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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延章

[二十四史] 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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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三十九‧列传第四   于义 子宣道 宣敏
于义字慈恭,河南洛阳人也。父谨,从魏武帝入关,仕周,官至太师,因家京兆。义少矜严,有操尚,笃志好学。大统末,以父功,赐爵平昌县伯,邑五百户。起家直阁将军。其后改封广都县公。周闵帝受禅,增邑六百户。累迁安武太守,专崇德教,不尚威刑。有郡民张善安、王叔儿争财相讼,义曰:‘太守德薄不胜任之所致,非其罪也。’于是取家财,倍与二人,谕而遣去。善安等各怀耻愧,移贯他州。于是风教大洽。其以德化人,皆此类也。进封建平郡公。明、武世,历西兖、瓜、邵三州刺史。数从征伐,进位开府。
宣帝嗣位,政刑日乱,义上疏谏。时郑译、刘昉以恩幸当权,谓义不利于己,先恶之于帝。帝览表色动,谓侍臣曰:‘于义谤讪朝廷也。’御正大夫颜之仪进曰:‘古先哲王立诽谤之木,置敢谏之鼓,犹惧不闻过。于义之言,不可罪也。’帝乃解。
及高祖作相,王谦构逆,高祖将击之,问将于高颎。颎荅曰‘于义素有经略,可为元帅。’高祖初然之。刘昉进曰:‘梁睿位望素重,不可居义之下。’高祖乃止。于是以睿为元帅,以义为行军总管。谦将达奚惎拥众据开远,义将左军击破之。寻拜潼州总管,赐奴婢五百口,杂彩三千段,超拜上柱国。时义兄翼为太尉,弟智、兄子仲文并上柱国,大将军已上十余人,称为贵戚。
岁余,以疾免职,归于京师。数月卒,时年五十。赠豫州刺史,谥曰刚。赙物千段,粟米五百石。子宣道、宣敏,并知名。
宣道字元明,性谨密,不交非类。仕周,释褐左侍上士。以父功,赐爵成安县男,邑二百户。后转小承御上士。高祖为丞相,引为外兵曹,寻拜仪同。及践阼,迁内史舍人,进爵为子。丁父忧,水浆不入口者累日。献皇后命中使敦谕,岁余,起令视事。免丧,拜车骑将军,兼左卫长史,舍人如故。后六岁,迁太子左卫副率,进位上仪同。卒,年四十二。子志宁,早知名,出继叔父宣敏。
宣敏字仲达,少沉密,有才思。年十一,诣周赵王招,王命之赋诗。宣敏为诗,甚有幽贞之志。王大奇之,坐客莫不嗟赏。起家右侍上士,迁千牛备身。
高祖践阼,拜奉车都尉,奉使抚慰巴、蜀。及还,上疏曰:
臣闻开盘石之宗,汉室于是惟永,建维城之固,周祚所以灵长。昔秦皇置牧守而罢诸侯,魏后昵谄邪而疏骨肉,遂使宗社移于他族,神器传于异姓。此事之明,甚于观火。然山川设险,非亲勿居。且蜀土沃饶,人物殷阜,西通邛、僰,南属荆、巫。周德之衰,兹土遂成戎首,炎政失御,此地便为祸先。是以明者防于无形,治者制其未乱,方可庆隆万世,年逾七百。
伏惟陛下日角龙颜,膺乐推之运,参天贰地,居揖让之期。亿兆宅心,百神受职,理须树建藩屏,封植子孙,继周、汉之宏图,改秦、魏之覆轨,抑近习之权势,崇公族之本枝。但三蜀、三齐,古称天险,分王戚属,今正其时。若使利建合宜,封树得所,巨猾息其非望,奸臣杜其邪谋。盛业洪基,同天地之长久,英声茂实,齐日月之照临。臣虽学谢多闻,然情深体国,辄申管见,战灼惟深。
帝省表嘉之,谓高颎曰:‘于氏世有人焉。’竟纳其言,遣蜀王秀镇于蜀。
宣敏常以盛满之诫,昔贤所重,每怀静退,著述志赋以见志焉。未几,卒官,时年二十九。
阴寿 子世师 骨仪附
阴寿字罗云,武威人也。父嵩,周夏州刺史。寿少果烈,有武干,性谨厚,敦然诺。周世屡以军功,拜仪同。从武帝平齐,进位开府,赐物千段,奴婢百口,女乐二十人。
及高祖为丞相,引寿为掾。尉迥作乱,高祖以韦孝宽为元帅击之,令寿监军。时孝宽有疾,不能亲总戎事,每卧帐中,遣妇人传教命。三军纲纪,皆取决于寿。以功进位上柱国。寻以行军总管镇幽州,即拜幽州总管,封赵国公。
时有高宝宁者,齐氏之疏属也,为人桀黠,有筹筭,在齐久镇黄龙。及齐灭,周武帝拜为营州刺史,甚得华夷之心。高祖为丞相,遂连结契丹、靺鞨举兵反。高祖以中原多故,未遑进讨,以书喻之而不得。开皇初,又引突厥攻围北平。至是,令寿率步骑数万,出卢龙塞以讨之。宝宁求救于突厥。时卫王爽等诸将数道北征,突厥不能援。宝宁弃城奔于碛北,黄龙诸县悉平。寿班师,留开府成道昂镇之。宝宁遣其子僧伽率轻骑掠城下而去。寻引契丹、靺鞨之众来攻,道昂苦战连日乃退。寿患之,于是重购宝宁,又遣人阴间其所亲任者赵世模、王威等。月余,世模率其众降,宝宁复走契丹,为其麾下赵修罗所杀,北边遂安。赐物千段。未几,卒官,赠司空。子世师嗣。
世师少有节概,性忠厚,多武艺。弱冠,以功臣子拜仪同,累迁骠骑将军。炀帝嗣位,领东都瓦工监。后三岁,拜张掖太守。先是,吐谷浑及党项羌屡为侵掠,世师至郡,有来寇者,亲自捕击,辄擒斩之,深为戎狄所惮。入为武贲郎将。辽东之役,出襄平道。明年,帝复击高丽,以本官为涿郡留守。于时盗贼蜂起,世师逐捕之,往往克捷。及帝还,大加赏劳,拜楼烦太守。时帝在汾阳宫,世师闻始毕可汗将为寇,劝帝幸太原。帝不从,遂有雁门之难。寻迁左翊卫将军,与代王留守京师。及义军至,世师自以世荷隋恩,又藩邸之旧,遂勒兵拒守。月余,城陷,与京兆郡丞骨仪等见诛,时年五十三。
骨仪,京兆长安人也。性刚鲠,有不可夺之志。开皇初,为侍御史,处法平当,不为势利所回。炀帝嗣位,迁尚书右司郎。于时朝政渐乱浊,货赂公行,凡当枢要之职,无问贵贱,并家累金宝。天下士大夫莫不变节,而仪励志守常,介然独立。帝嘉其清苦,超拜京兆郡丞,公方弥著。时刑部尚书卫玄兼领京兆内史,颇行诡道,辄为仪所执正。玄虽不便之,不能伤也。及义兵至,而玄恐祸及己,遂称老病,无所干预。仪与世师同心协契,父子并诛,其后遂绝。世师有子弘智等,以年幼获全。
窦荣定
窦荣定,扶风平陵人也。父善,周太仆。季父炽,开皇初,为太傅。荣定沈深有器局,容貌瓌伟,美须髯,便弓马。魏文帝时,为千牛备身。周太祖见而奇之,授平东将军,赐爵宜君县子,邑三百户。后从太祖与齐人战于北芒,周师不利。荣定与汝南公宇文神庆帅精骑二千邀击之,齐师乃却。以功拜上仪同。后从武元皇帝引突厥木杆侵齐之并州,赐物三百段。袭爵永富县公,邑千户,进位开府,除忠州刺史。从武帝平齐,加上开府,拜前将军、佽飞中大夫。
其妻则高祖姊安成长公主也。高祖少小与之情契甚厚,荣定亦知高祖有人君之表,尤相推结。及高祖作相,领左右宫伯,使镇守天台,总统露门内两箱仗卫,常宿禁中。遇尉迥初平,朝廷颇以山东为意,乃拜荣定为洛州总管以镇之。前后赐缣四千匹,西凉女乐一部。
高祖受禅,来朝京师。上顾谓群臣曰:‘朕少恶轻薄,性相近者,唯窦荣定而已。’赐马三百匹,部曲八十户而遣之。坐事除名,高祖以长公主之故,寻拜右武候大将军。上数幸其第,恩赐甚厚。每令尚食局日供羊一口,珍味称是。以佐命功,拜上柱国、宁州刺史。未几,复为右武候大将军。寻除秦州总管,赐吴乐一部。突厥沙钵略寇边,以为行军元帅,率九总管,步骑三万,出凉州。与虏战于高越原,两军相持,其地无水,士卒渴甚,至刺马血而饮,死者十有二三。荣定仰天太息,俄而澍雨,军乃复振。于是进击,数挫其锋,突厥惮之,请盟而去。赐缣万匹,进爵安丰郡公,增邑千六百户。复封子宪为安康郡公,赐缣五千匹。
岁余,拜右武卫大将军,俄转左武卫大将军。上欲以为三公,荣定上书曰:‘臣每观西朝卫、霍,东都梁、邓,幸托葭莩,位极台铉,宠积骄盈,必致倾覆。向使前贤少自贬损,远避权势,推而不居,则天命可保,何覆宗之有!臣每览前修,实为畏惧。’上于是乃止。前后赏赐,不可胜计。
开皇六年卒,时年五十七。上为之废朝,令左卫大将军元旻监护丧事,赙缣三千匹。上谓侍臣曰:‘吾每欲致荣定于三事,其人固让不可。今欲赠之,重违其志。’于是赠冀州刺史、陈国公,谥曰懿。子抗嗣。
抗美容仪,性通率,长于巧思。父卒之后,恩遇弥隆,所赐钱帛金宝,亦以钜万。抗官至定州刺史,复检校幽州总管。炀帝即位,汉王谅构逆,以为抗与通谋,由是除名,以其弟庆袭封陈公焉。
庆亦有姿仪,性和厚,颇工草隶。初封永富郡公,官至河东太守、卫尉卿。大业之末,出为南郡太守,为盗贼所害。
庆弟琎,亦工草隶,颇解锺律。官历颍川、南郡、扶风太守。
元景山
元景山字珤岳,河南洛阳人也。祖燮,魏安定王。父琰,宋安王。景山少有器局,干略过人。周闵帝时,从大司马贺兰祥击吐谷浑,以功拜抚军将军。其后数从征伐,累迁仪同三司,赐爵文昌县公,授亹川防主。后与齐人战于北邙,斩级居多,加开府,迁建州刺史,进封宋安郡公,邑三千户。从武帝平齐,每战有功,拜大将军,改封平原郡公,邑二千户,赐女乐一部,帛六千匹,奴婢二百五十口,牛羊数千。
治亳州总管。先是,州民王回洛、张季真等聚结亡命,每为劫盗。前后牧守不能制。景山下车,逐捕之,回洛、季真挺身奔江南。禽其党与数百人,皆斩之。法令明肃,盗贼屏迹,称为大治。陈人张景遵以淮南内属,为陈将任蛮奴所攻,破其数栅。景山发谯、颍兵援之,蛮奴引军而退。征为候正。
宣帝嗣位,从上柱国韦孝宽经略淮南。郧州总管宇文亮谋图不轨,以轻兵袭孝宽。孝宽窘迫,未得整阵,为亮所薄。景山率铁骑三百出击,破之,斩亮传首。以功拜亳州总管。
高祖为丞相,尉迥称兵作乱。荥州刺史宇文胄与迥通谋,阴以书讽动景山。景山执其使,封书诣相府。高祖甚嘉之,进位上大将军。司马消难之以郧州入陈也,陈遣将樊毅、马杰等来援。景山率轻骑五百驰赴之。毅等惧,掠居民而遁。景山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与毅战于漳口,二合皆克。毅等退保甑山镇。其城邑为消难所陷者,悉平之。拜安州总管,进位柱国,前后赐帛二千匹。时桐柏山蛮相聚为乱,景山复击平之。
高祖受禅,拜上柱国。明年,大举伐陈,以景山为行军元帅,率行军总管韩延、吕哲出汉口。遣上开府邓孝儒将劲卒四千,攻陈甑山镇。陈人遣其将陆纶以舟师来援。孝儒逆击,破之。陈将鲁达、陈纪以兵守涢口,景山复遣兵击走之。陈人大骇,甑山、沌阳二镇守将皆弃城而遁。景山将济江,会陈宣帝卒,有诏班师。景山大著威名,甚为敌人所惮。
后数载,坐事免,卒于家,时年五十五。赠梁州总管,赐缣千匹,谥曰襄。子成寿嗣。
成寿便弓马,起家千牛备身。以上柱国世子,拜仪同。后为秦王库真车骑。炀帝嗣位,征为左亲卫郎将。杨玄感之乱也,从刑部尚书卫玄击之,以功进位正议大夫,拜西平通守。
源雄
源雄字世略,西平乐都人也。祖怀、父纂,俱为魏陇西王。雄少宽厚,伟姿仪。在魏起家秘书郎,寻加征虏将军。属其父为高氏所诛,雄脱身而遁,变姓名,西归长安。周太祖见而器之,赐爵陇西郡公。后从武帝伐齐,以功授开府,改封朔方郡公,拜冀州刺史。时以突厥寇边,徙雄为平州刺史以镇之。未几,检校徐州总管。
及高祖为丞相,尉迥作乱。时雄家累在相州,迥潜以书诱之,雄卒不顾。高祖遗雄书曰:‘公妻子在邺城,虽言离隔,贼徒翦灭,聚会非难。今日已后,不过数旬之别,迟能开慰,无以累怀。徐部大蕃,东南襟带,密迩吴寇,特须安抚。藉公英略,委以边谋,善建功名,用副朝委也。’迥遣其将毕义绪据兰陵,席毗陷昌虑、下邑。雄遣徐州刺史刘仁恩击义绪,仪同刘弘、李琰讨席毗,悉平之。
陈人见中原多故,遣其将陈纪、萧摩诃、任蛮奴、周罗 3b0b.gif 、樊毅等侵江北,西自江陵,东距寿阳,民多应之。攻陷城镇。雄与吴州总管于𫖮、扬州总管贺若弼、黄州总管元景山等击走之,悉复故地。东潼州刺史曹孝达据州作乱,雄遣兵袭斩之。进位上大将军,拜徐州总管。后数岁,转怀州刺史,寻迁朔州总管。突厥有来寇掠,雄辄捕斩之,深为北夷所惮。
伐陈之役,高祖下册书曰:‘於戏!唯尔上大将军、朔方公雄,识悟明允,风神果毅。往牧徐方,时逢寇逆,建旟马邑,安抚北蕃。嘉谋绝外境之虞,挺劔息韦韝之望。沙漠以北,俱荷威恩,吕梁之间,罔不怀惠。但江淮蕞尔,有陈僭逆,今将董率戎旅,清彼东南,是用命尔为行军总管。往钦哉!’于是从秦王俊出信州道。及陈平,以功进位上柱国。赐子崇爵端氏县伯,褒为安化县伯,赐物五千段,复镇朔州。二岁,上表乞骸骨,征还京师,卒于家,时年七十。
子崇嗣,官至仪同。大业中,自上党赞治入为尚书虞部郎。及天下盗起,将兵讨北海,与贼力战而死,赠正议大夫。
豆卢𪟝
豆卢𪟝字定东,昌黎徒河人也。本姓慕容,燕北地王精之后也。中山败,归魏,北人谓归义为‘豆卢’,因氏焉。祖苌,魏柔玄镇大将。父宁,柱国、太保。𪟝初生时,周太祖亲幸宁家称庆,时遇新破齐师,太祖因字之曰定东。𪟝聦悟,有器局。少受业国子学,略涉文艺。魏大统十二年,太祖以𪟝勋臣子,封义安县侯。周闵帝受禅,授稍伯下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改封丹阳郡公,邑千五百户。明帝时,为左武伯中大夫。𪟝自以经业未通,请解职游露门学。帝嘉之,敕以本官就学。未几,齐王宪纳𪟝妹为妃,恩礼逾厚。
会武帝嗣位,拜邛州刺史。未之官,渭源烧当羌因饥馑作乱,以𪟝有才略,转渭州刺史。甚有惠政,华夷悦服,德泽流行,大致祥瑞。鸟鼠山俗呼为高武陇,其下渭水所出。其山绝壁千寻,由来乏水,诸羌苦之。𪟝马足所践,忽飞泉涌出。有白乌翔止厅前,乳子而后去,又白狼见于襄武。民为之谣曰:‘我有丹阳,山出玉浆。济我民夷,神乌来翔。’百姓因号其泉为玉浆泉。
后丁父艰,毁瘁过礼。天和二年,授邵州刺史,袭爵楚国公。复征为天官府司会,历信、夏二州总管、相州刺史。以母忧还京。宣帝大象二年,拜利州总管,进位上大将军。月余,拜柱国。
高祖为丞相,益州总管王谦作乱。𪟝婴城固守,谦遣其将达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众十万攻之,起土山,凿城为七十余穴,堰江水以灌之。𪟝时战士不过二千,昼夜相拒。经四旬,势渐迫。𪟝于是出奇兵击之,斩数千级,降二千人。梁睿军且至,贼因而解去。高祖遣开府赵仲卿劳之,诏曰:‘𪟝器识优长,气调英远,总驭藩部,风化已行。巴、蜀称兵,奄来围逼,入守出战,大摧凶丑。贞节雄规,厥功甚茂,可使持节、上柱国。赐一子爵中山县公。’
开皇二年,突厥犯塞,以𪟝为北道行军元帅以备边。岁余,拜夏州总管。上以其家世贵盛,勋效克彰,甚重之。后为汉王谅纳𪟝女为妃,恩遇弥厚。七年,诏曰:‘上柱国、楚国公𪟝,蜀人寇乱之日,称兵犯顺,固守金汤,隐如敌国。嘉猷大节,其劳已多,可食始州临津县邑千户。’
十年,以疾征还京师,诏诸王并至𪟝第,中使顾问,道路不绝。其年卒,时年五十五。上悼惜者久之,特加赗赠,鸿胪监护丧事,谥曰襄。子贤嗣,官至显州刺史、大理少卿、武贲郎将。贤弟毓。
毓字道生,少英果,有气节。汉王谅出镇并州,毓以妃兄为王府主簿。从赵仲卿北征突厥,以功授仪同三司。
及高祖崩,炀帝即位,征谅入朝。谅纳咨议王𫠆之谋,发兵作乱。毓苦谏不从,因谓弟懿曰:‘吾匹马归朝,自得免祸。此乃身计,非为国也。今且伪从,以思后计。’毓兄显州刺史贤言于帝曰:‘臣弟毓素怀志节,必不从乱,但逼凶威,不能克遂。臣请从军,与毓为表里,谅不足图也。’帝以为然,许之。贤密遣家人赍敕书至毓所,与之计议。谅出城,将往介州,令毓与总管属朱涛留守。毓谓涛曰:‘汉王构逆,败不旋踵,吾岂坐受夷灭,孤负家国邪!当与卿出兵拒之。’涛惊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语!’因拂衣而去。毓追斩之。时谅司马皇甫诞,前以谏谅被囚。毓于是出诞,与之协计,及开府、盘石侯宿勤武,开府宇文永昌,仪同成端、长孙恺,车骑、安成侯元世雅,原武令皇甫文颢等,闭城拒谅。部分未定,有人告谅,谅袭击之。毓见谅至,绐其众曰:‘此贼军也。’谅攻城南门,毓时遣稽胡守堞,稽胡不识谅,射之,箭下如雨。谅复至西门,守兵皆并州人,素识谅,即开门纳之。毓遂见害,时年二十八。
及谅平,炀帝下诏曰:‘褒显名节,有国通规,加等饰终,抑推令典。毓深识大义,不顾姻亲,出于万死,首建奇策。去逆归顺,殉义亡身,追加荣命,宜优恒礼。可赠大将军,封正义县公,赐帛二千匹,谥曰愍。子愿师嗣,寻拜仪同三司。大业初,行新令,五等并除。未几,帝复下诏曰:‘故大将军、正义愍公毓,临节能固,捐生殉国,成为令典,没世不忘。象贤无坠,德隆必祀,改封雍丘愍侯。’复以愿师承袭。大业末,授千牛左右。
通字平东,𪟝之兄也,一名会。弘厚有器局。在周,少以父功,赐爵临贞县侯,邑千户。寻授大都督,俄迁仪同三司。大冢宰宇文护引之令督亲信兵,改封沃野县公,邑四千七百户。后加开府,历武贲中大夫、北徐州刺史。
及高祖为丞相,尉迥作逆,遣其所署莒州刺史乌丸尼率众来攻。通逆击,破之。赐物八百段,进位大将军。
开皇初,进爵南陈郡公。寻征入朝,以本官典宿卫。岁余,出拜定州刺史。后转相州刺史。尚高祖妹昌乐长公主,自是恩礼渐隆。迁夏州总管、洪州总管。所在之职,并称宽惠。十七年,卒官,年五十九。谥曰安。有子宽。
贺若谊
贺若谊字道机,河南洛阳人也。祖伏连,魏云州刺史。父统,右卫将军。谊性刚果,有干略。在魏,以功臣子,赐爵容城县男。累迁直阁将军、大都督、通直散骑常侍、尚食典御。
周太祖据有关中,引之左右。尝使诣杏城,属茹茹种落携贰,屯于河表。谊因譬以祸福,诱令归附,降者万余口。太祖深奇之,赐金银百两。齐遣其舍人杨畅结好于茹茹,太祖恐其并力,为边境之患,使谊聘茹茹。谊因啖以厚利,茹茹信之,遂与周连和,执畅付谊。太祖嘉之,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略阳公府长史。
周闵帝受禅,除司射大夫,改封霸城县子,转左宫伯,寻加开府。后历灵邵二州刺史,原信二州总管,俱有能名。其兄敦,为金州总管,以谗毁伏诛。坐是免职。
武帝亲总万机,召谊治熊州刺史。平齐之役,谊率兵出函谷,先据洛阳,即拜洛州刺史,进封建威县侯。齐范阳王高绍义之奔突厥也,谊以兵追之,战于马邑,遂擒绍义。以功进位大将军。
高祖为丞相,拜亳州总管,驰驿之部。西遏司马消难,东拒尉迥。申州刺史李慧反,谊讨之,进爵范阳郡公,授上大将军。
开皇初,入为右武候将军。河间王弘北征突厥,以谊为副元帅。军还,转左武候大将军。坐事免。岁余,拜华州刺史,俄转敷州刺史,改封海陵郡公,复转泾州刺史。时突厥屡为边患,朝廷以谊素有威名,拜灵州刺史,进位柱国。谊时年老,而筋力不衰,犹能重铠上马,甚为北夷所惮。数载,上表乞骸骨,优诏许之。
谊家富于财,于郊外构一别庐,多植果木。每邀賔客,列女乐,游集其间。卒于家,时年七十七。子举袭爵。
庶长子协,官至骠骑将军。协弟祥,奉车都尉。祥弟与,车骑将军。谊兄子弼,别有传。
史臣曰:于义、窦荣定等,或南阳姻亚,或丰邑旧游,运属时来,俱宣力用。以劳定国,以功懋赏,保其禄位,贻厥子孙。析薪克荷,崇基弗坠,盛矣!豆卢毓遇屯剥之机,亡身殉义,阴世师遭天之所废,舍命不渝。使夫死者有知,足以无愧君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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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列传第五 梁士彦
梁士彦字相如,安定乌氏人也。少任侠,不仕州郡。性刚果,喜正人之是非。好读兵书,颇涉经史。周世以军功拜仪同三司。武帝将有事东夏,闻其勇决,自扶风郡守除九曲镇将,进位上开府,封建威县公,齐人甚惮焉。寻迁熊州刺史。
后从武帝拔晋州,进位柱国,除使持节、晋绛二州诸军事、晋州刺史。及帝还后,齐后主亲总六军而围之。独守孤城,外无声援,众皆震惧,士彦慷慨自若。贼尽锐攻之,楼堞皆尽,城雉所存,寻仞而已。或短兵相接,或交马出入。士彦谓将士曰:‘死在今日,吾为尔先!’于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一当百。齐师少却。乃令妻妾军民子女,昼夜修城,三日而就。帝率六军亦至,齐师解围,营于城东十余里。士彦见帝,持帝须而泣曰:‘臣几不见陛下!’帝亦为之流涕。时帝以将士疲倦,意欲班师。士彦叩马谏曰:‘今齐师遁,众心皆动,因其惧也而攻之,其势必举。’帝从之,大军遂进。帝执其手曰:‘余之有晋州,为平齐之基。若不固守,则事不谐矣。朕无前虑,惟恐后变,善为我守之。’及齐平,封郕国公,进位上柱国、雍州主簿。
宣帝即位,除东南道行台、使持节、徐州总管、三十二州诸军事、徐州刺史。与乌丸轨擒陈将吴明彻、裴忌于吕梁,别破黄陵,略定淮南地。
高祖作相,转亳州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尉迥之反也,以为行军总管,从韦孝宽击之。至河阳,与迥军相对。令家僮梁默等数人为前锋,士彦以其徒继之,所当皆破。乘胜至草桥,迥众复合,进战,大破之。及围邺城,攻北门而入,驰启西门,纳宇文忻之兵。
及迥平,除相州刺史。高祖忌之。未几,征还京师,闲居无事。自恃元功,甚怀怨望,遂与宇文忻、刘昉等谋作乱。将率僮仆,于享庙之际,因车驾出,图以发机。复欲于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阳关,塞河阳路,劫调布以为牟甲,募盗贼以为战士。其甥裴通豫知其谋而奏之。高祖未发其事,授晋州刺史,欲观其意。士彦欣然谓昉等曰:‘天也!’又请仪同薛摩儿为长史,高祖从之。后与公卿朝谒,高祖令左右执士彦、忻、昉等于行间,诘之曰:‘尔等欲反,何敢发此意?’初犹不伏,捕薛摩儿适至,于是庭对之。摩儿具论始末,云:‘第二子刚垂泣苦谏,第三子叔谐曰:“作猛兽要须成斑。”’士彦失色,顾谓摩儿曰:‘汝杀我!’于是伏诛,时年七十二。
