廢黜,卒至宗室爭競,為天下笑。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隸,性頗庸短,嘗與所親書,題云「嗣王」。其人得書大駭,執以諫堅,堅曰:「前言戲耳。」人曰:「不願以此為戲耳。」侯景圍城,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憤怨。太清三年,堅書佐董勛華、白曇朗等以堅私室醞釀,亟有烹宰,不相霑及,忿恨,夜遣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弟確。
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尤工楷隸,公家碑碣皆使書之。除秘書丞,武帝謂曰:「為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同二年,封為正階侯,復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騎射,學兵法,時人以為狂。左右或進諫,確曰:「聽吾為國家破賊,使汝知之。」
鍾山之役,確所向披靡,群賊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甚詳贍,帶甲據鞍,自朝及夕,馳驟往返,不以為勞,諸將服其壯勇。軍敗,賊使負炮,不之知也。確因隙自拔,得達朱方。
及後侯景乞盟,憚確及趙威方在外,慮為後患,啟求召確入城。詔乃召確為南中郎將、廣州刺史。確知此盟多貳,城必淪沒,欲先遣趙威方入,確因南奔。綸聞之,逼確使入。確猶不肯,綸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台使周石珍在坐,確曰:「侯景雖雲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今召我入,未見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豈得辭。」確執意猶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為我斬之。當齎首赴闕。」伯超揮刃眄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確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啟。時武帝方寢,確曰:「城已陷矣。」帝曰:「猶可一戰不?」對曰:「人心不可。臣向格戰不禁,縋下僅得至此。」武帝嘆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幸不累子孫。」乃使確為慰勞文,謂曰:「爾速去謂汝父,無以二宮為念。」
及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恆令在左右。後從景仰見飛鳶,群賊爭射不中,確射之應弦即落。賊徒忿嫉,咸勸除之。先是綸遣典簽唐法隆密導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恌,可一夫力致。確不惜死,欲手刃之。卿還啟家王,願勿以一子為念。」後與景獵鍾山,同逐禽,引弓將射景,弦斷不得發,賊覺殺之。
武陵王紀字世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寬和,喜怒不形於色,勤學有文才。天監十三年,封武陵王。尋授揚州刺史。中書詔成,武帝加四句曰:「貞白儉素,是其清也;臨財能讓,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無留,是其勤也。」紀特為帝愛,故先作牧揚州。
大同三年,為都督、益州刺史。以路遠固辭,帝曰:「天下方亂,唯益州可免,故以處汝,汝其勉之。」紀歔欷,既出復入。帝曰:「汝嘗言我老,我猶再見汝還益州也。」紀在蜀,開建寧、越嶲,貢獻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績,加開府儀同三司。
初,天監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解者以武陵王當之,於是朝野屬意焉。及侯景陷台城,上甲侯韶西上至硤,出武帝密敕,加紀侍中、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承制。大寶元年六月辛酉,紀乃移告諸州征鎮,遣世子圓照領二蜀精兵三萬,受湘東王繹節度。繹命圓照且頓白帝,未許東下。七月甲辰,湘東王繹遣鮑檢報紀以武帝崩問。十一月壬寅,紀總戎將發益鎮,繹使胡智監至蜀,以書止之曰:「蜀中斗絕,易動難安,弟可鎮之,吾自當滅賊。」又別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書信恆通。」
二年四月乙丑,紀乃僭號於蜀,改年曰天正,暗與蕭棟同名。識者尤之,以為於文「天」為二人,「正」為一止,言各一年而止也。紀又立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竟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撝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並固諫,皆殺之。僧略,僧辯弟;怦,勉從子也,以諫,且以怦與將帥書云「事事往人口具」,以為反於己,誅之。永豐侯撝嘆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乃誅之,不亡何待。」又謂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為謂『二月了』,而玄之敗實在仲春。今年曰天正,在文為『一止』,其能乆乎!」丁卯,元帝遣萬州刺史宋簉襲圓照於白帝,圓照弟圓正時為西陽太守,召至,鎖於省內。
初,楊干運求為梁州刺史不得,紀以為潼州刺史。楊法深求為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為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獲所請,各遣使通西魏。及聞魏軍侵蜀,紀遣其將譙淹回軍赴援,魏將尉遲迥逼涪水,楊干運降之。迥即趨成都。
五月己巳,紀次西陵,軍容甚盛。元帝命護軍將軍陸法和立二城於峽口,名七勝城,鎖江以斷峽。時陸納未平,蜀軍復逼,元帝甚憂。法和告急,旬日相繼。元帝乃拔任約於獄,以為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並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六月,紀築連城,攻絕鐵鎖。元帝復於獄拔謝荅仁為步兵校尉,配眾一旅上赴。紀之將發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無雨而水長六尺。劉孝勝喜曰:「殆天贊也。」將至峽,有黑龍負舟,其將帥咸謂天助。及頓兵日乆,頻戰不利,師老糧盡,智力俱殫。又魏人入劔閣,成都虛弱,憂懣不知所為。
先是,元帝已平侯景,執所俘馘,頻遣報紀。世子圓照鎮巴東,留執不遣。啟紀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討。已聞荊鎮為景所滅,疾下大軍。」紀謂為實然,故仍率眾沿江急進。於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圓照責之。圓照曰:「侯景雖誅,江陵未服,宜速平盪。」紀亦以既居尊位,宣言於眾,敢諫者死。蜀中將卒日夜思歸。所署江州刺史王開業進曰:「宜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僉以為然。圓照、劉孝勝獨言不可,紀乃止。既而聞王琳將至,潛遣將軍侯叡傍險出法和後,臨水築壘御琳及法和。元帝書遺紀,遣光州刺史鄭安中往喻意於紀,許其還蜀,專制崏方。紀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既而侯叡為任約、謝荅仁所破,又陸納平,諸軍並西赴,元帝乃與紀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鑠石,聚蚊成雷,封狐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眷西顧,我勞如何。自獯丑憑陵,羯胡叛換,吾年為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於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大智,紀別字也。帝又為詩曰:「回首望荊門,驚浪且雷奔,四鳥嗟長別,三聲悲夜猿。」圓正在獄中連句曰:「水長二江急,雲生三峽昏,願貰淮南罪,思報阜陵恩。」帝看詩而泣。
紀頻敗,知不振,遣署度支尚書樂奉業往江陵論和緝之計。元帝知紀必破,遂拒而不許,於是兩岸十餘城遂俱降。游擊將軍樊猛率所領至紀所,紀在船中繞床而走,以金擲猛等曰:「此顧卿送我一見七官,卿必當富貴。」猛曰:「天子何由可見。殺足下,此金何之。」猶不敢逼,圍而守之。法和馳啟,上密敕樊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簡、張天成拔刃升舟,猶左右奔擲。第五子圓滿馳來就父,紀首既落,圓滿軀亦分。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問圓照曰:「阿郎何以至此?」圓照曰:「失計,願為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圓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為益州東齋郎、宋寧宋興二郡太守。遠鎮諸王世子皆在建鄴質守,帝特愛紀,故遣以副紀。紀之構釁,悉其謀也。次弟圓正先見鎖在江陵,及紀既以兵終,元帝使謂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而圓正既奉此問,便號哭盡哀。以禍難之興皆由圓照,於是唯哭世子,言不絕聲。上謂圓正聞問悲感,必應自殺,頻看知不能死,又付廷尉獄。及見圓照曰:「阿兄,何乃亂人骨肉,使酷痛如此。」圓照更無所言,唯雲計誤。並命絕食於獄,齧臂啖之,十三日死,天下聞而悲之。
圓正字明允,紀第二子。美風儀,善談論,寬和好施,愛接士人。封江安侯。歷西陽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甚眾。及侯景作逆,圓正收兵眾且一萬,後遂跋扈中流,不從王命。及景破,復謀入蜀。元帝將圖之,署為平南將軍。及至弗見,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時紀稱梁王。及紀敗死,為有司奏請絕紀屬籍,元帝許之,賜姓饕餮氏。紀最為武帝所愛。武帝諸子罕登公位,唯紀以功業顯著,先啟黃扉。兄邵陵王綸屢以罪黜,心每不平。及聞紀為征西,綸撫枕嘆曰:「武陵有何功業,而位乃前我?朝廷憒憒,似不知人。」武帝聞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勛,汝有何績。」
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畫者張僧繇至蜀圖其狀。在蜀十七年,南開寧州、越嶲,西通資陵、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功,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馬八千匹,上足者置之內廄,開寢殿以通之,日落,輒出步馬。便騎射,尤工舞矟。九日講武,躬領幢隊。及聞國難,謂僚佐曰:「七官文士,豈能匡濟。」既東下,黃金一斤為餅,百餅為簉,至有百簉;銀五倍之,其他錦罽繒采稱是。每戰則懸金帛以示將士,終不賞賜。寧州刺史陳知祖請散金銀募勇士,不聽,慟哭而去。自是人有離心,莫肯為用。紀頗學觀占,善風角,亦知不復能濟。瞻望氣色,嘆吒天道,椎床聲聞於外。有請事者,以疾辭不見。既死,埋於沙洲,不封無櫬。元帝以劉孝勝付廷尉,尋免之。
初,紀將僭號,祅怪不一,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其莖四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祅花,非佳事也。」時蜀知星人說紀曰:「官若東下,當用申年,太白出西,從之為利。申歲發蜀,酉年入荊,不可失也。」發蜀之歲,太白在西,比及明年,則已東出矣。
論曰:甚矣,讒佞之為巧也!夫言附正直,跡在恭敬,悅目會心,無施不可。至乃離父子,間兄弟,廢楚嫡,疏漢嗣,可為太息,良非一塗。以昭明之親之賢,梁武帝之愛之信,謗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況於下此者也。綜處秦政之疑,懷負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廬陵多財為累,雄心自立,未及騁暴,早沒為幸。南康為政有方,居喪以禮,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險躁,人道頓亡,晚致勤王,其殆優矣。武陵地居勢勝,卒致傾覆,才輕志大,能無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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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四‧列傳第四十四  梁簡文帝諸子 元帝諸子
簡文二十子。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陳淑容生尋陽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臨、安陸王大春。謝夫人生瀏陽公大雅。張夫人生新興王大莊。包昭華生西陽王大鈞。范夫人生武寧王大威。褚修華生建平王大球。陳夫人生義安王大昕。朱夫人生綏建王大摯。其臨川王大款、桂陽王大成、汝南王大封、樂良王大圜,並不知母氏。潘美人生皇子大訓,早亡無封。其餘不知不載。
哀太子大器字仁宗,簡文嫡長子也。中大通四年,封宣城郡王。太清二年十月,侯景寇建鄴,敕太子為台內大都督。三年五月,簡文即位。六月丁亥,立為皇太子。
大寶二年八月,景廢簡文,將害太子。時景黨稱景命召之,太子方講老子,將下床而刑人掩至。太子顏色不變,徐曰:「乆知此事,嗟其晚耳。」刑者將以衣帶絞之,太子曰:「此不能見殺。」乃指系帳竿下繩,命取絞之而絕。時年二十八。
太子性寬和,兼神用端嶷,在賊中每不屈意。左右竊問其故,荅曰:「賊若未須見殺,雖復陵傲呵叱,其終不敢言。若見害時至,雖一日百拜,無益於死。」問者又曰:「官今憂逼而神貌怡然,未喻此意。」荅曰:「吾自度死必在賊前,若諸叔外來,平夷羯寇,必前見殺,然後就死。若其遂開拓上流,必先見殺,後取富貴。何能以無益之愁,橫憂必死之命。」景之西上,攜太子同行,及敗歸,船往往相失。所乘船入樅陽浦,舟中腹心並勸因此入北。太子曰:「自國家喪敗,志不圖生。主上蒙塵,寧忍違離。吾今若去,乃是叛父,非謂避賊。天下豈有無父之國。」便涕泗鳴咽,命即前進。賊以太子有器度,每憚之。恐為後患,故先及禍。承聖元年四月,追諡哀太子,祔太廟陰室。
尋陽王大心字仁恕,簡文第二子也。幼而聦朗,善屬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孫封當陽縣公。大同元年,為都督、郢州刺史,時年十三。簡文以其幼,戒之曰:「事無大小,悉委行事。」大心雖不親州務,發言每合於理,眾皆驚服。太清元年,為雲麾將軍、江州刺史。貪冒財賄,不能綏接百姓。二年,侯景寇都,大心招集士卒,與上流諸軍赴援宮闕。三年,台城陷,上甲侯蕭韶南奔宣密詔,加散騎常侍,進號平南將軍。大寶元年,封尋陽王。
初,歷陽太守莊鐵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來奔。大心以鐵舊將,厚為其禮,軍旅之事,悉以委之,以為豫章內史。景數遣軍西上寇抄,大心輒令鐵擊破之,禽其將趙加婁,賊不能進。時鄱陽王范率眾棄合肥,屯於柵口,待援兵總集,欲俱進。大心聞之,遣要范西上,以盆城處之,廩饋甚厚,欲與戮力共除禍難。會鐵據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參軍韋約討之,鐵敗乞降。鄱陽世子嗣先與鐵善,乃謂范曰:「昔與鐵游處,其人才略從橫,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領,請援之。」乃遣將侯瑱救鐵,夜破韋約等營。大心大懼。於是二蕃釁起。
景將任約略地至盆城,大心遣司馬韋質拒戰敗績,時帳下猶有勇士千餘人,咸說曰:「既無糧儲,難以守固,若輕騎往建州,以圖後舉,策之上也。」其母陳淑容不從,撫胸慟哭,大心乃止,遂與約和。二年,將遇害,繞床謂賊廂公王僧貴曰:「我以全州歸命,何忍相苦。」乃見射而殞。
臨川王大款字仁師,簡文第三子也。初封石城縣公,位中書侍郎。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江夏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改封臨川王。魏克江陵,遇害。
南海王大臨字仁宣,簡文帝第四子也。大同二年,封寧國縣公。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憂,哭泣毀瘠,以孝聞。後入國學,明經射策甲科,拜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十一年,長兼侍中,出為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亂,屯端門,都督城南諸軍事。大寶元年,封南海郡王,出為都督、東揚州刺史,又除吳郡太守。時張彪起義於會稽,吳人陸令公、潁川庾孟卿等勸大臨投之。大臨曰:「彪若成功,不藉我力;如其撓敗,以我說焉,不可往也。」二年遇害。
南郡王大連字仁靖,簡文第五子也。少俊爽,能屬文。舉止風流,雅有巧思,妙達音樂,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臨城縣公。七年,與南海王俱入國學,並射策甲科,皆拜中書侍郎。十年,武帝幸朱方,大連與兄大臨並從。武帝問曰:「汝等習騎不?」對曰:「臣等未奉詔,不敢輒習。」敕令給馬試之。大連兄弟據鞍往還,各得馳驟之節。帝大說,即賜所乘馬。及為啟謝,辭又甚美。帝他日謂簡文曰:「昨見大臨、大連,風韻可愛,足慰吾老年。」遷給事黃門侍郎,轉侍中。
太清元年,出為東揚州刺史。侯景入寇建鄴,大連率眾四萬來赴。及台城沒,援軍散還東揚州。會稽豐沃,糧仗山積,東人懲景苛虐,咸樂為用,而大連恆沈湎於酒。宋子仙攻之,大連棄城走,追及於信安縣,大連猶醉弗之覺。於是三吳悉為賊有。大寶元年,封南郡王。賊遣將趙伯超、劉神茂來攻。大連專委部將留異,以城應賊,大連棄走,為賊所獲。侯景以為江州刺史。二年遇害。
安陸王大春字仁經,簡文第六子也。少博涉書記,善吹笙。天性孝謹,體貌瓌偉,腰帶十圍。大同六年,封西豐縣公,拜中書侍郎。後為寧遠將軍,知石頭戍軍事。侯景內寇,大春奔京口,隨邵陵王入援,戰於鍾山。軍敗,肥大不能行,為賊所獲。大寶元年,封安陸郡王,出為東揚州刺史。二年遇害。
桂陽王大成字仁和,簡文第八子也。初封新淦公。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山陽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改封桂陽王。大成性甚凶粗,兼便弓馬。至江陵,被甲夜出,人謂為劫,斫之,遂失左髻。魏克江陵,遇害。
汝南王大封字仁叡,簡文第九子也。初封臨汝公。太清三年,簡文即位,封宜都郡王。大寶元年,奔江陵。湘東王承制,封汝南王。魏克江陵,遇害。
瀏陽公大雅字仁風,簡文第十二子也。大同九年,封瀏陽縣公。少聦警,美姿儀,特為武帝所愛。台城陷,大雅猶命左右格戰。賊至漸眾,乃自縋而下,發憤感疾薨。
新興王大莊字仁禮,簡文第十三子也。性躁動。大同九年,封高唐縣公。大寶元年,封新興郡王,位南徐州刺史。二年遇害。
西陽王大鈞字仁博,簡文第十四子也。性厚重,不妄戲弄。年七歲,武帝嘗問讀何書,對曰學詩。因令諷誦,即誦周南,音韻清雅。帝重之,因賜王羲之書一卷。大寶元年,封西陽郡王,位丹陽尹。二年,監揚州,遇害。
武寧王大威字仁容,簡文第十五子也。美風儀,眉目如畫。大寶元年,封武寧郡王。二年,為丹陽尹,遇害。
皇子大訓字仁德,簡文第十六子也。少而腳疾,不敢躡履。太清三年,未封而亡,年十歲。
建平王大球字仁玉,簡文帝第十七子也。大寶元年,封建平郡王。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圍台城,武帝素歸心釋教,每發誓願,恆云:「若有眾生應受諸苦,衍身代當。」時大球年甫七歲,聞而驚謂母曰:「官家尚爾,兒安敢辭。」乃六時禮佛,亦云:「凡有眾生應獲苦報,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遇害。
義安王大昕字仁朗,簡文帝第十八子也。年四歲,母陳夫人卒,便哀毀有若成人,晨夕涕泣,眼為之傷。及武帝崩,大昕奉慰簡文,嗚噎不自勝,左右莫不掩泣。大寶元年,封義安郡王。二年遇害。
綏建王大摯字仁瑛,簡文第十九子也。幼雄壯有膽氣,及台城陷,乃嘆曰:「大丈夫會當滅虜屬。」奶媼驚掩其口,曰:「勿妄言,禍將及。」大摯笑曰:「禍至非由此。」大寶元年封,二年遇害。
樂良王大圜,簡文第二十子也。大寶元年封。後入周。仕隋位內史侍郎。
元帝諸子。徐妃生武烈世子方等。王貴嬪生貞惠世子方諸、始安王方略。袁貴人生愍懷太子方矩。夏貴妃生敬皇帝。自余不顯。
武烈世子方等字實相,元帝長子也。少聦敏,有俊才,善騎射,尤長巧思。性愛林泉,特好散逸。嘗著論曰:「人生處世,如白駒過隙耳。一壺之酒,足以養性,一簞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蒿蓬,死葬溝壑,瓦棺石槨,何以異茲。吾嘗夢為魚,因化為鳥。方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者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恆在掌握。舉首懼觸,搖足恐墮。若使吾終得與魚鳥同游,則去人間如脫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寵,方諸母王氏以冶容幸嬖。及王夫人終,元帝歸咎徐妃,方等意不自安。元帝聞之,又惡方等,方等益懼,故述此論以申其志。
時武帝年高,欲見諸王長子。元帝遣方等,方等欣然升舟,冀免憂辱。行至繇水,遇侯景亂,元帝召之,方等啟曰:「昔申生不愛其死,方等豈顧其生。」元帝省書嘆息,知無還意,乃配步騎一萬,使援台城。賊每來攻,方等必身當矢石。城陷,方等歸荊州,收集士馬,甚得眾和。元帝始嘆其能。方等又勸修築城柵,以備不虞,既成,樓雉相望,周回七十餘里。元帝觀之甚說,入謂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復何憂。」徐妃不荅,垂泣而退。元帝忿之,因疏其穢行榜於大閣,方等入見,益以自危。
時河東王為湘州刺史,不受令。方等求征之,元帝謂曰:「汝有水厄,深宜慎之。」拜為都督,令南討。方等臨行謂所親曰:「吾此段出征,必死無二,死而獲所,吾豈愛生。」及至麻溪,軍敗溺死,求屍不得。元帝聞之心喜,不以為戚。後追思其才,贈侍中、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諡忠壯世子,並招魂以葬之。
方等注范曄後漢書,未就。所撰三十國春秋及篤靜子行於世。
元帝即位,改諡武烈世子。封子莊為永嘉王。及魏克江陵,莊年甫七歲,為人家所匿。後王琳迎送建鄴。及敬帝立,出質於齊。敬帝太平二年,陳武帝將受禪,王琳請莊於齊以主梁嗣,自盆城濟江。二月,即帝位於郢州,年號天啟,置百官。王琳總其軍國。明年,莊為陳人所敗,其御史中丞劉仲威奉以奔壽陽,遂入齊。齊武平元年,授特進、開府儀同三司,封梁王。齊朝許以興復,竟不果而齊亡,莊在鄴飲氣而死。
貞惠世子方諸字明智,元帝第二子也。幼聦警博學,明老、易,善談玄,風采清越,特為元帝所愛,母王氏又有寵。及方等敗後,元帝謂曰:「不有所廢,其何以興。勿以汝兄為念。」因拜中撫軍將軍以自副。又出為郢州刺史,鎮江夏,以鮑泉為行事。時元帝遣徐文盛與侯景將任約相持,方諸年十五,童心未革,恃文盛在近,不恤軍政,日與鮑泉蒱酒為樂。侯景知之,乃遣其將宋子仙從間道襲之。百姓奔告,方諸與鮑泉並不信,曰:「文盛大軍在下,虜安得來?」始命閉門,賊已入城。方諸方踞泉腹,以五色毦辮其須。子仙執方諸以歸。王僧辯軍至蔡洲,景遂害之。元帝追諡貞惠世子。