有子五人。操字孟德,出继伯父,官至上开府、义乡县公、长宁王府骠骑,早卒。刚字永固,弱冠授仪同,以平尉迥勋,加开府。击突厥有功,进位上大将军、通政县公、泾州刺史。士彦之诛也,以谏获免,徙瓜州。叔谐官至上仪同、广平县公、车骑将军。志远为安定伯,务为建威伯,皆坐士彦诛。
梁默者,士彦之苍头,骁武绝人。士彦每从征伐,常与默陷阵。仕周,致位开府。开皇末,以行军总管从杨素北征突厥,进位大将军。汉王谅之反也,复以行军总管从杨素讨平之,加授柱国。大业五年,从炀帝征吐谷浑,遇贼力战而死,赠光禄大夫。
宇文忻
宇文忻字仲乐,本朔方人,徙京兆。祖莫豆于,周安平公。父贵,周大司马、许国公。忻幼而敏慧,为儿童时,与群辈游戏,辄为部伍,进止行列,无不用命,有识者见而异之。年十二,能左右驰射,骁捷若飞。恒谓所亲曰:‘自古名将,唯以韩、白、卫、霍为美谈,吾察其行事,未足多尚。若使与仆并时,不令竖子独擅高名也。’其少小慷慨如此。年十八,从周齐王宪讨突厥有功,拜仪同三司,赐爵兴固县公。韦孝宽之镇玉壁也,以忻骁勇,请与同行。屡有战功,加位开府、骠骑将军,进爵化政郡公,邑二千户。
从武帝伐齐,攻拔晋州。齐后主亲驭六军,兵势甚盛,帝惮之,欲旋师。忻谏曰:‘以陛下之圣武,乘敌人之荒纵,何往不克!若使齐人更得令主,君臣协力,虽汤、武之势,未易平也。今主暗臣愚,兵无斗志,虽有百万之众,实为陛下奉耳。’帝从之,战遂大克。及帝攻陷并州,先胜后败,帝为贼所窘,左右皆歼,帝挺身而遁,诸将多劝帝还。忻勃然而进曰:‘自陛下克晋州,破高纬,乘胜逐北,以至于此。致令伪主奔波,关东响振,自古行兵用师,未有若斯之盛也。昨日破城,将士轻敌,微有不利,何足为怀。丈夫当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者破竹,其势已成,奈何弃之而去?’帝纳其言,明日复战,遂拔晋阳。及齐平,进位大将军,赐物千段。寻与乌丸轨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进位柱国,赐奴婢二百口,除豫州总管。
高祖龙潜时,与忻情好甚协,及为丞相,恩顾弥隆。尉迥作乱,以忻为行军总管,从韦孝宽击之。时兵屯河阳,诸军莫敢先进。帝令高颎驰驿监军,与颎密谋进取者,唯忻而已。迥遣子惇,盛兵武陟,忻先锋击走之。进临相州,迥遣精甲三千伏于野马冈,欲邀官军。忻以五百骑袭之,斩获略尽。进至草桥,迥又拒守,忻率奇兵击破之,直趋邺下。迥背城结阵,与官军大战,官军不利。时邺城士女观战者数万人,忻与高颎、李询等谋曰:‘事急矣,当以权道破之。’于是击所观者,大嚣而走,转相腾藉,声如雷霆。忻乃传呼曰:‘贼败矣!’众军复振,齐力急击之,迥军大败。及平邺城,以功加上柱国,赐奴婢二百口,牛马羊万计。高祖顾谓忻曰:‘尉迥倾山东之众,运百万之师,公举无遗策,战无全阵,诚天下之英杰也。’进封英国公,增邑三千户。自是以后,每参帷幄,出入卧内,禅代之际,忻有力焉。后拜右领军大将军,恩顾弥重。
忻妙解兵法,驭戎齐整,当时六军有一善事,虽非忻所建,在下辄相谓曰:‘此必英公法也。’其见推服如此。后改封杞国公。上尝欲令忻率兵击突厥,高颎言于上曰:‘忻有异志,不可委以大兵。’乃止。
忻既佐命功臣,频经将领,有威名于当世。上由是微忌焉,以谴去官。忻与梁士彦昵狎,数相往来,士彦时亦怨望,阴图不轨。忻谓士彦曰:‘帝王岂有常乎?相扶即是。公于蒲州起事,我必从征。两阵相当,然后连结,天下可图也。’谋泄伏诛,年六十四,家口籍没。
忻兄善,弘厚有武艺。仕周,官至上柱国、许国公。高祖受禅,遇之甚厚,拜其子颖为上仪同。及忻诛,并废于家。善未几卒。颖至大业中,为司农少卿。及李密逼东都,叛归于密。忻弟恺,别有传。
王谊
王谊字宜君,河南洛阳人也。父显,周凤州刺史。谊少慷慨,有大志,便弓马,博览群言。周闵帝时,为左中侍上士。时大冢宰宇文护执政,势倾王室,帝拱默无所关预。有朝士于帝侧,微为不恭,谊勃然而进,将击之。其人惶惧请罪,乃止。自是朝士无敢不肃。岁余,迁御正大夫。丁父艰,毁瘁过礼,庐于墓侧,负土成坟。岁余,起拜雍州别驾,固让,不许。
武帝即位,授仪同,累迁内史大夫,封杨国公。从帝伐齐,至并州,帝既入城,反为齐人所败,左右多死。谊率麾下骁雄赴之,帝赖以全济。时帝以六军挫衄,将班师。谊固谏,帝从之。及齐平,授相州刺史。未几,复征为大内史。汾州稽胡为乱,谊率兵击之。帝弟越王盛、谯王俭虽为总管,并受谊节度。其见重如此。及平贼而还,赐物五千段,封一子开国公。帝临崩,谓皇太子曰:‘王谊社稷臣,宜处以机密,不须远任也。’皇太子即位,是为宣帝。惮谊刚正,出为襄州总管。
及高祖为丞相,转为郑州总管。司马消难举兵反,高祖以谊为行军元帅,率四总管讨之。军次近郊,消难惧而奔陈。于时北至商、洛,南拒江、淮,东西二千余里,巴蛮多叛,共推渠帅兰雒州为主。雒州自号河南王,以附消难,北连尉迥。谊率行军总管李威、冯晖、李远等分讨之,旬月皆平。高祖以谊前代旧臣,甚加礼敬,遣使劳问,冠盖不绝。以第五女妻其子奉孝,寻拜大司徒。谊自以与高祖有旧,亦归心焉。
及上受禅,顾遇弥厚,上亲幸其第,与之极欢。太常卿苏威立议,以为户口滋多,民田不赡,欲减功臣之地以给民。谊奏曰:‘百官者,历世勋贤,方蒙爵土。一旦削之,未见其可。如臣所虑,正恐朝臣功德不建,何患人田有不足?’上然之,竟寝威议。开皇初,上将幸岐州。谊谏曰:‘陛下初临万国,人情未洽,何用此行?’上戏之曰:‘吾昔与公位望齐等,一朝屈节为臣,或当耻愧。是行也,震扬威武,欲以服公心耳。’谊笑而退。寻奉使突厥,上嘉其称旨,进封郢国公。
未几,其子奉孝卒。逾年,谊上表,言公主少,请除服。御史大夫杨素劾谊曰:‘臣闻丧服有五,亲疏异节,丧制有四,降杀殊文。王者之所常行,故曰不易之道也。是以贤者不得逾,不肖者不得不及。而仪同王奉孝,既尚兰陵公主,奉孝以去年五月身丧,始经一周,而谊便请除释。窃以虽曰王姬,终成下嫁之礼,公则主之,犹在移天之义。况复三年之丧,自上达下,及期释服,在礼未详。然夫妇则人伦攸始,丧纪则人道至大,苟不重之,取笑君子。故钻燧改火,责以居丧之速,朝祥暮歌,讥以忘哀之早。然谊虽不自强,爵位已重,欲为无礼,其可得乎?乃薄俗伤教,为父则不慈,轻礼易丧,致妇于无义。若纵而不正,恐伤风俗,请付法推科。’有诏勿治,然恩礼稍薄。谊颇怨望。或告谊谋反,上令案其事。主者奏谊有不逊之言,实无反状。上赐酒而释之。
于时上柱国元谐亦颇失意,谊数与相往来,言论丑恶。胡僧告之。公卿奏谊大逆不道,罪当死。上见谊怆然曰:‘朕与公旧为同学,甚相怜愍,将奈国法何?’于是下诏曰:‘谊,有周之世,早豫人伦,朕共游庠序,遂相亲好。然性怀险薄,巫觋盈门,鬼言怪语,称神道圣。朕受命之初,深存诫约,口云改悔,心实不悛。乃说四天王神道,谊应受命,书有谊谶,天有谊星,桃、鹿二川,岐州之下,岁在辰巳,兴帝王之业。密令卜问,伺殿省之灾。又说其身是明王,信用左道,所在诖误,自言相表当王不疑。此而赦之,将或为乱,禁暴除恶,宜伏国刑。’上复令大理正赵绰谓谊曰:‘时命如此,将若之何!’于是赐死于家,时年四十六。
元谐
元谐,河南洛阳人也,家代贵盛。谐性豪侠,有气调。少与高祖同受业于国子,甚相友爱。后以军功,累迁大将军。及高祖为丞相,引致左右。谐白高祖曰:‘公无党援,譬如水间一堵墙,大危矣。公其勉之。’尉迥作乱,遣兵寇小乡,令谐击破之。及高祖受禅,上顾谐笑曰:‘水间墙竟何如也?’于是赐宴极欢。进位上大将军,封乐安郡公,邑千户。奉诏参修律令。
时吐谷浑寇凉州,诏谐为行军元帅,率行军总管贺娄子干、郭竣、元浩等步骑数万击之。上敕谐曰:‘公受朝寄,总兵西下,本欲自宁疆境,保全黎庶,非是贪无用之地,害荒服之民。王者之师,意在仁义。浑贼若至界首者,公宜晓示以德,临之以教,谁敢不服也!’时贼将定城王锺利房率骑三千渡河,连结党项。谐率兵出鄯州,趣青海,邀其归路。吐谷浑引兵拒谐,相遇于丰利山。贼铁骑二万,与谐大战,谐击走之。贼驻兵青海,遣其太子可博汗以劲骑五万来掩官军。谐逆击,败之,追奔三十余里,俘斩万计,虏大震骇。于是移书谕以祸福,其名王十七人、公侯十三人,各率其所部来降。上大悦,下诏曰:‘褒善畴庸,有闻前载,谐识用明达,神情警悟,文规武略,誉流朝野。申威拓土,功成疆埸,深谋大节,实简朕心。加礼延代,宜隆赏典。可柱国,别封一子县公。’谐拜宁州刺史,颇有威惠。然刚愎,好排诋,不能取媚于左右。尝言于上曰:‘臣一心事主,不曲取人意。’上曰:‘宜终此言。’后以公事免。
时上柱国王谊有功于国,与谐俱无任用,每相往来。胡僧告谐、谊谋反,上按其事,无逆状,上慰谕而释之。未几,谊伏诛,谐渐被疏忌。然以龙潜之旧,每预朝请,恩礼无亏。及上大宴百僚,谐进曰:‘陛下威德远被,臣请突厥可汗为候正,陈叔宝为令史。’上曰:‘朕平陈国,以伐罪吊人,非欲夸诞取威天下。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宝昏醉,宁堪驱使!’谐默然而退。
后数岁,有人告谐与从父弟上开府滂、临泽侯田鸾、上仪同祁绪等谋反。上令案其事。有司奏:‘谐谋令祁绪勒党项兵,即断巴、蜀。时广平王雄、左仆射高颎二人用事,谐欲谮去之,云:“左执法星动已四年矣,状一奏,高颎必死。”又言:“太白犯月,光芒相照,主杀大臣,杨雄必当之。”谐尝与滂同谒上,谐私谓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贼也。”因令滂望气,滂曰:“彼云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辈有福德云。”’上大怒,谐、滂、鸾、绪并伏诛,籍没其家。
王世积
王世积,阐熙新囶人也。父雅,周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世积容貌魁岸,腰带十围,风神爽拔,有杰人之表。在周,有军功,拜上仪同,封长子县公。高祖为丞相,尉迥作乱,从韦孝宽击之,每战有功,拜上大将军。
高祖受禅,进封宜阳郡公。高颎美其才能,甚善之。尝密谓颎曰:‘吾辈俱周之臣子,社稷沦灭,其若之何?’颎深拒其言。未几,授蕲州总管。平陈之役,以舟师自蕲水趣九江,与陈将纪瑱战于蕲口,大破之。既而晋王广已平丹阳,世积于是移书告谕,遣千金公权始璋略取新蔡。陈江州司马黄偲弃城而遁,始璋入据其城。世积继至,陈豫章太守徐璒、庐陵太守萧廉、浔阳太守陆仲容、巴山太守王诵、太原太守马颋、齐昌太守黄正始、安成太守任瓘等,及鄱阳、临川守将,并诣世积降。以功进位柱国、荆州总管,赐绢五千段,加之宝带,邑三千户。后数岁,桂州人李光仕作乱,世积以行军总管讨平之。上遣都官员外郎辛凯卿驰劳之。及还,进位上柱国,赐物二千段。上甚重之。
世积见上性忌刻,功臣多获罪,由是纵酒,不与执政言及时事。上以为有酒疾,舍之宫内,令医者疗之。世积诡称疾愈,始得就第。
及起辽东之役,世积与汉王并为行军元帅,至柳城,遇疾疫而还。拜凉州总管,令骑士七百人送之官。未几,其亲信安定皇甫孝谐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积。世积不纳,由是有憾。孝谐竟配防桂州,事总管令狐熙。熙又不之礼,甚因穷,因徼幸上变,称:‘世积尝令道人相其贵不?道人荅曰:“公当为国主。”谓其妻曰:“夫人当为皇后。”又将之凉州,其所亲谓世积曰:“河西天下精兵处,可以图大事也。”世积曰:“凉州土旷人稀,非用武之国。”’由是被征入朝,按其事。有司奏:‘左卫大将军元旻、右卫大将军元胄、左仆射高颎,并与世积交通,受其名马之赠。’世积竟坐诛,旻、胄等免官,拜孝谐为上大将军。
虞庆则
虞庆则,京兆栎阳人也。本姓鱼。其先仕于赫连氏,遂家灵武,代为北边豪杰。父祥,周灵武太守。庆则幼雄毅,性倜傥,身长八尺,有胆气,善鲜卑语,身被重铠,带两鞬,左右驰射,本州豪侠皆敬惮之。初以弋猎为事,中便折节读书,常慕傅介子、班仲升为人。仕周,释褐中外府行参军,稍迁外兵参军事,袭爵沁源县公。宣政元年,授仪同大将军,除并州总管长史。二年,授开府。时稽胡数为反叛,越王盛、内史下大夫高颎讨平之。将班师,颎与盛谋,须文武干略者镇遏之。表请庆则,于是即拜石州总管。甚有威惠,境内清肃,稽胡慕义而归者八千余户。
开皇元年,进位大将军,迁内史监、吏部尚书、京兆尹,封彭城郡公,营新都总监。二年冬,突厥入寇,庆则为元帅讨之。部分失所,士卒多寒冻,堕指者千余人。偏将达奚长儒率骑兵二千人别道邀贼,为虏所围,甚急。庆则案营不救。由是长儒孤军独战,死者十八九。上不之责也。寻迁尚书右仆射。
后突厥主摄图将内附,请一重臣充使,于是上遣庆则诣突厥所。摄图恃强,初欲亢礼,庆则责以往事,摄图不服。其介长孙晟又说谕之,摄图及弟叶护皆拜受诏,因即称臣朝贡,请永为藩附。初,庆则出使,高祖敕之曰:‘我欲存立突厥,彼送公马,但取五三匹。’摄图见庆则,赠马千匹,又以女妻之。上以庆则勋高,皆无所问。授上柱国,封鲁国公,食任城县千户。诏以彭城公回授第二子义。
高祖平陈之后,幸晋王第,置酒会群臣。高颎等奉觞上寿。上因曰:‘高颎平江南,虞庆则降突厥,可谓茂功矣。’杨素曰:‘皆由至尊威德所被。’庆则曰:‘杨素前出兵武牢、硖石,若非至尊威德,亦无克理。’遂与互相长短。御史欲弹之,上曰:‘今日计功为乐,宜不须劾。’上观群臣宴射,庆则进曰:‘臣蒙赉酒食,令尽乐,御史在侧,恐醉而被弹。’上赐御史酒,因遣之出。庆则奉觞上寿,极欢。上谓诸公曰:‘饮此酒,愿我与诸公等子孙常如今日,世守富贵。’九年,转为右卫大将军,寻改为右武候大将军。
开皇十七年,岭南人李贤据州反,高祖议欲讨之。诸将二三请行,皆不许。高祖顾谓庆则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国家有贼,遂无行意,何也?’庆则拜谢恐惧,上乃遣焉。为桂州道行军总管,以妇弟赵什柱为随府长史。什柱先与庆则爱妾通,恐事彰,乃宣言曰:‘庆则不欲此行。’遂闻于上。先是,朝臣出征,上皆宴别,礼赐遣之。及庆则南讨辞上,上色不悦,庆则由是怏怏不得志。暨平贤,至潭州临桂镇,庆则观眺山川形势,曰:‘此诚崄固,加以足粮。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遂使什柱驰诣京奏事,观上颜色。什柱至京,因告庆则谋反。上案验之,庆则于是伏诛。拜什柱为柱国。
庆则子孝仁,幼豪侠任气,起家拜仪同,领晋王亲信。坐父事除名。炀帝嗣位,以藩邸之旧,授候卫长史,兼领金谷监,监禁苑。有巧思,颇称旨。九年,伐辽,授都水丞,充使监运,颇有功。然性奢华,以骆驼负函盛水养鱼而自给。十一年,或告孝仁谋图不轨,遂诛之。其弟澄道,东宫通事舍人,坐除名。
元胄
元胄,河南洛阳人也,魏昭成帝之六代孙。祖顺,魏濮阳王。父雄,武陵王。胄少英果,多武艺,美须眉,有不可犯之色。周齐王宪见而壮之,引致左右,数从征伐。官至大将军。
高祖初被召入,将受顾托,先呼胄,次命陶澄,并委以腹心,恒宿卧内。及为丞相,每典军在禁中,又引弟威俱入侍卫。周赵王招知高祖将迁周鼎,乃要高祖就第。赵王引高祖入寝室,左右不得从,唯杨弘与胄兄弟坐于户侧。赵王谓其二子员、贯曰:‘汝当进瓜,我因刺杀之。’及酒酣,赵王欲生变,以佩刀子刺瓜,连啖高祖,将为不利。胄进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赵王诃之曰:‘我与丞相言,汝何为者!’叱之使却。胄瞋目愤气,扣刀入卫。赵王问其姓名,胄以实对。赵王曰:‘汝非昔事齐王者乎?诚壮士也!’因赐之酒,曰:‘吾岂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赵王伪吐,将入后阁,胄恐其为变,扶令上坐,如此者再三。赵王称喉干,命胄就厨取饮,胄不动。会滕王逌后至,高祖降阶迎之,胄与高祖耳语曰:‘事势大异,可速去。’高祖犹不悟,谓曰:‘彼无兵马,复何能为?’胄曰:‘兵马悉他家物,一先下手,大事便去。胄不辞死,死何益耶?’高祖复入坐。胄闻屋后有被甲声,遽请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高祖下床,趣而去。赵王将追之,胄以身蔽户,王不得出。高祖及门,胄自后而至。赵王恨不时发,弹指出血。及诛赵王,赏赐不可胜计。
高祖受禅,进位上柱国,封武陵郡公,邑三千户。拜左卫将军,寻迁右卫大将军。高祖从容曰:‘保护朕躬,成此基业,元胄功也。’后数载,出为豫州刺史,历亳、淅二州刺史。时突厥屡为边患,朝廷以胄素有威名,拜灵州总管,北夷甚惮焉。后复征为右卫大将军,亲顾益密。尝正月十五日,上与近臣登高,时胄下直,上令驰召之。及胄见,上谓曰:‘公与外人登高,未若就朕胜也。’赐宴极欢。晋王广每致礼焉。
房陵王之废也,胄豫其谋。上正穷治东宫事,左卫大将军元旻苦谏,杨素乃谮之。上大怒,执旻于仗。胄时当下直,不去,因奏曰:‘臣不下直者,为防元旻耳。’复以此言激怒上,上遂诛旻,赐胄帛千匹。蜀王秀之得罪,胄坐与交通,除名。
炀帝即位,不得调。时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岭南,将军丘和亦以罪废。胄与和有旧,因数从之游。胄尝酒酣谓和曰:‘上官政壮士也,今徙岭表,得无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明日奏之,胄竟坐死。于是征政为骁卫将军,拜和代州刺史。
史臣曰:昔韩信愆垓下之期,则项王不灭,英布无淮南之举,则汉道未隆。以二子之勋庸,咸愤怨而葅戮,况乃无古人之殊绩,而怀悖逆之心者乎!梁士彦、宇文忻皆一时之壮士也,遭云雷之会,并以勇略成名,遂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报者倦矣,施者未厌,将生厉阶,求逞其欲。及兹颠坠,自取之也。王谊、元谐、王世积、虞庆则、元胄,或契阔艰厄,或绸缪恩旧,将安将乐,渐见遗忘,内怀怏怏,矜伐不已。虽时主之刻薄,亦言语以速祸乎?然高祖佐命元功,鲜有终其天命,配享清庙,寂寞无闻。斯盖草创帝图,事出权道,本异同心,故久而逾薄。其牵牛蹊田,虽则有罪,夺之非道,能无怨乎?皆深文巧诋,致之刑辟,高祖沉猜之心,固已甚矣。求其余庆,不亦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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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一‧列传第六 高颎
高颎字昭玄,一名敏,自云渤海蓨人也。父賔,背齐归周,大司马独孤信引为僚佐,赐姓独孤氏。及信被诛,妻子徙蜀。文献皇后以賔父之故吏,每往来其家。賔后官至鄀州刺史,及颎贵,赠礼部尚书、渤海公。
颎少明敏,有器局,略涉书史,尤善词令。初,孩孺时,家有柳树,高百许尺,亭亭如盖。里中父老曰:‘此家当出贵人。’年十七,周齐王宪引为记室。武帝时,袭爵武阳县伯,除内史上士,寻迁下大夫。以平齐功,拜开府。寻从越王盛击隰州叛胡,平之。
高祖得政,素知颎强明,又习兵事,多计略,意欲引之入府。遣邗国公杨惠谕意,颎承旨欣然曰:‘愿受驱驰。纵令公事不成,颎亦不辞灭族。’于是为相府司录。时长史郑译、司马刘昉并以奢纵被疏,高祖弥属意于颎,委以心膂。尉迥之起兵也,遣子惇率步骑八万,进屯武陟。高祖令韦孝宽击之,军至河阳,莫敢先进。高祖以诸将不一,令崔仲方监之,仲方辞父在山东。时颎又见刘昉、郑译并无去意,遂自请行,深合上旨,遂遣颎。颎受命便发,遣人辞母,云忠孝不可两兼,歔欷就路。至军,为桥于沁水,贼于上流纵火筏,颎预为土狗以御之。既渡,焚桥而战,大破之。遂至邺下,与迥交战,仍共宇文忻、李询等设策,因平尉迥。军还,侍宴于卧内,上撤御帷以赐之。进位柱国,改封义宁县公,迁相府司马,任寄益隆。
高祖受禅,拜尚书左仆射,兼纳言,进封渤海郡公,朝臣莫与为比,上每呼为独孤而不名也。颎深避权势,上表逊位,让于苏威。上欲成其美,听解仆射。数日,上曰:‘苏威高蹈前朝,颎能推举。吾闻进贤受上赏,宁可令去官!’于是命颎复位。俄拜左卫大将军,本官如故。时突厥屡为寇患,诏颎镇遏缘边。及还,赐马百余匹,牛羊千计。领新都大监,制度多出于颎。颎每坐朝堂北槐树下以听事,其树不依行列,有司将伐之。上特命勿去,以示后人。其见重如此。又拜左领军大将军,余官如故。母忧去职,二旬起令视事。颎流涕辞让,优诏不许。
开皇二年,长孙览、元景山等伐陈,令颎节度诸军。会陈宣帝薨。颎以礼不伐丧,奏请班师。萧岩之叛也,诏颎绥集江、汉,甚得人和。上尝间颎取陈之策,颎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彼必屯兵御守,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彼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上行其策,由是陈人益敝。九年,晋王广大举伐陈,以颎为元帅长史,三军咨禀。皆取断于颎。及陈平,晋王欲纳陈主宠姬张丽华。颎曰:‘武王灭殷,戮妲己。今平陈国,不宜取丽华。’乃命斩之,王甚不悦。及军还,以功加授上柱国,进爵齐国公,赐物九千段,定食千乘县千五百户。上因劳之曰:‘公伐陈后,人言公反,朕已斩之。君臣道合,非青蝇所间也。’颎又逊位,诏曰:‘公识鉴通远,器略优深,出参戎律,廓清淮海,入司禁旅,实委心腹。自朕受命,常典机衡,竭诚陈力,心迹俱尽。此则天降良辅,翊赞朕躬,幸无词费也。’其优奖如此。