愍懷太子方矩字德規,元帝第四子也。少勤學,美容止。初封南安侯。太清初,累遷侍中,中衛將軍。元帝承制,拜王太子,改名元良。承聖元年十一月丙子,立為皇太子。及升儲位,昵狎群下,好著微服。嘗入朝,公服中著碧絲布袴,摳衣高,元帝見之大怪,遣尚書周弘正責之,因使太子師弘正。佗日,弘正謁見,元帝問曰:「太子比頗受卿導不?」對曰:「太子聖德乃未極日新,幸無大過。」帝曰:「卿以我父子故未直言,從容之間,無失和嶠之對。」便有廢立計。未及行而江陵喪亡,遇害。太子聦穎凶暴猜忍,俱有元帝風。敬帝承制,追諡愍懷太子。
始安王方略,元帝第十子,貞惠世子母弟也。母王氏,王琳之次姊,元帝即位,拜貴嬪,次妹又為良人,並蒙寵幸,方略益鍾愛。侯景亂,元帝結好於魏,方略年數歲便遣入關。元帝親送近畿,執手歔欷,既而旋駕憶之,賦詩曰:「如何吾幼子,勝衣已別離,十日無由宴,千里送遠垂。」至長安即得還,贈遺甚厚。江陵喪亡,遇害。貴嬪、良人並更誕子,未出閣,無封失名。
論曰:簡文提挈寇戎,元帝崎嶇危亂,諸子之備踐艱棘,蓋時運之所鍾乎。武烈以幹蠱之材,居冢嗣之任,竟亦當年擯落,通塞亦云命也,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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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五‧列傳第四十五   王茂 曹景宗 席闡文 夏侯詳 吉士瞻 蔡道恭 楊公則 鄧元起 張惠紹 馮道根 康絢 昌義之
王茂字休連,一字茂先,太原祁人也。祖深,北中郎司馬。父天生,宋末為列將,克司徒袁粲,以勛歷位郡守,封上黃縣男。
茂年數歲,為大父深所異,常曰:「此吾家千里駒,成門戶者必此兒也。」及長,好讀兵書,究其大指。性隱不交遊,身長八尺,潔白美容儀。齊武帝布衣時嘗見之,嘆曰:「王茂先年少堂堂如此,必為公輔。」
後為台郎,累年不調。亦知齊之將亡,求為邊職。乆之,為雍州長史、襄陽太守。梁武便以王佐許之,事無大小皆詢焉。人或譖茂反,帝弗之信。譖者驟言之,遣視其甲矟,則蟲網焉,乃誅言者。或雲茂與帝不睦,帝諸腹心並勸除之。而茂少有驍名,帝又惜其用,曰:「將舉大事,便害健將,此非上策。」乃令腹心鄭紹叔往候之。遇其臥,因問疾。茂曰:「我病可耳。」紹叔曰:「都下殺害日甚,使君家門塗炭,今欲起義,長史那猶臥。」茂因擲枕起,即*褶隨紹叔入見。武帝大喜,下床迎,因結兄弟,被推赤心,遂得盡力。
發雍部,遣茂為前驅。郢、魯既平,從武帝東下為軍鋒。師次秣陵,東昏遣大將王珍國盛兵朱雀門,眾號二十萬。及戰,梁武軍引卻,茂下馬單刀直前,外甥韋欣慶勇力絕人,執鐵纏矟翼茂而進,故大破之。茂勛第一,欣慶力也。建康城平,以茂為護軍將軍,遷侍中、領軍將軍。時東昏妃潘玉兒有國色,武帝將留之,以問茂。茂曰:「亡齊者此物,留之恐貽外議。」帝乃出之。軍主田安啟求為婦,玉兒泣曰:「昔者見遇時主,今豈下匹非類。死而後已,義不受辱。」及見縊,潔美如生。輿出,尉吏俱行非禮。乃以余妃賜茂,亦潘之亞也。
群盜之燒神獸門,茂率所領應赴,為盜所射。茂躍馬而進,群盜反走。茂以不能式遏奸盜,自表解職,優詔不許。加鎮軍將軍,封望蔡縣公。
是歲,江州刺史陳伯之叛,茂出為江州刺史,南討之。伯之奔魏。時九江新經軍寇,茂務農省役,百姓安之。四年,魏攻漢中,茂受詔西御,魏乃班師。歷位侍中,中衛將軍,太子詹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丹陽尹。時天下無事,武帝方敦文雅,茂心頗怏怏,侍宴醉後,每見言色。武帝宥而不責。進位司空。
茂性寬厚,居官雖無美譽,亦為吏人所安。居處方正,在一室衣冠儼然,雖仆妾莫見其惰容。姿表瓌麗,鬚眉如畫,為眾所瞻望。徙驃騎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江州刺史。在州不取奉,獄無滯囚,居處被服,同於儒者。薨於州。武帝甚悼惜之,詔贈太尉,諡曰忠烈公。
初,茂以元勛,武帝賜鐘磬之樂。茂在州,夢鐘磬在格,無故自墮,心惡之。及覺,命奏樂,既成列,鐘磬在格,果無故編皆絕墮地。茂謂長史江詮曰:「此樂,天子所以惠勞臣也。樂既極矣,能無憂乎。」俄而病卒。
子貞秀嗣,以居憂無禮,為有司所奏,徙越州,後詔留廣州。與魏降人杜景欲襲州城,刺史蕭昂斬之。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也。父欣之,仕宋位徐州刺史。
景宗幼善騎射,好畋獵,常與少年數十人澤中逐麞鹿,每眾騎赴鹿,鹿馬相亂,景宗於眾中射之,人皆懼中馬足,鹿應弦輒斃,以此為樂。未弱冠,欣之於新野遣出州,以匹馬將數人,於中路卒逢蠻賊數百圍之。景宗帶百餘箭,每箭殺蠻,蠻遂散走。因以膽勇聞。頗愛史書,每讀穰苴、樂毅傳,輒放卷嘆息曰:「丈夫當如是!」少與州里張道門善,道門,車騎將軍敬兒少子也,為武陵太守。敬兒誅,道門於郡伏法,親屬故吏莫敢收。景宗自襄陽遣船到武陵,收其屍,迎還殯葬。鄉里以此義之。
仕齊以軍功累加游擊將軍。建武四年,隨太尉陳顯達北圍馬圈,以奇兵二千破魏援中山王英四萬人。及克馬圈,顯達論功,以景宗為後。景宗退無怨言。魏孝文率眾大至,顯達宵奔,景宗導入山道,故顯達父子獲全。
梁武為雍州刺史,景宗深自結附,數請帝臨其宅。時天下方亂,帝亦厚加意焉,表為竟陵太守。及帝起兵,景宗聚眾並率五服內子弟三百人從軍,遣親人杜思沖勸先迎南康王於襄陽即位,武帝不從。及至竟陵,以景宗為軍鋒。道次江寧,東昏將李居士以重兵鎮新亭,景宗被甲馳戰,居士棄甲奔走,景宗皆獲之。又與王茂、呂僧珍掎角,破王珍國於大航。景宗軍士皆桀黠無賴,御道左右莫非富室,抄掠財物,略奪子女,景宗不能禁。及武帝入頓西城,嚴申號令,然後稍息。城平,封湘西縣侯,除郢州刺史,加都督。天監元年,改封竟陵縣侯。景宗在州,鬻貨聚斂,於城南起宅,長堤以東,夏口以北,開街列門,東西數里。而部曲殘橫,人頗厭之。
二年十月,魏攻司州,圍刺史蔡道恭。城中負板而汲,景宗望關門不出,但耀軍遊獵而已。及司州城陷,為御史中丞任昉所奏。帝以功臣不問,征為右衛將軍。
五年,魏中山王英攻鍾離,圍徐州刺史昌義之,武帝詔景宗督眾軍援義之,豫州刺史韋叡亦援焉,而受景宗節度。詔景宗頓道人洲,待眾軍齊集俱進。景宗欲專其功,乃違敕而進,遇暴風卒起,頗有沈溺,復還守先頓。帝聞之曰:「此所以破賊也。景宗不進,蓋天意乎。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見狼狽。今得待眾軍同進,始可大捷矣。」及韋叡至,與景宗進頓邵陽洲,立壘與魏城相去百餘步。魏連戰不能卻,傷殺者十二三,自是魏軍不敢逼。景宗等器甲精新,魏人望而奪氣。魏將楊大眼對橋北岸立城,以通糧運。每牧人過岸伐芻藁,皆為大眼所略。景宗乃募勇敢士千餘人,徑度大眼城南數里築壘,親自舉築。大眼來攻,景宗破之,因得壘成。使別將趙草守之,因謂為趙草城。是後恣芻牧馬。大眼遣抄掠,輒為趙草所獲。
先是,詔景宗等預裝高艦,使與魏橋等,為火攻計。令景宗與叡各攻一橋。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六年三月,因春水生,淮水暴長六七尺。叡遣所督將馮道根、李文釗、裴邃、韋寂等乘艦登岸,擊魏洲上軍盡殪。景宗使眾軍復鼓譟亂登諸城,呼聲震天地,大眼於西岸燒營,英自東岸棄城走,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爭投水死,淮水為之不流。景宗命軍主馬廣躡大眼至濊水上四十餘里,伏屍相枕。義之出逐英至洛口,英以匹馬入梁城,緣淮百餘里屍骸相藉。虜五萬餘人,收其軍糧器械山積,牛馬驢騾不可稱計。景宗乃搜所得生口萬餘人,馬千匹,遣獻捷。
先是旱甚,詔祈蔣帝神求雨,十旬不降。帝怒,命載荻欲焚蔣廟並神影。爾日開朗,欲起火,當神上忽有雲如傘,倏忽驟雨如寫,台中宮殿皆自振動。帝懼,馳詔追停,少時還靜。自此帝畏信遂深。自踐阼以來,未嘗躬自到廟,於是備法駕將朝臣修謁。是時,魏軍攻圍鍾離,蔣帝神報敕,必許扶助。既而無雨水長,遂挫敵人,亦神之力焉。凱旋之後,廟中人馬腳盡有泥濕,當時並目睹焉。
景宗振旅凱入,帝於華光殿宴飲連句,令左僕射沈約賦韻。景宗不得韻,意色不平,啟求賦詩。帝曰:「卿伎能甚多,人才英拔,何必止在一詩。」景宗已醉,求作不已,詔令約賦韻。時韻已盡,唯余競病二字。景宗便操筆,斯須而成,其辭曰:「去時兒女悲,歸來笳鼓競。借問行路人,何如霍去病。」帝嘆不已。約及朝賢驚嗟竟日,詔令上左史。於是進爵為公,拜侍中、領軍將軍。
景宗為人自恃尚勝,每作書字,有不解,不以問人,皆以意造,雖公卿無所推;唯以韋叡年長,且州里勝流,特相敬重,同宴御筵,亦曲躬謙遜。武帝以此嘉之。
景宗好內,妓妾至數百,窮極錦繡。性躁動,不能沉默。出行常欲褰車帷幔,左右輒諫以位望隆重,人所具瞻,不宜然。景宗謂所親曰:「我昔在鄉里,騎快馬如龍,與年少輩數十騎,拓弓弦作礔聲,箭如餓鴟叫,平澤中逐麞,數肋射之,渴飲其血,飢食其脯,甜如甘露漿。覺耳後生風,鼻頭出火,此樂使人忘死,不知老之將至。今來揚州作貴人,動轉不得。路行開車幔,小人輒言不可。閉置車中,如三日新婦,此邑邑使人氣盡。」為人嗜酒好樂,臘月於宅中使人作邪呼逐除,遍往人家乞酒食。本以為戲,而部下多剽輕,因弄人婦女,奪人財貨。帝頗知之,景宗懼乃止。
帝數宴見功臣,共道故舊。景宗酒後謬妄,或誤稱下官。帝故縱之,以為笑樂。後為江州刺史,赴任卒於道。贈雍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壯。子皎嗣。
景宗齊永元初任竟陵郡,其第九弟義宗年少,未有位宦,居在雍州。既方伯之弟,又是豪強之門。市邊富人姓向以見錢百萬欲埤義宗,以妹適之。義宗遣人送書竟陵咨景宗,景宗題書後荅曰:「買猶未得,云何已賣。」義宗貪鏹遂成。後隨武帝西下,歷位梁、秦二州刺史。向家兄弟憑附曹氏,位登列卿。後義宗為都督,征穰城,軍敗,見獲於魏,卒。
席闡文,安定臨涇人也。孤貧,涉獵書史。齊初,為雍州刺史蕭赤斧中兵參軍,由是與其子穎胄善。復歷西中郎中兵參軍,領城局。梁武帝之將起兵,闡文勸穎胄同焉,仍遣客田祖恭私報帝,並獻銀裝刀,帝報以金如意。
和帝稱尊號,為衛尉卿。穎胄暴卒,州府騷擾,闡文以和帝幼弱,中流任重,時始興王憺留鎮雍部,乃與西朝群臣迎憺總州事,故賴以寧輯。
帝受禪,除都官尚書,封山陽伯,出為東陽太守。在郡有能名。冬至,悉放獄中囚,依期而至。改封湘西侯。卒官,諡曰威。
夏侯詳字叔業,譙郡譙人也。年十六遭父艱,居喪哀毀,三年廬於墓側。嘗有三足雀來集其廬戶,眾咸異焉。
仕宋為新汲令,政有異績。豫州刺史段佛榮班下境內,為屬城表。轉中從事史,仍遷別駕。歷事八將,州部稱之。
齊明帝為刺史,雅相器遇。及輔政,引詳及裴叔業日夜與語,詳輒不酬。帝以問叔業,叔業以告詳。詳曰:「不為福始,不為禍先。」由此微有忤。出為征虜長史、義陽太守。
及南康王為荊州,詳為西中郎司馬、新興太守。梁武帝起兵,長史蕭穎胄同創大舉,慮詳不同,以告柳忱。忱曰:「易耳。近詳求昏未之許,令成昏而告之,不憂立異。」於是以女適其子夔。大事方建,西台以詳為中領軍,加散騎常侍、南郡太守。凡軍國大事,穎胄多決於詳。頃之穎胄卒,梁武弟始興王憺留守襄陽,詳乃遣使迎憺共參軍國。遷侍中、尚書右僕射,尋授荊州刺史,詳又固讓於憺。
天監元年,征為侍中、車騎將軍,封寧都縣侯。詳累讓,乃更授右光祿大夫,侍中如故,給親信二十人,改封豐城縣公。三年,遷湘州刺史。詳善吏事,在州四載,為百姓所稱。州城南臨水有峻峰,舊傳云「刺史登此山輒代」,由是歷政莫敢至。詳於其地起台榭,延僚屬,以表損挹之志。後征為尚書左僕射、金紫光祿大夫,道病卒。上為素服舉哀,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景。子亶嗣。
亶字世龍,齊永元末,父詳為西中郎南康王司馬,隨府鎮荊州,亶留都下,為東昏聽政主帥。及崔慧景作亂,亶以捍禦功,除驍騎將軍。及梁武起兵,詳與長史蕭穎胄協同,密遣迎亶。亶乃齎宣德皇后令,令南康王纂承大統。建鄴平,以亶為尚書吏部郎,俄遷侍中,奉璽於帝。
天監六年,累遷南郡太守。父憂解職,居喪盡禮,廬於墓側,遺財悉推諸弟。八年,起為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服闋,襲封豐城縣公。居州甚有威惠,為邊人悅服。歷都官尚書,遷給事中、右衛將軍。累遷吳興太守。在郡復有惠政,吏人圖其像,立碑頌美焉。
普通五年,為中護軍。六年,大舉北侵,先遣豫州刺史裴邃帥譙州刺史湛僧智等自南道攻壽陽,未克而邃卒,乃加亶使持節代邃,與魏將河間王琛、臨淮王彧等相拒,頻戰克捷。尋敕班師合肥,須堰成復進。七年夏,淮堰水盛,壽陽城將沒,武帝復遣北道軍元樹帥彭寶孫、陳慶之等稍進。亶帥湛僧智、魚弘、張澄等通清流澗將入淮、肥。魏軍夾肥築城出亶後,亶與僧智還襲破之。進攻黎漿,貞威將軍韋放自北道會焉。兩軍既合,所向皆降,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口七萬五千人。詔以壽陽依前代置豫州,合肥鎮改為南豫州,以亶為豫、南豫二州刺史,加都督。壽春乆離兵荒,百姓多流散,亶輕刑薄賦,務農省役,頃之人戶充復。卒於州鎮。帝聞之,即日素服舉哀,贈車騎將軍,諡曰襄。州人夏侯簡等表請為亶立碑置祠,詔許之。
亶美風儀,寬厚有器量,涉獵文史,能專對。宗人夏侯溢為衡陽內史,辭日,亶侍御坐,帝謂亶曰:「夏侯溢於卿疏近?」亶荅云:「是臣從弟。」帝知溢於亶已疏,乃曰:「卿傖人,如何不辨族從?」亶對曰:「臣聞服屬易疏,所以不忍言族。」時以為能。
亶歷六郡三州,不為產業,祿賜所得,隨散親故。性儉率,居處服用充足而已,不事華侈。晚年頗好音樂,有妓妾十數人,並無被服姿容。每有客,常隔簾奏之,時謂簾為夏侯妓衣。子誼襲封豐城縣公。
亶弟夔字季龍,位大匠卿,累遷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帥壯武將軍裴之禮、直閣將軍任思祖出義陽道,攻平靜、穆陵、陰山三關,克之。時譙州刺史湛僧智圍東豫州刺史元慶和於廣陵,入其郛。魏將元顯伯率軍赴援,僧智逆擊破之。夔自武陽出會僧智,斷魏軍歸路。慶和於內築柵自固,及夔至遂請降,凡降男女口萬餘人。顯伯聞之夜遁,眾軍追虜二萬餘人,斬獲不可勝數,由是義陽北道遂與魏絕。及郢州刺史元願達降,詔改為北司州,以夔為刺史,兼督司州,封保城縣侯。
中大通六年,為豫州刺史,加督。豫州積歲連兵,人頗失業,夔乃率軍人於蒼陵立堰,溉田千餘頃,歲收谷百餘萬石,以充儲備,兼贍貧人,境內賴之。夔兄亶先經此任,至是夔又居焉,兄弟並有恩惠於鄉里。百姓歌曰:「我之有州,頻得夏侯。前兄後弟,布政優優。」夔在州七年,遠近多附之,有部曲萬人,馬二千匹,並服習精強,為當時之盛。性奢豪,後房伎妾曳羅綺飾金翠者百數。愛好人士,不以貴位自高,文武賔客常滿坐,時亦以此稱之。卒於州,諡曰桓。子撰嗣,官至太僕卿。
撰弟譒,少粗險薄行,常停鄉里,領其父部曲,為州助防。刺史貞陽侯明引為府長史。明被魏囚,復為侯景長史。景反,譒前驅濟江,頓兵士林館,破邸第及居人富室,子女財貨盡略有之。明在州有四妾章、於、王、阮,並有國色。明被魏囚,其妾並還都第,譒至破第納焉。
魚弘,襄陽人。身長八尺,白晢美姿容。累從征討,常為軍鋒。歷南譙、盱眙、竟陵太守。嘗謂人曰:「我為郡有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麞鹿盡,田中米谷盡,村里人庶盡。丈夫生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但歡樂,富貴在何時。」於是恣意酣賞。侍妾百餘人,不勝金翠,服翫車馬,皆窮一時之驚絕。有眠床一張,皆是蹙柏,四面周匝,無一有異,通用銀鏤金花壽福兩重為腳。
為湘東王鎮西司馬,述職西上,道中乏食,緣路采菱,作菱米飯給所部。弘度之所,後人覓一菱不得。又於窮洲之上,捕得數百獼猴,膊以為脯,以供酒食。比及江陵,資食復振。逢敕迎瑞像,王令送像下都,弘率部曲數百,悉衣錦袍,赫弈滿道,頗為人所慕。塗經夏首,李抗斆其為人,抗舅元法僧聞之,杖抗三百。後為新興、永寧太守,卒官。
吉士瞻字梁容,馮翊蓮勺人也。少有志氣,不事生業。時徵士吳苞見其姿容,勸以經學,因誦鮑照詩云:「豎儒守一經,未足識行藏。」拂衣不顧。年逾四十,忽忽不得志,乃就江陵卜者王先生計祿命,王生曰:「君擁旄杖節非一州,後一年當得戎馬大郡。」及梁武起兵,義陽太守王撫之、天門太守王智遜、武陵太守蕭彊等並不從命,鎮軍蕭穎胄遣士瞻討平之。齊和帝即位,以為領軍司馬。士瞻少時嘗於南蠻府中擲博,無褌褰露,為儕輩所侮。及平魯休烈軍,得絹三萬疋,乃作百褌,其外並賜軍士,不以入室。以軍功,除輔國將軍、步兵校尉。建康平,為巴東相、建平太守。
初,士瞻為荊府城局參軍,浚萬人仗庫防池,得一金革鈎,隱起鏤甚精巧。篆文曰:「錫爾金鈎,且公且侯。」士瞻娶夏侯詳兄女,女竊以與詳,詳喜佩之。及是革命,詳果封侯,而士瞻不錫茅土。
天監二年,入為直閣將軍,歷位秦、梁二州刺史,加都督。後為太子右衛率,又出為西陽、武昌二郡太守。在郡清約,家無私積。始士瞻夢得一積鹿皮,從而數之,有十一領。及覺喜曰:「鹿者祿也,吾當居十一祿乎。」自其仕進所蒞已九,及除二郡,心惡之,遇疾不肯療。普通七年卒於郡,贈左衛將軍,諡曰鬍子。子琨時在戎役,聞問一踴而絕,良乆乃蘇。不顧軍制,輒離所部,遂以孝聞。詔下旌異。
蔡道恭字懷儉,南陽冠軍人也。父那,宋益州刺史。
道恭少寬厚有大量,仕齊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加輔國將軍。梁武帝起兵,蕭穎胄以道恭素著威略,專相委任。齊和帝即位,為右衛將軍。出為司州刺史。梁天監初,論功封漢壽縣伯,進號平北將軍。
三年,魏圍司州,時城中眾不滿五千人,食裁半歲。魏軍攻之,晝夜不息,乃作大車載土,四面俱前,欲以填塹。道恭塹內列艨艟鬥艦以待之。魏人不得進,又潛作伏道以決塹水,道恭載土塞之。相持百餘日,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大造梯衝,攻圍日急。道恭用四石烏漆大弓射,所中皆洞甲飲羽,一發或貫兩人,敵人望弓皆靡。又於城內作土山,多作大矟,長二丈五尺,施長刃,使壯士執以刺魏人。魏軍甚憚之,將退。會道恭疾篤,乃呼兄子僧勰、從弟靈恩及將率謂曰:「吾所苦勢不能乆,汝等當以死固節,無令吾沒有遺恨。」又令取所持節授僧勰曰:「稟命出疆,既不得奉以還朝,方欲攜之同逝。可與棺柩相隨。」眾皆流涕。其年五月卒。魏知道恭死,攻之轉急。
先是,朝廷遣郢州刺史曹景宗赴援,景宗不前。至八月,城內糧盡,魏克之。贈鎮西將軍,並尋購喪櫬。八年,魏許還道恭喪,其家以女樂易之。葬襄陽。傳國至孫固,早卒,國除。
楊公則字君翼,天水西縣人也。父仲懷,為宋豫州刺史殷琰將。琰叛,輔國將軍劉勉討琰,仲懷力戰,死於橫塘。公則隨父在軍,年未弱冠,冒陣抱屍,號哭氣絕良乆。勉命還仲懷首。公則斂畢,徒步負喪歸鄉里,由此著名。
後梁州刺史范柏年板為宋熙太守、領白馬戍主。時氐賊李烏奴攻白馬,公則矢盡糧竭,陷於寇,抗聲罵賊,烏奴壯之,耍與同事。公則偽許而圖之,謀泄,單馬逃歸。齊高帝下詔褒美。除晉壽太守,在任清潔自守。遷扶風太守,母憂去官。雍州刺史陳顯達起為寧朔將軍,復領太守。頃之,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構亂,公則進討。事平,遷武寧太守,百姓便之。入為前軍將軍。
和帝為荊州刺史,公則為西中郎中兵參軍。及蕭穎胄協同梁武,以公則為輔國將軍,領西中郎諮議參軍,率兵東下。和帝即位,授湘州刺史。梁武軍次沔口,公則率湘府之眾會於夏口。時荊州諸軍悉受公則節度,雖蕭穎達宗室之貴亦隸焉。郢城平,武帝命眾軍即日俱下,公則受命先驅。江州既定,連旌東下,直造建鄴。公則號令嚴明,秋豪不犯,所在莫不賴焉。
大軍至新林,公則自越城移屯領軍府壘北樓,與南掖門相對。嘗登樓望戰,城中遙見麾蓋,縱神鋒弩射之,矢貫胡床,左右皆失色。公則曰:「虜幾中吾腳。」談笑如初。東昏夜選勇士攻公則柵,軍中驚擾。公則堅臥不起,徐命擊之,東昏軍乃退。公則所領多是湘溪人,性懦怯,城內輕之,以為易與,每出盪,輒先犯公則壘。公則獎厲軍士,克獲更多。及城平,城內出者或被剝奪,公則親率麾下,列陳東掖門,衛送公卿士庶,故出者多由公則營焉。進號左將軍,還鎮南藩。
初,公則東下,湘部諸郡多未賔從,及公則還州,然後諸屯聚並散。天監元年,進號平南將軍,封寧都縣侯。湘州寇亂累年,人多流散。公則輕刑薄斂,頃之戶口充復。為政雖無威嚴,然勵己廉慎,為吏人所悅。湘俗單門多以賂求州職,公則至皆斷之,所辟皆州郡著姓。武帝班下諸州以為法。
三年,征中護軍。代至,乘二舸便發,送故一無所取。遷衛尉卿。時朝廷始議北侵,公則威名素著,至都,詔假節,先屯洛口。公則受命將發,遘疾,謂親人曰:「昔廉頗、馬援以年老見遺,猶自力請用。今國家不以吾朽懦,任以前驅,方於古人,見知重矣。雖臨塗疾苦,豈可僶俛辭事。馬革還葬,此吾志也。」遂強起登舟,至洛口,壽春士女歸降者數千戶。魏豫州刺史薛恭度遣長史石榮等前鋒接戰,即斬石榮,逐北至壽春,去城數十里而返。疾篤,卒於師。武帝深痛惜之,即日舉哀,諡烈侯。
公則為人敦厚慈愛,居家篤睦,視兄子過於己子,家財悉委焉。性好學,雖居軍旅,手不輟卷,士大夫以此稱之。
子瞟嗣,有罪國除。帝以公則勛臣,特聽庶長子眺嗣。眺固讓曆年,乃受。
鄧元起字仲居,南郡當陽人也。少有膽干,性任俠,仕齊為武寧太守。梁武起兵,蕭穎胄與書招之,即日上道,率眾與武帝會於夏口。齊和帝即位,拜廣州刺史。中興元年,為益州刺史,仍為前軍。建康城平,進號征虜將軍。天監初,封為當陽縣侯,始述職焉。
初,梁武之起,益州刺史劉季連持兩端。及聞元起至,遂發兵拒守。元起至巴西,巴西太守朱士略開門以待。先時蜀人多逃亡,至是競出投元起,皆稱起義應朝廷。元起在道乆,軍糧乏絕,或說之曰:「蜀郡政慢,若檢巴西一郡籍注,因而罰之,所獲必厚。」元起然之。涪令李膺諫曰:「使君前有嚴敵,後無繼援,山人始附,於我觀德。若糾以刻薄,人必不堪。眾心一離,雖悔無及。膺請出圖之,不患資糧不足也。」元起曰:「善,一以委卿。」膺退,率富人上軍資米,俄得三萬斛。
元起進屯西平,季連始嬰城自守。時益州兵亂既乆,人廢耕農,內外苦飢,人多相食,道路斷絕。季連計窮。會明年武帝使赦季連罪,許之降,季連即日開城納元起,元起送季連於建康。
元起以鄉人庾黔婁為錄事參軍,又得荊州刺史蕭遙欣故客蔣光濟,並厚待之,任以州事。黔婁甚清潔,光濟多計謀,並勸為善政。元起之克季連也,城內財寶無所私,勸恤人事,口不論財色。性能飲酒,至一斛不亂,及是絕之,為蜀土所稱。元起舅子梁矜孫性輕脫,與庾黔婁志行不同,乃言於元起曰:「城中稱有三刺史,節下何以堪之。」元起由此疏黔婁而政跡稍損。
在政二年,以母老乞歸供養,詔許焉。征為右衛將軍,以西昌侯蕭藻代之。時梁州長史夏侯道遷以南鄭叛,引魏將王景胤、孔陵,攻東、西晉壽,並遣告急。眾勸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萬里,軍不卒至,若寇賊浸淫,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匆匆便相催督。」黔婁等苦諫之,皆不從。武帝亦假元起節、都督征討諸軍,將救漢中。比是,魏已攻克兩晉壽。
蕭藻將至,元起頗營還裝,糧儲器械略無遺者。蕭藻入城,求其良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馬為。」藻恚,醉而殺之。元起麾下圍城,哭且問其故。藻懼曰:「天子有詔。」眾乃散。遂誣以反,帝疑焉。有司追劾削爵土,詔減邑之半,封松滋縣侯。故吏廣漢羅研詣闕訟之,帝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讓藻曰:「元起為汝報仇,汝為仇報仇,忠孝之道如何?」乃貶藻號為冠軍將軍。贈元起征西將軍,給鼓吹,諡忠侯。
羅研字深微,少有材辯。元起平蜀,闢為主簿,後為信安令。故事置觀農謁者,圍桑度田,勞擾百姓。研請除其弊,帝從之。鄱陽忠烈王恢臨蜀,聞其名,請為別駕。及西昌侯藻重為刺史,州人為之懼,研舉止自若。侯謂曰:「非我無以容卿,非卿無以事我。」齊苟兒之役,臨汝侯嘲之曰:「卿蜀人樂禍貪亂,一至於此。」對曰:「蜀中積弊,實非一朝。百家為村,不過數家有食,窮迫之人,什有八九,束縛之使,旬有二三。貪亂樂禍,無足多怪。若令家畜五母之雞,一母之豕,床上有百錢布被,甑中有數升麥飯,雖蘇、張巧說於前,韓、白按劔於後,將不能使一夫為盜,況貪亂乎?」
大通二年,為散騎侍郎。嗣王范將西,忠烈王恢謂曰:「吾昔在蜀,每事委羅研,汝遵而勿失。」范至,復以為別駕,升堂拜母,蜀人榮之。數年卒官。蜀土以文達者,唯研與同郡李膺。
膺字公胤,有才辯。西昌侯藻為益州,以為主簿。使至都,武帝悅之,謂曰:「今李膺何如昔李膺?」對曰:「今勝昔。」問其故,對曰:「昔事桓、靈之主,今逢堯、舜之君。」帝嘉其對,以如意擊席者乆之。乃以為益州別駕。著益州記三卷行於世。
初,元起在荊州,刺史隨王板元起為從事別駕,庾蓽堅執不可,元起恨之。及大軍至都,蓽在城內甚懼。城平,而元起先遣迎蓽,語人曰:「庾別駕若為亂兵所殺,我無以自明。」因厚遺之。少時又嘗至其西沮田舍,有沙門造之乞,元起有稻幾二千斛,悉以施之,時人稱其二者有大度。元起初為益州,過江陵迎其母,母事道方居館,不肯出。元起拜請同行,母曰:「汝貧賤家兒忽得富貴,詎可乆保。我寧死此,不能與汝共入禍敗。」及至巴東,聞蜀亂,使蔣光濟筮之遇蹇,喟然嘆曰:「吾豈鄧艾而及此乎。」後果如筮。子鏗嗣。