是后右卫将军庞晃及将军卢贲等,前后短颎于上。上怒之,皆被疏黜。因谓颎曰:‘独孤公犹镜也,每被磨莹,皎然益明。’未几,尚书都事姜晔、楚州行参军李君才并奏称水旱不调,罪由高颎,请废黜之。二人俱得罪而去,亲礼逾密。上幸并州,留颎居守。及上还京,赐缣五千匹,复赐行宫一所,以为庄舍。其夫人贺拔氏寝疾,中使顾问,络绎不绝。上亲幸其第,赐钱百万,绢万匹,复赐以千里马。上尝从容命颎与贺若弼言及平陈事,颎曰:‘贺若弼先献十策,后于蒋山苦战破贼。臣文吏耳,焉敢与大将军论功!’帝大笑,时论嘉其有让。寻以其子表仁取太子勇女,前后赏赐不可胜计。时荧惑入太微,犯左执法。术者刘晖私言于颎曰:‘天文不利宰相,可修德以禳之。’颎不自安,以晖言奏之。上厚加赏慰。突厥犯塞,以颎为元帅,击贼破之。又出白道,进图入碛,遣使请兵。近臣缘此言颎欲反,上未有所荅,颎亦破贼而还。
时太子勇失爱于上,潜有废立之意。谓颎曰:‘晋王妃有神凭之,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颎长跪曰:‘长幼有序,其可废乎!’上默然而止。独孤皇后知颎不可夺,阴欲去之。初,夫人卒,后言于上曰:‘高仆射老矣,而丧夫人,陛下何能不为之娶!’上以后言谓颎,颎流涕谢曰:‘臣今已老,退朝之后,唯斋居读佛经而已。虽陛下垂哀之深,至于纳室,非臣所愿。’上乃止。至是,颎爱妾产男,上闻之极欢,后甚不悦。上问其故,后曰:‘陛下当复信高颎邪?始陛下欲为颎娶,颖心存爱妾,面欺陛下。今其诈已见,陛下安得信之!’上由是疏颎。会议伐辽东,颎固谏不可。上不从,以颎为元帅长史,从汉王征辽东,遇霖潦疾疫,不利而还。后言于上曰:‘颎初不欲行,陛下强遣之,妾固知其无功矣。’又上以汉王年少,专委军于颎。颎以任寄隆重,每怀至公,无自疑之意。谅所言多不用,甚衔之。及还,谅泣言于后曰:‘儿幸免高颎所杀。’上闻之,弥不平。俄而上柱国王世积以罪诛,当推核之际,乃有宫禁中事,云于颎处得之。上欲成颎之罪,闻此大惊。时上柱国贺若弼、吴州总管宇文 38b8.gif 、刑部尚书薛胄、民部尚书斛律孝卿、兵部尚书柳述等明颎无罪,上逾怒,皆以之属吏。自是朝臣莫敢言者。颎竟坐免,以公就第。
未几,上幸秦王俊第,召颎侍宴。颎歔欷悲不自胜,独孤皇后亦对之泣,左右皆流涕。上谓颎曰:‘朕不负公,公自负也。’因谓侍臣曰:‘我于高颎胜儿子,虽或不见,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无高颎。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
顷之,颎国令上颎阴事,称:‘其子表仁谓颎曰:“司马仲达初托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于是上大怒,囚颎于内史省而鞫之。宪司复奏颎他事,云:‘沙门真觉尝谓颎云:“明年国有大丧。”尼令晖复云:“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过。”’上闻而益怒,顾谓群臣曰:‘帝王岂可力求。孔子以大圣之才,作法垂世,宁不欲大位邪?天命不可耳。颎与子言,自比晋帝,此何心乎?’有司请斩颎。上曰:‘去年杀虞庆则,今兹斩王世积,如更诛颎,天下其谓我何?’于是除名为民。颎初为仆射,其母诫之曰:‘汝富贵已极,但有一斫头耳,尔宜慎之!’颎由是常恐祸变。及此,颎欢然无恨色,以为得免于祸。
炀帝即位,拜为太常。时诏收周、齐故乐人及天下散乐。颎奏曰:‘此乐久废。今若征之,恐无识之徒弃本逐末,递相教习。’帝不悦。帝时侈靡,声色滋甚,又起长城之役。颎甚病之,谓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乐而亡,殷鉴不遥,安可复尔!’时帝遇启民可汗恩礼过厚,颎谓太府卿何稠曰:‘此虏颇知中国虚实、山川险易,恐为后患。’复谓观王雄曰:‘近来朝廷殊无纲纪。’有人奏之,帝以为谤讪朝政,于是下诏诛之,诸子徙边。
颎有文武大略,明达世务。及蒙任寄之后,竭诚尽节,进引贞良,以天下为己任。苏威、杨素、贺若弼、韩擒等,皆颎所推荐,各尽其用,为一代名臣。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胜数。当朝执政将二十年,朝野推服,物无异议。治致升平,颎之力也。论者以为真宰相。及其被诛,天下莫不伤惜,至今称冤不已。所有奇策密谋及损益时政,颎皆削藁,世无知者。
其子盛道,官至莒州刺史,徙柳城而卒。次弘德,封应国公,晋王府记室。次表仁,封渤海郡公,徙蜀郡。
苏威
苏威字无畏,京兆武功人也。父绰,魏度支尚书。威少有至性,五岁丧父,哀毁有若成人。周太祖时,袭爵美阳县公,仕郡功曹。大冢宰宇文护见而礼之,以其女新兴主妻焉。见护专权,恐祸及己,逃入山中,为叔父所逼,卒不获免。然威每屏居山寺,以讽读为娱。未几,授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改封怀道县公。武帝亲总万机,拜稍伯下大夫。前后所授,并辞疾不拜。有从父妹者,适河南元雄。雄先与突厥有隙,突厥入朝,请雄及其妻子,将甘心焉。周遂遣之。威曰:‘夷人昧利,可以赂动。’遂标卖田宅,罄家所有以赎雄,论者义之。宣帝嗣位,就拜开府。
高祖为丞相,高颎屡言其贤,高祖亦素重其名,召之。及至,引入卧内,与语大悦。居月余,威闻禅代之议,遁归田里。高颎请追之,高祖曰:‘此不欲预吾事,且置之。’及受禅,征拜太子少保。追赠其父为邳国公,邑三千户,以威袭焉。俄兼纳言、民部尚书。威上表陈让,诏曰:‘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以公有兼人之才,无辞多务也。’威乃止。
初,威父在西魏,以国用不足,为征税之法,颇称为重。既而叹曰:‘今所为者,正如张弓,非平世法也。后之君子,谁能弛乎?’威闻其言,每以为己任。至是,奏减赋役,务从轻典,上悉从之。渐见亲重,与高颎参掌朝政。威见宫中以银为幔钩,因盛陈节俭之美以谕上。上为之改容,雕饰旧物,悉命除毁。上尝怒一人,将杀之,威入阁进谏,不纳。上怒甚,将自出斩之,威当上前不去。上避之而出,威又遮止,上拂衣而入。良久,乃召威谢曰:‘公能若是,吾无忧矣。’于是赐马二匹,钱十余万。寻复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本官悉如故。
治书侍御史梁毗以威领五职,安繁恋剧,无举贤自代之心,抗表劾威。上曰:‘苏威朝夕孜孜,志存远大,举贤有阙,何遽迫之!’顾谓威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因谓朝臣曰:‘苏威不值我,无以措其言;我不得苏威,何以行其道?杨素才辩无双,至若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苏威若逢乱世,南山四皓,岂易屈哉!’其见重如此。
未几,拜刑部尚书,解少保、御史大夫之官。后京兆尹废,检校雍州别驾。时高颎与威同心协赞,政刑大小,无不筹之,故革运数年,天下称治。俄转民部尚书,纳言如故。属山东诸州民饥,上令威赈恤之。后二载,迁吏部尚书。岁余,兼领国子祭酒。隋承战争之后,宪章踳驳,上令朝臣厘改旧法,为一代通典。律令格式,多威所定,世以为能。九年,拜尚书右仆射。其年,以母忧去职,柴毁骨立。上敕威曰:‘公德行高人,情寄殊重,大孝之道,盖同俯就。必须抑割,为国惜身。朕之于公,为君为父,宜依朕旨,以礼自存。’未几,起令视事,固辞,优诏不许。明年,上幸并州,命与高颎同总留事。俄追诣行在所,使决民讼。
威子夔,少有盛名于天下,引致賔客,四海士大夫多归之。后议乐事,夔与国子博士何妥各有所持。于是夔、妥俱为一议,使百僚署其所同。朝廷多附威,同夔者十八九。妥恚曰:‘吾席间函丈四十余年,反为昨暮儿之所屈也!’遂奏威与礼部尚书卢恺、吏部侍郎薛道衡、尚书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共为朋党,省中呼王弘为世子,李同和为叔,言二人如威之子弟也。复言威以曲道任其从父弟彻、肃等罔冒为官。又国子学请荡阴人王孝逸为书学博士,威属卢恺,以为其府参军。上令蜀王秀、上柱国虞庆则等杂治之,事皆验。上以宋书谢晦传中朋党事,令威读之。威惶惧,免冠顿首。上曰:‘谢已晚矣。’于是免威官爵,以开府就第。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余人。
未几,上曰:‘苏威德行者,但为人所误耳。’命之通籍。岁余,复爵邳公,拜纳言。从祠太山,坐不敬免。俄而复位。上谓群臣曰:‘世人言苏威诈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很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从己则悦,违之必怒,此其大病耳。’寻令持节巡抚江南,得以便宜从事。过会稽,逾五岭而还。时突厥都蓝可汗屡为边患,复使威至可汗所,与结和亲。可汗即遣使献方物。以勤劳,进位大将军。仁寿初,复拜尚书右仆射。上幸仁寿宫,以威总留后事。及上还,御史奏威职事多不理,请推之。上怒,诘责威。威拜谢,上亦止。后上幸仁寿宫,不豫,皇太子自京师来侍疾,诏威留守京师。
炀帝嗣位,加上大将军。及长城之役,威谏止之。高颎、贺若弼等之诛也,威坐与相连,免官。岁余,拜鲁郡太守。俄召还,参预朝政。未几,拜太常卿。其年从征吐谷浑,进位左光禄大夫。帝以威先朝旧臣,渐加委任。后岁余,复为纳言。与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黄门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蕴、内史侍郎虞世基参掌朝政,时人称为‘五贵’。
及辽东之役,以本官领左武卫大将军,进位光禄大夫,赐爵宁陵侯。其年,进封房公。威以年老,上表乞骸骨。上不许,复以本官参掌选事。明年,从征辽东,领右御卫大将军。
杨玄感之反也,帝引威帐中,惧见于色,谓威曰:‘此小儿聦明,得不为患乎?’威曰:‘夫识是非,审成败者,乃所谓聦明。玄感粗疏。非聦明者,必无所虑。但恐寖成乱阶耳。’威见劳役不息,百姓思乱,微以此讽帝,帝竟不寤。从还至涿郡,诏威安抚关中。以威孙尚辇直长儇为副。其子鸿胪少卿夔,先为关中简黜大使,一家三人,俱奉使关右,三辅荣之。岁余,帝下手诏曰:‘玉以洁润,丹紫莫能渝其质,松表岁寒,霜雪莫能凋其采。可谓温仁劲直,性之然乎!房公威器怀温裕,识量弘雅,早居端揆,备悉国章,先皇旧臣,朝之宿齿。栋梁社稷,弼谐朕躬,守文奉法,卑身率礼。昔汉之三杰,辅惠帝者萧何,周之十乱,佐成王者邵奭。国之宝器,其在得贤,参燮台阶,具瞻斯允。虽复事藉论道,终期献替,铨衡时务,朝寄为重,可开府仪同三司,余并如故。’威当时见尊重,朝臣莫与为比。
后从幸雁门,为突厥所围,朝廷危惮。帝欲轻骑溃围而出,威谏曰:‘城守则我有余力,轻骑则彼之所长。陛下万乘之主,何宜轻脱!’帝乃止。突厥俄亦解围而去。车驾至太原,威言于帝曰:‘今者盗贼不止,士马疲敝。愿陛下还京师,深根固本,为社稷之计。’帝初然之,竟用宇文述等议,遂往东都。
时天下大乱,威知帝不可改,意甚患之。属帝问侍臣盗贼事,宇文述曰:‘盗贼信少,不足为虞。’威不能诡对,以身隐于殿柱。帝呼威而问之。威对曰:‘臣非职司,不知多少,但患其渐近。’帝曰:‘何谓也?’威曰:‘他日贼据长白山,今者近在荥阳、汜水。’帝不悦而罢。寻属五月五日,百僚上馈,多以珍玩。威献尚书一部,微以讽帝,帝弥不平。后复问伐辽东事,威对愿赦群盗,遣讨高丽,帝益怒。御史大夫裴蕴希旨,令白衣张行本奏威昔在高阳典选,滥授人官;畏怯突厥,请还京师。帝令案其事。及狱成,下诏曰:‘威立性朋党,好为异端,怀挟诡道,徼幸名利,诋诃律令,谤讪台省。昔岁薄伐,奉述先志,凡预切问,各尽胸臆。而威不以开怀,遂无对命,启沃之道,其若是乎!资敬之义,何其甚薄!’于是除名为民。后月余,有人奏威与突厥阴图不轨者,大理簿责威。威自陈奉事二朝三十余载,精诚微浅不能上感,咎衅屡彰,罪当万死。帝悯而释之。其年从幸江都宫,帝将复用威。裴蕴、虞世基奏言,昏耄羸疾。帝乃止。
宇文化及之弑逆也,以威为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化及败,归于李密。未几密败,归东都,越王侗以为上柱国、邳公。王充僭号,署太师。威自以隋室旧臣,遭逢丧乱,所经之处,皆与时消息,以求容免。及大唐秦王平王充,坐于东都阊阖门内,威请谒见,称老病不能拜起。王遣人数之曰:‘公隋朝宰辅,政乱不能匡救,遂令品物涂炭,君弑国亡。见李密、王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也。’寻归长安,至朝堂请见,又不许。卒于家。时年八十二。
威治身清俭,以廉慎见称。每至公议,恶人异己,虽或小事,必固争之。时人以为无大臣之体。所修格令章程,并行于当世,然颇伤苛碎,论者以为非简允之法。及大业末年,尤多征役,至于论功行赏,威每承望风旨,辄寝其事。时群盗蜂起,郡县有表奏诣阙者,又诃诘使人,令减贼数。故出师攻讨,多不克捷。由是为物议所讥。子夔。
夔字伯尼,少聦敏,有口辩。八岁诵诗书,兼解骑射。年十三,从父至尚书省,与安德王雄驰射,赌得雄骏马而归。十四诣学,与诸儒论议,词致可观,见者莫不称善。及长,博览群言,尤以锺律自命。初不名夔,其父改之,颇为有识所哂。起家太子通事舍人。杨素甚奇之,素每戏威曰:‘杨素无儿,苏夔无父。’后与沛国公郑译、国子博士何妥议乐,因而得罪,议寝不行。著乐志十五篇,以见其志。数载,迁太子舍人。后加武骑尉。仁寿末,诏天下举达礼乐之源者,晋王昭时为雍州牧,举夔应之。与诸州所举五十余人谒见,高祖望夔谓侍臣:‘唯此一人,称吾所举。’于是拜晋王友。
炀帝嗣位,迁太子洗马,转司朝谒者。以父免职,夔亦去官。后历尚书职方郎、燕王司马。辽东之役,夔领宿卫,以功拜朝散大夫。时帝方勤远略,蛮夷朝贡,前后相属。帝尝从容谓宇文述、虞世基等曰:‘四夷率服,观礼华夏,鸿胪之职,须归令望。宁有多才艺,美容仪,可以接对賔客者为之乎?’咸以夔对。帝然之,即日拜鸿胪少卿。其年,高昌王麹伯雅来朝,朝廷妻以公主。夔有雅望,令主婚焉。其后弘化、延安等数郡盗贼蜂起,所在屯结,夔奉诏巡抚关中。突厥之围雁门也,夔领城东面事。夔为弩楼车箱兽圈,一夕而就。帝见而善之,以功进位通议大夫。坐父事,除名为民。复丁母忧,不胜哀而卒,时年四十九。
史臣曰:齐公,霸图伊始,早预经纶,鱼水冥符,风云玄感。正身直道,弼谐兴运,心同契合,言听计从。东夏克平,南国底定,参谋帷幄,决胜千里。高祖既复禹迹,思布尧心,舟楫是寄,盐梅斯在。兆庶赖以康宁,百僚资而辑睦,年将二纪,人无间言。属高祖将废储宫,由忠信而得罪,逮炀帝方逞浮侈,以忤时而受戮。若使遂无猜衅,克终厥美,虽未可参踪稷、契,足以方驾萧、曹。继之实难,惜矣!邳公,周道云季,方事幽贞,隋室龙兴,首应旌命。绸缪任遇,穷极荣宠,久处机衡,多所损益,罄竭心力,知无不为。然志尚清俭,体非弘旷,好同恶异,有乖直道,不存易简,未为通德。历事二帝,三十余年,虽废黜当时,终称遗老。君邪而不能正言,国亡而情均众庶。予违汝弼,徒闻其语,疾风劲草,未见其人。礼命阙于兴王,抑亦此之由也。夔志识沉敏,方雅可称,若天假之年,足以不亏堂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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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二‧列传第七 李德林
李德林字公辅,博陵安平人也。祖寿,湖州户曹从事。父敬族,历太学博士、镇远将军。魏孝静帝时,命当世通人正定文籍,以为内校书,别在直阁省。德林幼聦敏,年数岁,诵左思蜀都赋,十余日便度。高隆之见而嗟叹,遍告朝士,云:‘若假其年,必为天下伟器。’邺京人士多就宅观之,月余,日中车马不绝。年十五,诵五经及古今文集,日数千言。俄而该博坟典,阴阳纬候无不通涉。善属文,辞核而理畅。魏收尝对高隆之谓其父曰:‘贤子文笔终当继温子昇。’隆之大笑曰:‘魏常侍殊已嫉贤,何不近比老、彭,乃远求温子!’年十六,遭父艰,自驾灵舆,反葬故里。时正严冬,单衰跣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博陵豪族有崔谌者,仆射之兄,因休假还乡,车服甚盛。将从其宅诣德林赴吊,相去十余里,从者数十骑,稍稍减留。比至德林门,才余五骑,云不得令李生怪人熏灼。德林居贫轗轲,母氏多疾,方留心典籍,无复官情。其后,母病稍愈,逼令仕进。
任城王湝为定州刺史,重其才,召入州馆。朝夕同游,殆均师友,不为君民礼数。尝语德林云:‘窃闻蔽贤蒙显戮。久令君沈滞,吾独得润身,朝廷纵不见尤,亦惧明灵所谴。’于是举秀才入邺,于时天保八年也。王因遗尚书令杨遵彦书云:‘燕、赵固多奇士,此言诚不为谬。今岁所贡秀才李德林者,文章学识,固不待言,观其风神器宇,终为栋梁之用。至如经国大体,是贾生、晁错之俦;雕虫小技,殆相如、子云之辈。今虽唐、虞君世,俊乂盈朝,然修大厦者,岂厌夫良材之积也。吾尝见孔文举荐祢衡表云:“洪水横流,帝思俾乂。”以正平比夫大禹,常谓拟谕非伦。今以德林言之,便觉前言非大。’遵彦即命德林制让尚书令表,援笔立成,不加治点。因大相赏异,以示吏部郎中陆卬。卬云:‘已大见其文笔,浩浩如长河东注。比来所见,后生制作,乃涓浍之流耳。’卬仍命其子乂与德林周旋,戒之曰:‘汝每事宜师此人,以为模楷。’时遵彦铨衡,深慎选举,秀才擢第,罕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条,考皆为上,授殿中将军。既是西省散员,非其所好,又以天保季世,乃谢病还乡,阖门守道。
乾明初,遵彦奏追德林入议曹。皇建初,下诏搜扬人物,复追赴晋阳。撰春思赋一篇,代称典丽。是时长广王作相,居守在邺。敕德林还京,与散骑常侍高元海等参掌机密。王引授丞相府行参军。未几而王即帝位,授奉朝请,寓直舍人省。河清中,授员外散骑侍郎,带斋帅,仍别直机密省。天统初,授给事中,直中书,参掌诏诰。寻迁中书舍人。武平初,加通直散骑侍郎。又敕与中书侍郎宋士素、副侍中赵彦深别典机密。寻丁母艰去职,勺饮不入口五日。因发热病,遍体生疮,而哀泣不绝。诸士友陆骞、宋士素,名医张子彦等,为合汤药。德林不肯进,遍体洪肿,数日间,一时顿差,身力平复。诸人皆云孝感所致。太常博士巴叔仁表上其事,朝廷嘉之。才满百日,夺情起复,德林以羸病属疾,请急罢归。
魏收与阳休之论齐书起元事,敕集百司会议。收与德林书曰‘前者议文,总诸事意,小如混漫,难可领解。今便随事条列,幸为留怀,细加推逐。凡言或者,皆是敌人之议。既闻人说,因而探论耳。’德林复书曰:‘即位之元,春秋常义。谨按鲁君息姑不称即位,亦有元年,非独即位得称元年也。议云受终之元,尚书之古典。谨按大传,周公摄政,一年救乱,二年伐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作乐,七年致政成王。论者或以舜、禹受终,是为天子。然则周公以臣礼而死,此亦称元,非独受终为帝也。蒙示议文,扶病省览,荒情迷识,暂得发蒙。当世君子,必无横议,唯应阁笔赞成而已。辄谓前二条有益于议,仰见议中不录,谨以写呈。’收重遗书曰:‘惠示二事,感佩殊深。以鲁公诸侯之事,昨小为疑。息姑不书即位,舜、禹亦不言即位。息姑虽摄,尚得书元,舜、禹之摄称元,理也。周公居摄,乃云一年救乱,似不称元。自无大传,不得寻讨。一之与元,其事何别?更有所见,幸请论之。’德林荅曰:
摄之与相,其义一也。故周公摄政,孔子曰‘周公相成王’;魏武相汉,曹植曰‘如虞翼唐’。或云高祖身未居摄,灼然非理。摄者专赏罚之名,古今事殊,不可以体为断。陆机见舜肆类上帝,班瑞群后,便云舜有天下,须格于文祖也,欲使晋之三主异于舜摄。窃以为舜若尧死狱讼不归,便是夏朝之益,何得不须格于文祖也?若使用王者之礼,便曰即真,则周公负扆朝诸侯,霍光行周公之事,皆真帝乎?斯不然矣。必知高祖与舜摄不殊,不得从士衡之谬。
或以为书元年者,当时实录,非追书也。大齐之兴,实由武帝,谦匿受命,岂直史也?比观论者闻追举受命之元,多有河汉,但言追数受命之岁,情或安之。似所怖者元字耳,事类朝三,是许其一年,不许其元年也。案易‘黄裳元吉’,郑玄注云:‘如舜试天子,周公摄政。’是以试摄不殊。大传虽无元字,一之与元,无异义矣。春秋不言一年一月者,欲使人君体元以居正,盖史之婉辞,非一与元别也。汉献帝死,刘备自尊崇。陈寿,蜀人,以魏为汉贼。宁肯蜀主未立,已云魏武受命乎?士衡自尊本国,诚如高议,欲使三方鼎峙,同为霸名。习氏汉晋春秋,意在是也。正司马炎兼并,许其帝号。魏之君臣,吴人并以为戮贼,亦宁肯当涂之世,云晋有受命之征?史者,编年也,故鲁号纪年。墨子又云,吾见百国春秋。史又有无事而书年者,是重年验也。若欲高祖事事谦冲,即须号令皆推魏氏。便是编魏年,纪魏事,此即魏末功臣之传,岂复皇朝帝纪者也。
陆机称纪元立断,或以正始,或以嘉平。束皙议云,赤雀白鱼之事。恐晋朝之议,是并论受命之元,非止代终之断也。公议云陆机不议元者,是所未喻,愿更思之。陆机以刊木著于虞书,龛黎见于商典,以蔽晋朝正始、嘉平之议,斯又谬矣。唯可二代相涉,两史并书,必不得以后朝创业之迹,断入前史。若然,则世宗、高祖皆天保以前,唯入魏氏列传,不作齐朝帝纪,可乎?此既不可,彼复何证!