張惠紹字德繼,義陽人也。少有武干,仕齊為竟陵橫桑戍主。母喪歸鄉里。聞梁武帝起兵,乃自歸,累有戰功。武帝踐阼,封石陽縣侯,位驍騎將軍、直閣、左細仗主。時東昏餘黨數百人竊入南、北掖門,夜燒神獸門,害衛尉張弘策。惠紹馳率所領赴戰,賊乃散走。遷太子右衛率,以軍功累增爵邑。歷位衛尉卿,左衛將軍,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在州和理,吏人親愛之。征還為左衛將軍,加通直散騎常侍,甲仗百人,直衛殿中。卒,諡曰忠。
子澄嗣。累有戰功,與湛僧智、胡紹世、魚弘並為當時驍將。歷官衛尉卿,太子左衛率。卒官,諡曰愍。
馮道根字巨基,廣平酇人也。少孤,家貧,傭賃以養母。行得甘肥,未嘗先食,必遽還以遺母。年十三,以孝聞。郡召為主簿,不就,曰:「吾當使封侯廟食,安能為儒吏邪。」
年十六,鄉人蔡道班為湖陽戍主,攻蠻錫城,反為蠻困。道根救之、匹馬轉戰,提雙劔左右奮擊,殺傷甚多,道班以免,由是知名。
齊建武末,魏孝文攻陷南陽等五郡。明帝遣太尉陳顯達爭之,師入汋口,道根說顯達曰:「汋水急,不如悉棄船於酇城,方道步進。」顯達不聽,道根猶以私屬從軍。及顯達敗夜走,賴道根指路以全。尋為汋口戍副。
以母喪還家。聞梁武帝起兵,乃謂所親曰:「金革奪禮,古人不避,揚名後世,豈非孝乎。」因率鄉人歸武帝,隸於王茂,常為前鋒。武帝即位,為驍騎將軍,封增城縣男。
天監二年,為南梁太守,領阜陵城戍。初到阜陵,修城隍,遠斥候,如敵將至者。眾頗笑之。道根曰:「怯防勇戰,此之謂也。」修城未畢,魏將黨法宗、傅豎眼率眾二萬,奄至城下,道根塹壘未固,城中眾少,莫不失色。道根命開城門,緩服登城,選精銳二百人出與魏軍戰,敗之,魏軍因退。遷輔國將軍。
六年,魏攻鍾離,武帝詔豫州刺史韋叡救之。道根為叡前驅,至徐州,建計據邵陽洲,築壘掘塹逼魏城。道根能走馬步地,計馬足以賦功,城隍立辦。及淮水長,道根乘戰艦斷魏連橋,魏軍敗績。進爵為伯,改封豫寧縣。八年,拜豫州刺史,領汝陰太守。為政清簡,境內安之。累遷右衛將軍。
道根性謹厚,木訥少言,為將能檢御部曲。所過村陌,將士不敢虜掠。每征伐終不言功,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鑒功之多少,吾將何事。」武帝嘗指道根示尚書令沈約,美其口不論勛。約曰:「此陛下之大樹將軍也。」歷處州郡,和理清靜,為下所懷。在朝廷雖貴顯,而性儉約,所居宅不修牆屋,無器服侍衛,入室則蕭然如素士之貧賤者。當世服其清退,武帝亦雅重之。微時不學,既貴粗讀書,自謂少文,常慕周勃之器量。
十六年,復為豫州。將行,武帝引朝臣宴別道根於武德殿,召畫工使圖其形,道根踧踖謝曰:「臣所可報國家,唯餘一死,但天下太平,恨無可死之地。」豫部重得道根,人皆喜悅。武帝每稱曰:「馮道根所在,能使朝廷不復憶有一州。」
居州少時遇疾,乞還。朝廷征為散騎常侍、左軍將軍。卒於官。是日,輿駕春祠二廟,及出宮,有司以聞。帝問中書舍人朱異曰:「吉凶同日,今可行乎?」對曰:「昔柳莊寢疾,衛獻公當祭,請屍曰:『有臣柳莊,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聞其死,請往。』不釋祭服而往,遂以襚之。道根雖未為社稷臣,亦有勞王室,臨之禮也。」帝即駕幸其宅,哭之甚慟。諡曰威。子懷嗣。
康絢字長明,華山藍田人也。其先出自康居。初,漢置都護,盡臣西域,康居亦遣侍子待詔河西,因留不去,其後遂氏焉。晉時隴右亂,遷於藍田。絢曾祖因為苻堅太子詹事,生穆。穆為姚萇河南尹。宋永初中,穆率鄉族三千餘家入襄陽之峴南,宋為置華山郡藍田縣,寄立於襄陽,以穆為秦、梁二州刺史。未拜,卒。絢伯元隆、父元撫,並為流人所推,相繼為華山太守。
絢少俶儻有志氣,仕齊為華山太守,推誠撫循,荒余悅服。梁武起兵,絢舉郡以應。天監元年,封南陽縣男,除竟陵太守。累遷太子左衛率,甲仗百人,與領軍蕭景直殿內。絢身長八尺,容貌絕倫,雖居顯職,猶習武藝。帝幸德陽殿戲馬,敕絢馬射,撫弦貫的,觀者悅之。其日,上使畫工圖絢形,遣中使持以問絢曰:「卿識此圖不?」其見親如此。
時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足引北方童謠曰:「荊山為上格,浮山為下格,潼沱為激溝,並灌鉅野澤。」帝以為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視地形,咸謂淮內沙土漂輕,不堅實,其功不可就。帝弗納,發徐、揚人率二十戶取五丁以築之。假絢節、都督淮上諸軍事,並護堰作役人及戰士,有眾二十萬,於鍾離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中流。十四年四月,堰將合,淮水漂疾,複決潰。眾患之。或謂江、淮多蛟,能乘風雨決壞崖岸,其性惡鐵。因是引東西二冶鐵器,大則釜鬲,小則鋘鋤,數千萬斤沈於堰所,猶不能合。乃伐樹為井幹,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緣淮百里內岡陵木石無巨細必盡,負擔者肩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合。武帝愍之,遣尚書右僕射袁昂、侍中謝舉假節慰勞,並加蠲復。是冬寒甚,淮、泗盡凍,士卒死者十七八。帝遣賜以衣袴。
十一月,魏遣將楊大眼揚聲決堰,絢命諸軍撤營露次以待之。遣其子悅挑戰,斬魏咸陽王府司馬徐方興,魏軍小卻。十五年四月,堰成,其長九里,下闊一百四十丈,上廣四十五丈,高二十丈,深十九丈五尺,夾之以堤,並樹杞柳,軍人安堵,列居其上。其水清潔,俯視邑居墳墓,瞭然皆在其下。或謂絢曰:「四瀆天所以節宣其氣,不可乆塞,若鑿湫東注,則游波寬緩,堰得不壞。」絢然之,開湫東注。又縱反間於魏曰:「梁所懼開湫。」魏人信之,果鑿山深五丈,開湫北注。水日夜分流,湫猶不減。其月,魏軍竟潰而歸。水之所及,夾淮方數百里地。魏壽陽城戍稍徙頓八公山。此南居人散就岡壟。
初,堰起徐州界,刺史張豹子謂己必屍其事。既而絢以佗官來監作,豹子甚慚,由是譖絢與魏交通。帝雖不納,猶以事畢征絢。尋除司州刺史,領安陸太守。
絢征還,豹子不修堰,至其秋,淮水暴長,堰壞,奔流於海,殺數萬人。其聲若雷,聞三百里。水中怪物,隨流而下,或人頭魚身,或龍形馬首,殊類詭狀,不可勝名。祖暅坐下獄。絢在州三年,大修城隍,號為嚴整。
普通元年,除衛尉卿,未拜卒。輿駕即日臨哭,諡曰壯。絢寬和少喜懼,在朝廷見人如不能言,號為長厚。在省每寒月,見省官有襤縷者,輒遣遺以繻衣,其好施如此。子悅嗣。
昌義之,歷陽烏江人也。少有武干,為馮翊戍主。梁武帝為雍州,因事帝,帝亦厚遇之。及起兵,板為輔國將軍、軍主。每戰必捷。
天監元年,封永豐侯,累遷北徐州刺史,鎮鍾離。四年,大舉北侵,臨川王宏督眾軍向洛口,義之為前軍,攻魏梁城戍,克之。五年冬,武帝以征役乆,詔班師。魏中山王元英乘勢追躡,攻沒馬頭等城。城內糧貯,魏悉移歸北,議者咸謂無復南向。帝曰:「此必進兵,非其實也。」乃遣修鍾離城,敕義之為戰守備。是冬,英果率眾數十萬圍鍾離,衝車毀西墉。時城中眾才三千,義之督帥,隨方抗禦,前後殺傷萬計,魏軍死者與城平。
六年,帝遣曹景宗、韋叡率眾二十萬救焉,大破魏軍。義之率輕兵追至洛口而還。以功進號軍師將軍,再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坐以禁物出蕃,為有司所奏免。
十三年,累遷左衛將軍。是冬,帝遣太子右衛率康絢督眾軍作荊山堰,魏將李曇定大眾逼荊山,揚聲決堰。詔假義之節救絢,軍未至,絢等已破魏軍。魏又遣大將軍李平攻硤石,義之又率朱衣直閣王神念救之。魏克硤石,義之班師,為有司所奏,帝以其功臣不問。
十五年,授北徐州刺史。義之不知書,所識不過十字。性寬厚,為將能得人死力。及居藩任,吏人安之。改封營道縣侯。征為護軍將軍,卒於官。帝深痛惜之,諡曰烈。子寶景嗣。
論曰:永元之季,雖時主昏狂,荊、雍二州,尚未有釁。武皇跡緣家酷,首唱孟津之師,王茂等運接昌期,自致勤王之舉。若非天人啟期,豈得若斯之速乎。其隆名顯級,亦各風雲之感會也。元起勤乃胥附,功惟闢土,勞之不圖,禍機先陷。冠軍之貶,於罰已輕,梁之政刑,於斯為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啟,年之不永,不亦宜乎。張惠紹、馮道根、康絢、昌義之攀附之始,其功則末。及群盜焚門,張以力戰自著。鍾離、邵陽之逼,馮、昌勞效居多。浮山之役,而康絢實典其事。互有厥勞,寵進宜矣。先是鎮星守天江而堰實興,退舍而決,豈人事乎,其天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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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六‧列傳第四十六  張弘策 庾域 鄭紹叔 呂僧珍 樂藹
張弘策字真簡,范陽方城人,梁文獻皇后之從父弟也。父安之,青州主簿、南蠻行參軍。
弘策幼以孝聞,母嘗有疾,五日不食,弘策亦不食。母強為進粥,弘策乃食母所余。遭母憂,三年不食鹽菜,幾至滅性。兄弟友愛,不忍暫離。雖各有室,常同臥起,世比之姜肱兄弟。
弘策與梁武帝年相輩,幼見親狎,恆隨帝游處。每入室,常覺有雲氣,體輒肅然,弘策由此特加敬異。建武末,與兄弘胄從武帝宿,酒酣,移席星下,語及時事。帝曰:「天下方亂,舅知之乎?冬下魏軍方動,則亡漢北。王敬則猜嫌已乆,當乘間而作。」弘策曰:「敬則張兩赤眼,容能立事?」帝曰:「敬則庸才,為天下唱先爾。主上運祚盡於來年,國權當歸江、劉。而江甚隘,劉又暗弱,都下當大亂,死人如亂麻。齊之歷數自茲亡矣。梁、楚、漢當有英雄興。」弘策曰:「瞻烏爰止,於誰之屋?」帝笑曰:「光武所云,『安知非仆』。」弘策起曰:「今夜之言,是天意也,請定君臣之分。」帝曰:「舅欲斆鄧晨乎?」
是冬,魏軍攻新野,齊明帝密詔武帝代曹武監雍州事。弘策聞之心喜,謂帝曰:「夜中言當驗。」帝笑曰:「且勿多言。」弘策從帝西行,仍參帷幄,身親勞役,不憚辛苦。齊明帝崩,遺詔以帝為雍州刺史,乃表弘策為錄事參軍,帶襄陽令。帝觀海內方亂,有匡濟之心,密為儲備。謀猷所及,唯弘策而已。
時帝長兄懿罷益州還,為西中郎長史、行郢州事。帝使弘策到郢,陳計於懿曰:「昔晉惠庸主,諸王爭權,遂內難九興,外寇三作。方今喪亂有甚於此,六貴爭權,人握王憲,制主畫敕,各欲專成。且嗣主在宮本無令譽,媟近左右,蜂目忍人。一居萬機,恣其所欲,豈肯虛坐主諾,委政朝臣。積相嫌貳,必大誅戮。始安欲為趙倫,形跡已露,蹇人上天,信無此理。且性甚猜狹,徒取禍機,所可當軸,江、劉而已。祏怯而無斷,暄弱而不才,折鼎覆餗,跂踵可待。蕭坦胸懷猜忌,動言相傷。徐孝嗣才非柱石,聽人穿鼻。若隙開釁起,必中外土崩。今得外藩,幸圖身計。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諸弟,以時聚集。郢州控帶荊、湘,西注漢、沔。雍州士馬,呼吸數萬。時安則竭誠本朝,時亂則為國翦暴,如不早圖,悔無及也。」懿聞之變色,心未之許。
及懿遇禍,帝將起兵,夜召弘策、呂僧珍入定議,旦乃發兵。以弘策為輔國將軍、軍主,領萬人督後部事。及郢城平,蕭穎達、楊公則諸將皆欲頓軍夏口,帝以為宜乘勝長驅,直指建鄴,弘策與帝意合。又訪寧朔將軍庾域,域又同。即日上道,凡磯浦、村落,軍行宿次,立頓處所,弘策預為圖,皆在目中。城平,帝遣弘策與呂僧珍先往清宮,封檢府庫。於時城內珍寶委積,弘策申勒部曲,秋毫無犯。遷衛尉卿,加給事中。天監初,加散騎常侍,封洮陽縣侯。弘策盡忠奉上,知無不為,交友故舊,隨才薦拔,縉紳皆趨焉。
時東昏餘黨孫文明等初逢赦令,多未自安。文明又嘗夢乘馬至雲龍門,心惑其夢,遂作亂。帥數百人,因運荻炬束仗,得入南、北掖門,至夜燒神獸門、總章觀,入衛尉府,弘策逾垣匿於龍廄,遇賊見害。賊又進燒尚書省及閣道雲龍門,前軍司馬呂僧珍直殿省,帥羽林兵邀擊不能卻。上戎服御前殿,謂僧珍曰:「賊夜來是眾少,曉則走矣。」命打五鼓。賊謂已曉,乃散,官軍捕文明斬於東市,張氏親屬臠食之。帝哭之慟,曰:「痛哉衛尉!天下事當復與誰論?」詔贈車騎將軍,諡曰閔侯。
弘策為人寬厚通率,篤舊故。及居隆重,不以貴地自高,故人賔客接之如布衣,祿賜皆散之親友。及遇害,莫不痛惜焉。子緬嗣。
緬字元長,年數歲,外祖中山劉仲德異之曰:「此兒非常器,非止為張氏寶,方為海內令名也。」齊永元末兵起,弘策從武帝向都,留緬襄陽,年始十歲,每聞軍有勝負,憂喜形於顏色。及弘策遇害,緬喪過於禮,武帝每遣喻之。服闋,襲封洮陽縣侯。起家秘書郎,出為淮南太守。時年十八,武帝疑其年少,未閒吏事,遣主書封取郡曹文案,見其斷決允愜,甚稱賞之。再遷雲麾外兵參軍。
緬少勤學,自課讀書,手不輟卷。有質疑者,隨問便對,略無遺失。殿中郎缺,帝謂徐勉曰:「此曹舊用文學,且雁行之首,宜詳擇其人。」勉舉緬充選。頃之,為武陵太守,還拜太子洗馬、中舍人。緬母劉氏以父沒家貧,葬禮有闕,遂終身不居正室,不隨子入官府。緬在郡所得俸祿不敢用,至乃妻子不易衣裳,及還都,並供之母振遺親屬。雖累載所蓄,一朝隨盡,緬私室常然如貧素者。
累遷豫章內史。緬為政任恩惠,不設鈎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數十年未有也」。
後為御史中丞,坐收捕人與外國使斗,左降黃門,兼領先職,俄復舊任。緬居憲司,推繩無所顧望,號為勁直。武帝乃遣圖其形於台省,以勵當官。遷侍中,未拜卒,詔便舉哀。昭明太子亦往臨哭。
緬抄後漢、晉書眾家異同為後漢紀四十卷,晉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緬弟纘。
纘字伯緒,出繼從伯弘籍。武帝舅也,梁初贈廷尉卿。纘年十一,尚武帝第四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封利亭侯。召補國子生。起家秘書郎,時年十七,身長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發。武帝異之,嘗曰:「張壯武云『後八世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纘好學,兄緬有書萬餘卷,晝夜披讀,殆不輟手。秘書郎四員,宋、齊以來,為甲族起家之選,待次入補,其居職例不數十日便遷任。纘固求不徙,欲遍觀閣內書籍。嘗執四部書目曰:「若讀此畢,可言優仕矣。」如此三載,方遷太子舍人,轉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
纘與琅邪王錫齊名。普通初,魏使彭城人劉善明通和,求識纘與錫。纘時年二十三,善明見而嗟服。累遷尚書吏部郎,俄而長兼侍中,時人以為早達。河東裴子野曰:「張吏部有喉唇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曠達,自雲年出三十不復詣人。初未與纘遇,便虛相推重,因為忘年之交。大通中,為吳興太守,居郡省煩苛,務清靜,人吏便之。
大同二年,征為吏部尚書。後門寒素一介者,皆見引拔,不為貴門屈意,人士翕然稱之。負其才氣,無所與讓。定襄侯祗無學術,頗有文性,與兄衡山侯恭俱為皇太子愛賞。時纘從兄謐、聿並不學問,性又凡愚。恭、祗嘗預東宮盛集,太子戲纘曰:「丈人謐、聿皆何在?」纘從容曰:「纘有謐、聿,亦殿下之衡、定。」太子色慚。或雲纘從兄聿及弼愚短,湘東王在坐,問纘曰:「丈人二從聿、弼藝業何如?」纘曰:「下官從弟雖並無多,猶賢殿下之有衡、定。」舉坐愕然,其忤物如此。
五年,武帝詔曰:「纘外氏英華,朝中領袖,司空已後,名冠范陽。可尚書僕射。」纘本寒門,以外戚顯重,高自擬倫,而詔有「司空范陽」之言,深用為狹。以朱異草詔,與異不平。初,纘與參掌何敬容意趣不協,敬容居權軸,賔客輻湊,有過詣纘,纘輒距不前,曰:「吾不能對何敬容殘客。」及是遷,為讓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居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論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滯,近蔽耳目,深淺清濁,豈有能預。加以矯心飾貌,酷非所閒,不喜俗人,與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在職議南郊御乘素輦,適古今之衷。又議印綬官若備朝服,宜並著綬。時並施行。
改為湘州刺史,述職經塗,作南征賦。初,吳興吳規頗有才學,邵陵王綸引為賔客,深相禮遇。及綸作牧郢蕃,規隨從江夏。遇纘出之湘鎮,路經郢服,綸餞之南浦。纘見規在坐,意不能平,忽舉杯曰:「吳規,此酒慶汝得陪今宴。」規尋起還,其子翁孺見父不悅,問而知之,翁孺因氣結,爾夜便卒。規恨纘慟兒,憤哭兼至,信次之間又致殞。規妻深痛夫、子,翌日又亡。時人謂張纘一杯酒殺吳氏三人,其輕傲皆此類也。
至州務公平,遣十郡慰勞,解放老疾吏役,及關市戍邏、先所防人,一皆省並,州界零陵、衡陽等郡有莫徭蠻者,依山險為居,歷政不賔服,因此向化。益陽縣人作田二頃,皆異畝同穎。在政四年,流人自歸,戶口增十餘萬,州境大寧。晚頗好積聚,多寫圖書數萬卷,有油二百斛,米四千石,佗物稱是。
太清二年,徙授領軍,俄改雍州刺史。初聞邵陵王綸當代己為湘州,其後更用河東王譽。纘素輕少王,州府候迎及資待甚薄。譽深銜之。及至州,譽遂託疾不見纘,仍檢括州府庶事,留纘不遣。會聞侯景寇建鄴,譽當下援。湘東王時鎮江陵,與纘有舊,纘將因之以斃譽兄弟。時湘東王與譽及信州刺史桂陽王慥各率所領入援台,下硤至江津,譽次江口,湘東王屆郢州之武城。屬侯景已請和,武帝詔罷援軍。譽自江口將旋湘鎮,欲待湘東至,謁督府,方還州。纘乃貽湘東書曰:「河東戴檣上水,欲襲江陵;岳陽在雍,共謀不逞。」江陵游軍主朱榮又遣使報云:「桂陽住此欲應譽、詧。」湘東信之,乃鑿船沈米,斬纜而歸。至江陵收慥殺之。荊、湘因構嫌隙。
纘尋棄其部曲,攜其二女,單舸赴江陵。湘東遣使責讓譽,索纘部下,仍遣纘向雍州。前刺史岳陽王詧推遷未去鎮,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會聞賊陷台城,詧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義舉,事無不濟。」纘以為然。因與岸兄弟盟,乃要雍州人席引等於西山聚眾。乃服婦人衣,乘青布輿,與親信十餘人奔引等。杜岸馳告詧,詧令中兵參軍尹正等追討。纘以為赴期,大喜,及至並禽之。纘懼不免,請為沙門,名法緒。詧襲江陵,常載纘隨後,逼使為檄,固辭以疾。及軍退敗,行至湕水南,防守纘者慮追兵至,遂害之,棄屍而去。元帝承制,贈開府儀同三司,諡簡憲公。
元帝少時,纘便推誠委結,及帝即位,追思之,嘗為詩序云:「簡憲之為人也,不事王侯,負才任氣。見余則申旦達夕,不能已已。懷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纘著鴻寶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初,纘之往雍州,資產悉留江陵。性既貪婪,南中貲賄填積。及死,湘東王皆使收之,書二萬卷並摙還齋,珍寶財物悉付庫,以粽蜜之屬還其家。
次子希字子顏,早知名,尚簡文第九女海鹽公主。承聖初,位侍中。纘弟綰。
綰字孝卿,少與兄纘齊名。湘東王繹嘗策之百事,綰對闕其六,號為百六公。位員外散騎常侍、中軍宣城王長史。遷御史中丞。武帝遣其弟中書舍人絢宣旨曰:「為國之急,唯在執憲直繩,用人之本,不限升降。晉、宋時,周閔、蔡廓兼以侍中為之,卿勿疑是左遷。」時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舊制僕射中丞坐位東西相當,時綰兄纘為僕射,及百司就列,兄弟並導騶分趨兩陛,前代未有,時人榮之。出為豫章內史,在郡述制旨禮記正言義,四姓衣冠士子聽者常數百人。
八年,安成人劉敬宮挾祅道,遂聚黨攻郡,進寇豫章,刺史湘東王遣司馬王僧辯討賊,受綰節度。旬月間,賊黨悉平。
十年,復為御史中丞。綰再為憲司,彈糾無所迴避,豪右憚之。時城西開士林館聚學者,綰與右衛朱異、太府卿賀琛遞述制旨禮記中庸義。太清三年,為吏部尚書,宮城陷,奔江陵,位尚書右僕射。魏克江陵,朝士皆俘入關,綰以疾免,卒於江陵。
次子交,字少游,尚簡文第十一女定陽公主。承聖二年,官至秘書丞,掌東宮管記。
庾域字司大,新野人也。少沈靜,有名鄉曲。梁文帝為郢州,闢為主簿,嘆美其才,曰:「荊南杞梓,其在斯乎。」加以恩禮。長沙宣武王為梁州,以為錄事參軍,帶華陽太守。時魏軍攻圍南鄭,州有空倉數十所,域手自封題,指示將士曰:「此中粟皆滿,足支二年。但努力堅守。」眾心以安。軍退,以功拜羽林監。及長沙王為益州,域隨為懷寧太守。罷任還家,妻子猶事井臼,而域所衣大布,余奉專充供養。母好鶴唳,域在位營求,孜孜不怠,一旦雙鶴來下,論者以為孝感所致。
永元初,南康王板西中郎諮議參軍,母憂去職。梁武帝舉兵,起為寧朔將軍,領行選。武帝東下,師次楊口,和帝遣御史中丞宗夬勞軍。域乃諷夬曰:「黃鉞未加,非所以總率侯伯。」夬反,西台即授武帝黃鉞。蕭穎胄既都督中外諸軍事,論者謂武帝應致箋,域爭不聽,乃止。郢城平,域及張弘策議與武帝意同,即命眾軍便下,域謀多被納用。霸府初開,為諮議參軍。
天監初,封廣牧縣子、後軍司馬。出為寧朔將軍、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梁州長史夏侯道遷降魏,魏襲巴西,域固守。城中糧盡,將士皆齕草供食,無有離心。魏軍退,進爵為伯。於時兵後人飢,域上表振貸,不待報輒開倉,為有司所糾。上遷域西中郎司馬、輔國將軍、寧蜀太守。卒於官。子子輿。
子輿字孝卿,幼而歧嶷。五歲讀孝經,手不釋卷。或曰:「此書文句不多,何用自苦?」荅曰:「孝,德之本,何謂不多。」齊永明末,除州主簿。時父在梁州遇疾,子輿奔侍醫藥,言淚恆並。長沙宣武王省疾見之,顧曰:「庾錄事雖危殆,可憂更在子輿。」尋丁母憂,哀至輒嘔血,父戒以滅性,乃禁其哭泣。梁初為尚書郎。
天監三年,父出守巴西,子輿以蜀路險難,啟求侍從,以孝養獲許。父遷寧蜀,子輿亦相隨。父於路感心疾,每痛至必叫,子輿亦悶絕。及父卒,哀慟將絕者再。奉喪還鄉,秋水猶壯。巴東有淫預,石高出二十許丈,及秋至,則才如見焉,次有瞿塘大灘,行旅忌之,部伍至此,石猶不見。子輿撫心長叫,其夜五更水忽退減,安流南下。及度,水復舊,行人為之語曰:「淫預如本不通,瞿塘水退為庾公。」初發蜀,有雙鳩巢舟中,及至又棲廬側,每聞哭泣之聲,必飛翔檐宇,悲鳴激切。
欲為父立佛寺,未有定處。夢有僧謂曰:「將修勝業,嶺南原即可營造。」明往履歷,果見標度處所,有若人功,因立精舍。居墓所以終喪,服闋,手足枯攣,待人而起。仍布衣蔬食,志守墳墓。叔該謂曰:「汝若固志,吾亦抽簪。」於是始仕。雖以嫡長襲爵,國秩盡推諸弟。累遷兼中郎司馬。
大通二年,除巴陵內史,便道之官,路中遇疾。或勸上郡就醫,子輿曰:「吾疾患危重,全濟理難,豈可貪官,陳屍公廨。」因勒門生不得輒入城市,即於渚次卒。遺令單衣帢履以斂,酒脯施靈而已。
鄭紹叔字仲明,滎陽開封人也。累世居壽陽。祖琨,宋高平太守。
紹叔年二十餘,為安豐令,有能名。後為本州中從事史。時刺史蕭誕弟諶被誅,台遣收誕,兵使卒至,左右驚散,紹叔獨馳赴焉。誕死,侍送喪柩,眾咸稱之。到都,司空徐孝嗣見而異之,曰「祖逖之流也」。
梁武帝臨司州,命為中兵參軍,領長流。因是厚自結附。帝罷州還都,謝遣賔客,紹叔獨固請願留。帝曰:「卿才幸自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佗塗。」固不許。於是乃還壽陽。刺史蕭遙昌苦要引,紹叔終不受命。遙昌將囚之,鄉人救解得免。及帝為雍州,紹叔間道西歸,補寧蠻長史、扶風太守。東昏既害朝宰,頗疑於帝。紹叔兄植為東昏直後,東昏遣至雍州,托候紹叔,潛使為刺客。紹叔知之,密白帝。及植至,帝於紹叔處置酒宴之,戲植曰:「朝廷遣卿見圖,今日閒宴,是見取良會也。」賔主大笑。令植登城隍,周觀府署,士卒器械,舟艫戎馬,莫不富實。植退謂紹叔曰:「雍州實力,未易圖也。」紹叔曰:「兄還具為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紹叔請以此眾一戰。」送兄於南峴,相持慟哭而別。續復遣主帥杜伯符亦欲為刺客,詐言作使,上亦密知,宴接如常。伯符懼不敢發。上後即位,作五百字詩具及之。
初起兵,紹叔為冠軍將軍,改驍騎將軍,從東下。江州平,留紹叔監州事,曰:「昔蕭何鎮關中,漢祖得成山東之業;寇恂守河內,光武建河北之基。今之九江,昔之河內,我故留卿以為羽翼。前途不捷,我當其咎,糧運不繼,卿任其責。」紹叔流涕拜辭,於是督江、湘糧運無闕乏。
天監初,入為衛尉卿。紹叔少孤貧,事母及祖母以孝聞,奉兄恭謹。乃居顯要,糧賜所得及四方遺餉,悉歸之兄室。忠於事上,所聞纖豪無隱。每為帝言事,善則曰:「臣愚不及,此皆聖主之策。」不善,則曰:「臣智慮淺短,以為其事當如是,殆以此誤朝廷也。臣之罪深矣。」帝甚親信之。母憂去職。紹叔有至性,帝常使人節其哭。頃之,封營道縣侯,復為衛尉卿。以營道縣戶凋弊,改封東興縣侯。
三年,魏圍合肥,紹叔以本號督眾軍鎮東關。事平,復為衛尉。既而義陽入魏,司州移鎮關南,以紹叔為司州刺史。紹叔至,創立城隍,繕兵積穀,流人百姓安之。性頗矜躁,以權勢自居,然能傾心接物,多所舉薦。士亦以此歸之。
征為左衛將軍,至家疾篤,詔於宅拜授,輿載還府。中使醫藥,一日數至。卒於府舍。帝將臨其殯,紹叔宅巷陋,不容輿駕,乃止。詔贈散騎常侍、護軍將軍,諡曰忠。紹叔卒後,帝嘗潸然謂朝臣曰:「鄭紹叔立志忠烈,善必稱君,過則歸己,當今殆無其比。」其見賞惜如此。子貞嗣。