是时中书侍郎杜台卿上世祖武成皇帝颂,齐主以为未尽善,令和士开以颂示德林。宣旨云:‘台卿此文,未当朕意。以卿有大才,须叙盛德,即宜速作,急进本也。’德林乃上颂十六章并序,文多不载。武成览颂善之,赐名马一匹。三年,祖孝征入为侍中,尚书左仆射赵彦深出为兖州刺史。朝士有先为孝征所待遇者,间德林,云是彦深党与,不可仍掌机密。孝征曰:‘德林久滞绛衣,我常恨彦深待贤未足。内省文翰,方以委之。寻当有佳处分,不宜妄说。’寻除中书侍郎,仍诏修国史。齐主留情文雅,召入文林馆。又令与黄门侍郎颜之推二人同判文林馆事。五年,敕令与黄门侍郎李孝贞、中书侍郎李若别掌宣传。寻除通直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隆化中,假仪同三司。承光中,授仪同三司。
及周武帝克齐,入邺之日,敕小司马唐道和就宅宣旨慰喻,云:‘平齐之利,唯在于尔。朕本畏尔逐齐王东走,今闻犹在,大以慰怀,宜即入相见。’道和引之入内,遣内史宇文昂访问齐朝风俗政教、人物善恶,即留内省,三宿乃归。仍遣从驾至长安,授内史上士。自此以后,诏诰格式,及用山东人物,一以委之。武帝尝于云阳宫作鲜卑语谓群臣云:‘我常日唯闻李德林名,及见其与齐朝作诏书移檄,我正谓其是天上人。岂言今日得其驱使,复为我作文书,极为大异。’神武公纥豆陵毅荅曰:‘臣闻明王圣主,得骐𬴊凤凰为瑞,是圣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物虽来,不堪使用。如李德林来受驱策,亦陛下圣德感致,有大才用,无所不堪,胜于骐𬴊凤凰远矣。’武帝大笑曰:‘诚如公言。’宣政末,授御正下大夫。大象初,赐爵成安县男。
宣帝大渐,属高祖初受顾命,邗国公杨惠谓德林曰:‘朝廷赐令总文武事,经国任重,非群才辅佐,无以克成大业。今欲与公共事,必不得辞。’德林闻之甚喜,乃荅云:‘德林虽庸懦,微诚亦有所在。若曲相提奖,必望以死奉公。’高祖大悦,即召与语。刘昉、郑译初矫诏召高祖受顾命辅少主,总知内外兵马事。诸卫既奉敕,并受高祖节度。郑译、刘昉议,欲授高祖冢宰,郑译自摄大司马,刘昉又求小冢宰。高祖私问德林曰:‘欲何以见处?’德林云:‘即宜作大丞相,假黄钺,都督内外诸军事。不尔,无以压众心。’及发丧,便即依此。以译为相府长史,带内史上大夫,昉但为丞相府司马。译、昉由是不平。以德林为丞相府属,加仪同大将军。未几而三方构乱,指授兵略,皆与之参详。军书羽檄,朝夕填委,一日之中,动逾百数。或机速竞发,口授数人,文意百端,不加治点。郧公韦孝宽为东道元帅,师次永桥,为沁水泛长,兵未得度。长史李询上密启云:‘大将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并受尉迟迥饟金,军中慅慅,人情大异。’高祖得询启,深以为忧,与郑译议,欲代此三人。德林独进计云‘公与诸将,并是国家贵臣,未相伏驭,今以挟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后所遣者,能尽腹心,前所遣人,独致乖异?又取金之事,虚实难明,即令换易,彼将惧罪,恐其逃逸,便须禁锢。然则郧公以下,必有惊疑之意。且临敌代将,自古所难,乐毅所以辞燕,赵括以之败赵。如愚所见,但遣公一腹心,明于智略,为诸将旧来所信服者,速至军所,使观其情伪。纵有异志,必不敢动。’丞相大悟曰:‘若公不发此言,几败大事。’即令高颎驰驿往军所,为诸将节度,竟成大功。凡厥谋谟,多此类也。进授丞相府从事内郎。禅代之际,其相国总百揆、九锡殊礼诏策笺表玺书,皆德林之辞也。高祖登阼之日,授内史令。初,将受禅,虞庆则劝高祖尽灭宇文氏,高颎、杨惠亦依违从之。唯德林固争,以为不可。高祖作色怒云:‘君读书人,不足平章此事。’于是遂尽诛之。自是品位不加,出于高、虞之下,唯依班例授上仪同,进爵为子。
开皇元年,敕令与太尉任国公于翼、高颎等同修律令。事讫奏闻,别赐九环金带一腰,骏马一匹,赏损益之多也。格令班后,苏威每欲改易事条。德林以为格式已颁,义须画一,纵令小有踳驳,非过蠹政害民者,不可数有改张。威又奏置五百家乡正,即令理民间辞讼。德林以为本废乡官判事,为其里闾亲戚,剖断不平,今令乡正专治五百家,恐为害更甚。且今时吏部,总选人物,天下不过数百县,于六七百万户内,诠简数百县令,犹不能称其才,乃欲于一乡之内,选一人能治五百家者,必恐难得。又即时要荒小县,有不至五百家者,复不可令两县共管一乡。敕令内外群官,就东宫会议。自皇太子以下,多从德林议。苏威又言废郡,德林语之云:‘修令时,公何不论废郡为便。今令才出,其可改乎?’然高颎同威之议,称德林狠戾,多所固执。由是高祖尽依威议。
五年,敕令撰录作相时文翰,勒成五卷,谓之霸朝杂集。序其事曰:
窃以阳乌垂曜,微藿倾心,神龙腾举,飞云触石。圣人在上,幽显冥符,故称比屋可封,万物斯睹。臣皇基草创,便豫驱驰,遂得参可封之民,为万物之一。其为嘉庆,固以多也。若夫帝臣王佐,应运挺生,接踵于朝,谅有之矣。而班、尔之妙,曲木变容,朱蓝所染,素丝改色。二十二臣,功成尽美,二十八将,效力于时。种德积善,岂皆比于稷、契,计功称伐,非悉类于耿、贾。书契已还,立言立事,质非殆庶,何世无之。盖上禀睿后,旁资群杰,牧商鄙贱,屠钓幽微,化为侯王,皆由此也。有教无类,童子羞于霸功,见德思齐,狂夫成于圣业。治世多士,亦因此焉。烟雾可依,腾蛇与蛟龙俱远,栖息有所,苍蝇同骐骥之速。因人成事,其功不难。自此而谈,虽非上智,事受命之主,委质为臣,遇高世之才,连官接席,皆可以翊亮天地,流名钟鼎,何必苍颉造书,伊尹制命,公旦操笔,老聃为史,方可叙帝王之事,谈人鬼之谋乎?至若臣者,本惭賔实,非勋非德,厕轩冕之流,无学无才,处艺文之职。若不逢休运,非遇天恩,光大含弘,博约文礼,万官百辟,才悉兼人,收拙里闾,退仕乡邑,不种东陵之瓜,岂过南阳之掾,安得出入阊阖之阃,趋走太微之庭,履天子之阶,侍圣皇之侧,枢机帷幄,霑及荣宠者也!
昔岁木行将季,谅暗在辰,火运肇兴,群官总己。有周典八柄之所,大隋纳百揆之日,两朝文翰,臣兼掌之。时溥天之下,三方构乱,军国多务,朝夕填委。簿领纷纭,羽书交错,或速均发弩,或事大滔天,或日有万几,或几有万事。皇帝内明外顺,经营区宇,吐无穷之术,运不测之神,幽赞两仪,财成万类。咨谋台阁,晓喻公卿,训率土之滨,责反常之贼。三军奉律,战胜攻取之方,万国承风,安上治民之道。让受终之礼,报群臣之令,有宪章古昔者矣,有随事作故者矣。千变万化,譬彼悬河,寸阴尺日,不弃光景。大则天壤不遗,小则毫毛无失。远寻三古,未闻者尽闻,逖听百王,未见者皆见。发言吐论,即成文章,臣染翰操牍,书记而已。昔放勋之化,老人睹而未知,孔丘之言,弟子闻而不达。愚情禀圣,多必乘舛。加以奏阁趋墀,盈怀满袖,手披目阅,堆案积几。心无别虑,笔不暂停,或毕景忘餐,或连宵不寐,以勤补拙,不遑自处。其有词理疏谬,遗漏阙疑,皆天旨训诱,神笔改定。运筹建策,通幽达冥,从命者获安,违命者悉祸。悬测万里,指期来事,常如目见,固乃神知。变大乱而致太平,易可诛而为淳粹,化成道洽,其在人文,尽出圣怀,用成典诰,并非臣意所能至此。伯禹矢谟,成汤陈誓,汉光数行之札,魏武接要之书,济时拯物,无以加也。属神器大宝,将迁明德,天道人心,同谟归往。周静南面,每诏褒扬,在位诸公,各陈本志,玺书表奏,群情赐委。臣寰海之内,忝曰一民,乐推之心,切于黎献,欣然从命,辄不敢辞。比夫潘勗之册魏王,阮籍之劝晋后,道高前世,才谢往人,内手扪心,夙宵惭惕。檄书露板,及以诸文,有臣所作之,有臣润色之。唯是愚思,非奏定者,虽词乖黼藻,而理归霸德,文有可忽,事不可遗。前奉敕旨,集纳麓已还,至于受命文笔,当时制述,条目甚多,今日收撰,略为五卷云尔。
高祖省读讫,明旦谓德林曰:‘自古帝王之兴,必有异人辅佐。我昨读霸朝集,方知感应之理。昨宵恨夜长,不能早见公面。必令公贵与国始终。’于是追赠其父恒州刺史。未几,上曰:‘我本意欲深荣之。’复赠定州刺史、安平县公,谥曰孝。以德林袭焉。德林既少有才名,重以贵显,凡制文章,动行于世。或有不知者,谓为古人焉。
德林以梁士彦及元谐之徒频有逆意,大江之南,抗衡上国。乃著天命论上之,其辞曰:
粤若邃古,玄黄肇辟,帝王神器,历数有归。生其德者天,应其时者命,确乎不变,非人力所能为也。龙图鸟篆,号谥遗迹,疑而难信,缺而未详者,靡得而明焉。其在典文,焕乎缃素,钦明至德,莫盛于唐、虞,贻谋长世,莫过于文、武。大隋神功积于文王,天命显于唐叔。昔邑姜方娠,梦帝谓己:‘余命而子曰虞,将与之唐,而蕃育其子孙。’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成王灭唐而封太叔。又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后必大。’易曰:‘崇高富贵,莫大于帝王。’老子谓:‘域内四大,王居一焉。’此则名虞与唐,美兼二圣,将令其后必大,终致唐、虞之美,蕃育子孙,用享无穷之祚。
逮皇家建国,初号大兴,箕子必大之言,于兹乃验。天之眷命,悬属圣朝,重耳区区,岂足云也!有娀玄鸟,商以兴焉,姜嫄巨迹,周以兴焉,邑姜梦帝,隋以兴焉。古今三代,灵命如一,本枝种德,奕叶丕基。佐高帝而灭楚,立宣皇以定汉,东京太尉,关西孔子,生感遗鳣之集,殁降巨鸟之奇,累仁积善,大申休命。太祖挺生,庇民匡主,立殊勋于魏室,建盛业于周朝。启翼轸之国,肇炎精之纪,爰受厥命,陟配彼天。皇帝载诞之初,神光满室,具兴王之表,韫大圣之能。或气或云,荫映于廊庙,如天如日,临照于轩冕。内明外顺,自险获安,岂非万福扶持,百禄攸集。有周之末,朝野骚然,降志执均,镇卫宗社。明神飨其德,上帝付其民,诛奸逆于九重,行神化于四海。于斯时也,尉迥据有齐累世之都,乘新国易乱之俗,驱驰蛇豕,连合纵横,地迺九州陷三,民则十分拥六。王谦乘连率之威,凭全蜀之险,兴兵举众,震荡江山,鸩毒巴、庸,蚕食秦、楚。此二虏也,穷凶极逆,非欲割鸿沟之地,闭劔阁之门,皆将长戟强弩,睥睨宸极。从漳河而达负海,连岱岳而距华阳,迫胁荆蛮,吐纳江汉。佐斗嫁祸,纷若猬毛,曝骨履肠,间不容砺。尔乃奉殪戎之命,运先天之略,不出户庭,推毂分阃,一麾以定三方,数旬而清万国。荡涤天壤之速,规摹指画之神,造化以来,弗之闻也。光熙前绪,罔有不服,烟云改色,锺石变音,三灵顾望,万物影响。木运告尽,褰裳克让,天历在躬,推而弗有。百辟庶尹,四方岳牧,稽图谶之文,顺亿兆之请,披肝沥胆,昼歌夜吟,方屈箕颍之高,式允幽明之愿。基命宥密,如恒如升,推帝居歆,创业垂统。殊徽号,改服色,建都邑,叙彝伦,薄赋轻徭,慎刑恤狱,除繁苛之政,兴清静之风,去无用之官,省相监之职。奇才间出,盛德无隐,星精云气,共趋走于阶墀,山神海灵,咸燮理于台阁。东渐日谷,西被月川,教暨北溟之表,声加南海之外,悠悠沙漠,区域万里,蠢蠢百蛮,莫之与竞。五帝所不化,三王所未賔,屈膝顿颡,尽为臣妾。殊方异类,书契不传,梯山越海,贡琛奉贽,欣欣如也。巢居穴处,化以宫室,不火不粒,训以庖厨。礼乐合天地之同,律吕节寒暑之候,制作详垂衣之后,淳粹得神农之前。遨游文雅之场,出入杳冥之极,合神谟鬼,通幽洞微,群物岁成,含生日用,饮和气以自得,沐玄泽而不知也。丹雀为使,玄龟载书,甘露自天,醴泉出地。神禽异兽,珍木奇草,望风观海,应化归风。备休祥于图牒,罄幽遐而戾止。犹且父天子民,兢兢翼翼,至矣大矣,七十四帝,曷可同年而语哉!