呂僧珍字元瑜,東平范人也。世居廣陵,家甚寒微。童兒時從師學,有相工歷觀諸生,指僧珍曰:「此兒有奇聲,封侯相也。」事梁文帝為門下書佐。身長七尺七寸,容貌甚偉,曹輩皆敬之。文帝為豫州刺史,以為典簽,帶蒙令。帝遷領軍將軍,補主簿。祅賊唐宇之寇東陽,文帝率眾東討,使僧珍知行軍眾局事。僧珍宅在建陽門東,自受命當行,每日由建陽門道,不過私室。文帝益以此知之。司空陳顯達出軍沔北,見而呼坐,謂曰:「卿有貴相,後當不見減,深自努力。」
建武二年,魏軍南攻,五道並進。武帝帥師援義陽,僧珍從在軍中。時長沙宣武王為梁州刺史,魏軍圍守連月,義陽與雍州路斷。武帝欲遣使至襄陽,求梁州問,眾莫敢行。僧珍固請充使,即日單舸上道。及至襄陽,督遣援軍,且獲宣武王書而反,武帝甚嘉之。
東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要僧珍與共事。僧珍知不乆當敗,竟弗往。武帝臨雍州,僧珍固求西歸,得補邔令。及至,武帝命為中兵參軍,委以心膂。僧珍陰養死士,歸之者甚眾。武帝頗招武猛,士庶響從,會者萬餘人。因命按行城西空地,將起數千間屋為止舍。多伐材竹,沈於檀溪,積茅蓋若山阜,皆未之用。僧珍獨悟其指,因私具櫓數百張。及兵起,悉取檀溪材竹,裝為船艦,葺之以茅,並立辦。眾軍將發,諸將須櫓甚多,僧珍乃出先所具,每船付二張,爭者乃息。
武帝以僧珍為輔國將軍、步兵校尉,出入臥內,宣通意旨。大軍次江寧,武帝使僧珍與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邏。其日,東昏將李居士來戰,僧珍等大破之,乃與茂進白板橋。壘立,茂移頓越城,僧珍守白板。李居士知城中眾少,直來薄城。僧珍謂將士曰:「今力不敵,不可戰,亦勿遙射。須至塹里,當併力破之。」俄而皆越塹,僧珍分人上城,自率馬步三百人出其後,內外齊擊,居士等應時奔散。及武帝受禪,為冠軍將軍、前軍司馬,封平固縣侯。再遷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入直秘書省,總知宿衛。
天監四年,大舉北侵,自是僧珍晝直中書省,夜還秘書。五年旋軍,以本官領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乆,表求拜墓,武帝欲榮以本州,乃拜南兗州刺史。僧珍在任,見士大夫迎送過禮,平心率下,不私親戚。兄弟皆在外堂,並不得坐。指客位謂曰:「此兗州刺史坐,非呂僧珍床。」及別室促膝如故。從父兄子先以販蔥為業,僧珍至,乃棄業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國重恩,無以報效,汝等自有常分,豈可妄求叨越。當速反蔥肆耳。」僧珍舊宅在市北,前有督郵廨,鄉人咸勸徙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豈可徙官廨以益吾私宅乎。」姊適于氏,住市西小屋臨路,與列肆雜。僧珍常導從鹵簿到其宅,不以為恥。
在州百日,征為領軍將軍,直秘書省如先。常以私車輦水灑御路。僧珍既有大勛,任總心膂,性甚恭慎。當直禁中,盛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氣鞠躬,對果食未嘗舉箸。因醉後取一甘食,武帝笑謂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進。」祿俸外,又月給錢十萬,其餘賜賚不絕於時。
初,武帝起兵,攻郢州乆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獨不肯,累日乃見從。一夜,僧珍忽頭痛壯熱,及明而顙骨益大,其骨法蓋有異焉。
十年,疾病,車駕臨幸,中使醫藥日有數四。僧珍語親舊曰:「吾昔在蒙縣熱病發黃,時必謂不濟。主上見語,『卿有富貴相,必當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貴,而復發黃,所苦與昔政同,必不復起。」竟如言卒於領軍官舍。武帝即日臨殯,贈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為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罷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側。僧珍問宅價,曰「一千一百萬」。怪其貴,季雅曰:「一百萬買宅,千萬買鄰。」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賀,署函曰「錢一千」。閽人少之,弗為通,強之乃進。僧珍疑其故,親自發,乃金錢也。遂言於帝,陳其才能,以為壯武將軍、衡州刺史。將行,謂所親曰:「不可以負呂公。」在州大有政績。
樂藹字蔚遠,南陽淯陽人,晉尚書令廣之六世孫也。家居江陵。方頤隆準,舉動醞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愨嘗陳器物,試諸甥侄。藹時尚幼,而無所取,愨由此奇之。又取史傳各一卷授藹等,使讀畢言所記。藹略讀具舉,愨益善之。
齊豫章王嶷為荊州刺史,以藹為驃騎行參軍,領州主簿,參知州事。嶷嘗問藹城隍風俗、山川險易,藹隨問立對,若案圖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譖藹廨門如市,嶷遣覘之,方見藹閉閣讀書。後為大司馬記室。
永明八年,荊州刺史巴東王子響稱兵反,及敗,焚燒府舍,官曹文書一時盪盡。齊武帝見藹,問以西事,藹占對詳敏,帝悅,用為荊州中從事,敕付以修復府州事。藹還州,繕修廨署數百區,頃之咸畢。豫章王嶷薨,藹解官赴喪,率荊、湘二州故吏建碑墓所。南康王為西中郎,以藹為諮議參軍。蕭穎胄引藹及宗夬、劉坦任以經略。
天監初,累遷御史中丞。初,藹發江陵,無故於船得八車輻,如中丞健步避道者,至是果遷焉。性公強,居憲台甚稱職。時長沙宣武王將葬,而車府忽於庫失油絡,欲推主者。藹曰:「昔晉武庫火,張華以為積油萬石必然,今庫若灰,非吏罪也。」既而檢之,果有積灰,時稱其博物弘恕。
二年,出為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前刺史徐元瑜罷歸,遇始興人士反,逐內史崔睦舒,因掠元瑜財產。元瑜走歸廣州,借兵於藹,托欲討賊,而實謀襲藹。藹覺誅之。尋卒於官。
藹姊適徵士同郡劉虬,亦明識有禮訓。藹為州,迎姊居官舍,三分祿秩以供焉,西土稱之。子法才。
法才字元備,幼與弟法藏俱有美名。沈約見之曰:「法才實才子。」為建康令,不受奉秩,比去將至百金,縣曹啟輸台庫。武帝嘉其清節,曰「居職若斯,可以為百城表矣」。遷太舟卿,尋除南康內史。恥以讓奉受名,辭不拜。歷位少府卿,江夏太守,因被代,表求便道還鄉。至家,割宅為寺,棲心物表。尋卒。法藏位征西錄事參軍,早亡。
子子云,美容貌,善舉止。位江陵令,元帝承制,除光祿卿。魏克江陵,眾奔散,呼子云。子云曰:「終為虜矣,不如守以死節。」遂仆地,卒於馬蹄之下。
論曰:張弘策惇厚慎密,首預帝圖,其位遇之隆,豈徒外戚云爾。至如太清板蕩,親屬離貳,纘不能協和蕃岳,克濟溫、陶之功;而苟懷私怨,以成釁隙之首。風格若此,而為梁之亂階,惜乎!庾域、鄭紹叔、呂僧珍等,或忠誠亮藎,或恪勤匪懈,締構王業,皆有力焉。僧珍之肅恭禁省,紹叔之勤誠靡貳,蓋有人臣之節矣。藹雖異帷幄之勛,亦贊雲雷之業,其當官任事,寵秩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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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七‧列傳第四十七  沈約 范雲
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也。昔金天氏有裔子曰昧,為玄冥師,生子允格、台駘。台駘能業其官,宣汾洮,障大澤,以處太原。帝顓頊嘉之,封諸汾川。其後四國沈、姒、蓐、黃,沈子國今汝南平輿沈亭是也。春秋之時,列於盟會。魯昭四年,晉使蔡滅沈,其後因國為氏。自茲以降,譜諜罔存。
秦末有沈逞,征丞相不就。漢初,逞曾孫保封竹邑侯。保子遵自本國遷居九江之壽春,官至齊王太傅,封敷德侯。遵生驃騎將軍達,達生尚書令干,干生南陽太守弘,弘生河內太守勗,勗生御史中丞奮,奮生將作大匠恪,恪生尚書關內侯謙,謙生濟陽太守靖,靖生戎。戎字威卿,仕為州從事,說降劇賊尹良,漢光武嘉其功,封為海昏縣侯,辭不受,因避地徙居會稽烏程縣之餘不鄉,遂家焉。順帝永建元年,分會稽為吳郡,復為吳郡人。靈帝初平五年,分烏程、餘杭為永安縣,吳孫皓寶鼎二年,分吳郡為吳興郡。晉太康三年,改永安為武康縣,復為吳興武康人焉。雖邦邑屢改,而築室不遷。
戎子酆字聖通,位零陵太守,致黃龍芝草之瑞。第二子仲高,安平相,少子景河間相,演之、慶之、曇慶、懷文其後也。仲高子鸞字建光,少有高名,州舉茂才,公府辟州別駕從事史。時廣陵太守陸稠,鸞之舅也,以義烈政績顯名漢朝,復以女妻鸞,早卒。又直字伯平,州舉茂才,亦有清名,卒。子瑜、儀俱少有至行。瑜十歲、儀九歲而父亡,居喪毀瘁,過於成人。外祖會稽盛孝章,漢末名士也,深加憂傷,每撫慰之,曰:「汝並黃中英爽,終成奇器,何遽逾制自取殄滅邪。」三年禮畢,殆至滅性,故兄弟並以孝著。瑜早卒。儀字仲則,篤學有雅才,以儒素自業。時海內大亂,兵革並起,經術廢弛,士少全行。而儀淳深隱默,守道不移,風操貞整,不妄交納,唯與族子仲山、叔山及吳郡陸公紀友善。州郡禮請,二府交辟,公車征,並不屈,以壽終。子曼字元禪,左中郎、新都都尉、定陽侯,才志顯於吳朝。子矯字仲桓,以節氣立名,仕為立武校尉、偏將軍。孫皓時,有將帥之稱。吳平,為鬱林、長沙二郡太守,不就。太康末卒。子陵字景高,晉元帝之為鎮東將軍,命參軍事。子延字思長,潁川太守,始居縣東鄉之博陸里余烏村。延子賀字子寧,桓沖南中郎參軍。
賀子警字世明,惇篤有行業,學通左氏春秋,家產累千金。後將軍謝安命為參軍,甚相敬重。警內足於財,為東南豪士,無進仕意,謝病歸。安固留不止,乃謂曰:「沈參軍,卿有獨善之志,不亦高乎。」警曰:「使君以道御物,前所以懷德而至,既無用佐時,故遂飲啄之願爾。」還家積載,以素業自娛。前將軍王恭鎮京口,與警有舊好,復引為參軍。手書殷勤,苦相招致,不得已而應之。尋復謝去。子穆夫字彥和,少好學,通左氏春秋。王恭命為前將軍主簿,謂警曰:「足下既執不拔之志,高臥東南,故屈賢子共事,非吏職嬰之也。」
初,錢唐人杜炅字子恭,通靈有道術,東土豪家及都下貴望並事之為弟子,執在三之敬。警累世事道,亦敬事子恭。子恭死,門徒孫泰、泰弟子恩傳其業,警復事之。隆安三年,恩於會稽作亂,自稱征東將軍,三吳皆響應。穆夫在會稽,恩以為餘姚令。及恩為劉牢之所破,穆夫見害。先是穆夫宗人沈預與穆夫父警不協,至是告警及穆夫弟仲夫、任夫、預夫、佩夫,並遇害。唯穆夫子深子、雲子、田子、林子、虔子獲全。田子、林子知名。
田子字敬光,從武帝克京城,進平建鄴,參鎮軍事,封營道縣五等侯。帝北伐廣固,田子領偏師與龍驤將軍孟龍符為前鋒。龍符戰沒,田子力戰破之。及盧循逼都,帝遣田子與建威將軍孫季高海道襲破廣州,還除太尉參軍、淮陵內史,賜爵都鄉侯。義熙八年,從討劉毅。十一年,從討司馬休之,除振武將軍、扶風太守。十二年,武帝北伐,田子與順陽太守傅弘之各領別軍,從武關入,屯據青泥。姚泓將自御大軍,慮田子襲其後,欲先平田子,然後傾國東出。乃率步騎數萬,奄至青泥。田子本為疑兵,所領裁數百,欲擊之。傅弘之曰:「彼眾我寡,難可與敵。」田子曰:「師貴用奇,不必在眾。」弘猶固執,田子曰:「眾寡相傾,勢不兩立,若使賊圍既固,人情喪沮,事便去矣。及其未整,薄之必克,所謂先人有奪人之志也。」便獨率所領,鼓譟而進。賊合圍數重,田子乃棄糧毀舍,躬勒士卒,前後奮擊,賊眾一時潰散,所殺萬餘人,得泓偽乘輿服御。武帝表言其狀。長安既平,武帝讌於文昌殿,舉酒賜田子曰:「咸陽之平,卿之功也,即以咸陽相賞。」即授咸陽、始平二郡太守。
大軍既還,桂陽公義真留鎮長安,以田子為安西中兵參軍、龍驤將軍、始平太守。時赫連勃勃來寇,田子與安西司馬王鎮惡俱出北地御之。初,武帝將還,田子及傅弘之等並以鎮惡家在關中,不可保信,屢言之。帝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為不善,政足自滅耳。勿復多言。」及俱出北地,論者謂鎮惡欲盡殺諸南人,以數十人送義真南還,因據關中反叛。田子乃於弘之營內請鎮惡計事,使宗人敬仁於坐殺之,率左右數十人自歸義真。長史王脩收殺田子於長安稿倉門外,是歲十四年正月十五日也。武帝表天子以田子卒發狂易,不深罪也。
林子字敬士,少有大度,年數歲,隨王父在京口,王恭見而奇之,曰「此兒王子師之流也。」嘗與眾人共見遺寶,咸爭趨之,林子直去不顧。年十三,遇家禍,既門陷祅黨,兄弟並應從誅,而沈預家甚強富,志相陷滅,林子兄弟沈伏山澤,無所投厝。會孫恩屢出會稽,武帝致討,林子乃自歸陳情,率老弱歸罪請命,因流涕哽咽,三軍為之感動。帝甚奇之,乃載以別船,遂盡室移京口,帝分宅給焉。
林子博覽眾書,留心文義,從克京城,進平都邑。時年十八,身長七尺五寸。沈預慮林子為害,常被甲持戈,至是林子與兄田子還東報仇。五月夏節日至,預政大集會,子弟盈堂。林子兄弟挺身直入,斬預首,男女無論長幼悉屠之,以預首祭父祖墓。及帝為揚州,闢為從事,領建熙令,封資中縣五等侯。從伐慕容超,平盧循,並著軍功。後從征劉毅,參太尉軍事。復從討司馬休之。武帝每征討,林子輒推鋒居前。時賊黨郭亮之招集蠻、晉,屯據武陵,武陵太守王鎮惡出奔。林子率軍討之,斬亮之於七里澗而納鎮惡。武陵既平,復討魯軌於石城,軌棄眾走襄陽,復追躡之。襄陽既定,權留守江陵。
武帝伐姚泓,復參征西軍事,加建武將軍,統軍為前鋒,從汴入河。偽并州刺史、河東太守尹昭據蒲阪,林子於陝城與冠軍檀道濟同攻蒲阪,龍驤王鎮惡攻潼關。姚泓聞大軍至,遣偽東平公姚紹爭據潼關。林子謂道濟曰:「潼關天岨,所謂形勝之地。鎮惡孤軍,勢危力屈,若使姚紹據之,則難圖也。及其未至,當併力爭之。若潼關事捷,尹昭可不戰而服。」道濟從之。及至,紹舉關右之眾,設重圍,圍林子及道濟、鎮惡等。道濟議欲度河避其鋒,或欲棄捐輜重還赴武帝。林子按劔曰:「下官今日之事,自為將軍辦之。然二三君子或同業艱難,或荷恩罔極,以此退撓,亦何以見相公旗鼓邪。」塞井焚舍,示無全志。率麾下數百人,犯其西北。紹眾小靡,乘其亂而薄之,紹乃大潰,俘虜以千數,悉獲紹器械資實。時諸將破賊皆多其首級,而林子獻捷書至,每以實聞。武帝問其故,林子曰:「夫王者之師,本有徵無戰,豈可復增張虜獲,以示誇誕。昔魏尚以盈級受罰,此亦後乘之良轍也。」武帝曰:「乃所望於卿也。」
初,紹退走,還保定城,留偽武衛將軍姚鸞精兵守嶮,林子銜枚夜襲,即屠其城,劓鸞而坑其眾。紹復遣撫軍將軍姚贊將兵屯河上,林子連破之。紹又遣長史姚伯子等屯據九泉,憑河固險,以絕糧援。武帝復遣林子累戰大破之,即斬伯子,所俘獲悉以還紹,使知王師之弘。紹志節沈勇,林子每戰輒勝,白武帝曰:「姚紹氣蓋關右而力以勢屈,但恐凶命先盡,不得以釁齊斧爾。」尋紹疽發背死。武帝以林子之驗,乃賜書嘉美之。於是贊統後軍復襲林子,林子御之,連戰皆捷。
帝至閿鄉,姚泓掃境內兵屯嶢柳。時田子自武關北入,屯軍藍田,泓自率大眾攻之。帝慮眾寡不敵,遣林子步自秦嶺以相接援。比至,泓已破走。田子欲窮追,進取長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長安,如指掌爾。復克賊城,便為獨平一國,不賞之功也。」田子乃止。
林子威震關中,豪右望風請附。帝以林子、田子綏略有方,頻賜書褒美,並令深慰納之。長安既平,姚氏十餘萬口西奔隴上,林子追討至寡婦水,轉斗至槐里。大軍東歸,林子領水軍於石門以為聲援。還至彭城,帝令林子差次勛勤,隨才授用。
文帝出鎮荊州,議以林子及謝晦為蕃佐。帝曰:「吾不可頓無二人,林子行則晦不宜出。」乃以林子為西中郎中兵參軍,領新興太守。林子以行役乆,士有歸心,乃深陳事宜。並言:「聖王所以戒慎祗肅,非以崇威立武,實乃經國長甿。宜廣建蕃屏,崇嚴宿衛。」武帝深相酬納。俄而謝翼謀反,帝嘆曰:「林子之見,何其明也。」
文帝進號鎮西,隨府轉,加建威將軍、河東太守。時武帝以方隅未靜,復欲親戎,林子固諫。帝荅曰:「吾輒當不復自行。」帝踐阼,以佐命功,封漢壽縣伯,固讓不許。永初三年卒,追贈征虜將軍。元嘉二十五年,諡曰懷。少子璞嗣。
璞字道真,童孺時神意閒審。文帝召見,奇璞應對,謂林子曰:「此非常兒也。」初除南平王左常侍,文帝引見,謂之曰:「吾昔以弱年出蕃,卿家以親要見輔,今日之授,意在不薄。王家之事,一以相委。勿以國官乖清塗為罔罔也。」元嘉十七年,始興王濬為揚州刺史,寵愛殊異,以為主簿。時順陽范曄為長史行州事,曄性頗疏,文帝謂璞曰:「范曄性疏,必多不同,卿腹心所寄,當密以在意。彼行事,其實卿也。」璞以任遇既深,所懷輒以密啟,每至施行,必從中出。曄政謂聖明留察,故深更恭慎,而莫見其際也。在職八年,神州大寧,人無謗黷,璞有力焉。二十二年,范曄坐事誅,時濬雖曰親覽,州事一以付璞。濬年既長,璞固求辭事。以璞為濬始興國大農,累遷淮南太守。
三十年,元兇弒立,璞以奉迎之晚見殺。有子曰約,其制自序大略如此。
約十三而遭家難,潛竄,會赦乃免。既而流寓孤貧,篤志好學,晝夜不釋卷。母恐其以勞生疾,常遣減油滅火。而晝之所讀,夜輒誦之,遂博通群籍,善屬文。濟陽蔡興宗聞其才而善之,及為郢州,引為安西外兵參軍,兼記室。興宗常謂其諸子曰:「沈記室人倫師表,宜善師之。」及為荊州,又為征西記室,帶厥西令。
齊初為征虜記室,帶襄陽令,所奉主即齊文惠太子。太子入居東宮,為步兵校尉,管書記,直永壽省,校四部圖書。時東宮多士,約特被親遇,每旦入見,景斜方出。時王侯到宮或不得進,約每以為言。太子曰:「吾生平懶起,是卿所悉,得卿談論,然後忘寢。卿欲我夙興,可恆早入。」遷太子家令。後為司徒右長史、黃門侍郎。時竟陵王招士,約與蘭陵蕭琛、琅邪王融、陳郡謝朓、南鄉范雲、樂安任昉等皆游焉。當世號為得人。
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為東陽太守。齊明帝即位,征為五兵尚書,遷國子祭酒。明帝崩,政歸冢宰,尚書令徐孝嗣使約撰定遺詔。永元中,復為司徒左長史,進號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
初,梁武在西邸,與約游舊。建康城平,引為驃騎司馬。時帝勳業既就,天人允屬。約嘗扣其端,帝默然而不應。佗日又進曰:「今與古異,不可以淳風期萬物。士大夫攀龍附鳳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祿。今童兒牧豎悉知齊祚之終,且天文人事表革運之徵,永元以來,尤為彰著。讖雲,『行中水,作天子』。此又歷然在記。天心不可違,人情不可失。」帝曰:「吾方思之。」約曰:「公初起兵樊、沔,此時應思。今日王業已就,何所復思。昔武王伐紂,始入人便曰吾君。武王不違人意,亦無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氣序,比於周武,遲速不同。若不早定大業,稽天人之望,脫一人立異,便損威德。且人非金石,時事難保,豈可以建安之封,遺之子孫。若天子還都,公卿在位,則君臣分定,無復異圖。君明於上,臣忠於下,豈復有人方更同公作賊。」帝然之。約出,召范雲告之,雲對略同約旨。帝曰:「智者乃爾暗同,卿明早將休文更來。」雲出語約,約曰:「卿必待我。」雲許諾。而約先期入,帝令草其事。約乃出懷中詔書並諸選置,帝初無所改。俄而雲自外來,至殿門不得入,徘徊壽光閣外,但云「咄咄」。約出,雲問曰:「何以見處?」約舉手向左,雲笑曰:「不乖所望。」有頃,帝召雲謂曰:「生平與沈休文群居,不覺有異人處,今日才智縱橫,可謂明識。」雲曰:「公今知約,不異約今知公。」帝曰:「我起兵於今三年矣,功臣諸將實有其勞,然成帝業者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為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兼右僕射。及受禪,為尚書僕射,封建昌縣侯。又拜約母謝為建昌國太夫人。奉策之日,吏部尚書范雲等二十餘人咸來致拜,朝野以為榮。俄遷左僕射。天監二年,遭母憂,輿駕親出臨吊,以約年衰,不宜致毀,遣中書舍人斷客節哭。起為鎮軍將軍、丹陽尹,置佐史。服闋,遷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奏尚書八條事。遷尚書令,累表陳讓,改授左僕射,領中書令。尋遷尚書令,領太子少傅。九年,轉左光祿大夫。
初,約乆處端揆,有志台司,論者咸謂為宜。而帝終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見許。與徐勉素善,遂以書陳情於勉,言己老病,「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欲謝事,求歸老之秩。勉為言於帝,請三司之儀,弗許,但加鼓吹而已。
約性不飲酒,少嗜欲,雖時遇隆重,而居處儉素。立宅東田,矚望郊阜,常為郊居賦以序其事。尋加特進,遷中軍將軍、丹陽尹,侍中、特進如故。十二年卒官,年七十三,諡曰隱。
約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聦明過人,好墳籍,聚書至二萬卷,都下無比。少孤貧,約干宗黨得米數百斛,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貴不以為憾,用為郡部傳。嘗侍宴,有妓婢師是齊文惠宮人,帝問識座中客不?曰:「唯識沈家令。」約伏地流涕,帝亦悲焉,為之罷酒。約歷仕三代,該悉舊章,博物洽聞,當世取則。謝玄暉善為詩,任彥昇工於筆,約兼而有之,然不能過也。自負高才,昧於榮利,乘時射勢,頗累清談。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進一官,輒殷勤請退,而終不能去,論者方之山濤。用事十餘年,未常有所薦達,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武帝有憾於張稷,及卒,因與約言之。約曰:「左僕射出作邊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復論。」帝以為約昏家相為,怒約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輦歸內殿。約懼,不覺帝起,猶坐如初。及還,未至床,憑空頓於戶下,因病。夢齊和帝劔斷其舌,召巫視之,巫言如夢。乃呼道士奏赤章於天,稱禪代之事,不由己出。先此,約嘗侍宴,會豫州獻栗,徑寸半。帝奇之,問栗事多少,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約出謂人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遜,欲抵其罪,徐勉固諫乃止。及疾,上遣主書黃穆之專知省視,穆之夕還,增損不即啟聞,懼罪,竊以赤章事因上省醫徐奘以聞,又積前失。帝大怒,中使譴責者數焉,約懼遂卒。有司諡曰「文」,帝曰「懷情不盡曰隱」,故改為隱。
約少時常以晉氏一代竟無全書,年二十許,便有撰述之意。宋泰始初,征西將軍蔡興宗為啟,明帝有敕許焉。自此逾二十年,所撰之書方就,凡一百餘卷。條流雖舉,而采綴未周。永明初遇盜,失第五帙。又齊建元四年被敕撰國史,永明二年又兼著作郎,撰次起居注。五年春又被敕撰宋書,六年二月畢功,表上之。其所撰國史為齊紀二十卷。天監中,又撰梁武紀十四卷,又撰邇言十卷,諡例十卷,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於世。又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自謂入神之作。武帝雅不好焉,嘗問周舍曰:「何謂四聲?」舍曰:「『天子聖哲』是也。」然帝竟不甚遵用約也。
子旋,字士規,襲爵,位司徒右長史,太子仆。以母憂去官,因蔬食辟穀,服除,猶絕粳粱。終於南康內史,諡曰恭。集注邇言,行於世。旋弟趨字孝鯉,亦知名,位黃門郎。旋卒,子寔嗣。寔弟眾。
眾字仲師,好學,頗有文詞。仕梁為太子舍人。時梁武帝制千文詩,眾為之註解。與陳郡謝景同時召見於文德殿,帝令眾為竹賦。賦成奏之,手敕荅曰:「卿文體翩翩,可謂無忝爾祖。」
累遷太子中舍人,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為驃騎廬陵王諮議參軍。侯景之亂,表求還吳興召募故義部曲以討賊,梁武許之。及景圍台城,眾率宗族及義附五千餘人入援都,軍容甚整,景深憚之。梁武於城內遙授太子右衛率。台城陷,眾乃降景。景平,元帝以為司徒左長史。魏克江陵,見虜,尋亦逃歸。
陳武帝受命,位中書令。帝以眾州里知名,甚敬重之,賞賜超於時輩。性吝嗇,財帛億計,無所分遺。自奉甚薄,每朝會中,衣裳破裂,或躬提冠履。永定二年,兼起部尚書,監起太極殿。恆服布袍芒屩,以麻繩為帶,又囊麥飯 4b33.gif 以啖之,朝士咸共誚其所為。眾性狷急,因忿恨,遂歷詆公卿,非毀朝廷。武帝大怒,以眾素有令望,不欲顯誅,因其休假還武康,遂於吳中賜死。
范雲字彥龍,南鄉舞陰人,晉平北將軍汪六世孫也。祖璩之,宋中書侍郎。雲六歲就其姑夫袁叔明讀毛詩,日誦九紙。陳郡殷琰名知人,候叔明見之,曰「公輔才也」。