若夫天下之重,不可妄据,故唐之许由,夏之伯益,怀道立事,人授而弗可也。轩初四帝,周余六王,藉世因基,自取而不得也。孟轲称仲尼之德过于尧、舜,著述成帝者之事,弟子备王佐之才,黑不代苍,泣麟叹凤,栖栖汲汲,虽圣达而莫许也。蚩尤则黄帝抗衡,共工则黑帝勍敌,项羽诛秦摧汉,宰割神州,角逐争驱,尽威力而无就也。其余欻起妖妄,曾何足数!贼子逆臣,所以为乱,皆由不识天道,不悟人谋,牵逐鹿之邪说,谓飞凫而为鼎。若使四凶争八元之诚,三监同九臣之志,韩信、彭越深明帝子之符,孙述、隗嚣妙识真人之出,尉迥同讴歌之类,王谦比狱讼之民,福禄蝉联,胡可穷也!而违天逆物,获罪人神。呜呼!此前事之大戒矣。诛夷烹醢,历代共尤,僭逆凶邪,时烦狱吏,其可不戒慎哉!盖积恶既成,心自绝于善道,物类相感,理必至于诛戮。天夺其魄,鬼恶其盈故也。大帝聦明,群臣正直,耳目监于率土,赏罚参于国朝,辅助一人,覆育兆庶。岂有食人之禄,受人之荣,包藏祸心而不歼尽者也?必当执法未处其罪,司命已除其籍。自古明哲,虑远防微,执一心,持一德,立功坐树,上书削藁,位尊而心逾下,禄厚而志弥约,宠盛思之以惧,道高守之以恭,克念于此,则奸回不至。事乃畏天,岂惟爱礼,谦光满覆,义在知几,吉凶由人,妖不自作。
众星共极,在天成象。夙沙则主虽愚蔽,民尽知归,有苗则始为跋扈,终而大服。汉南诸国,见一面以从殷,河西将军,率五郡以归汉。故能招信顺之助,保太山之安。彼陈国者,盗窃江外,民少一郡,地减半州。遇受命之主,逢太平之日,自可献土衔璧,乞同溥天。乃复养丧家之疹。遵颠覆之轨,趑趄吴、越,乃为匪民。虽时属大道,偃兵舞戚,然国家当混一之运,金陵是殄灭之期,有命不恒,断可知矣。房风之戮,元龟匪遥,孙皓之侯,守株难得。迷而未觉,谅可愍焉。斯故未辩玄天之心,不闻君子之论也。
德林自隋有天下,每赞平陈之计。八年,车驾幸同州,德林以疾不从。敕书追之,书后御笔注云:‘伐陈事意,宜自随也。’时高颎因使入京,上语颎曰:‘德林若患未堪行,宜自至宅取其方略。’高祖以之付晋王广。后从驾还,在涂中,高祖以马鞭南指云:‘待平陈讫,会以七宝装严公,使自山东无及之者。’及陈平,授柱国、郡公,实封八百户,赏物三千段。晋王广已宣敕讫,有人说高颎曰:‘天子画策,晋王及诸将戮力之所致也。今乃归功于李德林,诸将必当愤惋,且后世观公有若虚行。’颎入言之,高祖乃止。
初,大象末,高祖以逆人王谦宅赐之,文书已出,至地官府,忽复改赐崔谦。上语德林曰:‘夫人欲得,将与其舅。于公无形迹,不须争之,可自选一好宅。若不称意,当为营造,并觅庄店作替。’德林乃奏取逆人高阿那肱卫国县市店八十𫭟为王谦宅替。九年,车驾幸晋阳,店人上表诉称:‘地是民物,高氏强夺,于内造舍。’上命有司料还价直。遇追苏威自长安至,奏云:‘高阿那肱是乱世宰相,以谄媚得幸,枉取民地,造店赁之。德林诬誷,妄奏自入。’李圆通、冯世基等又进云:‘此店收利如食千户,请计日追赃。’上因责德林,德林请勘逆人文簿及本换宅之意,上不听,乃悉追店给所住者。自是益嫌之。十年,虞庆则等于关东诸道巡省使还,并奏云:‘五百家乡正,专理辞讼,不便于民。党与爱憎,公行货贿。’上仍令废之。德林复奏云:‘此事臣本以为不可。然置来始尔,复即停废,政令不一,朝成暮毁,深非帝王设法之义。臣望陛下若于律令辄欲改张,即以军法从事。不然者,纷纭未已。’高祖遂发怒,大诟云:‘尔欲将我作王莽邪?’初,德林称父为太尉咨议以取赠官,李元操与陈茂等阴奏之曰:‘德林之父终于校书,妄称咨议。’上甚衔之。至是,复庭议忤意,因数之曰:‘公为内史,典朕机密,比不可豫计议者,以公不弘耳。宁自知乎?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废阙,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须设教。然则孔子不当说孝经也。又誷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实忿之而未能发。今当以一州相遣耳。’因出为湖州刺史。德林拜谢曰:‘臣不敢复望内史令,请预散参。待陛下登封告成,一观盛礼,然后收拙丘园,死且不恨。’上不许,转怀州刺史。在州逢亢旱,课民掘井溉田,空致劳扰,竟无补益,为考司所贬。岁余,卒官,时年六十一。赠大将军、廉州刺史,谥曰文。及将葬,敕令羽林百人,并鼓吹一部,以给丧事。赠物三百段,粟千石,祭以太牢。
德林美容仪,善谈吐,齐天统中,兼中书侍郎,于賔馆受国书。陈使江总目送之曰:‘此即河朔之英灵也。’器量沉深,时人未能测,唯任城王湝、赵彦深、魏收、陆卬大相钦重,延誉之言,无所不及。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谓之曰:‘识度天才,必至公辅,吾辄以此字卿。’从官以后,即典机密,性重慎,尝云古人不言温树,何足称也。少以才学见知,及位望稍高,颇伤自任,争名之徒,更相谮毁,所以运属兴王,功参佐命,十余年间竟不徙级。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乱亡失,见五十卷行于世。敕撰齐史未成。
有子曰百药,博涉多才,词藻清赡。释巾太子通事舍人,后迁太子舍人、尚书礼部员外郎,袭爵安平县公,桂州司马。炀帝恶其初不附己,以为步兵校尉。大业末,转建安郡丞。
史臣曰:德林幼有操尚,学富才优,誉重邺中,声飞关右。王基缔构,协赞谋猷,羽檄交驰,丝纶间发,文诰之美,时无与二。君臣体合,自致青云,不患莫己知,岂徒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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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三‧列传第八 河间王弘 子庆
河间王弘字辟恶,高祖从祖弟也。祖爱敬,早卒。父元孙,少孤,随母郭氏,养于舅族。及武元皇帝与周太祖建义关中,元孙时在邺下,惧为齐人所诛,因假外家姓为郭氏。元孙死,齐为周所并,弘始入关,与高祖相得。高祖哀之,为买田宅。弘性明悟,有文武干略。数从征伐,累迁开府仪同三司。高祖为丞相,常置左右,委以心腹。高祖诣周赵王宅,将及于难,弘时立于户外,以卫高祖。寻加上开府,赐爵永康县公。
及上受禅,拜大将军,进爵郡公。寻赠其父为柱国、尚书令、河间郡公。其年立弘为河间王,拜右卫大将军。岁余,进授柱国。时突厥屡为边患,以行军元帅,率众数万,出灵州道,与虏相遇,战,大破之,斩数千级。赐物二千段,出拜宁州总管,进位上柱国。弘在州,治尚清静,甚有恩惠。后数载,征还京师。未几,拜蒲州刺史,得以便宜从事。时河东多盗贼,民不得安。弘奏为盗者百余人,投之边裔,州境帖然,号为良吏。每晋王广入朝,弘辄领扬州总管,及晋王归藩,弘复还蒲州。在官十余年,风教大洽。炀帝嗣位,征还,拜太子太保。岁余,薨。大业六年,追封郇王。子庆嗣。
庆倾曲,善候时变。帝时猜忌骨肉,滕王纶等皆被废放,唯庆获全。累迁荥阳郡太守,颇有治绩。
及李密据洛口仓,荥阳诸县多应密,庆勒兵拒守,密频遣攻之,不能克。岁余,城中粮尽,兵势日蹙。密因遗庆书曰:
自昏狂嗣位,多历岁年,剥削生民,涂炭天下。璿室瑶台之丽,未极骄奢,糟丘酒池之荒,非为淫乱。今者共举义旗,勘剪凶虐,八方同德,万里俱来,莫不期入关以亡秦,争渡河而灭纣。东穷海、岱,南洎江、淮,凡厥遗人,承风慕义,唯荥阳一郡,王独守迷。夫微子,纣之元兄,族实为重;项伯,籍之季父,戚乃非疏。然犹去朝歌而入周,背西楚而归汉。岂不眷恋宗祊,留连骨肉,但识宝鼎之将移,知神器之先改。而王之先代,家住山东,本姓郭氏,乃非杨族。止为宿与隋朝先有勋旧,遂得预霑盘石,名在葭莩。娄敬之与汉高,殊非血胤,吕布之于董卓,良异天亲。芝焚蕙叹,事不同此。又王之昏主,心若豺狼,仇忿同胞,有逾沉、阏,惟勇及谅,咸磬甸师,况乃族类为非,何能自保!为王计者,莫若举城从义,开门送款,安若太山,高枕而卧,长守富贵,足为美谈,乃至子孙,必有余庆。
今王世充屡被摧蹙,自救无聊,偷存晷漏,讵能支久?段达、韦津,东都自固,何暇图人?世充朝亡,达便夕灭。又江都荒湎,流宕忘归,内外崩离,人神怨愤。上江米船,皆被抄截,士卒饥馁,半菽不充,事切析骸,义均煮弩。举烽火于骊山,诸侯莫至,浮胶船于汉水,还日未期。王独守孤城,绝援千里,糇粮之计,仅有月余,敝卒之多,才盈数百。有何恃赖,欲相拒抗!求枯鱼于市肆,即事非虚,因归雁以运粮,竟知何日。然城中豪杰,王之腹心,思杀长吏,将为内启。正恐祸生匕首,衅发萧墙,空以七尺之躯,悬赏千金之购,可为寒心,可为酸鼻者也。幸能三思,自求多福。
于时江都败问亦至,庆得书,遂降于密,改姓为郭氏。密为王世充所破,复归东都,更为杨氏,越王侗不之责也。及侗称制,拜宗正卿。
世充将篡,庆首为劝进。世充既僭伪号,降爵郇国公,庆复为郭氏。世充以兄女妻之,署荥州刺史。及世充将败,庆欲将其妻同归长安,其妻谓之曰:‘国家以妾奉箕帚于公者,欲以申厚意,结公心耳。今叔父穷迫,家国阽危,而公不顾婚姻,孤负付属,为全身之计,非妾所能责公也。妾若至长安,则公家一婢耳,何用妾为!愿得送还东都,君之惠也。’庆不许。其妻遂沐浴靓妆,仰药而死。庆归大唐,为宜州刺史、郇国公,复姓杨氏。其嫡母元太妃,年老,两目失明,王世充以庆叛己而斩之。
杨处纲
杨处纲,高祖族父也。生长北边,少习骑射。在周,尝以军功拜上仪同。高祖受禅,赠其父锺葵为柱国、尚书令、义城县公,以处纲袭焉。授开府,督武候事。寻为太子宗卫率,转左监门郎将。后数载,起授右领军将军。处纲虽无才艺,而性质直,在官强济,亦为当时所称。寻拜蒲州刺史,吏民悦之。进位大将军。后迁秦州总管,卒官。谥曰恭。
弟处乐,官至洛州刺史。汉王谅之反也,朝廷以为有二心,废锢不齿。
杨子崇
杨子崇,高祖族弟也。父盆生,赠荆州刺史。子崇少好学,涉猎书记,有风仪,爱贤好士。开皇初,拜仪同,以车骑将军恒典宿卫。后为司门侍郎。炀帝嗣位,累迁候卫将军,坐事免。未几,复令检校将军事。从帝幸汾阳宫,子崇知突厥必为寇患,屡请早还京师,帝不纳。寻有雁门之围。及贼退,帝怒之曰:‘子崇怯懦,妄有陈请,惊动我众心,不可居爪牙之寄。’出为离石郡太守,治有能名。
自是突厥屡寇边塞,胡贼刘六儿复拥众劫郡境,子崇上表请兵镇遏。帝复大怒,下书令子崇巡行长城。子崇出百余里,四面路绝,不得进而归。时百姓饥馑,相聚为盗,子崇前后捕斩数千人。岁余,朔方梁师都、马邑刘武周等各称兵作乱,郡中诸胡复相啸聚。子崇患之,言欲朝集,遂与心腹数百人自孟门关将还京师。辎重半济,遇河西诸县各杀长吏,叛归师都,道路隔绝,子崇退归离石。所将左右,既闻太原有兵起,不复入城,遂各叛去。子崇悉收叛者父兄斩之。后数日,义兵夜至城下,城中豪杰复出应之。城陷,子崇为仇家所杀。
观德王雄
观德王雄,初名惠,高祖族子也。父绍,仕周,历八州刺史、傥城县公,赐姓叱吕引氏。雄美姿仪,有器度,雍容闲雅,进止可观。周武帝时,为太子司旅下大夫。帝幸云阳宫,卫王直作乱,以其徒袭肃章门,雄逆拒破之。进位上仪同,封武阳县公,邑千户。累迁右司卫上大夫。大象中,进爵邗国公,邑五千户。高祖为丞相,雍州牧毕王贤谋作难,雄时为别驾,知其谋,以告高祖。贤伏诛,以功授柱国、雍州牧,仍领相府虞候。周宣帝葬,备诸王有变,令雄率六千骑送至陵所。进位上柱国。
高祖受禅,除左卫将军,兼宗正卿。俄迁右卫大将军,参预朝政。进封广平王,食邑五千户,以邗公别封一子。雄请封弟士贵,朝廷许之。或奏高颎朋党者,上诘雄于朝。雄对曰:‘臣忝卫宫闱,朝夕左右,若有朋附,岂容不知!至尊钦明睿哲,万机亲览,颎用心平允,奉法而行。此乃爱憎之理,惟陛下察之。’高祖深然其言。雄时贵宠,冠绝一时,与高颎、虞庆则、苏威称为‘四贵’。
雄宽容下士,朝野倾瞩。高祖恶其得众,阴忌之,不欲其典兵马。乃下册书,拜雄为司空,曰:‘维开皇九年八月朔壬戌,皇帝若曰:於戏!惟尔上柱国、左卫大将军、宗正卿、广平王,风度宽弘,位望隆显,爰司禁旅,绵历十载。入当心腹,外任爪牙,驱驰轩陛,勤劳着绩。念旧庸勋,礼秩加等。公辅之寄,民具尔瞻,宜竭迺诚,副兹名实。是用命尔为司空。往钦哉!光应宠命,得不慎欤!’外示优崇,实夺其权也。雄无职务,乃闭门不通賔客。寻改封清漳王。仁寿初,高祖曰:‘清漳之名,未允声望。’命职方进地图,上指安德郡以示群臣曰:‘此号足为名德相称。’于是改封安德王。
大业初,授太子太傅。及元德太子薨,检校郑州刺史事。岁余,授怀州刺史。寻拜京兆尹。帝亲征吐谷浑,诏雄总管浇河道诸军。及还,改封观王。上表让曰:‘臣早逢兴运,预班末属,有命有时,藉风云之会,无才无德,滥公卿之首。蒙先皇不次之赏,荷陛下非分之恩,久紊台槐,常虑盈满,岂可仍叨匪服,重窃鸿名!臣实面墙,敢缘往例,臣诚昧宠,交惧身责。昔刘贾封王,岂备三阶之任,曹洪上将,宁超五等之爵?沉臣衮章逾于帝子,京尹亚于皇枝,锡土作藩,钮金开国,于臣何以自处,在物谓其乖分。是以露款执愚,祈恩固守。伏愿陛下曲留慈照,特鉴丹诚。频触宸严,伏增流汗。’优诏不许。
辽东之役,检校左翊卫大将军,出辽东道。次泸河镇,遘疾而薨,时年七十一。帝为之废朝,鸿胪监护丧事。有司考行,请谥曰懿。帝曰:‘王道高雅俗,德冠生人。’乃赐谥曰德。赠司徒,襄国武安渤海清河上党河间济北高密济阴长平等十郡太守。
子恭仁,位至吏部侍郎。恭仁弟𬘭,性和厚,颇有文学。历义州刺史、淮南太守。及父薨,起为司隶大夫。辽东之役,帝令𬘭于临海顿别有所督。杨玄感之反也,玄感弟玄纵自帝所逃赴其兄,路逢𬘭。𬘭避人偶语久之,既别而复相就者数矣。司隶刺史刘休文奏之。时𬘭兄吏部侍郎恭仁将兵于外,帝以是寝之,未发其事。𬘭忧惧,发病而卒。𬘭弟续,仕至散骑侍郎。
雄弟达,字士达。少聦敏,有学行。仕周,官至仪同、内史下大夫,遂宁县男。高祖受禅,拜给事黄门侍郎,进爵为子。时吐谷浑寇边,诏上柱国元谐为元帅,达为司马。军还,兼吏部侍郎,加开府。岁余,转内史侍郎,出为鄯、郑、赵三州刺史,俱有能名。平陈之后,四海大同,上差品天下牧宰,达为第一,赐杂彩五百段,加以金带,擢拜工部尚书,加位上开府。达为人弘厚,有局度。杨素每言曰:‘有君子之貌,兼君子之心者,唯杨达耳。’献皇后及高祖山陵制度,达并参豫焉。
炀帝嗣位,转纳言,仍领营东都副监,帝甚信重之。辽东之役,领右武卫将军,进位左光禄大夫,卒于师,时年六十二。帝叹惜者久之,赠吏部尚书、始安侯。谥曰恭。赠物三百五十段。
史臣曰:高祖始迁周鼎,众心未附,利建同姓,维城宗社,是以河间、观德,咸启山河。属乃葭莩,地非宠逼,故高位厚秩,与时终始。杨庆二三其德,志在苟生,变本宗如反掌,弃慈母如遗迹,及身而绝,宜其然矣。观王位登台衮,庆流后嗣,保兹宠禄,实仁厚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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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四‧列传第九 滕穆王瓒 嗣王纶
滕穆王瓒字恒生,一名慧,高祖母弟也。周世,以太祖军功封竟陵郡公,尚武帝妹顺阳公主,自右中侍上士迁御伯中大夫。保定四年,改为纳言,授仪同。瓒贵公子,又尚公主,美姿仪,好书爱士,甚有令名于当世,时人号曰杨三郎。武帝甚亲爱之。平齐之役,诸王咸从,留瓒居守,帝谓之曰:‘六府事殷,一以相付。朕将遂事东方,无西顾之忧矣。’其见亲信如此。宣帝即位,迁吏部中大夫,加上仪同。
未几,帝崩,高祖入禁中,将总朝政,令废太子勇召之,欲有计议。瓒素与高祖不协,闻召不从,曰:‘作隋国公恐不能保,何乃更为族灭事邪?’高祖作相,迁大将军。寻拜大宗伯,典修礼律。进位上柱国、邵国公。瓒见高祖执政,群情未一,恐为家祸,阴有图高祖之计,高祖每优容之。及受禅,立为滕王。后拜雍州牧。上数与同坐,呼为阿三。后坐事去牧,以王就第。
瓒妃宇文氏,先时与独孤皇后不平,及此郁郁不得志,阴有咒诅。上命瓒出之,瓒不忍离绝,固请。上不得已,从之,宇文氏竟除属籍。瓒由是忤旨,恩礼更薄。开皇十一年,从幸栗园,暴薨,时年四十二。人皆言其遇鸩以毙。子纶嗣。
纶字斌籀,性弘厚,美姿容,颇解锺律。高祖受禅,封邵国公,邑八千户。明年,拜邵州刺史。晋王广纳妃于梁,诏纶致礼焉,甚为梁人所敬。
纶以穆王之故,当高祖之世,每不自安。炀帝即位,尤被猜忌。纶忧惧不知所为,呼术者王琛而问之。琛荅曰:‘王相禄不凡。’乃因曰:‘滕即腾也,此字足为善应。’有沙门惠恩、崛多等,颇解占候,纶每与交通,常令此三人为度星法。有人告纶怨望咒诅,帝命黄门侍郎王弘穷治之。弘见帝方怒,遂希旨奏纶厌蛊恶逆,坐当死。帝令公卿议其事,司徒杨素等曰:‘纶希冀国灾,以为身幸。原其怀恶之由,积自家世。惟皇运之始,四海同心,在于孔怀,弥须协力。其先乃离阻大谋,弃同即异。父悖于前,子逆于后,非直觊觎朝廷,便是图危社稷。为恶有状,其罪莫大,刑兹无赦,抑有旧章,请依前律。’帝以公族不忍,除名为民,徙始安。诸弟散徙边郡。大业七年,亲征辽东,纶欲上表,请从军自效,为郡司所遏。未几,复徙朱崖。及天下大乱,为贼林仕弘所逼,携妻子,窜于儋耳。后归大唐,为怀化县公。
纶弟坦,字文籀,初封竟陵郡公,坐纶徙长沙。坦弟猛,字武籀,徙衡山。猛弟温,字明籀,初徙零陵。温好学,解属文,既而作零陵赋以自寄,其辞哀思。帝见而怒之,转徙南海。温弟诜,字弘籀,前亦徙零陵。帝以其修谨,袭封滕王,以奉穆王嗣。大业末,薨于江都。
道悼王静
道悼王静字贤籀,滕穆王瓒之子也。出继叔父嵩。嵩在周代,以太祖军功,赐爵兴城公,早卒。高祖践位,追封道王,谥曰宣。以静袭焉。卒,无子,国除。
卫昭王爽 嗣王集
卫昭王爽字师仁,小字明达,高祖异母弟也。周世,在襁褓中,以太祖军功,封同安郡公。六岁而太祖崩,为献皇后之所鞠养,由是高祖于诸弟中特宠爱之。十七为内史上士。高祖执政,拜大将军、秦州总管。未之官,转授蒲州刺史,进位柱国。及受禅,立为卫王。寻迁雍州牧,领左右将军。俄迁右领军大将军,权领并州总管。岁余,进位上柱国,转凉州总管。爽美风仪,有器局,治甚有声。
其年,以爽为行军元帅,步骑七万以备胡。出平凉,无虏而还。明年,大举北伐,又为元帅。河间王弘、豆卢𪟝、窦荣定、高颎、虞庆则等分道而进,俱受爽节度。爽亲率李充节等四将出朔州,遇沙钵略可汗于白道,接战,大破之,虏获千余人,驱马牛羊钜万。沙钵略可汗中重创而遁。高祖大悦,赐爽真食梁安县千户。六年,复为元帅,步骑十五万,出合川。突厥遁逃,而返。明年,征为纳言。高祖甚重之。
未几,爽寝疾,上使巫者薛荣宗视之,云众鬼为厉。爽令左右驱逐之。居数日,有鬼物来击荣宗,荣宗走下阶而毙。其夜爽薨,时年二十五。赠太尉、冀州刺史。子集嗣。
集字文会,初封遂安王,寻袭封卫王。炀帝时,诸侯王恩礼渐薄,猜防日甚。集忧惧不知所为,乃呼术者俞普明,章醮以祈福助。有人告集咒诅,宪司希旨,锻成其狱,奏集恶逆,坐当死。天子下公卿议其事,杨素等曰:‘集密怀左道,厌蛊君亲,公然咒诅,无惭幽显。情灭人理,事悖先朝,是君父之罪人,非臣子之所赦,请论如律。’时滕王纶坐与相连,帝不忍加诛,乃下诏曰:‘纶、集以附萼之华,犹子之重,縻之好爵,匪由德进。正应与国升降,休戚是同,乃包藏妖祸,诞纵邪僻。在三之义,爱敬俱沦,急难之情,孔怀顿灭。公卿议既如此,览以潸然。虽复王法无私,恩从义断,但法隐公族,礼有亲亲。致之极辟,情所未忍。’于是除名为民,远徙边郡。遇天下大乱,不知所终。
蔡王智积
蔡王智积,高祖弟整之子也。整周明帝时,以太祖军功,赐爵陈留郡公。寻授开府、车骑大将军。从武帝平齐,至并州,力战而死。及高祖作相,赠柱国、大司徒、冀定瀛相怀卫赵贝八州刺史。高祖受禅,追封蔡王,谥曰景。以智积袭焉。又封其弟智明为高阳郡公,智才为开封县公。寻拜智积为开府仪同三司,授同州刺史,仪卫资送甚盛。顷之,以修谨闻,高祖善之。在州未尝嬉戏游猎,听政之暇,端坐读书,门无私谒。有侍读公孙尚仪,山东儒士,府佐杨君英、萧德言,并有文学,时延于座,所设唯饼果,酒才三酌。家有女妓,唯年节嘉庆,奏于太妃之前,其简静如此。昔高祖龙潜时,景王与高祖不睦,其太妃尉氏,又与独孤皇后不相谐,以是智积常怀危惧,每自贬损。高祖知其若是,亦哀怜之。人或劝智积治产业者,智积曰:‘昔平原露朽财帛,苦其多也。吾幸无可露,何更营乎?’有五男,止教读论语、孝经而已,亦不令交通賔客。或问其故,智积荅曰:‘卿非知我者。’其意恐儿子有才能,以致祸也。开皇二十年,征还京第,无他职任,阖门自守,非朝觐不出。
炀帝即位,滕王纶、卫王集并以谗构得罪,高阳公智明亦以交游夺爵,智积逾惧。大业七年,授弘农太守,委政僚佐,清静自居。及杨玄感作乱,自东都引军而西,智积谓官属曰:‘玄感闻大军将至,欲西图关中。若成其计,则根本固矣。当以计縻之,使不得进。不出一旬,自可擒耳。’及玄感军至城下,智积登陴詈辱之,玄感怒甚,留攻之。城门为贼所烧,智积乃更益火,贼不得入。数日,宇文述等援军至,合击破之。
十二年,从驾江都,寝疾。帝时疏薄骨肉,智积每不自安,及遇患,不呼医。临终,谓所亲曰:‘吾今日始知得保首领没于地矣。’时人哀之。有子道玄。
史臣曰:周建懿亲,汉开盘石,内以敦睦九族,外以辑宁亿兆,深根固本,崇奖王室。安则有以同其乐,衰则有以恤其危,所由来久矣。魏、晋以下,多失厥中,不遵王度,各徇所私。抑之则势齐于匹夫,抗之则权侔于万乘,矫枉过正,非一时也。得失详乎前史,不复究而论焉。高祖昆弟之恩,素非笃睦,闺房之隙,又不相容。至于二世承基,其弊愈甚。是以滕穆暴薨,人皆窃议,蔡王将没,自以为幸。唯卫王养于献后,故任遇特隆,而诸子迁流,莫知死所,悲夫!其锡以茅土,称为盘石,行无甲兵之卫,居与甿隶为伍。外内无虞,颠危不暇,时逢多难,将何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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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五‧列传第十 文四子
高祖五男,皆文献皇后之所生也。长曰房陵王勇,次炀帝,次秦孝王俊,次庶人秀,次庶人谅。
房陵王勇字𪾢地伐,高祖长子也。周世,以太祖军功,封博平侯。及高祖辅政,立为世子,拜大将军、左司卫,封长宁郡公。出为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总统旧齐之地。后征还京师,进位上柱国、大司马,领内史御正,诸禁卫皆属焉。高祖受禅,立为皇太子,军国政事及尚书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参决之。上以山东民多流冗,遣使按检,又欲徙民北实边塞。勇上书谏曰:‘窃以导俗当渐,非可顿革,恋土怀旧,民之本情,波迸流离,盖不获已。有齐之末,主暗时昏,周平东夏,继以威虐,民不堪命,致有逃亡,非厌家乡,愿为羁旅。加以去年三方逆乱,赖陛下仁圣,区宇肃清,锋刃虽屏,疮痍未复。若假以数岁,沐浴皇风,逃窜之徒,自然归本。虽北夷猖獗,尝犯边烽,今城镇峻峙,所在严固,何待迁配,以致劳扰。臣以庸虚,谬当储贰,寸诚管见,辄以尘闻。’上览而嘉之,遂寝其事。是后时政不便,多所损益,上每纳之。上尝从容谓群臣曰:‘前世皇王,溺于嬖幸,废立之所由生。朕傍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若前代多诸内宠,孽子忿诤,为亡国之道邪!’