雲性機警,有識具,善屬文,下筆輒成,時人每疑其宿構。父抗為郢府參軍,雲隨在郢。時吳興沈約、新野庾杲之與抗同府,見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書佐,轉法曹行參軍。俄而沈攸之舉兵圍郢城,抗時為府長流,入城固守,留家屬居外。云為軍人所得,攸之召與語,聲色甚厲。雲容貌不變,徐自陳說。攸之笑曰:「卿定可兒,且出就舍。」明旦又召雲令送書入城內,餉武陵王酒一石,犢一頭;餉長史柳世隆鱠魚二十頭,皆去其首。城內或欲誅雲,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其違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世隆素與雲善,乃免之。
後除員外散騎郎。齊建元初,竟陵王子良為會稽太守,云為府主簿。王未之知。後克日登秦望山,乃命雲。雲以山上有秦始皇刻石,此文三句一韻,人多作兩句讀之,並不得韻;又皆大篆,人多不識,乃夜取史記讀之令上口。明日登山,子良令賔僚讀之,皆茫然不識。末問雲,雲曰:「下官嘗讀史記,見此刻石文。」乃進讀之如流。子良大悅,因以為上賔。自是寵冠府朝。王為丹陽尹,復為主簿,深相親任。時進見齊高帝,會有獻白烏,帝問此何瑞,雲位卑最後荅,曰:「臣聞王者敬宗廟則白烏至。」時謁廟始畢,帝曰:「卿言是也。感應之理,一至此乎。」
子良為南徐州、南兗州,雲並隨府遷,每陳朝政得失於子良。尋除尚書殿中郎。子良為雲求祿,齊武帝曰:「聞范雲諂事汝,政當流之。」子良對曰:「雲之事臣,動相箴諫,諫書存者百有餘紙。」帝索視之,言皆切至,咨嗟良乆,曰:「不意范雲乃爾,方令弼汝。」
子良為司徒,又補記室。時巴東王子響在荊州,殺上佐,都下匈匈,人多異志。而豫章王嶷鎮東府,多還私邸,動移旬日。子良築第西郊,遊戲而已。而梁武帝時為南郡王文學,與雲俱為子良所禮。梁武勸子良還石頭,並言大司馬宜還東府,子良不納。梁武以告雲。時廷尉平王植為齊武帝所狎,雲謂植曰:「西夏不靜,人情甚惡,大司馬詎得乆還私第?司徒亦宜鎮石頭。卿入既數,言之差易。」植因求雲作啟自呈之。俄而二王各鎮一城。
文惠太子嘗幸東田觀獲稻,雲時從。文惠顧雲曰:「此刈甚快。」雲曰:「三時之務,亦甚勤勞,願殿下知稼穡之艱難,無徇一朝之宴逸也。」文惠改容謝之。及出,侍中蕭緬先不相識,就車握雲手曰:「不謂今日復見讜言。」
永明十年使魏,魏使李彪宣命,至雲所,甚見稱美。彪為設甘蔗、黃甘、粽,隨盡復益。彪笑謂曰:「范散騎小復儉之,一盡不可復得。」使還,再遷零陵內史。初,零陵舊政,公田奉米之外,別雜調四千石。及雲至郡,止其半,百姓悅之。深為齊明帝所知,還除正員郎。
時高、武王侯並懼大禍,雲因帝召次曰:「昔太宰文宣王語臣,言嘗夢在一高山上,上有一深坑,見文惠太子先墜,次武帝,次文宣。望見僕射在室坐御床,備王者羽儀,不知此是何夢,卿慎勿向人道。」明帝流涕曰:「文宣此惠亦難負。」於是處昭胄兄弟異於余宗室。
雲之幸於子良,江祏求雲女婚姻,酒酣,巾箱中取翦刀與雲,曰:「且以為娉。」雲笑受之。至是祏貴,雲又因酣曰:「昔與將軍俱為黃鵠,今將軍化為鳳皇,荊布之室,理隔華盛。」因出翦刀還之,祏亦更姻他族。及祏敗,妻子流離,每相經理。
又為始興內史,舊郡界得亡奴婢,悉付作;部曲即貨去,買銀輸官。雲乃先聽百姓志之,若百日無主,依判送台。又郡相承後堂有雜工作,雲悉省還役,並為帝所賞。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輒共殺害,不則逐之。邊帶蠻俚,尤多盜賊,前內史皆以兵刃自衛。雲入境,撫以恩德,罷亭候,商賈露宿,郡中稱為神明。
遷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至任,遣使祭孝子南海羅威唐頌、蒼梧丁密頓琦等墓。時江祏姨弟徐藝為曲江令,祏深以托雲。有譚儼者,縣之豪族,藝鞭之,儼以為恥,至都訴雲,雲坐征還下獄,會赦免。
初,梁武為司徒祭酒,與雲俱在竟陵王西邸,情好歡甚。永明末,梁武與兄懿卜居東郊之外,雲亦築室相依。梁武每至雲所,其妻常聞蹕聲。又嘗與梁武同宿顧暠之舍,暠之妻方產,有鬼在外曰:「此中有王有相。」雲起曰:「王當仰屬,相以見歸。」因是盡心推事。及帝起兵,將至都,雲雖無官,自以與帝素款,慮為昏主所疑,將求入城,先以車迎太原孫伯翳謀之。伯翳曰:「今天文顯於上,災變應於下,蕭征東以濟世雄武,挾天子而令諸侯,天時人事,寧俟多說。」雲曰:「此政會吾心,今羽翮未備,不得不就籠檻,希足下善聽之。」及入城,除國子博士,未拜,而東昏遇弒。侍中張稷使雲銜命至石頭,梁武恩待如舊,遂參贊謨謀,毗佐大業。仍拜黃門侍郎,與沈約同心翊贊。俄遷大司馬諮議參軍,領錄事。
梁台建,遷侍中。武帝時納齊東昏余妃,頗妨政事,雲嘗以為言,未之納。後與王茂同入臥內,雲又諫,王茂因起拜曰:「范雲言是,公必以天下為念,無宜留惜。」帝默然。雲便疏令以余氏賚茂,帝賢其意而許之。明日,賜雲、茂錢各百萬。及帝受禪,柴燎南郊,雲以侍中參乘。禮畢,帝升輦謂雲曰:「朕之今日,所謂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雲對曰:「亦願陛下日慎一日。」帝善其言,即日遷散騎常侍、吏部尚書。以佐命功,封霄城縣侯。
雲以舊恩,超居佐命,盡誠翊亮,知無不為。帝亦推心仗之,所奏多允。雲本大武帝十三歲,嘗侍宴,帝謂臨川王宏、鄱陽王恢曰:「我與范尚書少親善,申四海之敬。今為天下主,此禮既革,汝宜代我呼范為兄。」二王下席拜,與雲同車還尚書下省,時人榮之。帝嘗與雲言及舊事,云:「朕司州還,在三橋宅,門生王道牽衣雲,『聞外述圖讖雲,齊祚不乆,別應有王者。官應取富貴』。朕齋中坐讀書,內感其言而外跡不得無怪,欲呼人縛之,道叩頭求哀,乃不復敢言。今道為羽林監、文德主帥,知管籥。」雲曰:「此乃天意令道發耳。」帝又云:「布衣時,嘗夢拜兩舊妾為六宮,有天下,此嫗已卒,所拜非復其人,恆以為恨。」
其年,雲以本官領太子中庶子。二年,遷尚書右僕射,猶領吏部。頃之,坐違詔用人,免吏部,猶為右僕射。
雲性篤睦,事寡嫂盡禮,家事必先咨而後行。好節尚奇,專趨人之急。少與領軍長史王畡善,雲起宅新成,移家始畢,畡亡於官舍,屍無所歸,雲以東廂給之。移屍自門入,躬自營唅,招復如禮,時人以為難。及居選官,任寄隆重,書牘盈案,賔客滿門,雲應荅如流,無所壅滯,官曹文墨,發擿若神,時人咸服其明贍。性頗激厲,少威重,有所是非,形於造次,士或以此少之。初,云為郡號廉潔,及貴重,頗通饋遺;然家無蓄積,隨散之親友。
武帝九錫之出,雲忽中疾,居二日半,召醫徐文伯視之。文伯曰:「緩之一月乃復,欲速即時愈,政恐二年不復可救。」雲曰:「朝聞夕死,而況二年。」文伯乃下火而壯焉,重衣以覆之。有頃,汗流於背即起。二年果卒。帝為流涕,即日輿駕臨殯,詔贈侍中、衛將軍,禮官請諡曰宣,敕賜諡曰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
孫伯翳,太原人,晉秘書監盛之玄孫。曾祖放,晉國子博士、長沙太守。父康,起部郎,貧常映雪讀書,清介,交遊不雜。伯翳位終驃騎鄱陽王參軍事。
雲從父兄縝。
縝字子真。父濛,奉朝請,早卒。縝少孤貧,事母孝謹。年未弱冠,從沛國劉瓛學,瓛甚奇之,親為之冠。在瓛門下積年,恆芒屩布衣,徒行於路。瓛門下多車馬貴游,縝在其間,聊無恥愧。及長,博通經術,尤精三禮。性質直,好危言高論,不為士友所安。唯與外弟蕭琛善,琛名曰口辯,每服縝簡詣。年二十九,發白皤然,乃作傷暮詩、白髮詠以自嗟。
仕齊位尚書殿中郎。永明中,與魏氏和親,簡才學之士以為行人,縝及從弟雲、蕭琛、琅邪顏幼明、河東裴昭明相繼將命,皆著名鄰國。
時竟陵王子良盛招賔客,縝亦預焉。嘗侍子良,子良精信釋教,而縝盛稱無佛。子良問曰:「君不信因果,何得富貴貧賤?」縝荅曰:「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中。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退論其理,著神滅論。以為:「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形之於用,猶刀之於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無刀,舍刀無利。未聞刀沒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在。」此論出,朝野喧譁。子良集僧難之而不能屈。太原王琰乃著論譏縝曰:「嗚呼范子!曾不知其先祖神靈所在。」欲杜縝後對。縝又對曰:「嗚呼王子!知其祖先神靈所在,而不能殺身以從之。」其險詣皆此類也。子良使王融謂之曰:「神滅既自非理,而卿堅執之,恐傷名教。以卿之大美,何患不至中書郎,而故乖刺為此,可便毀棄之。」縝大笑曰:「使范縝賣論取官,已至令仆矣,何但中書郎邪。」
後為宜都太守。性不信神鬼,時夷陵有伍相廟、唐漢三神廟、胡里神廟,縝乃下教斷不祠。後以母憂去職。居於南州。
梁武至,縝墨縗來迎。武帝與縝有西邸之舊,見之甚悅。及建康城平,以縝為晉安太守,在郡清約,資公祿而已。遷尚書左丞,及還,雖親戚無所遺,唯餉前尚書令王亮。縝在齊時,與亮同台為郎,舊相友愛。至是亮擯棄在家,縝自以首迎武帝,志在權軸,而所懷未滿,亦怏怏,故私相親結,以矯於時。竟坐亮徙廣州。在南累年,追為中書郎,國子博士,卒。文集十五卷。
子胥字長才,傳父業,位國子博士,有口辯。大同中,常兼主客郎,應接北使,卒於鄱陽內史。
論曰:齊德將謝,昏虐君臨,喋喋黔黎,命懸晷刻。梁武撫茲歸運,嘯召風雲。范雲恩結龍潛,沈約情深惟舊,並以茲文義,首居帷幄,追蹤亂傑,各其時之遇也。而約以高才博洽,名亞董、遷,末跡為躓,亦鳳德之衰乎。縝婞直之節,著於終始,其以王亮為尤,亦不足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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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八‧列傳第四十八  韋叡 裴邃
韋叡字懷文,京兆杜陵人也。世為三輔著姓。祖玄,避吏隱長安南山。宋武帝入關,以太尉掾征,不至。伯父祖征,宋末為光祿勛。父祖歸,寧遠長史。
叡事繼母以孝聞。祖征累為郡守,每攜叡之職,視之如子。時叡內兄王憕、姨弟杜惲並有鄉里盛名,祖征謂叡曰:「汝自謂何如憕、惲?」叡謙不敢對。祖征曰:「汝文章或小減,學識當過之。然干國家,成功業,皆莫汝逮也。」外兄杜幼文為梁州刺史,要叡俱行。梁土富饒,往者多以賄敗,叡雖幼,獨以廉聞。
宋永光初,袁顗為雍州刺史,見而異之,引為主簿。顗到州,與鄧琬起兵,叡求出為義成郡,故免顗之禍。累遷齊興太守,本州別駕,長水校尉,右軍將軍。齊末多故,欲還鄉里,求為上庸太守。
俄而太尉陳顯達、護軍將軍崔慧景頻逼建鄴,人心惶駭。西土人謀之,叡曰:「陳雖舊將,非高人才,崔頗更事,懦而不武。天下真人,殆興吾州矣。」乃遣其二子自結於梁武。及兵起檄至,叡率郡人伐竹為筏,倍道來赴,有眾二千,馬二百匹。帝見叡甚悅,撫幾曰:「佗日見君之面,今日見君之心,吾事就矣。」師克郢、魯,平加湖,叡多建策,皆見用。
大軍發郢,謀留守將,上難其人。乆之,顧叡曰:「棄騏驥而不乘,焉遑遑而更索。」即日以為江夏太守,行郢州府事。初,郢城之拒守也,男女垂十萬,閉壘經年,疾疫死者十七八,皆積屍於床下,而生者寢處其上,每屋盈滿。叡料簡隱恤,咸為營理,百姓賴之。
梁台建,征為大理。武帝即位,遷廷尉,封都梁子。天監二年,改封永昌,再遷豫州刺史,領歷陽太守。魏遣眾來伐,叡率州兵擊走之。
四年侵魏,詔叡都督眾軍。叡遣長史王超宗、梁郡太守馮道根攻魏小峴城,未能拔。叡巡行圍柵,魏城中忽出數百人陳於門外,叡欲擊之。諸將皆曰:「向本輕來,請還授甲而後戰。」叡曰:「魏城中二千餘人,閉門堅守,足以自保。今無故出人於外,必其驍勇,若能挫之,其城自拔。」眾猶遲疑,叡指其節曰:「朝廷授此,非以為飾,韋叡之法,不可犯也。」乃進兵,魏軍敗,因急攻之,中宿而城拔。遂進討合肥。
先是右軍司馬胡景略至合肥,乆未能下,叡案行山川,曰:「吾聞『汾水可以灌平陽』,即此是也。」乃堰肥水。頃之堰成水通,舟艦繼至。魏初分築東西小城,夾合肥。叡先攻二城。既而魏援將楊靈胤帥軍五萬奄至,眾懼不敵,請表益兵。叡曰:「賊已至城下,方復求軍。且吾求濟師,彼亦征眾。『師克在和』,古人之義也。」因戰,破之,軍人少安。
初,肥水堰立,使軍主王懷靜築城於岸守之,魏攻陷城,乘勝至叡堤下。軍監潘靈祐勸叡退還巢湖,諸將又請走保三釜。叡怒曰:「將軍死綏,有前無卻。」因令取傘扇麾幢樹之堤下,示無動志。叡素羸,每戰不嘗騎馬,以板輿自載,督勵眾軍。魏兵鑿堤,叡親與爭。魏軍卻,因築壘於堤以自固。起鬥艦高與合肥城等,四面臨之。城潰,俘獲萬餘,所獲軍實,無所私焉。初,胡景略與前軍趙祖悅同軍交惡,志相陷害,景略一怒,自齧其齒,齒皆流血。叡以將帥不和,將致患禍,酌酒自勸景略曰:「且願兩武勿復私鬥。」故終於此役得無害焉。
叡每晝接客旅,夜算軍書,三更起張燈達曙,撫循其眾,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爭歸之。所至頓舍修立,館宇藩籬墉壁皆應準繩。
合肥既平,有詔班師,去魏軍既近,懼為所躡。叡悉遣輜重居前,身乘小輿殿後,魏人服叡威名,望之不敢逼,全軍而還。於是遷豫州於合肥。
五年,魏中山王元英攻北徐州,圍刺史昌義之於鍾離,眾兵百萬,連城四十餘。武帝遣征北將軍曹景宗拒之。次邵陽洲,築壘相守,未敢進。帝怒,詔叡會焉,賜以龍環御刀,曰:「諸將有不用命者斬之。」叡自合肥徑陰陵大澤,過澗谷,輒飛橋以濟師。人畏魏軍盛,多勸叡緩行。叡曰:「鍾離今鑿穴而處,負戶而汲,車馳卒奔,猶恐其後,而況緩乎。」旬日而至邵陽。初,帝敕景宗曰:「韋叡卿鄉望,宜善敬之。」景宗見叡甚謹。帝聞曰:「二將和,師必濟矣。」叡於景宗營前二十里,夜掘長塹,樹鹿角,截洲為城,比曉而營立。元英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景宗慮城中危懼,乃募軍士言文達、洪騏驎等齎敕入城,使固城守,潛行水底,得達東城。城中戰守日苦,始知有援,於是人百其勇。
魏將楊大眼將萬餘騎來戰,大眼以勇冠三軍,所向皆靡。叡結車為陣,大眼聚騎圍之。叡以強弩二千一時俱發,洞甲穿中,殺傷者眾。矢貫大眼右臂,亡魂而走。明旦,元英自率眾來戰,叡乘素木輿,執白角如意以麾軍,一日數合,英甚憚其強。魏軍又夜來攻城,飛矢雨集。叡子黯請下城以避箭,叡不許。軍中驚,叡於城上厲聲呵之乃定。
魏人先於邵陽洲兩岸為兩橋,樹柵數百步,跨淮通道。叡裝大艦,使梁郡太守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會淮水暴長,叡即遣之,鬥艦競發,皆臨賊壘。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風怒火盛,敢死之士拔柵斫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盡壞。道根等皆身自搏戰,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人大潰,元英脫身遁走。魏軍趨水死者十餘萬,斬首亦如之,其餘釋甲稽顙乞為囚奴猶數十萬。叡遣報昌義之,義之且悲且喜,不暇荅,但叫曰「更生!更生!」帝遣中書郎周舍勞軍於淮上。叡積所獲於軍門,舍觀之,謂叡曰:「君此獲復與熊耳山等矣。」以功進爵為侯。
七年,遷左衛將軍,俄為安西長史、南郡太守。會司州刺史馬仙琕自北還軍,為魏人所躡,三關擾動。詔叡督眾軍援焉。叡至安陸,增築城二丈余,更開大塹,起高樓。眾頗譏其示弱,叡曰:「不然,為將當有怯時。」是時,元英復追仙琕,將復邵陽之恥,聞叡至乃退,帝亦詔罷軍。
十三年,為丹陽尹,以公事免。十四年,為雍州刺史。初,叡起兵鄉中,客陰雙光泣止叡,叡還為州,雙光道候。叡笑曰:「若從公言,乞食於路矣。」餉耕牛十頭。叡於故舊無所惜,士大夫年七十以上,多與假板縣令,鄉里甚懷之。
十五年,拜表致仕,優詔不許。征拜護軍,給鼓吹一部,入直殿省。居朝廷恂恂,未嘗忤視,武帝甚禮敬之。性慈愛,撫孤兄子過於己子,歷官所得祿賜,皆散之親故,家無餘財。後為護軍,居家無事,慕萬石、陸賈之為人,因畫之於壁以自玩。時雖老,暇日猶課諸兒以學。第三子棱尤明經史,世稱其洽聞。叡每坐使棱說書,其所發擿,棱猶弗之逮。武帝方銳意釋氏,天下咸從風而化。叡自以信受素薄,位居大臣,不欲與眾俯仰,所行略如佗日。
普通元年,遷侍中、車騎將車,未拜,卒於家,年七十九。遺令薄葬,斂以時服。武帝即日臨器甚慟,贈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嚴。
叡雅有曠世之度,蒞人以愛惠為本,所居必有政績。將兵仁愛,士卒營幕未立,終不肯舍,井灶未成,亦不先食。被服必於儒者,雖臨陣交鋒,常緩服乘輿,執竹如意以麾進止,與裴邃俱為梁世名將,餘人莫及。
初,邵陽之役,昌義之甚德叡,請曹景宗與叡會,因設錢二十萬官賭之。景宗擲得雉,叡徐擲得盧,遽取一子反之,曰「異事」,遂作塞。景宗時與群帥爭先啟之捷,叡獨居後,其不尚勝率多如是,世尤以此賢之。
叡兄纂、闡,並早知名。纂仕齊位司徒記室、特進,沈約嘗稱纂於上曰:「恨陛下不與此人同時,其學非臣輩也。」闡為建寧縣,所得俸祿百餘萬,還家悉委伯父處分,鄉里宗事之。位通直郎。
叡子放字元直,身長七尺七寸,腰帶八圍,容貌甚偉。襲封永昌縣侯,位竟陵太守。在郡和理,為吏人所稱。
大通元年,武帝遣兼領軍曹仲宗等攻渦陽,又以放為明威將軍,總兵會之。魏大將軍費穆帥眾奄至,放軍營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餘人。放從弟洵驍果有勇力,單騎擊刺,屢折魏軍,洵馬亦被傷不能進,放胄又三貫矢。眾皆失色,請放突去。放厲聲叱之曰:「今日唯有死爾。」乃免胄下馬,據胡床處分。士卒皆殊死戰,莫不一當百,逐北至渦陽。魏又遣常山王元昭、大將軍李獎、乞伏寶、費穆等五萬人來援,放大破之。渦陽城主王緯以城降。魏人棄諸營壘,一時奔潰。眾軍乘之,斬獲略盡,禽穆弟超並王緯送建鄴,還為太子右衛率。
中大通二年,徙北徐州刺史。卒於鎮,諡曰宜侯。
放性弘厚篤實,輕財好施,於諸弟尤雍穆。每將遠別及行役初還,常同一室臥起,時比之三姜。初,放與吳郡張率皆有側室懷孕,因指為昏姻。其後各產男女,未及成長而率亡,遺嗣孤弱,放常贈恤之。及為北徐州,時有貴族請昏者,放曰:「吾不失信於故友。」及以息岐娶率女,又以女適率子,時稱放能篤舊。子粲。
粲字長倩,少有父風,好學仗氣,身長八尺,容觀甚偉。初為雲麾晉安王行參軍,後為外兵參軍兼中兵。時潁川庾仲容、吳郡張率前輩才名,與粲同府,並忘年交好。及王為皇太子,粲自記室遷步兵校尉,入為東宮領直,後襲爵永昌縣侯,累遷左衛率,領直。粲以舊恩,任寄綢密,雖居職累徙,常留宿衛。頗擅權誕倨,不為時輩所平。右衛朱異嘗於酒席厲色謂粲曰:「卿何得已作領軍面向人!」大同中,帝嘗不豫,一日暴劇,皇太子以下併入侍疾,內外咸雲帝崩。粲將率宮甲度台,微有喜色,問所由那不見辦長梯。以為大行幸前殿,須長梯以復也。帝后聞之,怒曰:「韋粲願我死。」有司奏推之,帝曰:「各為其主,不足推。」故出為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餞新亭,執粲手曰:「與卿不為乆別。」乆之,帝復召還為散騎常侍。
還至廬陵,聞侯景作逆,便簡閱部下,倍道赴援。至豫章,即就內史劉孝儀共謀之。孝儀曰:「必如此,當有敕,安可輕信單使,妄相驚動。或恐不然。」時孝儀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賊已度江,便逼宮闕,水陸阻斷,何暇有報;假令無敕,豈得自安。韋粲今日何情飲酒。」即馳馬出,部分將發。會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分麾下配第八弟助、第九弟警為前軍。粲馳往見大心曰:「上游蕃鎮,江州去都最近,殿下情計,實宜在先。但中流任重,當須應接,不可闕鎮。今宜張軍聲勢,移鎮盆城,遣偏將賜隨,於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隨粲。粲悉留家累於江州,以輕舸就路。至南洲,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餘人至橫江。粲即送糧仗給之,並散私金帛以賞其戰士。
先是,安北鄱陽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與其世子嗣帥江西之眾赴都,屯於張公洲,待上流諸軍。至是,之高遣船度仲禮,與粲合軍進屯新林王游苑。粲建議推仲禮為大都督,報下流眾軍。裴之高自以年位高,恥居其下。乃云:「柳節下已是州將,何須我復鞭板。」累日不決。粲乃抗言於眾曰:「今同赴國難,義在除賊,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乆捍邊疆,先為侯景所憚。且士馬精銳,無出其前。若論位次,柳在粲下,語其年齒,亦少於粲,直以社稷之計,不得復論。今日貴在將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舊齒,豈應復挾私以阻大計。粲請為諸君解釋之。」乃單舸至之高營切讓之。之高泣曰:「吾荷國榮,自應帥先士卒,顧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前謂眾議已定,無俟老夫爾。若必有疑,當剖心相示。」於是諸將定議,仲禮方得進軍。次新亭,賊列陣於中興寺,相持至晚各解歸。
是夜,仲禮入粲營部分眾軍,旦日將戰,諸將各有據守。令粲頓青塘,當石頭中路。粲慮柵壘未立,賊爭之,頗以為憚,謂仲禮曰:「下官才非禦侮,直欲以身徇國,節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虧喪。」仲禮曰:「青塘立營,迫近淮渚,欲以糧儲船乘盡就迫之。此事大,非兄不可。若疑兵少,當更差軍相助。」粲帥所部水陸俱進。時昏霧,軍人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壘柵至曉未合。景登禪靈寺門,望粲營未立,便率銳卒來攻。軍敗,乘勝入營,左右高馮牽粲避賊,粲不動,兵死略盡,遂見害。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賊傳粲首闕下,以示城內。簡文聞之流涕,謂御史中丞蕭愷曰:「社稷所寄,唯在韋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陣。」詔贈護軍將軍。元帝平侯景,追諡忠貞。
子諒,以學業為陳始興王叔陵所引,為中錄事參軍兼記室。叔陵敗,伏誅。放弟正。
正字敬直,位襄陵太守。初,正與東海王僧孺善,及僧孺為吏部郎,參掌大選,賔友故人莫不傾意,正獨澹然。及僧孺擯廢,正復篤素分,有逾曩日,論者稱焉。卒於給事黃門侍郎。子載。
載字德基,少聦慧,篤志好學。年十二,隨叔父棱見沛國劉顯,顯問漢書十事,載隨問應無疑滯。及長,博涉文史,沈敏有器局。仕梁為尚書三公郎。
侯景之亂,元帝承制,以為中書侍郎。尋為尋陽太守,隨都督王僧辯東討侯景。景平,歷位琅邪、義興太守。陳武帝誅王僧辯,乃遣周文育襲載,載嬰城自守。載所屬縣卒,並陳武舊兵,多善用弩,載收得數十人,系以長鎖,令所親監之,使射文育軍。約曰:「十發不兩中者死。」每發輒中,所中皆斃,相持數旬。陳武帝聞文育軍不利,以書喻載以誅王僧辯意,並奉梁敬帝敕,敕載解兵。載得書,乃以眾降。陳武帝引載恆置左右,與之謀議。
徐嗣徽、任約等引齊軍濟江,據石頭城,帝問計於載。載曰:「齊軍若分兵先據三吳之路,略地東境,則時事去矣。今可急於淮南即侯景故壘築城,以通東道轉輸,別令輕兵絕其糧運,使進無所虜,退無所資,則齊將之首,旬日可致。」帝從之。
永定中,位散騎常侍、太子右衛率。天嘉元年,以疾去官。載有田十餘頃,在江乘縣之白山,至是遂築室而居,屏絕人事,吉凶慶弔,無所往來,不入籬門者幾十載。卒於家。載弟鼎。
鼎字超盛,少通曉,博涉經史,明陰陽逆剌,尤善相術。仕梁起家湘東王法曹參軍。遭父憂,水漿不入口者五日,哀毀過禮,殆將滅性。服闋,為邵陵王主簿。侯景之亂,鼎兄昂於京口戰死,鼎負屍出,寄於中興寺,求棺無所得。鼎哀憤慟哭,忽見江中有物流至鼎所,竊異之,往視乃新棺也,因以充斂。元帝聞之,以為精誠所感。
侯景平,司徒王僧辯以為戶曹屬。累遷中書侍郎。陳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氣知其當王,遂寄孥焉。因謂陳武帝曰:「明年有大臣誅死,後四歲,梁其代終。天之歷數,當歸舜後。昔周滅殷氏,封媯汭於宛丘,其裔子孫,因為陳氏。仆觀明公,天縱神武,繼絕統者無乃是乎。」武帝陰有圖僧辯意,聞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及受禪,拜黃門侍郎。太建中,以廷尉卿為聘周使,加散騎常侍。後為太府卿。
至德初,鼎盡貨田宅,寓居僧寺。友人大匠卿毛彪問其故,荅曰:「江東王氣,盡於此矣。吾與爾當葬長安,期運將及,故破產爾。」
初,鼎之聘周也,嘗遇隋文帝,謂曰:「觀公容貌,不乆必大貴,貴則天下一家。歲一周天,老夫當委質,願深自愛。」及陳亡,驛召入京,授上儀同三司,待遇甚厚,每公宴,鼎恆預焉。性簡貴,雖為亡國之臣,未嘗俯仰當世。時吏部尚書韋世康兄弟顯貴,隋文帝從容謂鼎曰:「世康與公遠近?」對曰:「臣宗族南徙,昭穆非臣所知。」帝曰:「卿百代卿族,豈忘本也。」命官給酒餚,遣世康請鼎還杜陵。鼎乃自楚太傅孟以下二十餘世,並考論昭穆,作韋氏譜七卷示之,歡飲十餘日乃還。時蘭陵公主寡,上為之求夫,選親衛柳述及蕭瑒等以示鼎,鼎曰:「瑒當封侯,而無貴妻之相;述亦通顯,而守位不終。」上曰:「位由我爾。」遂以主降述。上又問鼎,諸兒誰為嗣位。荅曰:「至尊皇后所最愛者,當與之,非臣敢預知也。」上笑曰:「不肯顯言乎?」
開皇十三年,除光州刺史,以仁義教導,務弘清靜。州中有土豪,外修邊幅,而內行不軌,常為劫盜。鼎於都會時謂之曰:「卿是好人,那忽作賊。」因條其徒黨奸謀逗遛,其人驚懼,即自首伏。又有人客游,通主家之妾,及其還去,妾盜珍物,於夜逃亡,尋於草中為人所殺。主家知客與妾通,因告客殺之。縣司鞫問,具得奸狀,因斷客死。獄成,上於鼎,鼎覽之,曰:「此客實奸,而不殺也。乃某寺僧詃妾盜物,令奴殺之,贓在某處。」即放此客,遣人掩僧,並獲贓物。自是部內肅然,咸稱其神,道無拾遺。尋追入京,頃之,而卒於長安,年七十九。正弟棱。
棱字威直,性恬素,以書史為業,博物強記,當世士咸就質疑。位終光祿卿。著漢書續訓三卷。棱弟黯。
黯字務直,性強正,少習經史,位太府卿。侯景濟江,黯屯六門,尋改為都督城西面諸軍。時景於城外起東西二土山,城內亦應之,簡文親自負土,哀太子以下,躬執畚鍤。黯守西土山,晝夜苦戰。以功授輕車將軍,加持節,卒於城內。
初,黯為太僕卿,而兄子粲為左衛率,黯以故常怏怏,謂人曰:「韋粲已落驊騮前,朝廷是能用才不?」識者頗以此窺之。
裴邃字深明,河東聞喜人,魏冀州刺史徽之後也。祖壽孫,寓居壽陽,為宋武帝前軍長史。父仲穆,驍騎將軍。
邃十歲能屬文,善左氏春秋。齊東昏踐阼,始安王蕭遙光為揚州刺史,引邃為參軍。遙光敗,邃還壽陽,會刺史裴叔業以壽陽降魏,邃遂隨眾北徙。魏宣武帝雅重之。仕魏為魏郡太守。魏遣王肅鎮壽陽,邃固求隨肅,密圖南歸。梁天監初,自拔南還,除後軍諮議參軍。邃求邊境自效,以為廬江太守。
五年,征邵陽洲,魏人為長橋斷淮以濟,邃築壘逼橋,每戰輒克,於是密作沒突艦。會甚雨,淮水暴溢,邃乘艦徑造橋側,進擊,大破之。以功封夷陵縣子。
遷廣陵太守,與鄉人共入魏武廟,因論帝王功業。其妻甥王篆之密啟梁武帝云:「裴邃多大言,有不臣跡。」由是左遷始安太守。邃志立功邊陲,不願閒遠,乃致書於呂僧珍曰:「昔阮咸、顏延有二始之嘆,吾才不逮古人,今為三始,非其願也,將如之何!」後為竟陵太守,開置屯田,公私便之。再遷西戎校尉、北梁秦二州刺史,復開創屯田數千頓,倉盈實,省息邊運,人吏獲安。乃相率餉絹千餘匹,邃從容曰:「汝等不應爾,吾又不可逆。」納其二匹而已。入為大匠卿。
普通二年,義州刺史文僧明以州入魏,魏軍來援,以邃為信武將軍,督眾軍討焉。邃深入魏境,出其不意。魏所署義州刺史封壽據檀公峴,邃擊破之,遂圍其城。壽請降,義州平。除豫州刺史,加督,鎮合肥。
四年,大軍北侵,以邃督征討諸軍事,先襲壽陽,攻其郛,斬門而入,一日戰九合,為後軍蔡秀成失道不至,邃以援絕拔還。於是邃復整兵,收集士卒,令諸將各以服色相別。邃自為黃袍騎,先攻拔狄丘、甓城、黎漿,又屠安成、馬頭、沙陵等戍。明年,略地至汝、潁間,所在響應。魏壽陽守將長孫承業、河間王元琛出城挑戰,邃臨淮嘆曰:「今日不破河間,方為謝玄所笑。」乃為四甄以待之。令直閣將軍李祖憐偽遁以引承業,承業等悉眾追之,四甄競發,魏眾大敗,斬首萬餘級。承業奔走,閉門不敢復出。
在軍疾篤,命眾軍守備,送喪還合肥。尋卒,贈侍中、左衛將軍,進爵為侯,諡曰烈。
邃沈深有思略,為政寬明,能得士心,居身方正,有威重。將吏憚之,少敢犯法。及卒,淮、肥間莫不流涕,以為邃不死,當大闢土宇。子之禮嗣。
之禮字子義,美容儀,能言玄理。為西豫州刺史。母憂居喪,唯食麥飯。邃廟在光宅寺西,堂宇弘敞,松柏郁茂。范雲廟在三橋,蓬蒿不翦。梁武帝南郊,道經二廟,顧而嘆曰:「范為已死,裴為更生。」大同初,都下旱蝗,四籬門外桐柏凋盡,唯邃墓犬牙不入,當時異之。歷位黃門侍郎。
武帝設無遮會,舞象驚,排突陛衛,王公皆散,唯之禮與散騎常侍臧盾不動。帝壯之,以之禮為壯勇將軍、北徐州刺史,盾兼中領軍將軍。
之禮卒於少府卿,諡曰壯。子政,承聖中位給事黃門侍郎。魏克江陵,隨例入長安。
之高字如山,邃兄中散大夫髦之子也。頗讀書,少負意氣,常隨叔父邃征討,所在立功,甚為邃所器重,戎政咸以委焉。
壽陽之役,邃卒於軍所,之高隸夏侯夔平壽陽,仍除梁郡太守,封都城縣男。時魏汝陰來附,敕之高應接,仍除潁州刺史。父憂還都,起為光遠將軍,令討平陰陵盜,以為譙州刺史。
侯景之亂,之高為西豫州刺史,率眾入援。南豫州刺史鄱陽嗣王范命之高總督江右援軍諸軍事,頓張公洲。柳仲禮至橫江,之高遣船舸迎致仲禮,與韋粲等俱會青塘。及城陷,之高還合肥,與鄱陽王范西上。元帝遣召之,以為侍中、護軍將軍,到江陵。
時之高第六弟之悌在侯景中。或傳之悌斬侯景,元帝使兼中書舍人黃羅漢報之高,之高竟無言,直云:「賊自殺賊,非之高所聞。」元帝深嗟其介直。承制除特進、金紫光祿大夫。卒,諡曰恭。
子畿,官至太子右衛率。魏克江陵,力戰死之。
之高第五弟之平字如原,少倜儻有志略,以軍功封費縣侯。承聖中,累遷散騎常侍、太子詹事。陳文帝初,除光祿大夫、慈訓宮衛尉,並不就。乃築山穿池,植以卉木,居處其中,有終焉志。天康元年卒,諡曰僖子。子忌。
忌字無畏,少聦敏,有識量,頗涉史傳,為當時所稱。侯景之亂,招集勇力,乃隨陳武帝征討。及陳武帝誅王僧辯,僧辯弟僧智舉兵據吳郡,陳武帝遣黃他攻之,不能克。命忌勒部下精兵,自錢唐直趣吳郡,夜至城下,鼓譟薄之。僧智疑大軍至,輕舟奔杜龕,忌入據吳郡。陳武帝嘉之,表授吳郡太守。
天嘉五年,累遷衛尉卿,封東興縣侯。及華皎稱兵上流,宣帝時為錄尚書輔政,盡命眾軍出討,委忌總知中外城防諸軍事。宣帝即位,改封樂安縣侯。歷位都官尚書。及吳明徹督眾北伐,詔忌以本官監明徹軍。淮南平,授豫州刺史。忌善於綏撫,甚得人和。及明徹進軍彭、汴,以忌為都督,與明徹俱進。呂梁軍敗,見囚於周,授上開府。隋開皇十四年,卒於長安,年七十三。之高第十二弟之橫。
之橫字如岳,少好賔游,重氣俠,不事產業。之高以其縱誕,乃為狹被蔬食以激厲之。之橫嘆曰:「大丈夫富貴,必作百幅被。」遂與僮屬數百人於陂大營田墅,遂致殷積。梁簡文在東宮,聞而要之,以為河東王常侍。遷直閣將軍。
侯景之亂,隸鄱陽王范討景,景濟江,仍與范世子嗣入援台城。城陷,退還合肥。侯景遣任約逼晉熙,范令之橫下援。未及至,范薨,之橫乃還。時尋陽王大心在江州,范副梅思立密要大心襲盆城,之橫斬思立而拒大心。大心以州降侯景,之橫與兄之高歸元帝,位廷尉卿、河東內史,隨王僧辯拒侯景。景退,遷東徐州刺史,封豫寧侯。又隨僧辯破景,景東奔,僧辯命之橫與杜崱入守台城。及陸納據湘州叛,又隸僧辯南討,斬納將李賢明,平之。又破武陵王於峽口。還除吳興太守,乃作百幅被以成其志。
魏克江陵,齊遣上黨王高渙挾貞陽侯明攻東關。晉安王承制,以之橫為徐州刺史,都督眾軍,出守蘄城。之橫營壘未周,而齊軍大至,兵盡矢窮,遂於陣沒。贈司空,諡曰忠壯。子鳳寶嗣。
論曰:韋、裴少年勵操,俱以學尚自立,晚節驅馳,各著功於戎馬。觀叡制勝之道,謂為魁梧之傑,然而形甚羸瘠,身不跨鞍,板輿指麾,隱如敵國,其器分有在,隆名豈虛得乎。邃自效邊疆,盛績克舉,其志不遂,良可悲夫。二門子弟,各著名節,與梁終始,克荷隆構。「將門有將」,斯言豈曰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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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五十九‧列傳第四十九  江淹 任昉 王僧孺
江淹字文通,濟陽考城人也。父康之,南沙令,雅有才思。淹少孤貧,常慕司馬長卿、梁伯鸞之為人,不事章句之學,留情於文章。早為高平檀超所知,常升以上席,甚加禮焉。
起家南徐州從事,轉奉朝請。宋建平王景素好士,淹隨景素在南兗州。廣陵令郭彥文得罪,辭連淹,言受金,淹被系獄。自獄中上書曰:
昔者,賤臣叩心,飛霜擊於燕地;庶女告天,振風襲於齊台。下官每讀其書,未嘗不廢卷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見疑,貞而為戮,是以壯夫義士伏死而不顧者以此也。下官聞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謂徒虛語,乃今知之。伏願大王暫停左右,少加矜察。
下官本蓬戶桑樞之人,布衣韋帶之士,退不飾詩書以驚愚,進不買聲名於天下。日者,謬得升降承明之闕,出入金華之殿,何嘗不局影凝嚴,側身扃禁者乎。竊慕大王之義,復為門下之賔,備鳴盜淺術之餘,豫三五賤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顧以顏色,實佩荊卿黃金之賜,竊感豫讓國士之分矣。常欲結纓伏劔,少謝萬一,剖心摩踵,以報所天。不圖小人固陋,坐貽謗缺,跡墜昭憲,身限幽圄,履影吊心,酸鼻痛骨。下官聞虧名為辱,虧形次之,是以每一念來,忽若有遺;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沈陰,左右無色,身非木石,與獄吏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捶心,泣盡而繼之以血者也。下官雖乏鄉曲之譽,然嘗聞君子之行矣:其上則隱於簾肆之間,臥於岩石之下;次則結綬金馬之庭,高議雲台之上;退則虜南越之君,系單于之頸。俱啟丹冊,並圖青史。寧爭分寸之末,競錐刀之利哉!下官聞積毀銷金,積讒摩骨,遠則直生取疑於盜金,近則伯魚被名於不義。彼之二才,猶或如是,況在下官,焉能自免?昔上將之恥,絳侯幽獄,名臣之羞,史遷下室,至如下官,當何言哉。夫以魯連之智,辭祿而不反,接輿之賢,行歌而忘歸,子陵閉關於東越,仲蔚杜門於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虛,罪得其實,亦當鉗口吞舌,伏匕首以殞身,何以見齊魯奇節之人,燕趙悲歌之士乎。
方今聖歷欽明,天下樂業,青雲浮洛,榮光塞河,西洎臨洮、狄道,北距飛狐、陽原,莫不寖仁沐義,照景飲醴,而下官抱痛圜門,含憤獄戶,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則梧丘之魂不愧於沈首,鵠亭之鬼無恨於灰骨。
景素覽書,即日出之。尋舉南徐州秀才,對策上第,再遷府主簿。
景素為荊州,淹從之鎮。少帝即位,多失德,景素專據上流,咸勸因此舉事。淹每從容進諫,景素不納。及鎮京口,淹為鎮軍參軍,領南東海郡丞。景素與腹心日夜謀議,淹知禍機將發,乃贈詩十五首以諷焉。會東海太守陸澄丁艱,淹自謂郡丞應行郡事,景素用司馬柳世隆。淹固求之,景素大怒,言於選部,黜為建安吳興令。
及齊高帝輔政,聞其才,召為尚書駕部郎、驃騎參軍事。俄而荊州刺史沈攸之作亂,高帝謂淹曰:「天下紛紛若是,君謂何如?」淹曰:「昔項強而劉弱,袁眾而曹寡,羽卒受一劔之辱,紹終為奔北之虜,此所謂『在德不在鼎』,公何疑哉。」帝曰:「試為我言之。」淹曰:「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人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而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搢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雖豺狼十萬,而終為我獲焉。」帝笑曰:「君談過矣。」
桂陽之役,朝廷周章,詔檄乆之未就。齊高帝引淹入中書省,先賜酒食,淹素能飲啖,食鵝炙垂盡,進酒數升訖,文誥亦辦。相府建,補記室參軍。高帝讓九錫及諸章表,皆淹制也。齊受禪,復為驃騎豫章王嶷記室參軍。
建元二年,始置史官,淹與司徒左長史檀超共掌其任,所為條例,並為王儉所駁,其言不行。淹任性文雅,不以著述在懷,所撰十三篇竟無次序。又領東武令,參掌詔策。後拜中書侍郎,王儉嘗謂曰:「卿年三十五,已為中書侍郎,才學如此,何憂不至尚書金紫。所謂富貴卿自取之,但問年壽何如爾。」淹曰:「不悟明公見眷之重。」
永明三年,兼尚書左丞。時襄陽人開古冢,得玉鏡及竹簡古書,字不可識。王僧虔善識字體,亦不能諳,直雲似是科斗書。淹以科斗字推之,則周宣王之前也。簡殆如新。
少帝初,兼御史中丞。明帝作相,謂淹曰:「君昔在尚書中,非公事不妄行,在官寬猛能折衷。今為南司,足以振肅百僚也。」淹曰:「今日之事,可謂當官而行,更恐不足仰稱明旨爾。」於是彈中書令謝朏、司徒左長史王繢、護軍長史庾弘遠,並以託疾不預山陵公事。又奏收前益州刺史劉悛、梁州刺史陰智伯,並贓貨巨萬,輒收付廷尉。臨海太守沈昭略、永嘉太守庾曇隆及諸郡二千石並大縣官長,多被劾,內外肅然。明帝謂曰:「自宋以來,不復有嚴明中丞,君今日可謂近世獨步。」
累遷秘書監,侍中,衛尉卿。初,淹年十三時,孤貧,常採薪以養母,曾於樵所得貂蟬一具,將鬻以供養。其母曰:「此故汝之休徵也,汝才行若此,豈長貧賤也,可留待得侍中著之。」至是果如母言。
永元中,崔慧景舉兵圍都,衣冠悉投名刺,淹稱疾不往。及事平,時人服其先見。
東昏末,淹以秘書監兼衛尉,又副領軍王瑩。及梁武至新林,淹微服來奔,位相國右長史。天監元年,為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封臨沮縣伯。淹乃謂子弟曰:「吾本素宦,不求富貴,今之忝竊,遂至於此。平生言止足之事,亦以備矣。人生行樂,須富貴何時。吾功名既立,正欲歸身草萊耳。」以疾遷金紫光祿大夫,改封醴陵伯,卒。武帝為素服舉哀,諡曰憲。
淹少以文章顯,晚節才思微退,云為宣城太守時罷歸,始泊禪靈寺渚,夜夢一人自稱張景陽,謂曰:「前以一匹錦相寄,今可見還。」淹探懷中得數尺與之,此人大恚曰:「那得割截都盡。」顧見丘遲謂曰:「余此數尺既無所用,以遺君。」自爾淹文章躓矣。又嘗宿於冶亭,夢一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淹乃探懷中得五色筆一以授之。爾後為詩絕無美句,時人謂之才盡。凡所著述,自撰為前後集,並齊史十志,並行於世。嘗欲為赤縣經以補山海之闕,竟不成。子蒍嗣。
任昉字彥升,樂安博昌人也。父遙,齊中散大夫。遙兄遐字景遠,少敦學業,家行甚謹,位御史中丞、金紫光祿大夫。永明中,遐以罪將徙荒裔,遙懷名請訴,言淚交下,齊武帝聞而哀之,竟得免。
遙妻河東裴氏,高明有德行,嘗晝臥,夢有五色采旗蓋四角懸鈴,自天而墜,其一鈴落入懷中,心悸因而有娠。占者曰:「必生才子。」及生昉,身長七尺五寸,幼而聦敏,早稱神悟。四歲誦詩數十篇,八歲能屬文,自製月儀,辭義甚美。褚彥回嘗謂遙曰:「聞卿有令子,相為喜之。所謂百不為多,一不為少。」由是聞聲藉甚。年十二,從叔晷有知人之量,見而稱其小名曰:「阿堆,吾家千里駒也。」昉孝友純至,每侍親疾,衣不解帶,言與淚並,湯藥飲食必先經口。
初為奉朝請,舉兗州秀才,拜太學博士。永明初,衛將軍王儉領丹陽尹,復引為主簿。儉每見其文,必三復殷勤,以為當時無輩,曰:「自傅季友以來,始復見於任子。若孔門是用,其入室升堂。」於是令昉作一文,及見,曰:「正得吾腹中之欲。」乃出自作文,令昉點正,昉因定數字。儉拊幾嘆曰:「後世誰知子定吾文!」其見知如此。
後為司徒竟陵王記室參軍。時琅邪王融有才俊,自謂無對當時,見昉之文,恍然自失。以父喪去官,泣血三年,杖而後起。齊武帝謂昉伯遐曰:「聞昉哀瘠過禮,使人憂之,非直亡卿之寶,亦時才可惜。宜深相全譬。」遐使進飲食,當時勉勵,回即歐出。昉父遙本性重檳榔,以為常餌,臨終嘗求之,剖百許口,不得好者,昉亦所嗜好,深以為恨,遂終身不嘗檳榔。遭繼母憂,昉先以毀瘠,每一慟絕,良乆乃蘇,因廬於墓側,以終喪禮。哭泣之地,草為不生。昉素強壯,腰帶甚充,服闋後不復可識。
齊明帝深加器異,欲大相擢引,為愛憎所白,乃除太子步兵校尉,掌東宮書記。齊明帝廢鬱林王,始為侍中、中書監、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錄尚書事,封宣城郡公,使昉具草。帝惡其辭斥,甚慍,昉亦由是終建武中位不過列校。
昉尤長為筆,頗慕傅亮才思無窮,當時王公表奏無不請焉。昉起草即成,不加點竄。沈約一代辭宗,深所推挹。永元中,紆意於梅蟲兒,東昏中旨用為中書郎。謝尚書令王亮,亮曰:「卿宜謝梅,那忽謝我。」昉慚而退。末為司徒右長史。
梁武帝克建鄴,霸府初開,以為驃騎記室參軍,專主文翰。每制書草,沈約輒求同署。嘗被急召,昉出而約在,是後文筆,約參制焉。
始梁武與昉遇竟陵王西邸,從容謂昉曰:「我登三府,當以卿為記室。」昉亦戲帝曰:「我若登三事,當以卿為騎兵。」以帝善騎也。至是引昉符昔言焉。昉奉箋云:「昔承清宴,屬有緒言,提挈之旨,形乎善謔。豈謂多幸,斯言不渝。」蓋為此也。梁台建,禪讓文誥,多昉所具。
奉世叔父母不異嚴親,事兄嫂恭謹。外氏貧闕,恆營奉供養。祿奉所收,四方餉遺,皆班之親戚,即日便盡。性通脫,不事儀形,喜慍未嘗形於色,車服亦不鮮明。
武帝踐阼,歷給事黃門侍郎,吏部郎。出為義興太守。歲荒民散,以私奉米豆為粥,活三千餘人。時產子者不舉,昉嚴其制,罪同殺人。孕者供其資費,濟者千室。在郡所得公田奉秩八百餘石,昉五分督一,余者悉原,兒妾食麥而已。友人彭城到溉、溉弟洽從昉共為山澤游。及被代登舟,止有絹七匹,米五石。至都無衣,鎮軍將軍沈約遣裙衫迎之。
重除吏部郎,參掌大選,居職不稱。尋轉御史中丞、秘書監。自齊永元以來,秘閣四部,篇卷紛雜,昉手自讎校,由是篇目定焉。
出為新安太守,在郡不事邊幅,率然曳杖,徒行邑郭。人通辭訟者,就路決焉。為政清省,吏人便之。卒於官,唯有桃花米二十石,無以為斂。遺言不許以新安一物還都,雜木為棺,浣衣為斂。闔境痛惜,百姓共立祠堂於城南,歲時祠之。武帝聞問,方食西苑綠沈瓜,投之於盤,悲不自勝。因屈指曰:「昉少時常恐不滿五十,今四十九,可謂知命。」即日舉哀,哭之甚慟。追贈太常,諡曰敬子。
昉好交結,獎進士友,不附之者亦不稱述,得其延譽者多見升擢,故衣冠貴游莫不多與交好,坐上客恆有數十。時人慕之,號曰任君,言如漢之三君也。在郡尤以清潔著名,百姓年八十以上者,遣戶曹掾訪其寒溫。嘗欲營佛齋,調楓香二石,始入三斗,便出教長斷,曰:「與奪自己,不欲貽之後人。」郡有蜜嶺及楊梅,舊為太守所采,昉以冒險多物故,即時停絕,吏人咸以百餘年未之有也。為家誡,殷勤甚有條貫。陳郡殷芸與建安太守到溉書曰:「哲人云亡,儀表長謝。元龜何寄,指南何托?」其為士友所推如此。
昉不事生產,至乃居無室宅。時或譏其多乞貸,亦隨復散之親故,常自嘆曰:「知我者亦以叔則,不知我者亦以叔則。」既以文才見知,時人云「任筆沈詩」。昉聞甚以為病。晚節轉好著詩,欲以傾沈,用事過多,屬辭不得流便,自爾都下士子慕之,轉為穿鑿,於是有才盡之談矣。博學,於書無所不見,家雖貧,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及卒後,武帝使學士賀縱共沈約勘其書目,官無者就其家取之。所著文章數十萬言,盛行於時。東海王僧孺嘗論之,以為「過於董生、揚子。昉樂人之樂,憂人之憂,虛往實歸,忘貧去吝,行可以厲風俗,義可以厚人倫,能使貪夫不取,懦夫有立」。其見重如此。
有子東里、西華、南容、北叟,並無術業,墜其家聲。兄弟流離不能自振,生平舊交莫有收恤。西華冬月著葛帔綀裙,道逢平原劉孝標,泫然矜之,謂曰:「我當為卿作計。」乃著廣絕交論以譏其舊交曰:
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絕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問?」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故氛氳相感,霧涌雲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鬱郁於蘭茞,道協膠漆,志婉孌於塤篪。聖賢以此鏤金板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鍾鼎。若乃匠石輟成風之妙巧,伯牙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款款於下泉,尹、班陶陶於永夕。駱驛從橫,煙霏雨散,巧曆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朱益州汨彝敘,粵謨訓,捶直切,絕交遊,視黔首以鷹鸇,媲人靈於豺虎。蒙有猜焉,請辯其惑。」
主人聽然曰:「客所謂撫弦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睹鴻雁高飛。蓋聖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驤蠖屈,從道污隆。日月連璧,贊亹亹之弘致,雲飛雷薄,顯棣華之微旨。若五音之變化,濟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於赤水,謨神睿以為言。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德,歡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台之下,遺蹟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歷萬古而一遇。逮叔世人訛,狙詐飆起,溪谷不能逾其險,鬼神無以究其變,競毛羽之輕,趨錐刀之末。於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然利交同源,派流則異,較言其略,有五術焉:
「若其寵均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鑪錘萬物,吐嗽興雲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鶩。雞人始唱,鶴蓋成陰,高門旦開,流水接軫,皆願摩頂至踵,隳膽抽腸。約同要離焚妻子,誓殉荊卿湛七族。是曰勢交,其流一也。
「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聯騎,居里閈而鳴鐘。則有窮巷之賔,繩樞之士,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貫鳧踴,颯沓鱗萃,分雁鶩之稻粱,霑玉斝之餘瀝。銜恩遇,進款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流二也。
「陸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搢紳羨其登仙。加以顩頤蹙頞,涕唾流沫,騁黃馬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辯。敘溫燠則寒谷成暄,論嚴苦則春叢零葉,飛沈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於是有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掛於通人,聲未遒於雲閣,攀其鱗翼,丐其餘論,附騏驥之旄端,軼歸鴻於碣石。是曰談交,其流三也。
「陽舒陰慘,生靈大情,憂合歡離,品物恆性。故魚以泉涸而呴沫,鳥因將死而鳴哀。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置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於湫隘,刎頸起於苫蓋。是以伍員濯溉於宰嚭,張王撫翼於陳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
「馳鶩之俗,澆薄之倫,無不操權衡,執纖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顏、冉龍翰鳳鶵,曾、史蘭薰雪白,舒、向金玉泉海,卿、雲黼黻河漢,視若游塵,遇同土梗,莫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義,南荊之跋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匐委蛇,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故輪蓋所游,必非夷、惠之室,包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謀而後動,芒豪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凡斯五交,義同賈鬻,故桓譚譬之於闤闠,林回諭之於甘醴。夫寒暑遞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後悴,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翻覆,迅若波瀾,此則徇利之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凶終,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晚乎?然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德殄義,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仇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榎楚,朱穆昌言而示絕,有旨哉!有旨哉!