勇颇好学,解属词赋,性宽仁和厚,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引明克让、姚察、陆开明等为之賔友。勇尝文饰蜀铠,上见而不悦,恐致奢侈之渐,因而诫之曰:‘我闻天道无亲,唯德是与,历观前代帝王,未有奢华而得长久者。汝当储后,若不上称天心,下合人意,何以承宗庙之重,居兆民之上?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看之,以自警戒。今以刀子赐汝,宜识我心。’
其后经冬至,百官朝勇,勇张乐受贺。高祖知之,问朝臣曰‘近闻至节,内外百官,相率朝东宫,是何礼也?’太常少卿辛亶对曰:‘于东宫是贺,不得言朝。’高祖曰:‘改节称贺,正可三数十人,逐情各去。何因有司征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东宫如此,殊乖礼制。’于是下诏曰:‘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爰自近代,圣教渐亏,俯仰逐情,因循成俗。皇太子虽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土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自此恩宠始衰,渐生疑阻。
时高祖令选宗卫侍官,以入上台宿卫。高颎奏称,若尽取强者,恐东宫宿卫太劣。高祖作色曰:‘我有时行动,宿卫须得雄毅。太子毓德东宫,左右何须强武?此极敝法,甚非我意。如我商量,恒于交番之日,分向东宫上下,团伍不别,岂非好事?我熟见前代,公不须仍踵旧风。’盖疑高颎男尚勇女,形于此言,以防之也。
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尤称嬖幸,礼匹于嫡。勇妃元氏无宠,尝遇心疾,二日而薨。献皇后意有他故,甚责望勇。自是云昭训专擅内政,后弥不平,颇遣人伺察,求勇罪过。晋王知之,弥自矫饰,姬妾但备员数,唯共萧妃居处。皇后由是薄勇,愈称晋王德行。其后晋王来朝,车马侍从,皆为俭素,敬接朝臣,礼极卑屈,声名籍甚,冠于诸王。临还扬州,入内辞皇后,因进言曰:‘臣镇守有限,方违颜色,臣子之恋,实结于心。一辞阶闼,无由侍奉,拜见之期,杳然未日。’因哽咽流涕,伏不能兴。皇后亦曰:‘汝在方镇,我又年老,今者之别,有切常离。’又泫然泣下,相对歔欷。王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恒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谗谮生于投杼,鸩毒遇于杯勺,是用勤忧积念,惧履危亡。’皇后忿然曰:‘𪾢地伐渐不可耐,我为伊索得元家女,望隆基业,竟不闻作夫妻,专宠阿云,使有如许豚犬。前新妇本无病痛,忽尔暴亡,遣人投药,致此夭逝。事已如是,我亦不能穷治,何因复于汝处发如此意?我在尚尔,我死后,当鱼肉汝乎?每思东宫竟无正嫡,至尊千秋万岁之后,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儿前再拜问讯,此是几许大苦痛邪!’晋王又拜,呜咽不能止,皇后亦悲不自胜。
此别之后,知皇后意移,始构夺宗之计。因引张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杨约,令喻旨于越国公素,具言皇后此语。素瞿然曰‘但不知皇后如何?必如所言,吾又何为者!’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用此揣皇后意。皇后泣曰:‘公言是也。我儿大孝顺,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违离,未尝不泣。又其新妇亦大可怜,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岂若𪾢地伐共阿云相对而坐,终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怜阿者,常恐暗地杀之。’素既知意,因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遗素金,始有废立之意。
勇颇知其谋,忧惧,计无所出。闻新丰人王辅贤能占候,召而问之。辅贤曰:‘白虹贯东宫门,太白袭月,皇太子废退之象也。’以铜铁五兵造诸厌胜。又于后园之内作庶人村,屋宇卑陋,太子时于中寝息,布衣草褥,冀以当之。高祖知其不安,在仁寿宫,使杨素观勇。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故久不进,以激怒勇。勇衔之,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愿深防察。高祖闻素谮毁,甚疑之。皇后又遣人伺觇东宫,纤介事皆闻奏,因加媒糱,构成其罪。高祖惑于邪议,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门达至德门量置候人,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之人,侍官已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健儿者,咸屏去之。晋王又令段达私于东宫幸臣姬威,遗以财货,令取太子消息,密告杨素。于是内外諠谤,过失日闻。段达胁姬威曰:‘东宫罪过,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富贵。’威遂许诺。
九月壬子,车驾至自仁寿宫,翌日,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开怀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书牛弘对曰:‘由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高祖既数闻谗谮,疑朝臣皆具委,故有斯问,冀闻太子之愆。弘为此对,大乖本旨。高祖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去此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患利,不脱衣卧。昨夜欲得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国家邪?’于是执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鞫。令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素显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太子奉诏,乃作色奋厉,骨肉飞腾,语臣云:“居士党尽伏法,遣我何处穷讨?尔作右仆射,委寄不轻,自检校之,何关我事?”又云:“若大事不遂,我先被诛。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由。”因长叹回视云:“我大觉身妨。’高祖曰:
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素时生,复是长子,望其渐改,隐忍至今。勇昔从南兖州来,语卫王云:‘阿娘不与我一好妇女,亦是可恨。’因指皇后侍儿曰:‘是皆我物。’此言几许异事。其妇初亡,即以斗帐安余老妪。新妇初亡,我深疑使马嗣明药杀。我曾责之,便怼曰:‘会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
初,长宁诞育,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彼此,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傥非类,便乱宗社。又刘金𬴊,谄佞人也,呼定兴作亲家翁,定兴愚人,受其此语。我前解金𬴊者,为其此事。勇尝引曹妙达共定兴女同䜩,妙达在外说云:‘我今得劝妃酒。’直以其诸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纵之,欲收天下之望耳。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也。我恒畏其加害,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旻谏曰:‘废立大事,天子无二言,诏旨若行,后悔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旻辞直争强,声色俱厉,上不荅。
是时姬威又抗表告太子非法。高祖谓威曰:‘太子事迹,宜皆尽言。’威对曰:‘皇太子由来共臣语,唯意在骄奢,欲得从樊川以至于散关,总规为苑。兼云:“昔汉武帝将起上林苑,东方朔谏之,赐朔黄金百斤,几许可笑。我实无金辄赐此等。若有谏者,正当斩之,不过杀百许人,自然永息。”前苏孝慈解左卫率,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快意。”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执法不与,便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又于苑内筑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辍,营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是孽子乎?”尝令师姥卜吉凶,语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高祖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我有旧使妇女,令看东宫,奏我云:“勿令广平王至皇太子处。东宫憎妇,亦广平教之。”元赞亦知其阴恶,劝我于左藏之东,加置两队。初平陈后,宫人好者悉配春坊,如闻不知厌足,于外更有求访。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胜忿愤,安可效尤邪!’于是勇及诸子皆被禁锢,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巧诋,锻炼以成其狱。勇由是遂败。
居数日,有司承素意,奏言左卫元旻身备宿卫,常曲事于勇,情存附托。在仁寿宫,裴弘将勇书于朝堂与旻,题封云勿令人见。高祖曰:‘朕在仁寿宫,有纤小事,东宫必知,疾于驿马。怪之甚久,岂非此徒耶?’遣武士执旻及弘付法治其罪。
先是,勇尝从仁寿宫参起居还,涂中见一枯槐,根干蟠错,大且五六围,顾左右曰:‘此堪作何器用?’或对曰:‘古槐尤堪取火。’于时卫士皆佩火燧,勇因令匠者造数千枚,欲以分赐左右。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亦搜得之。大将为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所在。比令长宁王已下,诣仁寿宫还,每尝急行,一宿便至。恒饲马千匹,云径往捉城门,自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服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位太子,有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泄东宫服玩,似加雕饰者,悉陈之于庭,以示文武群官,为太子之罪。高祖遣将诸物示勇,以诮诘之。皇后又责之罪。高祖使使责问勇,勇不服。太史令袁充进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玄象久见矣,群臣无敢言者。’
于是使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耶?’高祖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命薛道衡宣废勇之诏曰:‘太子之位,实为国本,苟非其人,不可虚立。自古储副,或有不才,长恶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宠爱,失于至理,致使宗社倾亡,苍生涂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业传世,岂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则居长,情所钟爱,初登大位,即建春宫,冀德业日新,隆兹负荷。而性识庸暗,仁孝无闻,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后愆衅,难以具纪。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属当安育,虽欲爱子,实畏上灵,岂敢以不肖之子,而乱天下。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可废为庶人。顾惟兆庶,事不获已,兴言及此,良深愧叹!’令薛道衡谓勇曰:‘尔之罪恶,人神所弃,欲求不废,其可得耶?’勇再拜而言曰:‘臣合尸之都市,为将来鉴诫,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悯默。又下诏曰:
自古以来,朝危国乱,皆邪臣佞媚,凶党扇惑,致使祸及宗社,毒流兆庶。若不标明典宪,何以肃清天下!左卫大将军、五原郡公元旻,任掌兵卫,委以心膂,陪侍左右,恩宠隆渥;乃包藏奸伏,离间君亲,崇长厉阶,最为魁首。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策名储贰,位长宫僚,谄曲取容,音技自进,躬执乐器,亲教内人,赞成骄侈,导引非法。太子家令邹文腾,专行左道,偏被亲昵,心腹委付,钜细关知,占问国家,希觊灾祸。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内事谄谀,外作威势,凌侮上下,亵浊宫闱。典膳监元淹,谬陈爱憎,开示怨隙,妄起讪谤,潜行离阻,进引妖巫,营事厌祷。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往居省阁,旧非宫臣,禀性浮躁,用怀轻险,进画奸谋,要射荣利,经营间构,开造祸端。前主玺下士何竦,假托玄象,妄说妖怪,志图祸乱,心在速发,兼制奇器异服,皆竦规摹,增长骄奢,糜费百姓。凡此七人,为害乃甚,并处斩,妻妾子孙皆悉没官。
车骑将军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民章仇太翼等四人,所为之事,皆是悖恶,论其状迹,罪合极刑。但朕情存好生,未能尽戮,可并特免死,各决杖一百,身及妻子资财田宅,悉可没官。副将作大匠高龙釜,豫追番丁,辄配东宫使役,营造亭舍,进入春坊。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判司农少卿事元衡,料度之外,私自出给,虚破丁功,擅割园地。并处尽。
于是集群官于广阳门外,宣诏以戮之。广平王雄荅诏曰:‘至尊为百姓割骨肉之恩,废黜无德,实为大庆,天下幸甚!’乃移勇于内史省,立晋王广为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复囚于东宫。赐杨素物三千段,元胄、杨约并千段,杨难敌五百段,皆鞫勇之功赏也。
时文林郎杨孝政上书谏曰:‘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训诲,不宜废黜。’上怒,挞其胸。寻而贝州长史裴肃表称:‘庶人罪黜已久,当克己自新,请封一小国。’高祖知勇之黜也,不允天下之情,乃征肃入朝,具陈废立之意。
时勇自以废非其罪,频请见上,面申冤屈。而皇太子遏之,不得闻奏。勇于是升树大叫,声闻于上,冀得引见。素因奏言:‘勇情志昏乱,为癫鬼所著,不可复收。’上以为然,卒不得见。素诬陷经营,构成其罪,类皆如此。
高祖寝疾于仁寿宫,征皇太子入侍医药,而奸乱宫闱,事闻于高祖。高祖抵床曰:‘枉废我儿!’因遣追勇。未及发使,高祖暴崩,秘不发丧。遽收柳述、元岩,系于大理狱,伪为高祖敕书,赐庶人死。追封房陵王,不为立嗣。
勇有十男:云昭训生长宁王俨、平原王裕、安城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阳王该、建安王韶,成姬生颍川王煚,后宫生孝实、孝范。
长宁王俨,勇长子也。诞乳之初,以报高祖,高祖曰:‘此即皇太孙,何乃生不得地?’云定兴奏曰:‘天生龙种,所以因云而出。’时人以为敏对。六岁,封长宁郡王。勇败,亦坐废黜。上表乞宿卫,辞情哀切,高祖览而悯焉。杨素进曰:‘伏愿圣心同于螫手,不宜复留意。’炀帝践极,俨常从行,卒于道,实鸩之也。诸弟分徙岭外,仍敕在所皆杀焉。
秦孝王俊字阿祗,高祖第三子也。开皇元年立为秦王。二年春,拜上柱国、河南道行台尚书令、洛州刺史,时年十二。加右武卫大将军,领关东兵。三年,迁秦州总管,陇右诸州尽隶焉。俊仁恕慈爱,崇敬佛道,请为沙门,上不许。六年,迁山南道行台尚书令。伐陈之役,以为山南道行军元帅,督三十总管,水陆十余万,屯汉口,为上流节度。陈将周罗 3b0b.gif 亦相率而降。于是遣使奉章诣阙,垂泣谓使者曰:‘谬当推毂,愧无尺寸之功,以此多惭耳。’上闻而善之。授扬州总管四十四州诸军事,镇广陵。岁余,转并州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
初,颇有令问,高祖闻而大悦,下书奖励焉。其后俊渐奢侈,违犯制度,出钱求息,民吏苦之。上遣使按其事,与相连坐者百余人。俊犹不悛,于是盛治宫室,穷极侈丽。俊有巧思,每亲运斤斧,工巧之器,饰以珠玉。为妃作七宝羃篱,又为水殿,香涂粉壁,玉砌金阶,梁柱楣栋之间,周以明镜,间以宝珠,极荣饰之美。每与賔客妓女,弦歌于其上。俊颇好内,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于瓜中进毒。俊由是遇疾,征还京师。上以其奢纵,免官,以王就第。左武卫将军刘昇谏曰:‘秦王非有他过,但费官物营廨舍而已。臣谓可容。’上曰:‘法不可违。’昇固谏,上忿然作色,昇乃止。其后杨素复进谏曰:‘秦王之过,不应至此,愿陛下详之。’上曰:‘我是五儿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别制天子儿律?以周公之为人,尚诛管、蔡,我诚不及周公远矣,安能亏法乎?’卒不许。
俊疾笃,未能起,遣使奉表陈谢。上谓其使曰:‘我戮力关塞,创兹大业,作训垂范,庶臣下守之而不失。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以责汝!’俊惭怖,疾甚。大都督皇甫统上表,请复王官,不许。岁余,以疾笃,复拜上柱国。二十年六月,薨于秦邸。上哭之数声而已。俊所为侈丽之物,悉命焚之。敕送终之具,务从俭约,以为后法也。王府僚佐请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书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
妃崔氏以毒王之故,下诏废绝,赐死于其家。子浩,崔氏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议曰:‘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子以母贵。贵既如此,罪则可知。故汉时栗姬有罪,其子便废,郭后被废,其子斯黜。大既然矣,小亦宜同。今秦王二子,母皆罪废,不合承嗣。’于是以秦国官为丧主。俊长女永丰公主,年十二,遭父忧,哀慕尽礼,免丧,遂绝鱼肉。每至忌日,辄流涕不食。有开府王延者,性忠厚,领亲信兵十余年,俊甚礼之。及俊有疾,延恒在阁下,衣不解带。俊薨,勺饮不入口者数日,羸顿骨立。上闻而悯之,赐以御药,授骠骑将军,典宿卫。俊葬之日,延号恸而绝。上嗟异之,令通事舍人吊祭焉。诏葬延于俊墓侧。
炀帝即位,立浩为秦王,以奉孝王嗣。封湛为济北侯。后以浩为河阳都尉。杨玄感作逆之际,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勒兵讨之。至河阳,修启于浩,浩复诣述营,兵相往复。有司劾浩,以诸侯交通内臣,竟坐废免。宇文化及杀逆之始,立浩为帝。化及败于黎阳,北走魏县,自僭伪号,因而害之。湛骁果,有胆烈。大业初,为荥阳太守,坐浩免,亦为化及所害。
庶人秀,高祖第四子也。开皇元年,立为越王。未几,徙封于蜀,拜柱国、益州刺史、总管,二十四州诸军事。二年,进位上柱国、西南道行台尚书令,本官如故。岁余而罢。十二年,又为内史令、右领军大将军。寻复出镇于蜀。
秀有胆气,容貌瓌伟,美须髯,多武艺,甚为朝臣所惮。上每谓献皇后曰:‘秀必以恶终。我在当无虑,至兄弟必反。’兵部侍郎元衡使于蜀,秀深结于衡,以左右为请。既还京师,请益左右,上不许。大将军刘哙之讨西爨也,高祖令上开府杨武通将兵继进。秀使嬖人万智光为武通行军司马,上以秀任非其人,谴责之。因谓群臣曰‘坏我法者,必在子孙乎?譬如猛兽,物不能害,反为毛间虫所损食耳。’于是遂分秀所统。
秀渐奢侈,违犯制度,车马被服,拟于天子。及太子勇以谗毁废,晋王广为皇太子,秀意甚不平。皇太子恐秀终为后变,阴令杨素求其罪而谮之。仁寿二年,征还京师,上见,不与语。明日,使使切让之。秀谢曰:‘忝荷国恩,出临藩岳,不能奉法,罪当万死。’皇太子及诸王流涕庭谢。上曰:‘顷者秦王糜费财物,我以父道训之。今秀蠹害生民,当以君道绳之。’于是付执法者。开府庆整谏曰:‘庶人勇既废,秦王已薨,陛下儿子无多,何至如是?然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责,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断其舌。因谓群臣曰:‘当斩秀于市,以谢百姓。’乃令杨素、苏威、牛弘、柳述、赵绰等推治之。太子阴作偶人,书上及汉王姓字,缚手钉心,令人埋之华山下,令杨素发之。又作檄文曰:‘逆臣贼子,专弄威柄,陛下唯守虚器,一无所知。’陈甲兵之盛,云‘指期问罪’。置秀集中,因以闻奏。上曰:‘天下宁有是耶!’于是废为庶人,幽内侍省,不得与妻子相见,令给獠婢二人驱使。与相连坐者百余人。
秀既幽逼,愤懑不知所为,乃上表曰:‘臣以多幸,联庆皇枝,蒙天慈鞠养,九岁荣贵,唯知富乐,未尝忧惧。轻恣愚心,陷兹刑网,负深山岳,甘心九泉。不谓天恩尚假余漏,至如今者,方知愚心不可纵,国法不可犯,抚膺念咎,自新莫及。犹望分身竭命,少荅慈造,但以灵祇不祐,福禄消尽,夫妇抱思,不相胜致。只恐长辞明世,永归泉壤,伏愿慈恩,赐垂矜愍,残息未尽之间,希与爪子相见。请赐一穴,令骸骨有所。’爪子即其爱子也。上因下诏数其罪曰:
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国,庸、蜀要重,委以镇之。汝乃干纪乱常,怀恶乐祸,睥睨二宫,伫迟灾衅,容纳不逞,结构异端。我有不和,汝便觇候,望我不起,便有异心。皇太子,汝兄也,次当建立,汝假托妖言,乃云不终其位。妄称鬼怪,又道不得入宫,自言骨相非人臣,德业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圣,欲以己当之,诈称益州龙见,托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治成都之宫,妄说禾乃之名,以当八千之运。横生京师妖异,以证父兄之灾,妄造蜀地征祥,以符己身之箓。汝岂不欲得国家恶也,天下乱也?辄造白玉之珽,又为白羽之箭,文物服饰,岂似有君?鸠集左道,符书厌镇。汉王于汝,亲则弟也,乃画其形像,书其姓名,缚手钉心,枷锁杻械。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神兵九亿万骑,收杨谅魂神,闭在华山下,勿令散荡。我之于汝,亲则父也,复云请西岳华山慈父圣母,赐为开化杨坚夫妻,回心欢喜。又画我形像,缚手撮头,仍云请西岳神兵收杨坚魂神。如此形状,我今不知杨谅、杨坚是汝何亲也?
苞藏凶慝,图谋不轨,逆臣之迹也。希父之灾,以为身幸,贼子之心也。怀非分之望,肆毒心于兄,悖弟之行也。嫉妒于弟,无恶不为,无孔怀之情也。违犯制度,坏乱之极也。多杀不辜,豺狼之暴也。剥削民庶,酷虐之甚也。唯求财货,市井之业也。专事妖邪,顽嚚之性也。弗克负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灭天理,逆人伦,汝皆为之,不祥之甚也,欲免祸患,长守富贵,其可得平!