「近世有樂安任昉,海內髦傑,早綰銀黃,夙昭人譽。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跱俊邁,聯衡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黃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於是冠蓋輻湊,衣裳雲合,輜軿擊轊,坐客恆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隩隅,謂登龍門之坂。至於顧眄增其倍價,翦拂使其長鳴,彯組雲台者摩肩,趨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惠、莊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粵,歸骸洛浦,穗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賔。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瘴癘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曾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德。嗚呼!世路嶮 21f9e.gif ,一至於此!太行孟門,豈雲嶄絕。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鶩。獨立高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群,曒曒然絕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
到溉見其論,抵幾於地,終身恨之。
昉撰雜傳二百四十七卷,地記二百五十二卷,文章三十三卷。東里位尚書外兵郎。
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也。魏衛將軍肅八世孫也。曾祖雅,晉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祖准之,宋司徒左長史。父延年,員外常侍,未拜卒。
僧孺幼聦慧,年五歲便機警,初讀孝經,問授者曰:「此書何所述?」曰:「論忠孝二事。」僧孺曰:「若爾,願常讀之。」又有饋其父冬李,先以一與之,僧孺不受,曰:「大人未見,不容先嘗。」七歲能讀十萬言,及長篤愛墳籍。家貧,常傭書以養母,寫畢諷誦亦了。
仕齊為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深相賞好。晏為丹陽尹,召補功曹,使撰東宮新記。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僧孺與太學生虞羲、丘國賔、蕭文琰、丘令楷、江洪、劉孝孫並以善辭藻游焉。而僧孺與高平徐夤俱為學林。文惠太子欲以為宮僚,乃召入直崇明殿。會薨,出為晉安郡丞,仍除候官令。建武初舉士,為始安王遙光所薦,除儀曹郎,遷書侍御史,出為錢唐令。初僧孺與樂安任昉遇於竟陵王西邸,以文學會友,及將之縣,昉贈詩曰:「唯子見知,唯余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敬之重之,如蘭如芷,形應影隨,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誰其執鞭,吾為子御。劉略班藝,虞志荀錄,伊昔有懷,交相欣勗。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登,惜余夜燭。」其為士友推重如此。
梁天監初,除臨川王后軍記室,待詔文德省。出為南海太守。南海俗殺牛,曾無限忌,僧孺至便禁斷。又外國舶物、高涼生口歲數至,皆外國賈人以通貨易。舊時州郡就市,回而即賣,其利數倍,歷政以為常。僧孺嘆曰:「昔人為蜀部長史,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者,不在越裝。」並無所取。視事二歲,聲績有聞。詔征將還,郡中道俗六百人詣闕請留,不許。至,拜中書侍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撰起居注、中表簿,遷尚書左丞,俄兼御史中丞。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以自業,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墜溝中。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頃之即真。
時武帝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沈約以下辭人同作,帝以僧孺為工。歷少府卿,尚書吏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出為仁威南康王長史、蘭陵太守,行府、州、國事。初,帝問僧孺妾媵之數,對曰:「臣室無傾視。」及在南徐州,友人以妾寓之,行還,妾遂懷孕。為王典簽湯道愍所糾,逮詣南司,坐免官,乆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為王府記室,僧孺乃與炯書以見其意。後為安成王參軍事,鎮右中記室參軍。
僧孺工屬文,善楷隸,多識古事。侍郎全元起欲注素問,訪以砭石。僧孺荅曰:「古人當以石為針,必不用鐵。說文有此砭字,許慎云:『以石刺病也。』東山經:『高氏之山多針石。』郭璞云:『可以為砭針。』春秋:『美疢不如惡石。』服子慎注云:『石,砭石也。』季世無復佳石,故以鐵代之爾。」
轉北中郎諮議參軍,入直西省,知撰譜事。先是,尚書令沈約以為「晉咸和初,蘇峻作亂,文籍無遺。後起咸和二年以至於宋,所書並皆詳實,並在下省左戶曹前廂,謂之晉籍,有東西二庫。此籍既並精詳,實可寶惜,位宦高卑,皆可依案。宋元嘉二十七年,始以七條徵發,既立此科,人奸互起,偽狀巧籍,歲月滋廣。以至於齊,患其不實,於是東堂校籍,置郎令史以掌之。競行奸貨,以新換故,昨日卑細,今日便成士流。凡此奸巧,並出愚下,不辨年號,不識官階。或注隆安在元興之後,或以義熙在寧康之前。此時無此府,此時無此國。元興唯有三年,而猥稱四、五,詔書甲子,不與長曆相應。校籍諸郎亦所不覺,不才令史固自忘言。臣謂宋、齊二代,士庶不分,雜役減闕,職由於此。竊以晉籍所余,宜加寶愛」。武帝以是留意譜籍,州郡多離其罪,因詔僧孺改定百家譜。始晉太元中,員外散騎侍郎平陽賈弼篤好簿狀,乃廣集眾家,大搜群族,所撰十八州一百一十六郡,合七百一十二卷。凡諸大品,略無遺闕,藏在秘閣,副在左戶。及弼子太宰參軍匪之、匪之子長水校尉深世傳其業。太保王弘、領軍將軍劉湛並好其書。弘日對千客,不犯一人之諱。湛為選曹,始撰百家以助銓序,而傷於寡略。齊衛將軍王儉復加去取,得繁省之衷。僧孺之撰,通范陽張等九族以代雁門解等九姓。其東南諸族別為一部,不在百家之數焉。普通二年卒。
僧孺好墳籍,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昉家書埒。少篤志精力,於書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時重其富博。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抄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台彈事不入集,別為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虞羲字士光,會稽餘姚人,盛有才藻,卒於晉安王侍郎。丘國賔,吳興人,以才志不遇,著書以譏揚雄。蕭文琰,蘭陵人。丘令楷,吳興人。江洪,濟陽人。竟陵王子良嘗夜集學士,刻燭為詩,四韻者則刻一寸,以此為率。文琰曰:「頓燒一寸燭,而成四韻詩,何難之有。」乃與令楷、江洪等共打銅缽立韻,響滅則詩成,皆可觀覽。劉孝孫,彭城人,博學通敏,而仕多不遂,常嘆曰:「古人或開一說而致卿相,立談間而降白璧,書籍妄耳。」徐夤,高平人,有學行。父榮祖位秘書監,嘗有罪系獄,旦日原之,而發皓白。齊武問其故,曰:「臣思愆於內,而發變於外。」當時稱之。
論曰:二漢求士,率先經術,近代取人,多由文史。觀江、任之所以效用,蓋亦會其時焉。而淹實先覺,加之以沈靜;昉乃舊恩,持之以內行。其所以名位自畢,各其宜乎。僧孺碩學,而中年遭躓,非為不遇,斯乃窮通之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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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六十‧列傳第五十  范岫 傅昭 孔休源 江革 徐勉 許懋 殷鈞
范岫字懋賔,濟陽考城人也。高祖宣,晉徵士。父羲,宋尚書殿中郎,本州別駕。竟陵王誕反,羲在城中,事平遇誅。
岫幼而好學,早孤,事母以孝聞。外祖顏延之早相題目,以為中外之寶。蔡興宗臨荊州,引為主簿。及蔡將卒,以岫貧乏,遺旨賜錢二十萬,固辭拒之。
仕齊為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東宮,沈約之徒以文才見引,岫亦預焉。岫文雖不逮約,而名行為時輩所與。博涉多通,尤悉魏、晉以來吉凶故事。約常稱曰:「范公好事該博,胡廣無以加。」南鄉范雲謂人曰:「諸君進止威儀,當問范長頭。」以岫多識前代舊事也。
遷國子博士。岫長七尺八寸,姿容奇偉。永明中,魏使至,詔妙選朝士有辭辯者,接使於界首,故以岫兼淮陰長史迎焉。入為尚書左丞。丁母憂,居喪過禮。朝廷頻起,並不拜。朝廷亮其哀款,得終喪制。出為安成內史,創立鈞折行倉,公私弘益。征黃門侍郎,兼御史中丞,吏將送一無所納。永元末,為輔國將軍、冠軍晉安王長史,行南徐州事。梁武帝平建鄴,承制征為尚書吏部郎,參大選。天監五年,為散騎常侍、光祿大夫,侍皇太子,給扶。累遷祠部尚書,金紫光祿大夫。卒官。
岫恭敬儼恪,進止以禮,自親喪後,蔬食布衣以終身。每所居官,恆以廉潔著稱。為長城令時,有梓材巾箱,至數十年,經貴遂不改易。在晉陵唯作牙管筆一雙,猶以為費。所著文集、禮論、雜儀、字訓行於世。二子褒、偉。
傅昭字茂遠,北地靈州人,晉司隸校尉咸七世孫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禮,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誕,誕反坐誅。
昭六歲而孤,哀毀如成人,為外祖所養。十歲,於朱雀航賣曆日,雍州刺史袁顗見而奇之。顗嘗來昭所,昭讀書自若,神色不改。顗嘆曰:「此兒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聞而悅之,固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稱昭於廷尉虞願,乃遣車迎昭。時願宗人通之在坐,並當時名流。通之貽昭詩曰:「英妙擅山東,才子傾洛陽,清塵誰能嗣,及爾遘遺芳。」太原王延秀薦昭於丹陽尹袁粲,深見禮,闢為郡主簿,使諸子從昭受學。會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制,昭有其半焉。粲每經昭戶,輒嘆曰:「經其戶寂若無人,披其帷其人斯在,豈非名賢。」尋為總明學士、奉朝請。
齊永明中,累遷尚書儀曹郎。先是御史中丞劉休薦昭於齊武帝,永明初,以昭為南郡王侍讀。王嗣帝位,故時臣隸爭求權寵,唯昭及南陽宗夬保身而已,守正無所參入,竟不罹禍。明帝踐阼,引昭為中書通事舍人。時居此職者,皆權傾天下,昭獨廉靜無所干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糲。常插燭板床,明帝聞之,賜漆合燭盤,敕曰:「卿有古人之風,故賜卿古人之物。」累遷尚書左丞。
梁武帝素重昭,梁台建,以為給事黃門侍郎,領著作,兼御史中丞。天監三年,兼五兵尚書,參選事。四年即真。歷位左戶尚書,安成內史。郡自宋來,兵亂相接,府舍稱凶。每昏旦間,人鬼相觸,在任者鮮以吉終。及昭至,有人夜見甲兵出,曰:「傅公善人,不可侵犯。」乃騰虛而去。有頃風雨總至,飄郡聽事入隍中,自是郡遂無患,咸以昭貞正所致。郡溪無魚,或有暑月薦昭魚者,昭既不納,又不欲拒,遂餧於門側。郡多猛獸為害,常設檻阱,昭曰:「人不害猛獸,猛獸亦不害人。」乃命去檻阱,猛獸竟不為害。
歷秘書監,太常卿,遷臨海太守。郡有蜜岩,前後太守皆自封固,專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與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縣令嘗餉栗,置絹於薄下,昭笑而還之。普通五年,為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
昭所蒞官,常以清靜為政,不尚嚴肅。居朝廷,無所請謁,不畜私門生,不交私利。終日端居,以書記為樂,雖老不衰。博極古今,尤善人物,魏、晉以來,官宦簿閥,姻通內外,舉而論之,無所遺失,世稱為學府。性尤篤慎,子婦嘗得家餉牛肉以進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則犯法,告之則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負暗室,類皆如此。後進宗其學,重其道,人人自以為不逮。卒,諡曰貞。
長子諝,位尚書郎,湘東王外兵參軍。諝子准有文才,梁宣帝時,位度支尚書。
昭弟映字徽遠,三歲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勵行,非禮不動。始昭之守臨海,陸倕餞之,賔主俱歡,日暮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連夜極樂,乃自往候接,同乘而歸。兄弟並已斑白,時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喪之如父,年逾七十,哀戚過禮,服制雖除,每言輒慟。天監中,位烏程令,卒於太中大夫。子弘。
孔休源字慶緒,會稽山陰人,晉尚書沖之八世孫,沖即開府儀同三司愉之世父也。曾祖遙之,宋尚書水部郎。父佩,齊通直郎。
休源十一而孤,居喪盡禮,每見父手所寫書,必哀慟流涕不能自勝,見者莫不為之垂泣。後就吳興沈麟士受經,略通大義。州舉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謂同坐曰:「董仲舒、華令思何以尚此,可謂後生之準的也。觀此足稱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薦之於司徒竟陵王,為西邸學士。
梁台建,與南陽劉之遴同為太學博士,當時以為美選。休源初到都,寓於宗人少府孔登。曾以祠事入廟,侍中范雲一與相遇,深加褒賞,曰:「不期忽覯清顏,頓祛鄙吝,觀天披霧,驗之今日。」後雲命駕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帶,謂當詣己,備水陸之品。雲駐箸命休源,及至,命取其常膳,止有赤倉米飯,蒸鮑魚。雲食休源食,不舉主人之饌。高談盡日,同載還家。登深以為愧。尚書令沈約當朝貴顯,軒蓋盈門,休源或時後來,必虛襟引接,處之坐右,商略文義。其為通人所推如此。
武帝嘗問吏部尚書徐勉求一有學藝解朝儀者,為尚書儀曹郎,勉曰:「孔休源識見清通,詳練故事,自晉、宋起居注,誦略上口。」武帝亦素聞之,即日除兼尚書儀曹郎。時多所改作,每逮訪前事,休源即以所誦記隨機斷決,曾無疑滯。吏部郎任昉常謂之為「孔獨誦」。
遷建康獄正,平反辯析,時罕冤人。後有選人為獄司者,帝常引休源以勵之。除中書舍人。後為尚書左丞,彈肅禮闈,雅允朝望。時周舍撰禮疑義,自漢、魏至於齊、梁,並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議,咸預編錄。再遷長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繩,無所迴避,百僚憚之。
後為晉安王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帝謂曰:「荊州總上流衝要,義高分陝,今以十歲兒委卿,善匡翼之,勿憚周昌之舉也。」乃敕晉安王曰:「孔休源人倫儀表,汝年尚幼,當每事師之。」尋始興王憺代鎮荊州,復為憺府長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績,平心決斷,請託弗行。帝深嘉之。歷秘書監,復為晉安王府長史、南蘭陵太守,別敕專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譽,王深相倚仗,常於中齋別施一榻,云「此是孔長史坐」,人莫得預焉,其見敬如此。歷都官尚書。
普通七年,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薨,武帝與群臣議代居州任者,時貴戚王公咸望遷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識通敏,實應此選。」乃授宣惠將軍、監揚州事。休源初為臨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時論榮之。神州都會,簿領殷繁,休源剖斷如流,傍無私謁。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祿大夫。在州晝決辭訟,夜覽墳籍。每車駕巡幸,常以軍國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與群公參定謀議,立晉安王綱為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筆奏決於休源前,休源怡然無愧,時人名為兼天子。四年,卒,遺令薄葬,節朔薦蔬菲而已。帝為之流涕,顧謝舉曰:「孔休源居職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隕沒,朕甚痛之。」舉曰:「此人清介強直,臣竊為陛下惜之。」諡曰貞子。
休源風範強正,明練政體,常以天下為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顯職,性縝密,未嘗言禁中事。聚書盈七千卷,手自校練。凡奏議彈文勒成十五卷。
長子云章頗有父風,位東揚州別駕。少子宗范聦敏有識度,位中書郎。
江革字休映,濟陽考城人也。祖齊之,宋都水使者,尚書金部郎。父柔之,齊尚書倉部郎,有孝行,以母憂毀卒。
革幼而聦敏,早有才思,六歲便解屬文。柔之深加賞器,曰:「此兒必興吾門。」九歲丁父艱,與第四弟觀同生,少孤貧,傍無師友,兄弟自相訓勗,讀書精力不倦。十六喪母,以孝聞。服闋,與觀俱詣太學,補國子生,舉高第。齊中書郎王融、吏部郎謝朓雅相欽重。朓嘗行還過候革,時大寒雪,見革弊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嘆乆之,乃脫其所著襦,並手割半氈與革充臥具而去。司徒竟陵王聞其名,引為西邸學士。
弱冠舉南徐州秀才。時豫章胡諧之行州事,王融與諧之書令薦革。諧之方貢琅邪王汎,便以革代之。僕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為太子詹事,啟革為丞。祏時權傾朝右,以革才堪經國,令參掌機務,詔誥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跡,外人不知。祏誅,賔客皆罹其罪,革獨以智免。除尚書駕部郎。
中興元年,梁武帝入石頭,時吳興太守袁昂據郡拒義不從,革制書與昂,於坐立成,辭義典雅,帝深賞嘆之,令與徐勉同掌書記。建安王為雍州刺史,表求管記,以革為征北記室參軍,帶中廬令。與弟觀少長共居,不忍離別,苦求同行。以觀為征北行參軍,兼記室。時吳興沈約、樂安任昉與革書云:「比聞雍府妙選英才,文房之職,總卿昆季,可謂馭二龍於長途,騁騏驥於千里。」途次江夏,觀卒。革在雍州,為府王所禮,款若布衣。
後為建康正,頻遷秣陵、建康令,為政明肅,豪強憚之。歷中書舍人,尚書左丞,晉安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廬陵王長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嚴為屬城所憚。時少王行事,多傾意於簽帥,革以正直自居,不與典簽趙道智坐。道智因還都啟事,面陳革墮事好酒,以琅邪王曇聦代為行事。南州士庶為之語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騎,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遷御史中丞,彈奏豪權,一無所避。
後為鎮北豫章王長史、廣陵太守。時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隨府王鎮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馬,汎舟而還。途經下邳,為魏人所執。魏徐州刺史安豐王延明聞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稱腳疾不拜,延明將害之,見革辭色嚴正,更加敬重。時祖暅同被拘縶,延明使暅作欹器漏刻銘,革唾罵暅曰:「卿荷國厚恩,已無報荅,乃為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並祭彭祖文,革辭以囚執既乆,無復心思。延明將加棰撲,革厲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殺身報主,今日得死為幸,誓不為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餘性命。會魏帝請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暅還朝。上大宴,舉酒勸革曰:「卿那不畏延明害?」對曰:「臣行年六十,死不為夭,豈畏延明。」帝曰:「今日始見蘇武之節。」於是以為太尉臨川王長史。
時帝惑於佛教,朝賢多啟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謂革不奉佛法,乃賜革覺意詩五百字,云:「唯當勤精進,自強行勝修,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並及諸貴游。」又手敕曰:「果報不可不信,豈得底突如對元延明邪。」革因乞受菩薩戒。
時武陵王紀在東州,頗驕縱,上以臧盾性弱,不能匡正,召革慰遣,乃除武陵王長史、會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門生故吏家多在東,聞革應至,並持緣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餉,不容獨當故人筐篚。」至鎮唯資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廣,辭訟日數百,革分判辯析,曾無疑滯,人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騫為山陰令,贓貨狼籍,望風自解。府王憚之。每侍讌,言論必以詩、書,王因此耽學好文。典簽沈熾文以王所制詩呈武帝,帝謂僕射徐勉曰:「革果稱職。」乃除都官尚書。將還,贈遺一無所受,送故依舊訂舫,革並不納,唯乘台所給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臥。或請濟江徙重物以迮輕艚,革既無物,乃於西陵岸取石十餘片以實之。其清貧如此。
尋監吳郡,時境內荒儉,劫盜公行。革至郡唯有公給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懼不能靜寇,革反省游軍尉,百姓逾恐。革乃廣施恩惠,盜賊靜息。
武陵王出鎮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得革清貧,豈能一日忘之,當與其同飽。」乃表革同行。除南中郎長史、尋陽太守。征入為度支尚書。好獎進閭閻,為後生延譽,由是衣冠士子翕然歸之。時尚書令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強直,每朝宴恆有褒貶,以此為權貴所疾。乃謝病還家,除光祿大夫,優遊閒放,以文酒自娛。卒,諡曰彊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革歷官八府長史,四王行事,三為二千石,傍無姬侍,家徒壁立,時以此高之。長子行敏早卒,次子德藻。
德藻字德藻,好學,美風儀,身長七尺四寸。性至孝,事親盡禮。與異產昆弟居,恩惠甚篤。涉獵經籍,善屬文。仕梁為尚書比部郎,以父憂去職。服闋後,容貌毀瘠,如居喪時。
及陳武帝受禪,為秘書監,兼尚書左丞。尋以本官兼中書舍人。天嘉中,兼散騎常侍,與中書郎劉師知使齊,著北征道里記三卷。還除太子中庶子。遷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後自求宰縣,補新渝令。政尚恩惠,頗有異績。卒於官,文帝贈散騎常侍。文筆十五卷。子椿亦善屬文,位尚書右丞。
德藻弟從簡,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調以刺何敬容,為當時所賞。位司徒從事中郎。侯景亂,為任約所害。子兼叩頭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見殺,天下痛之。
徐勉字脩仁,東海郯人也。祖長宗,宋武帝霸府行參軍。父融,南昌相。
勉幼孤貧,早勵清節。年六歲,屬霖雨,家人祈霽,率爾為文,見稱耆宿。及長好學,宗人孝嗣見之嘆曰:「此所謂人中之騏驥,必能致千里。」又嘗謂諸子曰:「此人師也,爾等則而行之。」年十八,召為國子生,便下帷專學,精力無怠。同時儕輩肅而敬之。祭酒王儉每見,常目送之,曰:「此子非常器也。」每稱有宰輔之量。射策甲科,起家王國侍郎,補太學博士。時每有議定,勉理證明允,莫能貶奪,同官咸取則焉。
遷臨海王西中郎田曹行參軍,俄徙署都曹。時琅邪王融一時才俊,特相慕悅,嘗請交焉。勉謂所親曰:「王郎名高望促,難可輕 2776c.gif 衣裾。」融後果陷於法,以此見推識鑒。累遷領軍長史。
初與長沙宣武王游,梁武帝深器賞之,及武帝兵至建鄴,勉於新林謁見,帝甚加恩禮,使管書記。及帝即位,拜中書侍郎,進領中書通事舍人,直內省。遷臨川王后軍諮議、尚書左丞。自掌樞憲,多所糾舉,時論以為稱職。
天監三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參掌大選。遷侍中。時師方侵魏,候驛填委。勉參掌軍書,劬勞夙夜,動經數旬,乃一還家。群犬驚吠,勉嘆曰:「吾憂國忘家,乃至於此。若吾亡後,亦是傳中一事。」
六年,除給事中、五兵尚書,遷吏部尚書。勉居選官,彝倫有序。既閒尺牘,兼善辭令,雖文案填積,坐客充滿,應對如流,手不停筆。又該綜百氏,皆避其諱。嘗與門人夜集,客有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荅云:「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宜及公事。」故時人服其無私。天監初,官名互有省置,勉撰立選簿奏之,有詔施用。其制開九品為十八班,自是貪冒苟進者以財貨取通,守道淪退者以貧寒見沒矣。
後為左衛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侍東宮。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宮事,太子禮之甚重,每事詢謀。嘗於殿講孝經,臨川王宏、尚書令沈約備二傅,勉與國子祭酒張充為執經,王瑩、張稷、柳憕、王暕為侍講。時選極親賢,妙盡人譽。勉陳讓數四,又與沈約書,求換侍講,詔弗許,然後就焉。舊揚、徐首迎主簿,盡選國華中正,取勉子崧充南徐選首。帝敕之曰:「卿寒士,而子與王志子同迎,偃王以來未之有也。」勉恥以其先為戲,荅旨不恭,由是左遷散騎常侍,領游擊將軍。
後為太子詹事,又遷尚書右僕射,詹事如故。時人間喪事多不遵禮,朝終夕殯,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禮記問喪云:『三日而後斂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頃來不遵斯制,送終之禮,殯以期日。潤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槨,以速為榮。親戚徒隸,各念休反。故屬纊才畢,灰釘已具。忘狐鼠之顧步,愧燕雀之徊翔,傷情滅理,莫此為大。且人子承衾之時,志懣心絕,喪事所資,悉關他手。愛憎深淺,事實難原。如覘視或爽,存沒違濫,使萬有其一,怨酷已多,豈若緩其告斂之辰,申其望生之冀。請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斂。如其不奉,加以糾繩。」詔可其奏。
又除尚書僕射、中衛將軍。勉以舊恩,繼升重位,盡心奉上,知無不為。爰自小選迄於此職,常參掌衡石,甚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嘗漏泄,每有表奏,輒焚稿草。博通經史,多識前載。齊世王儉居職已後,莫有逮者。朝儀國典,昏冠吉凶,勉皆預圖議。
初,勉受詔知撰五禮,普通六年功畢,表上之曰:
夫禮以安上化人,弘風訓俗,經國家,利後嗣者也。唐、虞、三代,咸必由之。在乎有周,憲章尤備,因殷革夏,損益可知。雖復經禮三百,曲禮三千,經文三百,威儀三千,其大歸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禮,吉為上,凶次之,賔次之,軍次之,嘉為下也。故祠祭不以禮,則不齊不莊;喪紀不以禮,則背死忘生者眾;賔客不以禮,則朝覲失其儀;軍旅不以禮,則致亂於師律;冠昏不以禮,則男女失其時。為國修身,於斯攸急。洎周室大壞,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暴秦滅學,掃地無餘。漢氏郁興,日不暇給,猶命叔孫於外野,方知帝王之為貴。末葉紛綸,遞有興毀。及東京曹褒,南宮制述,集其散略,百有餘篇。雖寫以尺簡,而終闕平奏。其後兵革相尋,異端互起,章句既淪,俎豆斯輟。方領矩步之容,事滅於旌鼓,蘭台石室之典,用盡於帷蓋。至乎晉氏,爰定新禮,荀顗制之於前,摯虞刪之於末。既而中原喪亂,罕有所遺,江左草創,因循而已。釐革之風,是則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啟運,先天改物,撥亂惟武,經俗以文。作樂在乎功成,制禮弘於業定。伏尋所定五禮,起齊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禮樂。於時參議,置新舊學士十人,止修五禮,咨稟衛將軍丹陽尹王儉,學士亦分住郡中,製作曆年,猶未克就。及文憲薨,遺文散逸,又以事付國子祭酒何胤,經涉九載,猶復未畢。建武四年,胤還東山,齊明帝敕委尚書令徐孝嗣,舊事本末,隨在南第。永元中,孝嗣於此遇禍,又多零落。當時鳩集所余,權付尚書左丞蔡仲熊、驍騎將軍何佟之共掌其事。時禮局住在國子學中門外,東昏之時,頻有軍火,其所散失,又逾太半。天監元年,佟之啟審省置之宜,敕使外詳。時尚書參詳,以天地初革,庶務權輿,宜俟隆平,徐議刪撰。欲且省禮局,並還尚書儀曹。詔旨云:「禮壞樂缺,故國異家殊,實宜以時修定,以為永准。」於是尚書僕射沈約等參議,請五禮各置舊學士一人,人各自舉學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漢石渠、後漢白虎,隨源以聞,請旨斷決。乃以舊學士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賔掌吉禮,中軍騎兵參軍嚴植之掌凶禮,中軍田曹行參軍兼太常丞賀瑒掌賔禮,征虜記室參軍陸璉掌軍禮,右軍參軍事司馬褧掌嘉禮,尚書右丞何佟之總參其事。佟之亡後,以鎮北諮議參軍伏暅代之。後又以暅代嚴植之掌凶禮。暅尋遷官,以五經博士繆昭掌凶禮。復以禮儀深廣,記載殘缺,宜須博論,共盡其致,更使鎮軍將軍丹陽尹沈約、太常卿張充及臣三人同參厥務,臣又奉別敕總知其事。末又使中書侍郎周舍、庾於陵二人復豫參知。若有疑義,所掌學士當職先立議,通咨五禮舊學士及參知各言同異,條牒啟聞,決之制旨。疑事既多,歲時又積,制旨裁斷,其數不少。莫不網羅經誥,玉振金聲。凡諸奏決,皆載篇首,具列聖旨,為不刊之則。寧孝宣之能擬,豈孝章之足雲。
五禮之職,事有繁簡,及其列畢,不得同時。嘉禮儀注以天監六年五月七日上尚書,合十有二帙,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條。賔禮儀注以天監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書,合十有七帙,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條。軍禮儀注以天監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書,合十有八帙,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條。吉禮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書,合二十有六帙,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條。凶禮儀注以天監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書,合四十有七帙,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條。大凡一百二十帙,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條。又列副秘閣及五經典書各一通,繕寫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獲洗畢。
竊以撰正履禮,歷代罕就,皇明在運,厥功克成。周代三千,舉其盈數,今之八千,隨事附益。質文相變,故其數兼倍,猶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錯綜成六十四也。臣以庸識,謬司其任,淹留歷稔,允當斯責。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實由才輕務廣,思力不周,永言慚惕,無忘寤寐。自今春輿駕將親六師,搜尋軍禮,閱其條章,靡不該備,可以懸諸日月,頒之天下者矣。
詔有司案以遵行。
尋加中書令,勉以疾求解內任,詔不許,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書論決。患腳轉劇,乆闕朝覲,固陳求解,詔許疾差還省。
勉雖居顯職,不營產業,家無畜積,奉祿分贍親族之貧乏者。門人故舊或從容致言,勉乃荅曰:「人遺子孫以財,我遺之清白。子孫才也,則自致輜軿;如不才,終為佗有。」嘗為書戒其子崧曰:
吾家本清廉,故常居貧素。至於產業之事,所未嘗言,非直不經營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祿,可謂備之。每念叨竊若斯,豈由才致,仰藉先門風範及以福慶,故臻此爾。古人所謂「以清白遺子孫,不亦厚乎」。又云「遺子黃金滿籯,不如一經」。詳求此言,信非徒語。吾雖不敏,實有本志,庶得遵奉斯義,不敢墜失。所以顯貴以來,將三十載,門人故舊,承薦便宜,或使創闢田園,或勸興立邸店;又欲舳艫運致,亦令貨殖聚斂。若此眾事,皆距而不納。非謂拔葵去織,且欲省息紛紜。
中年聊於東田開營小園者,非存播藝以要利,政欲穿池種樹,少寄情賞。又以郊際閒曠,終可為宅,儻獲懸車致事,實欲歌哭於斯。慧日、十住等既應營昏,又須住止。吾清明門宅無相容處,所以爾者,亦復有以。前割西邊施宣武寺,既失西廂,不複方幅,意亦謂此逆旅舍爾,何事須華。常恨時人謂是我宅。古往今來,豪富繼踵,高門甲第,連闥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誰室?但不能不為培塿之山,聚石移果,雜以花卉,以娛休沐,用托性靈。隨便架立,不存廣大,唯功德處小以為好,所以內中逼促,無復房宇。近修東邊兒孫二宅,乃藉十住南還之資,其中所須,猶為不少。既牽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輟,郊間之園,遂不辦保,貨與韋黯,乃獲百金。成就兩宅,已消其半。尋園價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經始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陰,塍陌交通,渠畎相屬。華樓迥榭,頗有臨眺之美,孤峰叢薄,不無糾紛之興。瀆中並饒苻 44c8.gif ,湖裡殊富芰蓮。雖雲人外,城闕密邇,韋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事,非有吝心,蓋是事意所至爾。憶謝靈運山家詩云:「中為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園有之二十載,今為天地物。物之與我,相校幾何哉。此直所余,今以分汝營小田舍,親累既多,理亦須此。且釋氏之教,以財物謂之外命。外典亦稱「何以聚人曰財」。況汝常情,安得忘此。聞汝所買湖熟田地,甚為舄鹵,彌復可安,所以如此,非物競故也。雖事異寢丘,聊可髣髴。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於官。」既已營之,宜使成立,進退兩亡,更貽恥笑。若有所收穫,汝可自分贍內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復應霑之諸女爾。汝既居長,故有此及。
凡為人長,殊復不易,當使中外諧緝,人無間言,先物後己,然後可貴。老生云:「後其身而身先。」若能爾者,更招巨利。汝當自勗,見賢思齊,不宜忽略以棄日也。棄日乃是棄身,身名美惡,豈不大哉,可不慎歟!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政謂為家以來,不事資產,暨立墅舍,似乖舊業,陳其始末,無愧懷抱。兼吾年時朽暮,心力稍單,牽課奉公,略不克舉,其中餘暇,裁可自休。或復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良辰美景,文案間隟,負杖躡履,逍遙陋館,臨池觀魚,披林聽鳥,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求數刻之暫樂,庶居常以待終,不宜復勞家間細務。汝交關既定,此書又行,凡所資須,付給如別。自茲以後,吾不復言及田事,汝亦勿復與吾言之。假使堯水湯旱,豈如之何。若其滿庾盈箱,爾之幸遇,如斯之事,並無俟令吾知也。記云:「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則無所恨矣。
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乆廢王務,乃為荅客以自喻焉。普通末,武帝自算擇後宮吳聲、西曲女妓各一部,並華少,賚勉,因此頗好聲酒。祿奉之外,月別給錢十萬,信遇之深,故無與匹。
中大通中,又以疾自陳,移授特進、右光祿大夫、侍中、中衛將軍,置佐史,余如故。增親信四十人。兩宮參問,冠蓋結轍。有敕每欲臨幸,勉以拜伏有虧,頻啟停出,詔許之,遂停輿駕。及卒,帝聞而流涕。即日車駕臨殯,贈右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皇太子亦舉哀朝堂。有司奏諡「居敬行簡曰簡」,帝益「執心決斷曰肅」,因諡簡肅公。勉雖骨鯁不及范雲,亦不阿意苟合,後知政事者莫及,梁世之言相者稱范、徐雲。
善屬文,勤著述,雖當機務,下筆不休。常以起居注煩雜,乃撰為流別起居注六百六十卷,左丞彈事五卷。在選曹,撰選品三卷。齊時撰太廟祝文二卷。以孔、釋二教殊途同歸,撰會林五十卷。凡所著前後二集五十卷,又為人章表集十卷。
大同三年,故佐史尚書左丞劉覽等詣闕陳勉行狀,請刊石紀德,即降詔立碑於墓焉。
悱字敬業,幼聦敏,能屬文,位太子舍人,掌書記。累遷洗馬,中舍人,猶管書記。出入宮坊者歷稔。以足疾出為湘東王友,俄遷晉安內史。
許懋字昭哲,高陽新城人,魏鎮北將軍允九世孫也。五世祖詢,晉徵士。祖珪,宋給事中,著作郎,桂陽太守。父勇慧,齊太子家令,冗從僕射。
懋少孤,性至孝,居父憂執喪過禮。篤志好學,為州黨所稱。十四入太學,受毛詩,旦領師說,晚而覆講,坐下聽者常數十百人,因撰風雅比興義十五卷,盛行於時。尤明故事,稱為儀注學。
起家後軍豫章王行參軍,轉法曹。舉秀才,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中記室。文惠太子聞而召之,侍講於崇明殿。後兼國子博士,與司馬褧同志友善。僕射江祏甚推重之,號為經史笥。
梁天監初,吏部尚書范雲舉懋參詳五禮,除征西鄱陽王諮議參軍,兼著作郎,待詔文德省。時有請會稽封禪者,武帝因集儒學士草封禪儀,將行焉,懋建議獨以為不可。帝見其議,嘉納之,由是遂停。十年,轉太子家令。凡諸禮儀,多所刊正。以足疾,出為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騎常侍,轉天門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與諸儒錄長春義記。四年,拜中庶子。是歲卒。撰述行記四卷,有集十五卷。子亨。
亨字亨道,少傳家業,孤介有節行。博通群書,多識前代舊事,甚為南陽劉之遴所重。梁太清初,為西中郎記室,兼太常丞。侯景之亂,避地郢州。會梁邵陵王自東至,引為諮議參軍。王僧辯之襲郢州,素聞其名,召為儀同從事中郎。遷太尉從事中郎,與吳興沈炯對掌書記,府政朝務,一以委之。晉安王承制,授給事黃門侍郎。
陳武帝受禪,為太中大夫,領大著作,知梁史事。初僧辯之誅也,所司收僧辯及其子頠屍,於方山同坎埋瘞,至是無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請葬之。與故義徐陵、張種、孔奐等相率以家財營葬,凡七柩,皆改窆焉。
光大中,宣帝入輔,以亨貞正有古人風,甚相欽重,常以師禮事之。及到仲舉之謀出宣帝,宣帝問亨,亨勸勿奉詔。宣帝即位,拜衛尉卿。卒於官。
亨初撰齊書並志五十卷,遇亂亡失。後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後,所制文筆六卷。子善心,位尚書度支侍郎。
殷鈞字季和,陳郡長平人,晉荊州刺史仲堪五世孫也。曾祖元素,宋南康相,坐元兇事誅。元素娶尚書僕射琅邪王僧朗女,生子寧早卒,寧遺腹生子叡,亦當從戮,僧朗啟孝武救之得免。叡有口辯,司徒褚彥回甚重之,謂曰:「諸殷自荊州以來無出卿。」叡斂容荅曰:「殷族衰悴,誠不如昔,若此旨為虛,故不足降,此旨為實,彌不可聞。」仕齊歷司徒從事中郎。叡妻琅邪王奐女,奐為雍州刺史,啟叡為府長史。奐誅,叡亦見害。
鈞九歲以孝聞,及長,恬靜簡交遊,好學有思理,善隸書,為當時楷法。南鄉范雲、樂安任昉並稱美之。梁武帝與叡少故舊,以女永興公主妻鈞,拜駙馬都尉。歷秘書丞,在職啟校定秘閣四部書,更為目錄。又受詔料檢西省法書古蹟,列為品目。累遷侍中,東宮學士。
自宋、齊以來,公主多驕淫無行,永興主加以險虐。鈞形貌短小,為主所憎,每被召入,先滿壁為殷叡字,鈞輒流涕以出,主命婢束而反之。鈞不勝怒而言於帝,帝以犀如意擊主碎於背,然猶恨鈞。
自侍中出為王府諮議,後為明威將軍、臨川內史。鈞體羸多疾,閉閣臥理,而百姓化其德,劫盜皆奔出境。嘗禽劫帥,不加考掠,和言誚責。劫帥稽顙乞改過,鈞便命遣之,後遂為善人。郡舊多山瘧,更暑必動,自鈞在任,郡境無復瘧疾。
母憂去職,居喪過禮,昭明太子憂之,手書誡喻。服闋,為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侍東宮。改領中庶子,後為國子祭酒。卒,諡貞。二子構、渥。鈞宗人芸。
芸字灌蔬,倜儻不拘細行,然不妄交遊,門無雜客。勵精勤學,博洽群書。幼而廬江何憲見之,深相嘆賞。天監中,位秘書監、司徒左長史。後直東宮學士省,卒。
論曰:范懋賔之德美,傅茂遠之清令,孔休源之政事,江休映之強直,並加之以學植,飾之以文采,其所以取高時主,豈徒然哉。徐勉少而勵志,發憤忘食,修身慎行,運屬興王,依光日月,致位公輔,提衡端執,時無異議,為梁氏宗臣,信為美矣。許懋業藝,以經笥見推,亨懷道好古,以博覽歸譽,其所以折議封禪,求葬僧辯,正直存焉,豈唯文義而已。古人云「仁者有勇」,斯言近之。殷鈞德業自居,又加之以政績,文質斌斌,亦足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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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南史  卷六十一‧列傳第五十一  陳伯之 陳慶之 蘭欽
陳伯之,濟陰睢陵人也。年十三四,好著獺皮冠,帶刺刀,候鄰里稻熟,輒偷刈之。嘗為田主所見,呵之曰:「楚子莫動!」伯之曰:「君稻幸多,取一擔何苦。」田主將執之。因拔刀而進,曰:「楚子定何如!」田主皆反走,徐擔稻而歸。及年長,在鍾離數為劫盜,嘗授面覘人船,船人斫之,獲其左耳。後隨鄉人車騎將軍王廣之,廣之愛其勇,每夜臥下榻,征伐常將自隨。頻以戰功,累遷驃騎司馬,封魚復縣伯。
梁武起兵,東昏假伯之節,督前驅諸軍事、豫州刺史,轉江州,據尋陽以拒梁武。郢城平,武帝使說伯之,即以為江州刺史。子武牙為徐州刺史。伯之雖受命,猶懷兩端。帝及其猶豫逼之,伯之退保南湖,然後歸附,與眾軍俱下。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之輒喚與耳語。帝疑其復懷翻覆,會東昏將鄭伯倫降,帝使過伯之,謂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誘卿,須卿降,當生割卿手腳。卿若不降,復欲遣刺客殺卿。」伯之大懼,自是無異志矣。城平,封豐城縣公,遣之鎮。
伯之不識書,及還江州,得文牒辭訟,唯作大諾而已。有事,典簽傳口語,與奪決於主者。
伯之與豫章人鄧繕、永興人戴承忠並有舊,繕經藏伯之息免禍,伯之尤德之。及在州,用繕為別駕,承忠為記室參軍。河南褚緭,都下之薄行者,武帝即位,頻造尚書范雲。雲不好緭,堅拒之。緭益怒,私語所知曰:「建武以後,草澤底下悉成貴人,吾何罪而見棄。今天下草創,喪亂未可知。陳伯之擁強兵在江州,非代來臣,有自疑之意。且復熒惑守南斗,詎非為我出?今者一行,事若無成,入魏,何減作河南郡。」於是投伯之書佐王思穆事之,大見親狎。及伯之鄉人朱龍符為長流參軍,並乘伯之愚暗,恣行奸險。
伯之子武牙時為直閣將軍,武帝手疏龍符罪親付武牙,武牙封示伯之。帝又遣代江州別駕鄧繕,伯之並不受命,曰:「龍符健兒,鄧繕在事有績。台所遣別駕,請以為中從事。」繕於是日夜說伯之云:「台家府庫空竭,無復器仗,三倉無米。此萬世一時,機不可失。」緭、承忠等每贊成之。伯之謂繕:「今段啟卿,若復不得,便與卿共下。」使反,武帝敕部內一郡處繕。伯之於是集府州佐史,謂曰:「奉齊建安王教,率江北義勇十萬已次六合,見使以江州見力運糧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以死報。」使緭詐為蕭寶寅書以示僚佐,於聽事前為壇,殺牲以盟。伯之先歃,長史以下次第歃。緭說伯之:「今舉大事,宜引人望。程元沖不與人同心;臨川內史王觀,僧虔之孫,人身不惡,可召為長史,以代元沖。」伯之從之,仍以緭為尋陽太守,承忠輔義將軍,龍符豫州刺史。
豫章太守鄭伯倫起郡兵拒守。程元沖既失職,於家合率數百人,使伯之典簽呂孝通、戴元則為內應。伯之每旦常作伎,日晡輒臥,左右仗身皆休息。元沖因其解弛,從北門入,徑至聽事前。伯之聞叫,自率出盪。元衝力不能敵,走逃廬山。
伯之遣使還報武牙兄弟,武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文安、莊興紹、張顯明邀擊之,不能禁,反見殺。武帝遣王茂討伯之,敗走,間道亡命出江北,與子武牙及褚緭俱入魏。魏以伯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平南將軍、光祿大夫、曲江縣侯。
天監四年,詔太尉臨川王宏北侵,宏命記室丘遲私與之書曰:
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毛羽,慕鴻鵠以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遇時主,立功立事,開國稱孤,朱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邪?尋君去就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於此。
聖朝赦罪責功,棄瑕錄用,推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此將軍之所知,非假仆一二談也。昔朱鮪涉血於友於,張繡倳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之罪,而勛重於當代。夫迷塗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軍松柏不翦,親戚安居;高堂未傾,愛妾尚在。悠悠爾心,亦何可言。當今功臣名將,雁行有序,佩紫懷黃,贊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孫。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氈裘之長,寧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姚泓之盛,面縛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異類,姬漢舊邦,無取雜種。北虜僭號中原,多曆年所,惡積禍盈,理至焦爛。況偽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酋豪猜貳。方當系頸蠻邸,縣首藳街。而將軍魚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飛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鸚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生平於疇日,撫弦登陴,豈不愴恨。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哉?想早勵良規,自求多福。
當今皇帝盛明,天下安樂,白環西獻,楛矢東來,夜郎、滇池解辮請職,朝鮮、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強沙塞之間,欲延歲月之命耳。中軍臨川殿下,明德茂親,總茲戎重,方吊人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懷,君其詳之。
伯之得書,乃於壽陽擁眾八千歸降。武牙為魏人所殺。
伯之既至,以為平北將軍、西豫州刺史、永新縣侯。未之任。復為驍騎將軍,又為太中大夫。乆之,卒於家。其子猶有在魏者。
褚緭在魏,魏人慾用之。魏元會,緭戲為詩曰:「帽上著籠冠,袴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為始平太守。日日行獵,墮馬而死。
陳慶之字子云,義興國山人也。幼隨從梁武帝。帝性好碁,每從夜至旦不輟,等輩皆寐,唯慶之不寢,聞呼即至,甚見親賞。從平建鄴,稍為主書,散財聚士,恆思立效。除奉朝請。
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於彭城求入內附,以慶之為武威將軍,與胡龍牙、成景儁率諸軍應接。還除宣猛將軍、文德主帥,仍率軍送豫章王綜入鎮徐州。魏遣安豐王元延明、臨淮王元彧率眾十萬來拒。延明先遣其別將丘大千觀兵近境,慶之擊破之。後豫章王棄軍奔魏,慶之乃斬關夜退,軍士獲全。
普通七年,安西將軍元樹出征壽春,除慶之假節、總知軍事。魏豫州刺史李憲遣其子長鈞別築兩城相拒,慶之攻拔之,憲力屈遂降,慶之入據其城。轉東宮直閣。
大通元年,隸領軍曹仲宗伐渦陽,魏遣常山王元昭等來援,前軍至駝澗,去渦陽四十里。韋放曰:「賊鋒必是輕銳,戰捷不足為功;如不利,沮我軍勢,不如勿擊。」慶之曰:「魏人遠來,皆已疲倦,須挫其氣,必無不敗之理。」於是與麾下五百騎奔擊,破其前軍,魏人震恐。慶之還共諸將連營西進,據渦陽城,與魏相持,自春至冬,各數十百戰。師老氣衰,魏之援兵復欲築壘於軍後。仲宗等恐腹背受敵,謀退。慶之杖節軍門,曰:「須虜圍合,然後與戰;若欲班師,慶之別有密敕。」仲宗壯其計,乃從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慶之陷其四壘。九城兵甲猶盛,乃陳其俘馘,鼓譟攻之,遂奔潰,斬獲略盡,渦水咽流。詔以渦陽之地置西徐州。眾軍乘勝前頓城父。武帝嘉焉,手詔慰勉之。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顥來降,武帝以慶之為假節、飆勇將軍,送顥還北。顥於渙水即魏帝號,授慶之前軍大都督。自銍縣進,遂至睢陽。魏將丘大千有眾七萬,分築九壘以拒。慶之自旦至申,攻陷其三,大千乃降。
時魏濟陰王元暉業率羽林庶子二萬人來救梁、宋,進屯考城。慶之攻陷其城,禽暉業,仍趣大梁。顥進慶之徐州刺史、武都郡王,仍率眾而西。
魏左僕射楊昱等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眾七萬據滎陽拒顥,兵強城固,魏將元天穆大軍復將至,先遣其驃騎將軍爾朱兆、騎將魯安等援楊昱,又遣右僕射爾朱世隆、西荊州刺史王羆據虎牢。時滎陽未拔,士眾皆恐。慶之乃解鞍秣馬,宣喻眾曰:「我等才有七千,賊眾四十餘萬。今日之事,義不圖存,須平其城壘。」一鼓悉使登城,壯士東陽宋景休、義興魚天愍逾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陣外合,慶之率精兵三千大破之。魯安於陣乞降,天穆、兆單騎獲免。進赴虎牢,爾朱世隆棄城走。魏孝莊出居河北。其臨淮王彧、安豐王延明率百僚備法駕迎顥入洛陽宮,御前殿,改元大赦。顥以慶之為車騎大將軍。
魏上黨王元天穆又攻拔大梁,分遣王老生、費穆據虎牢,刁宣、刁雙入梁、宋,慶之隨方掩襲,並降,天穆與十餘騎北度河。慶之麾下悉着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中謠曰:「名軍大將莫自牢,千兵萬馬避白袍。」自發銍縣至洛陽,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無前。
初,魏莊帝單騎度河,宮衛嬪侍無改於常。顥既得志,荒於酒色,不復視事,與安豐、臨淮計將背梁,以時事未安,且資慶之力用。慶之心知之,乃說顥曰:「今遠來至此,未伏尚多,宜啟天子,更請精兵;並勒諸州有南人沒此者,悉須部送。」顥欲從之,元延明說顥曰:「慶之兵不出數千,已自難制,今更增其眾,寧肯為用?魏之宗社,於斯而滅。」顥由是疑慶之,乃密啟武帝停軍。洛下南人不出一萬,魏人十倍。軍副馬佛念言於慶之曰:「勛高不賞,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將軍豈得無慮?今將軍威震中原,聲動河塞,屠顥據洛,則千載一時。」慶之不從。顥前以慶之為徐州刺史,因求之鎮,顥心憚之,遂不遣。
魏將爾朱榮、爾朱世隆、元天穆、爾朱兆等眾號百萬,挾魏帝來攻顥。顥據洛陽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時歸魏,慶之度河守北中郎城。三日十一戰,傷殺甚眾。榮將退還,時有善天文人劉靈助謂榮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榮乃為筏濟自硤石,與顥戰於河橋。顥大敗,走至臨潁被禽,洛陽復入魏。慶之馬步數千結陣東反,榮親自來追,軍人死散。慶之乃落鬚髮為沙門,間行至豫州,州人程道雍等潛送出汝陰。至都,仍以功除右衛將軍,封永興侯。
出為北兗州刺史、都督緣淮諸軍事。會有祅賊沙門僧強自稱為帝,土豪蔡伯寵起兵應之,攻陷北徐州。詔慶之討焉。慶之斬伯寵、僧強,傳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南北司二州刺史,加都督。慶之至鎮,遂圍縣瓠,破魏潁州刺史婁起、揚州刺史是雲寶於溱水。又破行台孫騰、豫州刺史堯雄、梁州刺史司馬恭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轉運,江湘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又表省南司州,復安陸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將侯景攻下楚州,執刺史桓和。景仍進軍淮上,慶之破之。時大寒雪,景棄輜重走。是歲豫州飢,慶之開倉振給,多所全濟。州人李昇等八百人表求樹碑頌德,詔許焉。五年卒,諡曰武。
慶之性祗慎,每奉詔敕,必洗沐拜受。儉素不衣紈綺,不好絲竹。射不穿札,馬非所便,而善撫軍士,能得其死力。長子昭嗣。
梁世寒門達者唯慶之與俞藥,藥初為武帝左右,帝謂曰:「俞氏無先賢,世人云『俞錢』,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藥曰:「當令姓自於臣。」歷位雲旗將軍,安州刺史。
慶之第五子昕字君章,七歲能騎射。十二隨父入洛,遇疾還都,詣鴻臚卿朱異。異訪北間事,昕聚土畫城,指麾分別,異甚奇之。
慶之在縣瓠,魏驍將堯雄子寶樂特為敢勇,求單騎校戰,昕躍馬直趣寶樂,雄即潰散。後為臨川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圍歷陽,敕召昕還。昕啟云:「採石急須重鎮,王質水軍輕弱,恐虜必濟。」乃板昕為雲騎將軍代質,未及下渚,景已度江,為景所禽。令收集部曲將用之,昕誓而不許。景使其儀同范桃棒嚴禁之,昕因說桃棒令率所領歸降,襲殺王偉、宋子仙。桃棒許之。遂立盟射城中,遣昕夜縋而入。武帝大喜,敕即受降。簡文遲疑,累日不決。外事泄,昕弗之知,猶依期而下。景邀得之,逼昕令更射書城中,云「桃棒且輕將數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隨之。昕不從,遂見害。
少弟暄,學不師受,文才俊逸。尤嗜酒,無節操,遍歷王公門,沈湎諠譊,過差非度。其兄子秀常憂之,致書於暄友人何胥,冀以諷諫。暄聞之,與秀書曰:
旦見汝書與孝典,陳吾飲酒過差。吾有此好五十餘年,昔吳國張長公亦稱耽嗜,吾見張時,伊已六十,自言引滿大勝少年時。吾今所進亦多於往日。老而彌篤,唯吾與張季舒耳。吾方與此子交歡於地下,汝欲夭吾所志邪?昔阮咸、阮籍同游竹林,宣子不聞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騎,武子呼為痴叔。何陳留之風不嗣,太原之氣巋然,翻成可怪!
吾既寂漠當世,朽病殘年,產不異於顏原,名未動於卿相,若不日飲醇酒,復欲安歸?汝以飲酒為非,吾以不飲酒為過。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為少;鄭康成一飲三百杯,吾不以為多。然洪醉之後,有得有失。成冢養之志,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常譬酒之猶水,亦可以濟舟,亦可以覆舟。故江諮議有言:「酒猶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備。酒可千日而不飲,不可一飲而不醉。」美哉江公,可與共論酒矣。汝驚吾墯馬侍中之門,陷池武陵之第,遍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吾生平所願,身沒之後,題吾墓云「陳故酒徒陳君之神道」。若斯志意,豈避南征之不復,賈誼之慟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識杯鐺,吾口不離瓢杓,汝寧與何同日而醒,與吾同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營糟丘,吾將老焉。爾無多言,非爾所及。
暄以落魄不為中正所品,乆不得調。陳天康中,徐陵為吏部尚書,精簡人物,縉紳之士皆嚮慕焉。暄以玉帽簪插髻,紅絲布裹頭,袍拂踝,靴至膝,不陳爵里,直上陵坐。陵不之識,命吏持下。暄徐步而出,舉止自若,竟無怍容。作書謗陵,陵甚病之。
後主之在東宮,引為學士。及即位,遷通直散騎常侍,與義陽王叔達、尚書孔范、度支尚書袁權、侍中王瑳、金紫光祿大夫陳褒、御史中丞沈瓘、散騎常侍王儀等恆入禁中陪侍游宴,謂為狎客。暄素通脫,以俳優自居,文章諧謬,語言不節,後主甚親昵而輕侮之。嘗倒縣於梁,臨之以刃,命使作賦,仍限以晷刻。暄援筆即成,不以為病,而傲弄轉甚。後主稍不能容,後遂搏艾為帽,加於其首,火以爇之,然及於發,垂泣求哀,聲聞於外而弗之釋。會衛尉卿柳莊在坐,遽起撥之,拜謝曰:「陳暄無罪,臣恐陛下有翫人之失,輒矯赦之。造次之愆,伏待刑憲。」後主素重莊,意稍解,敕引暄出,命莊就坐。經數日,暄發悸而死。
蘭欽字休明,中昌魏人也。幼而果決,趫捷過人。宋末隨父子云在洛陽,恆於市騎橐駝。後子云還南,梁天監中以軍功至冀州刺史。欽兼文德主帥,征南中五郡諸洞反者,所至皆平。
欽有謀略,勇決善戰,步行日二百里,勇武過人。善撫馭,得人死力。以軍功封安懷縣男。累遷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進爵為侯。
征梁、漢,事平,進號智武將軍。改授都督、衡州刺史。未及述職,會西魏攻圍南鄭,梁州刺史杜懷寶來請救,欽乃大破魏軍,追入斜谷,斬獲略盡。魏相安定公遣致馬二千疋,請結鄰好。欽百日之中再破魏軍,威振鄰國。詔加散騎常侍,仍令述職。
經廣州,因破俚帥陳文徹兄弟,並禽之。至衡州,進號平南將軍,改封曲江縣公。在州有惠政,吏人詣闕請立碑頌德,詔許焉。
後為廣州刺史。前刺史新渝侯映之薨,南安侯恬權行州事,冀得即真。及聞欽至嶺,原貨廚人,塗刀以毒,削瓜進之,欽及愛妾俱死。帝聞大怒,檻車收恬,削爵土。
欽子夏禮,侯景至歷陽,率其部曲邀景,兵敗死之。
論曰:陳伯之雖輕狡為心,而勇勁自立,其累至爵位,蓋有由焉。及喪亂既平,去就不已,卒得其死,亦為幸哉。慶之初同燕雀之游,終懷鴻鵠之志,及乎一見任委,長驅伊、洛。前無強陣,攻靡堅城,雖南風不競,晚致傾覆,其所克捷,亦足稱之。蘭欽戰有先鳴,位非虛受,終逢鴆毒,唯命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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