后复听与其子同处。
炀帝即位,禁锢如初。宇文化及之弑逆也,欲立秀为帝,群议不许。于是害之,并其诸子。
庶人谅字德章,一名杰,开皇元年,立为汉王。十二年,为雍州牧,加上柱国、右卫大将军。岁余,转左卫大将军。十七年,出为并州总管,上幸温汤而送之。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拒黄河,五十二州尽隶焉。特许以便宜,不拘律令。十八年,起辽东之役,以谅为行军元帅,率众至辽水,遇疾疫,不利而还。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谅为行军元帅,竟不临戎。高祖甚宠爱之。
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以太子谗废,居常怏怏,阴有异图。遂讽高祖云:‘突厥方强,太原即为重镇,宜修武备。’高祖从之。于是大发工役,缮治器械,贮纳于并州。招佣亡命,左右私人,殆将数万。王𫠆者,梁将王僧辩之子也,少倜傥,有奇略,为谅咨议参军。萧摩诃者,陈氏旧将。二人俱不得志,每郁郁思乱,并为谅所亲善。
及蜀王以罪废,谅愈不自安。会高祖崩,征之不赴,遂发兵反。总管司马皇甫诞切谏,谅怒,收系之。王𫠆说谅曰:‘王所部将吏家属,尽在关西,若用此等,即宜长驱深入,直据京都,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据旧齐之地,宜任东人。’谅不能专定,乃兼用二策,唱言曰:‘杨素反,将诛之。’闻喜人总管府兵曹裴文安说谅曰:‘井陉以西,是王掌握之内,山东士马,亦为我有,宜悉发之。分遣羸兵,屯守要路,仍令随方略地。率其精锐,直入蒲津。文安请为前锋,王以大军继后,风行电击,顿于霸上,咸阳以东可指麾而定。京师震扰,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离骇,我即陈兵号令,谁敢不从,旬日之间,事可定矣。’谅大悦。于是遣所署大将军余公理出太谷,以趣河阳。大将军綦良出滏口,以趣黎阳。大将军刘建出井陉,以略燕、赵。柱国乔锺葵出雁门。署文安为柱国,纥单贵、王聃、大将军茹茹天保、侯莫陈惠直指京师。未至蒲津百余里,谅忽改图,令纥单贵断河桥,守蒲州,而召文安。文安至曰:‘兵机诡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退,使彼计成,大事去矣。’谅不对。以王聃为蒲州刺史,裴文安为晋州,薛粹为绛州,梁菩萨为潞州,韦道正为韩州,张伯英为泽州。
炀帝遣杨素率骑五千,袭王聃、纥单贵于蒲州,破之。于是率步骑四万趣太原。谅使赵子开守高壁,杨素击走之。谅大惧,拒素于蒿泽。属天大雨,谅欲旋师,王𫠆谏曰:‘杨素悬军,士马疲弊,王以锐卒亲戎击之,其势必举。今见敌而还,示人以怯,阻战士之心,益西军之气,愿王必勿还也。’谅不从,退守清源。素进击之,谅勒兵与官军大战,死者万八千人。谅退保并州,杨素进兵围之。谅穷蹙,降于素。百僚奏谅罪当死,帝曰:‘朕终鲜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谅一死。’于是除名为民,绝其属籍,竟以幽死。子颢,因而禁锢,宇文化及弑逆之际,遇害。
史臣曰:高祖之子五人,莫有终其天命,异哉!房陵资于骨肉之亲,笃以君臣之义,经纶缔构,契阔夷险,抚军监国,凡二十年。虽三善未称,而视膳无阙。恩宠既变,谗言间之,顾复之慈,顿隔于人理,父子之道,遂灭于天性。隋室将亡之效,众庶皆知之矣。慎子有言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积兔于市,过者不顾。’岂其无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高祖一朝易之,开逆乱之源,长觊觎之望。又维城肇建,崇其威重,恃宠而骄,厚自封植,进之既逾制,退之不以道。俊以忧卒,实此之由。俄属天步方艰,谗人已胜,尺布斗粟,莫肯相容。秀窥岷、蜀之阻,谅起晋阳之甲,成兹乱常之衅,盖亦有以动之也。棠棣之诗徒赋,有鼻之封无期,或幽囚于囹圄,或颠殒于鸩毒。本根既绝,枝叶毕剪,十有余年,宗社沦陷。自古废嫡立庶,覆族倾宗者多矣,考其乱亡之祸,未若有隋之酷。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后之有国有家者,可不深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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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1:32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六‧列传第十一   赵煚
赵煚字贤通,天水西人也。祖超宗,魏河东太守。父仲懿,尚书左丞。煚少孤,养母至孝。年十四,有人盗伐其父墓中树者,煚对之号恸,因执送官。见魏右仆射周惠达,长揖不拜,自述孤苦,涕泗交集,惠达为之陨涕,叹息者久之。及长,深沉有器局,略涉书史。周太祖引为相府参军事。寻从破洛阳。及太祖班师,煚请留抚纳亡叛,太祖从之。煚于是帅所领与齐人前后五战,斩郡守、镇将、县令五人,虏获甚众,以功封平定县男,邑三百户。累转中书侍郎。
闵帝受禅,迁陕州刺史。蛮酋向天王聚众作乱,以兵攻信陵、秭归。煚勒所部五百人,出其不意,袭击破之,二郡获全。时周人于江南岸置安蜀城以御陈,属霖雨数旬,城颓者百余步。蛮酋郑南乡叛,引陈将吴明彻欲掩安蜀。议者皆劝煚益修守御,煚曰:‘不然,吾自有以安之。’乃遣使说诱江外生蛮向武阳,令乘虚掩袭所居,获其南乡父母妻子。南乡闻之,其党各散,陈兵遂退。明年,吴明彻屡为寇患,煚勒兵御之,前后十六战,每挫其锋。获陈裨将覃冏、王足子、吴朗等三人,斩首百六十级。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迁荆州总管长史。入为民部中大夫。
武帝出兵巩、洛,欲收齐河南之地。煚谏曰:‘河南洛阳,四面受敌,纵得之,不可以守。请从河北,直指太原,倾其巢穴,可一举以定。’帝不纳,师竟无功。寻从上柱国于翼率众数万,自三鸦道以伐陈,克陈十九城而还。以谗毁,功不见录,除益州总管长史。未几,入为天官司会,累迁御正上大夫。煚与宗伯斛斯征素不协,征后出为齐州刺史,坐事下狱,自知罪重,遂逾狱而走。帝大怒,购之甚急。煚上密奏曰:‘征自以负罪深重,惧死遁逃,若不北窜匈奴,则南投吴越。征虽愚陋,久历清显,奔彼敌国,无益圣朝。今者炎旱为灾,可因兹大赦。’帝从之。征赖而获免,煚卒不言。
高祖为丞相,加上开府,复拜天官都司会。俄迁大宗伯。及践阼,煚授玺绂,进位大将军,赐爵金城郡公,邑二千五百户,拜相州刺史。朝廷以煚晓习故事,征拜尚书右仆射。视事未几,以忤旨,寻出为陕州刺史,俄转冀州刺史,甚有威德。煚尝有疾,百姓奔驰,争为祈祷,其得民情如此。冀州俗薄,市井多奸诈,煚为铜斗铁尺,置之于肆,百姓便之。上闻而嘉焉,颁告天下,以为常法。尝有人盗煚田中蒿者,为吏所执。煚曰:‘此乃刺史不能宣风化,彼何罪也。’慰谕而遣之,令人载蒿一车以赐盗者,盗者愧恧,过于重刑。其以德化民,皆此类也。上幸洛阳。煚来朝,上劳之曰:‘冀州大藩,民用殷实,卿之为政,深副朕怀。’开皇十九年卒,时年六十八。子义臣嗣,官至太子洗马。后同杨谅反,诛。
赵芬
赵芬字士茂,天水西人也。父演,周秦州刺史。芬少有辩智,颇涉经史。周太祖引为相府铠曹参军,历记室,累迁熊州刺史。抚纳降附,得二千户,加开府仪同三司。大冢宰宇文护召为中外府掾,俄迁吏部下大夫。芬性强济,所居之职,皆有声绩。武帝亲总万机,拜内史下大夫,转少御正。芬明习故事,每朝廷有所疑议,众不能决者,芬辄为评断,莫不称善。后为司会。申国公李穆之讨齐也,引为行军长史,封淮安县男,邑五百户。复出为淅州刺史,转东京小宗伯,镇洛阳。
高祖为丞相,尉迥与司马消难阴谋往来,芬察知之,密白高祖。由是深见亲委,迁东京左仆射,进爵郡公。开皇初,罢东京官,拜尚书左仆射,与郢国公王谊修律令。俄兼内史令,上甚信任之。未几,以老病出拜蒲州刺史,加金紫光禄大夫,仍领关东运漕,赐钱百万、粟五千石而遣之。后数年,上表乞骸骨,征还京师。赐以二马轺车、几杖被褥,归于家。皇太子又致巾帔。后数年,卒,上遣使致祭,鸿胪监护丧事。
子元恪嗣,官至扬州总管司马,左迁候卫长史。少子元楷与元恪,皆明干世事。元楷,大业中为历阳郡丞,与庐江郡丞徐仲宗,皆竭百姓之产,以贡于帝。仲宗迁南郡丞,元楷超拜江都郡丞,兼领江都宫使。
杨尚希
杨尚希,弘农人也。祖真,魏天水太守。父承賔,商、直、淅三州刺史。尚希龆龀而孤。年十一,辞母请受业长安。涿郡卢辩见而异之,令入太学,专精不倦,同辈皆共推伏。周太祖尝亲临释奠,尚希时年十八,令讲孝经,词旨可观。太祖奇之,赐姓普六茹氏,擢为国子博士。累转舍人。仕明、武世,历太学博士、太子宫尹、计部中大夫,赐爵高都县侯,东京司宪中大夫。宣帝时,令尚希抚慰山东、河北,至相州而帝崩,与相州总管尉迥发丧于馆。尚希出谓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视不安,将有他计。吾不去,将及于难。’遂夜中从捷径而遁。迟明,迥方觉,分数十骑自驿路追之,不及,遂归京师。高祖以尚希宗室之望,又背迥而至,待之甚厚。及迥屯兵武陟,遣尚希督宗室兵三千人镇潼关。寻授司会中大夫。
高祖受禅,拜度支尚书,进爵为公。岁余,出为河南道行台兵部尚书,加银青光禄大夫。尚希时见天下州郡过多,上表曰:‘自秦并天下,罢侯置守,汉、魏及晋,邦邑屡改。窃见当今郡县,倍多于古,或地无百里,数县并置,或户不满千,二郡分领。具僚以众,资费日多,吏卒人倍,租调岁减。清干良才,百分无一,动须数万,如何可觅?所谓民少官多,十羊九牧。琴有更张之义,瑟无胶柱之理。今存要去闲,并小为大,国家则不亏粟帛,选举则易得贤才,敢陈管见,伏听裁处。’帝览而嘉之,于是遂罢天下诸郡。寻拜瀛州刺史,未之官,奉诏巡省淮南。还除兵部尚书。俄转礼部尚书,授上仪同。
尚希性弘厚,兼以学业自通,甚有雅望,为朝廷所重。上时每旦临朝,日侧不倦,尚希谏曰:‘周文王以忧勤损寿,武王以安乐延年。愿陛下举大纲,责成宰辅,繁碎之务,非人主所宜亲也。’上欢然曰:‘公爱我者。’尚希素有足疾,上谓之曰:‘蒲州出美酒,足堪养病,屈公卧治之。’于是出拜蒲州刺史,仍领本州宗团骠骑。尚希在州,甚有惠政,复引瀵水,立堤防,开稻田数千顷,民赖其利。开皇十年卒官,时年五十七。谥曰平。子旻嗣,后改封丹水县公,官至安定郡丞。
长孙平
长孙平字处均,河南洛阳人也。父俭,周柱国。平美容仪,有器干,颇览书记。仕周,释褐卫王侍读。时武帝逼于宇文护,谋与卫王诛之,王前后常使平往来通意于帝。及护伏诛,拜开府、乐部大夫。宣帝即位,置东京官属,以平为小司寇,与小宗伯赵芬分掌六府。
高祖龙潜时,与平情好款洽,及为丞相,恩礼弥厚。尉迥、王谦、司马消难并称兵内侮,高祖深以淮南为意。时贺若弼镇寿阳,恐其怀二心,遣平驰驿往代之。弼果不从,平麾壮士执弼,送于京师。
开皇三年,征拜度支尚书。平见天下州县多罹水旱,百姓不给,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已下,贫富差等,储之闾巷,以备凶年,名曰义仓。因上书曰:‘臣闻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命,劝农重谷,先王令轨。古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积,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储,虽水旱为灾,而民无菜色,皆由劝导有方,蓄积先备者也。去年亢阳,关右饥馁,陛下运山东之粟,置常平之官,开发仓廪,普加赈赐,大德鸿恩,可谓至矣。然经国之道,义资远筭,请勒诸州刺史、县令,以勤农积谷为务。’上深嘉纳。自是州里丰衍,民多赖焉。
后数载,转工部尚书,名为称职。时有人告大都督邴绍非毁朝廷为愦愦者,上怒,将斩之。平进谏曰:‘川泽纳污,所以成其深,山岳藏疾,所以就其大。臣不胜至愿,愿陛下弘山海之量,茂宽裕之德。鄙谚曰:“不痴不聋,未堪作大家翁。”此言虽小,可以喻大。邴绍之言,不应闻奏,陛下又复诛之,臣恐百代之后,有亏圣德。’上于是赦绍。因敕群臣,诽谤之罪,勿复以闻。
其后突厥达头可汗与都蓝可汗相攻,各遣使请援。上使平持节宣谕,令其和解,赐缣三百匹,良马一匹而遣之。平至突厥所,为陈利害,遂各解兵。可汗赠平马二百匹。及还,平进所得马,上尽以赐之。
未几,遇谴,以尚书检校汴州事。岁余,除汴州刺史。其后历许、贝二州,俱有善政。邺都俗薄,旧号难治,前后刺史多不称职。朝廷以平所在善称,转相州刺史,甚有能名。在州数年,会正月十五日,百姓大戏,画衣裳为鍪甲之象,上怒而免之。俄而念平镇淮南时事,进位大将军,拜太常卿,判吏部尚书事。仁寿中卒官。谥曰康。
子师孝,性轻狡好利,数犯法。上以其不克负荷,遣使吊平国官。师孝后为渤海郡主簿,属大业之季,政教陵迟,师孝恣行贪浊,一郡苦之。后为王世充所害。
元晖
元晖字叔平,河南洛阳人也。祖琛,魏恒、朔二州刺史。父翌,尚书左仆射。晖须眉如画,进止可观,颇好学,涉猎书记。少得美名于京下,周太祖见而礼之,命与诸子游处,每同席共砚,情契甚厚。弱冠,召补相府中兵参军,寻迁武伯下大夫。于时突厥屡为寇患,朝廷将结和亲,令晖赍锦彩十万,使于突厥。晖说以利害,申国厚礼,可汗大悦,遣其名王随献方物。俄拜仪同三司、賔部下大夫。保定初,大冢宰宇文护引为长史,会齐人来结盟好,以晖多才辩,与千乘公崔睦俱使于齐。迁振威中大夫。武帝之娉突厥后也,令晖致礼焉。加开府,转司宪大夫。及平关东,使晖安集河北,封义宁子,邑四百户。
高祖总百揆,加上开府,进爵为公。开皇初,拜都官尚书,兼领太仆。奏请决杜阳水灌三畤原,溉舄卤之地数千顷,民赖其利。明年,转左武候将军,太仆卿如故。寻转兵部尚书,监漕渠之役。未几,坐事免。顷之,拜魏州刺史,颇有惠政。在任数年,以疾去职。岁余,卒于京师,时年六十。上嗟悼久之,敕鸿胪监护丧事。谥曰元。子肃嗣,官至光禄少卿。肃弟仁器,性明敏,官至日南郡丞。
韦师
韦师字公颖,京兆杜陵人也。父瑱,周骠骑大将军。师少沉谨,有至性。初就学,始读孝经,舍书而叹曰:‘名教之极,其在兹乎!’少丁父母忧,居丧尽礼,州里称其孝行。及长,略涉经史,尤工骑射。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府记室,转賔曹参军。师雅知诸蕃风俗及山川险易,其有夷狄朝贡,师必接对,论其国俗,如视诸掌。夷人惊服,无敢隐情。齐王宪为雍州牧,引为主簿,本官如故。及武帝亲总万机,转少府大夫。及平高氏,诏师安抚山东,徙为賔部大夫。
高祖受禅,拜吏部侍郎,赐爵井陉侯,邑五百户。数年,迁河北道行台兵部尚书,诏为山东河南十八州安抚大使。奏事称旨,赐钱三百万,兼领晋王广司马。其族人世康,为吏部尚书,与师素怀胜负。于时晋王为雍州牧,盛存望第,以司空杨雄、尚书左仆射高颎并为州都督,引师为主簿。而世康弟世约为法曹从事。世康恚恨不能食,又耻世约在师之下,召世约数之曰:‘汝何故为从事?’遂杖之。
后从上幸醴泉宫,上召师与左仆射高颎、上柱国韩擒等,于卧内赐宴,令各叙旧事,以为笑乐。平陈之役,以本官领元帅掾,陈国府藏,悉委于师,秋毫无所犯,称为清白。后上为长宁王俨纳其女为妃。除汴州刺史,甚有治名,卒官。谥曰定。子德政嗣,大业中,仕至给事郎。
杨异
杨异字文殊,弘农华阴人也。祖钧,魏司空。父俭,侍中。异美风仪,沉深有器局。髫龀就学,日诵千言,见者奇之。九岁丁父忧,哀毁过礼,殆将灭性。及免丧之后,绝庆吊,闭户读书。数年之间,博涉书记。周闵帝时,为宁都太守,甚有能名。赐爵昌乐县子。后数以军功,进为侯。
高祖作相,行济州事。及践阼,拜宗正少卿,加上开府。蜀王秀之镇益州也,朝廷盛选纲纪,以异方直,拜益州总管长史,赐钱二十万,缣三百匹,马五十匹而遣之。寻迁西南道行台兵部尚书。数载,复为宗正少卿。未几,擢拜刑部尚书。岁余,出除吴州总管,甚有能名。时晋王广镇扬州,诏令异每岁一与王相见,评论得失,规讽疑阙。数载,卒官,时年六十二。子虔逊。
苏孝慈
苏孝慈,扶风人也。父武周,周兖州刺史。孝慈少沉谨,有器干,美容仪。周初为中侍上士。后拜都督,聘于齐,以奉使称旨,迁大都督。其年又聘于齐,还授宣纳上士。后从武帝伐齐,以功进位开府,赐爵文安县公,邑千五百户。寻改封临水县公,增邑千二百户,累迁工部上大夫。
高祖受禅,进爵安平郡公,拜太府卿。于时王业初基,百度伊始,征天下工匠,纤微之巧,无不毕集。孝慈总其事,世以为能。俄迁大司农,岁余,拜兵部尚书,待遇逾密。时皇太子勇颇知时政,上欲重宫官之望,多令大臣领其职。于是拜孝慈为太子右卫率,尚书如故。明年,上于陕州置常平仓,转输京下。以渭水多沙,流乍深乍浅,漕运者苦之,于是决渭水为渠以属河,令孝慈督其役。渠成,上善之。又领太子右庶子,转授左卫率,仍判工部、民部二尚书,称为干理。数载,进位大将军,转工部尚书,率如故。先是,以百僚供费不足,台省府寺咸置廨钱,收息取给。孝慈以为官民争利,非兴化之道,上表请罢之,请公卿以下给职田各有差,上并嘉纳焉。开皇十八年,将废太子,惮其在东宫,出为淅州刺史。太子以孝慈去,甚不平,形于言色。其见重如此。仁寿初,迁洪州总管,俱有惠政。其后桂林山越相聚为乱,诏孝慈为行军总管,击平之。其年卒官。有子会昌。
孝慈兄子沙罗,字子粹。父顺,周眉州刺史。沙罗仕周,释褐都督。后从韦孝宽破尉迥,以功授开府仪同三司,封通秦县公。开皇初,蜀王秀镇益州,沙罗以本官从,拜资州刺史。八年,冉尨羌作乱,攻汶山、金川二镇,沙罗率兵击破之,授邛州刺史。后数载,检校利州总管事。从史万岁击西爨,累战有功,进位大将军,赐物千段。寻检校益州总管长史。会越巂人王奉举兵作乱,沙罗从段文振讨平之,赐奴婢百口。会蜀王秀废,吏案奏沙罗云:‘王奉为奴所杀,秀迺诈称左右斩之。又调熟獠,令出奴婢,沙罗隐而不奏。’由是除名,卒于家。有子康。
李雄
李雄字毗卢,赵郡高邑人也。祖榼,魏太中大夫。父徽伯,齐陕州刺史,陷于周,雄因随军入长安。雄少慷慨,有大志。家世并以学业自通,雄独习骑射。其兄子旦让之曰:‘弃文尚武,非士大夫之素业。’雄荅曰:‘窃览自古诚臣贵仕,文武不备而能济其功业者鲜矣。雄虽不敏,颇观前志,但不守章句耳。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子旦无以应之。
周太祖时,释褐辅国将军。从达奚武平汉中,定兴州,又讨汾州叛胡,录前后功,拜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闵帝受禅,进爵为公,迁小賔部。其后复从达奚武与齐人战于芒山,诸军大败,雄所领独全。武帝时,从陈王纯迎后于突厥,进爵奚伯,拜硖州刺史。数岁,征为本府中大夫。寻出为凉州总管长史。从滕王逌破吐谷浑于青海,以功加上仪同。宣帝嗣位,从行军总管韦孝宽略定淮南。雄以轻骑数百至硖石,说下十余城,拜豪州刺史。
高祖总百揆,征为司会中大夫。以淮南之功,加位上开府。及受禅,拜鸿胪卿,进爵高都郡公,食邑二千户。后数年,晋王广出镇并州,以雄为河北行台兵部尚书。上谓雄曰:‘吾儿既少,更事未多,以卿兼文武才,今推诚相委,吾无北顾之忧矣。’雄顿首而言曰‘陛下不以臣之不肖,寄臣以重任。臣虽愚固,心非木石,谨当竭诚效命,以荅鸿恩。’歔欷流涕,上慰谕而遣之。雄当官正直,侃然有不可犯之色,王甚敬惮,吏民称焉。岁余,卒官。子公挺嗣。
张煚
张煚字士鸿,河间鄚人也。父羡,少好学,多所通涉,仕魏为荡难将军。从武帝入关,累迁银青光禄大夫。周太祖引为从事中郎,赐姓叱罗氏。历司职大夫、雍州治中、雍州刺史、仪同三司,赐爵虞乡县公。复入为司成中大夫,典国史。周代公卿,类多武将,唯羡以素业自通,甚为当时所重。后以年老,致仕于家。及高祖受禅,钦其德望,以书征之曰:‘朕初临四海,思存政术,旧齿名贤,实怀勤伫。仪同昔在周室,德业有闻,虽云致仕,犹克壮年。即宜入朝,用副虚想。’及谒见,敕令勿拜,扶升殿,上降榻执手,与之同坐,宴语久之,赐以几杖。会迁都龙首,羡上表劝以俭约,上优诏荅之。俄而卒,时年八十四。赠沧州刺史,谥曰定。撰老子、庄子义,名曰道言,五十二篇。
煚好学,有父风。在魏释褐奉朝请,迁员外侍郎。周太祖引为外兵曹。闵帝受禅,加前将军。明、武世,历膳部大夫、冢宰司录,赐爵北平县子,邑四百户。宣帝时,加仪同,进爵为伯。
高祖为丞相,煚深自推结,高祖以其有干用,甚亲遇之。及受禅,拜尚书右丞,进爵为侯。俄迁太府少卿,领营新都监丞。丁父忧去职,柴毁骨立。未期,起令视事,固让不许,授仪同三司,袭爵虞乡县公,增邑通前千五百户。寻迁太府卿,拜民部尚书。晋王广为扬州总管,授煚司马,加银青光禄大夫。煚性和厚,有识度,甚有当时之誉。后拜冀州刺史,晋王广频表请之,复为晋王长史,检校蒋州事。及晋王为皇太子,复为冀州刺史,进位上开府,吏民悦服,称为良二千石。仁寿四年卒官,时年七十四。子慧宝,官至绛郡丞。
开皇时有刘仁恩者,不知何许人也。倜傥,有文武干用。初为毛州刺史,治绩号天下第一,擢拜刑部尚书。又以行军总管从杨素伐陈,与素破陈将吕仲肃于荆门,仁恩之计居多,授上大将军,甚有当时之誉。冯翊郭均、上党冯世基,并明悟有干略,相继为兵部尚书。代人厍狄嵚,性弘厚,有局度,官至民部尚书。此四人俱显名于当世,然事行阙落,史莫能详。
史臣曰:二赵明习故事,当世所推,及居端右,无闻殊绩。固知人之才器,各有分限,大小异宜,不可逾量。长孙平谏赦诽谤之罪,可谓仁人之言,高祖悦而从之,其利亦已博矣。元晖以明敏显达,韦师以清白成名,杨尚希、杨异,宗室之英,誉望隆重,苏孝慈、李雄、张煚,内外所履,咸称贞干,并任开皇之初,盖当时之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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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七‧列传第十二 韦世康 弟洸艺冲 从父弟寿
韦世康,京兆杜陵人也,世为关右著姓。祖旭,魏南幽州刺史。父敻,隐居不仕,魏、周二代,十征不出,号为逍遥公。世康幼而沉敏,有器度。年十岁,州辟主簿。在魏,弱冠为直寝,封汉安县公,尚周文帝女襄乐公主,授仪同三司。后仕周,自典祠下大夫,历沔、硖二州刺史。从武帝平齐,授司州总管长史。于时东夏初定,百姓未安,世康绥抚之,士民胥悦。岁余,入为民部中大夫,进位上开府,转司会中大夫。
尉迥之作乱也,高祖忧之,谓世康曰:‘汾、绛旧是周、齐分界,因此乱阶,恐生摇动。今以委公,善为吾守。’因授绛州刺史,以雅望镇之,阖境清肃。世康性恬素好古,不以得丧干怀。在州,尝慨然有止足之志,与子弟书曰:‘吾生因绪余,夙霑缨弁,驱驰不已,四纪于兹。亟登衮命,频莅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知,以不贪而为宝,处膏脂而莫润。如斯之事,颇为时悉。今耄虽未及,壮年已谢,霜早梧楸,风先蒲柳。眼暗更剧,不见细书,足疾弥增,非可趋走。禄岂须多,防满则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辞。况娘春秋已高,温清宜奉,晨昏有阙,罪在我躬。今世穆、世文并从戎役,吾与世冲复婴远任,陟岵瞻望,此情弥切,桓山之悲,倍深常恋。意欲上闻,乞遵养礼,未访汝等,故遣此及。兴言远慕,感咽难胜。’诸弟报以事恐难遂,于是乃止。
在任数年,有惠政,奏课连最,擢为礼部尚书。世康寡嗜欲,不慕贵势,未尝以位望矜物。闻人之善,若己有之,亦不显人过咎,以求名誉。寻进爵上庸郡公,加邑至二千五百户。其年转吏部尚书,余官如故。四年,丁母忧去职。未期,起令视事。世康固请,乞终私制,上不许。世康之在吏部,选用平允,请托不行。开皇七年,将事江南,议重方镇,拜襄州刺史。坐事免。未几,授安州总管,寻迁为信州总管。十三年,入朝,复拜吏部尚书。前后十余年间,多所进拔,朝廷称为廉平。尝因休暇,谓子弟曰:‘吾闻功遂身退,古人常道。今年将耳顺,志在悬车,汝辈以为云何?’子福嗣荅曰:‘大人澡身浴德,名立官成,盈满之诫,先哲所重。欲追踪二疏,伏奉尊命。’后因侍宴,世康再拜陈让曰:‘臣无尺寸之功,位亚台铉。今伏马齿臷,不益明时,恐先朝露,无以塞责。愿乞骸骨,退避贤能。’上曰:‘朕夙夜庶几,求贤若渴,冀与公共治天下,以致太平。今之所请,深乖本望,纵令筋骨衰谢,犹屈公卧治一隅。’于是出拜荆州总管。时天下唯置四大总管,并、扬、益三州,并亲王临统,唯荆州委于世康,时论以为美。世康为政简静,百姓爱悦,合境无讼。十七年,卒于州,时年六十七。上闻而痛惜之,赠赙甚厚。赠大将军,谥曰文。
世康性孝友,初以诸弟位并隆贵,独季弟世约宦途不达,共推父时田宅,尽以与之,世多其义。
长子福子,官至司隶别驾。次子福嗣,仕至内史舍人,后以罪黜。杨玄感之作乱也,以兵逼东都,福嗣从卫玄战于城北,军败,为玄感所擒。令作文檄,辞甚不逊。寻背玄感还东都,帝衔之不已,车裂于高阳。少子福奖,通事舍人,在东都,与玄感战没。
洸字世穆,性刚毅,有器干,少便弓马。仕周,释褐直寝上士。数从征伐,累迁开府,赐爵卫国县公,邑千二百户。高祖为丞相,从季父孝宽击尉迥于相州,以功拜柱国,进封襄阳郡公,邑二千户。时突厥寇边,皇太子屯咸阳,令洸统兵出原州道,与虏相遇,击破之。寻拜江陵总管。未几,以母疾征还。俄拜安州总管。
伐陈之役,领行军总管。及陈平,拜江州总管,率步骑二万,略定九江。陈豫章太守徐璒据郡持两端,洸遣开府吕昂、长史冯世基以兵相继而进。既至城下,璒伪降,其夜率所部二千人袭击昂。昂与世基合击,大破之,擒璒于阵。高梁女子洗氏率众迎洸,遂进图岭南。上遗洸书曰:‘公鸿勋大业,名高望重,率将戎旅,抚慰彼方,风行电扫,咸应稽服。若使干戈不用,兆庶获安,方副朕怀,是公之力。’至广州,说陈渝州都督王猛下之,岭表皆定。上闻而大悦,许以便宜从事。洸所绥集二十四州,拜广州总管。
岁余,番禺夷王仲宣聚众为乱,以兵围洸。洸勒兵拒之,中流矢而卒。赠上柱国,赐绵绢万段,谥曰敬。子协嗣。
协字钦仁,好学,有雅量。起家著作佐郎,后转秘书郎。开皇中,其父在广州有功,上令协赍诏书劳问,未至而父卒。上以其父身死王事,拜协柱国。后历定、息、秦三州刺史,皆有能名,卒官。
艺字世文,少受业国子。周武帝时,数以军功,致位上仪同,赐爵修武县侯,邑八百户。授左旅下大夫。出为魏郡太守。
及高祖为丞相,尉迥阴图不轨,朝廷微知之。遣艺季父孝宽驰往代迥。孝宽将至邺,因诈病,止传舍,从迥求药,以察其变。迥遣艺迎孝宽。孝宽问迥所为,艺党于迥,不以实荅。孝宽怒,将斩之,艺惧,乃言迥反状。孝宽于是将艺西遁,每至亭驿,辄尽驱传马而去。复谓驿司曰:‘蜀公将至,宜速具酒食。’迥寻遣骑追孝宽,追人至驿,辄逢盛馔,又无马,遂迟留不进,孝宽与艺由是得免。高祖以孝宽故,弗问艺之罪,加授上开府,即从孝宽击迥,及破尉惇,平相州,皆有力焉。以功进位上大将军,改封武威县公,邑千户。以修武县侯别封一子。
高祖受禅,进封魏兴郡公。岁余,拜齐州刺史。为政清简,士庶怀惠。在职数年,迁营州总管。艺容貌瓌伟,每夷狄参谒,必整仪卫,盛服以见之,独坐满一榻。番人畏惧,莫敢仰视。而大治产业,与北夷贸易,家资钜万,颇为清论所讥。开皇十五年卒官,时年五十八。谥曰怀。
冲字世冲,少以名家子,在周释褐卫公府礼曹参军。后从大将军元定渡江伐陈,为陈人所虏,周武帝以币赎而还之。帝复令冲以马千匹使于陈,以赎开府贺拔华等五十人及元定之柩而还。冲有辞辩,奉使称旨,累迁少御伯下大夫,加上仪同。于时稽胡屡为寇乱,冲自请安集之,因拜汾州刺史。
高祖践阼,征为兼散骑常侍,进位开府,赐爵安固县侯。岁余,发南汾州胡千余人北筑长城,在涂皆亡。上呼冲问计,冲曰:‘夷狄之性,易为反复,皆由牧宰不称之所致也。臣请以理绥静,可不劳兵而定。’上然之,因命冲绥怀叛者。月余皆至,并赴长城,上下书劳勉之。寻拜石州刺史,甚得诸胡欢心。以母忧去职。俄而起为南宁州总管,持节抚慰。复遣柱国王长述以兵继进。冲上表固让。诏曰‘西南夷裔,屡有生梗,每相残贼,朕甚愍之,已命戎徒,清抚边服。以开府器干堪济,识略英远,军旅事重,故以相任。知在艰疚,日月未多,金革夺情,盖有通式。宜自抑割,即膺往旨。’冲既至南宁,渠帅爨震及西爨首领皆诣府参谒。上大悦,下诏褒扬之。其兄子伯仁,随冲在府,掠人之妻,士卒纵暴,边人失望。上闻而大怒,令蜀王秀治其事。益州长史元岩,性方正,案冲无所宽贷,冲竟坐免。其弟太子洗马世约,谮岩于皇太子。上谓太子曰:‘古人有沽酒酸而不售者,为噬犬耳。今何用世约乎?适累汝也。’世约遂除名。
后数载,今冲检校括州事。时东阳贼帅陶子定、吴州贼帅罗慧方并聚众为乱,攻围婺州永康、乌程诸县,冲率兵击破之。改封义丰县侯,检校泉州事。寻拜营州总管。
冲容貌都雅,宽厚得众心。怀抚靺鞨、契丹,皆能致其死力。奚、霫畏惧,朝贡相续。高丽尝入寇,冲率兵击走之。仁寿中,高祖为豫章王暕纳冲女为妃,征拜民部尚书。未几,卒,时年六十六。少子挺,最知名。
寿字世龄。父孝宽,周上柱国、郧国公。寿在周,以贵公子,早有令誉,为右侍上士。迁千牛备身。赵王为雍州牧,引为主簿。寻迁少御伯。武帝亲征高氏,拜京兆尹,委以后事。以父军功,赐爵永安县侯,邑八百户。高祖为丞相,以其父平尉迥,拜寿仪同三司,进封滑国公,邑五千户。俄以父丧去职。高祖受禅,起令视事,寻迁恒、毛二州刺史,颇有治名。开皇十年,以疾征还,卒于家,时年四十二。谥曰定。仁寿中,高祖为晋王昭纳其女为妃。以其子保峦嗣。
寿弟霁,位至太常少卿,安邑县伯。津位至内史侍郎,判民部尚书事。
世康从父弟操,字元节,刚简有风概。仕周,致位上开府、光州刺史。高祖为丞相,以平尉迥功,进位柱国,封平桑郡公,历青、荆二州总管,卒官。谥曰静。
柳机 子述 机弟旦肃 从弟雄亮 从子謇之 族兄昂
柳机字匡时,河东解人也。父庆,魏尚书左仆射。机伟仪容,有器局,颇涉经史。年十九,周武帝时为鲁公,引为记室。及帝嗣位,自宣纳上士累迁少纳言、太子宫尹,封平齐县公。从帝平齐,拜开府,转司宗中大夫。宣帝时,迁御正上大夫。机见帝失德,屡谏不听,恐祸及己,托于郑译,阴求出外,于是拜华州刺史。
及高祖作相,征还京师。时周代旧臣皆劝禅让,机独义形于色,无所陈请。俄拜卫州刺史。及践阼,进爵建安郡公,邑二千四百户,征为纳言。机性宽简,有雅望,然当近侍,无所损益,又好饮酒,不亲细务,在职数年,复出为华州刺史。奉诏每月朝见。寻转冀州刺史。后征入朝,以其子述尚兰陵公主,礼遇益隆。
初,机在周,与族人文城公昂俱历显要。及此,机、昂并为外职,杨素时为纳言,方用事,因上赐宴,素戏机曰:‘二柳俱摧,孤杨独耸。’坐者欢笑,机竟无言。未几,还州。前后作牧,俱称宽惠。后数年,以疾征还京师,卒于家,时年五十六。赠大将军、青州刺史,谥曰简。子述嗣。
柳述字业隆,性明敏,有干略,颇涉文艺。少以父荫,为太子亲卫。后以尚主之故,拜开府仪同三司,内史侍郎。上于诸婿中,特所宠敬。岁余,判兵部尚书事。丁父艰去职。未几,起摄给事黄门侍郎事,袭爵建安郡公。仁寿中,判吏部尚书事。
述虽职务修理,为当时所称,然不达大体,暴于驭下,又怙宠骄豪,无所降屈。杨素时称贵幸,朝臣莫不詟惮,述每陵侮之,数于上前面折素短。判事有不合素意,素或令述改之,辄谓将命者曰:‘语仆射,道尚书不肯。’素由是衔之。俄而杨素亦被疏忌,不知省务。述任寄逾重,拜兵部尚书,参掌机密。述自以无功可纪,过叨匪服,抗表陈让。上许之,令摄兵部尚书事。
上于仁寿宫寝疾,述与杨素、黄门侍郎元岩等侍疾宫中。时皇太子无礼于陈贵人,上知而大怒,因令述召房陵王。述与元岩出外作敕书,杨素闻之,与皇太子协谋,便矫诏执述、岩二人,持以属吏。及炀帝嗣位,述竟坐除名,与公主离绝。徙述于龙川郡。公主请与述同徙,帝不听,事见列女传。述在龙川数年,复徙宁越,遇瘴疠而死,时年三十九。
旦字匡德,工骑射,颇涉书籍。起家周左侍上士,累迁兵部下大夫。顷之,益州总管王谦起逆,拜为行军长史,从梁睿讨平之,以功授仪同三司。开皇元年,加授开府,封新城县男,迁授掌设骠骑。历罗、淅、鲁三州刺史,并有能名。大业初,拜龙川太守。民居山洞,好相攻击,旦为开设学校,大变其风。帝闻而善之,下诏褒美。四年,征为太常少卿,摄判黄门侍郎事。卒官,年六十一。子燮,官至河内掾。
肃字匡仁,少聦敏,闲于占对。起家周齐王文学,武帝见而异之,召拜宣纳上士。高祖作相,引为賔曹参军。开皇初,授太子洗马。陈使谢泉来聘,以才学见称,诏肃宴接,时论称其华辩。转太子内舍人,迁太子仆。太子废,坐除名为民。大业中,帝与段达语及庶人罪恶之状,达云:‘柳肃在宫,大见疏斥。’帝问其故,荅曰:‘学士刘臻,尝进章仇太翼于宫中,为巫蛊事。肃知而谏曰:“殿下帝之冢子,位当储贰,诫在不孝,无患见疑。刘臻书生,鼓摇唇舌,适足以相诳误,愿殿下勿纳之。”庶人不怿,他日谓臻曰:“汝何故漏泄,使柳肃知之,令面折我?”自是后言皆不用。’帝曰:‘肃横除名,非其罪也。’召守礼部侍郎,转工部侍郎,大见亲任。每行幸辽东,常委之于涿郡留守。十一年卒,时年六十二。
雄亮字信诚。父桧,仕周华阳太守。遇黄众宝作乱,攻陷华阳,桧为贼所害。雄亮时年十四,哀毁过礼,阴有复仇之志。武帝时,众宝率其所部归于长安,帝待之甚厚。雄亮手斩众宝于城中,请罪阙下,帝特原之。寻治梁州总管记室,迁湖城令,累迁内史中大夫,赐爵汝阳县子。
司马消难作乱江北,高祖令雄亮聘于陈,以结邻好。及还,会高祖受禅,拜尚书考功侍郎,寻迁给事黄门侍郎。尚书省凡有奏事,雄亮多所驳正,深为公卿所惮。俄以本官检校太子左庶子,进爵为伯。秦王俊之镇陇右也,出为秦州总管府司马,领山南道行台左丞。卒官,年五十一。有子赞。
謇之字公正。父蔡年,周顺州刺史。謇之身长七尺五寸,仪容甚伟,风神爽亮,进止可观。为童儿时,周齐王宪尝遇謇之于涂,异而与语,大奇之。因奏入国子,以明经擢第,拜宗师中士,寻转守庙下士。武帝尝有事太庙,謇之读祝文,音韵清雅,观者属目。帝善之,擢为宣纳上士。及高祖作相,引为田曹参军,仍咨典签事。
开皇初,拜通事舍人,寻迁内史舍人,历兵部、司勋二曹侍郎。朝廷以謇之有雅望,善谈谑,又饮酒至石不乱,由是每梁、陈使至,辄令謇之接对。后迁光禄少卿。出入十余年,每参掌敷奏。会吐谷浑来降,朝廷以宗女光化公主妻之,以謇之兼散骑常侍,送公主于西域。俄而突厥启民可汗求结和亲,复令謇之送义成公主于突厥。謇之前后奉使,得二国所赠马千余匹,杂物称是,皆散之宗族,家无余财。仁寿中,出为肃州刺史,寻转息州刺史,俱有惠政。后二岁,以母忧去职。
炀帝践阼,复拜光禄少卿。大业初,启民可汗自以内附,遂畜牧于定襄、马邑间,帝使謇之谕令出塞。及还,奏事称旨,拜黄门侍郎。
时元德太子初薨,朝野注望,皆以齐王当立。帝方重王府之选,大业三年,车驾还京师,拜为齐王长史。帝法服临轩,备仪卫,命齐王立于西朝堂之前,北面。遣吏部尚书牛弘、内史令杨约、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等,从殿廷引謇之诣齐王所,西面立。牛弘宣敕谓齐王曰:‘我昔阶缘恩宠,启封晋阳,出藩之初,时年十二。先帝立我于西朝堂,乃令高颎、虞庆则、元旻等,从内送王子相于我。于时诫我曰:“以汝幼冲,未更世事,今令子相作辅于汝,事无大小,皆可委之。无得昵近小人,疏远子相。若从我言者,有益于社稷,成立汝名行。如不用此言,唯国及身,败无日矣。”吾受敕之后,奉以周旋,不敢失坠。微子相之力,吾无今日矣。若与謇之从事,一如子相也。’又敕謇之曰:‘今以卿作辅于齐,善思匡救之理,副朕所望。若齐王德业修备,富贵自当锺卿一门。若有不善,罪亦相及。’时齐王正擅宠,左右放纵,乔令则之徒,深见昵狎。謇之虽知其罪失,不能匡正。及王得罪,謇之竟坐除名。
帝幸辽东,召謇之检校燕郡事。及帝班师,至燕郡,坐供顿不给,配戍岭南,卒于洭口,时年六十。子威明。
昂字千里。父敏,有高名,好礼笃学,治家如官。仕周,历职清显。开皇初,为太子太保。昂有器识,干局过人。周武帝时,为大内史,赐爵文城郡公,致位开府,当涂用事,百僚皆出其下。宣帝嗣位,稍被疏远,然不离本职。
及高祖为丞相,深自结纳。高祖大悦之,以为大宗伯。昂受拜之日,遂得偏风,不能视事。高祖受禅,昂疾愈,加上开府,拜潞州刺史。昂见天下无事,可以劝学行礼,因上表曰:
臣闻帝王受命,建学制礼,故能移既往之风,成惟新之俗。自魏道将谢,分割九区,关右、山东,久为战国,各逞权诈,俱殉干戈,赋役繁重,刑政严急。盖救焚拯溺,无暇从容,非朝野之愿,以至于此。晚世因循,遂成希慕,俗化浇敝,流宕忘反。自非天然上哲,挺生于时,则儒雅之道,经礼之制,衣冠民庶,莫肯用心。世事所以未清,轨物由兹而坏。
伏惟陛下禀灵上帝,受命昊天,合三阳之期,膺千祀之运。往者周室颓毁,区宇沸腾,圣策风行,神谋电发,端坐廊庙,荡涤万方,俯顺幽明,君临四海。择万古之典,无善不为,改百王之弊,无恶不尽。至若因情缘义,为其节文,故以三百三千,事高前代。然下土黎献,尚未尽行。臣谬蒙奖策,从政藩部,人庶轨仪,实见多阙,儒风以坠,礼教犹微,是知百姓之心,未能顿变。仰惟深思远虑,情念下民,渐被以俭,使至于道。臣恐业淹事缓,动延年世。若行礼劝学,道教相催,必当靡然向风,不远而就。家知礼节,人识义方,比屋可封,辄谓非远。
上览而善之,因下诏曰:
建国重道,莫先于学,尊主庇民,莫先于礼。自魏氏不竞,周、齐抗衡,分四海之民,斗二邦之力,递为强弱,多历年所。务权诈而薄儒雅,重干戈而轻俎豆,民不见德,唯争是闻。朝野以机巧为师,文吏用深刻为法,风浇俗弊,化之然也。虽复建立庠序,兼启黉塾,业非时贵,道亦不行。其间服膺儒术,盖有之矣,彼众我寡,未能移俗。然其维持名教,奖饰彝伦,微相弘益,赖斯而已。王者承天,休咎随化,有礼则祥瑞必降,无礼则妖孽兴起。人禀五常,性灵不一,有礼则阴阳合德,无礼则禽兽其心。治国立身,非礼不可。
朕受命于天,财成万物,去华夷之乱,求风化之宜。戒奢崇俭,率先百辟,轻徭薄赋,冀以宽弘。而积习生常,未能惩革,闾阎士庶,吉凶之礼,动悉乖方,不依制度。执宪之职,似塞耳而无闻,莅民之官,犹蔽目而不察。宣扬朝化,其若是乎?古人之学,且耕且养。今者民丁非役之日,农亩时候之余,若敦以学业,劝以经礼,自可家慕大道,人希至德。岂止知礼节,识廉耻,父慈子孝,兄恭弟顺者乎?始自京师,爰及州郡,宜祗朕意,劝学行礼。
自是天下州县皆置博士习礼焉。
昂在州,甚有惠政。数年,卒官。
子调,起家秘书郎,寻转侍御史。左仆射杨素尝于朝堂见调,因独言曰:‘柳条通体弱,独摇不须风。’调敛板正色曰:‘调信无取者,公不当以为侍御史;调信有可取,不应发此言。公当具瞻之秋,枢机何可轻发!’素甚奇之。炀帝嗣位,累迁尚书左司郎。时王纲不振,朝士多赃货,唯调清素守常,为时所美。然于干用,非其所长。
史臣曰:韦氏自居京兆,代有人物。世康昆季,余庆所钟,或入处礼闱,或出总方岳,朱轮接轸,旟旆成阴,在周暨隋,勋庸并茂,盛矣!建安风韵闲雅,望重当时。述恃宠骄人,终致倾败。旦屡有惠政,肃每存诚谠。雄亮名节自立,忠正见称,謇之神情开爽,颇为疏放。文城历仕二朝,咸见推重,献书高祖,遂兴学校,言能弘道,其利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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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书  卷四十八‧列传第十三 杨素 弟约 从父文思 文纪
杨素字处道,弘农华阴人也。祖暄,魏辅国将军、谏议大夫。父敷,周汾州刺史,没于齐。素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节,世人多未之知,唯从叔祖魏尚书仆射宽深异之,每谓子孙曰:‘处道当逸群绝伦,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也。’后与安定牛弘同志好学,研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属文,工草隶,颇留意于风角。美须髯,有英杰之表。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记室,后转礼曹,加大都督。武帝亲总万机,素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朝命,上表申理。帝不许,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素乃大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帝壮其言,由是赠敷为大将军,谥曰忠壮。拜素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帝命素为诏书,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嘉之,顾谓素曰:‘善自勉之,勿忧不富贵。’素应声荅曰:‘臣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及平齐之役,素请率父麾下先驱。帝从之,赐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驱策,故用此物赐卿。’从齐王宪与齐人战于河阴,以功封清河县子,邑五百户。其年授司城大夫。明年,复从宪拔晋州。宪屯兵鸡栖原,齐主以大军至,宪惧而宵遁,为齐兵所蹑,众多败散。素与骁将十余人尽力苦战,宪仅而获免。其后每战有功。及齐平,加上开府,改封成安县公,邑千五百户,赐以粟帛、奴婢、杂畜。从王轨破陈将吴明彻于吕梁,治东楚州事。封弟慎为义安侯。陈将樊毅筑城于泗口,素击走之,夷毅所筑。
宣帝即位,袭父爵临贞县公,以弟约为安成公。寻从韦孝宽徇淮南,素别下盱眙、锺离。
及高祖为丞相,素深自结纳,高祖甚器之,以素为汴州刺史。行至洛阳,会尉迥作乱,荥州刺史宇文胄据武牢以应迥,素不得进。高祖拜素大将军,发河内兵击胄,破之。迁徐州总管,进位柱国,封清河郡公,邑二千户。以弟岳为临贞公。高祖受禅,加上柱国。开皇四年,拜御史大夫。其妻郑氏性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为皇后。’郑氏奏之,由是坐免。
上方图江表,先是,素数进取陈之计,未几,拜信州总管,赐钱百万、锦千段、马二百匹而遣之。素居永安,造大舰,名曰五牙,上起楼五层,高百余尺,左右前后置六拍竿,并高五十尺,容战士八百人,旗帜加于上。次曰黄龙,置兵百人。自余平乘、舴艋等各有差。及大举伐陈,以素为行军元帅,引舟师趣三硖。军至流头滩,陈将戚欣,以青龙百余艘、屯兵数千人守狼尾滩,以遏军路。其地险峭,诸将患之。素曰:‘胜负大计,在此一举。若昼日下船,彼则见我,滩流迅激,制不由人,则吾失其便。’乃以夜掩之。素亲率黄龙数千艘,衔枚而下,遣开府王长袭引步卒从南岸击欣别栅,令大将军刘仁恩率甲骑趣白沙北岸,迟明而至,击之,欣败走。悉虏其众,劳而遣之,秋毫不犯,陈人大悦。素率水军东下,舟舻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伟,陈人望之惧曰:‘清河公即江神也。’陈南康内史吕仲肃屯岐亭,正据江峡,于北岸凿岩,缀铁锁三条,横截上流,以遏战船。素与仁恩登陆俱发,先攻其栅。仲肃军夜溃,素徐去其锁。仲肃复据荆门之延洲。素遣巴蜑卒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柏樯碎贼十余舰,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余人,仲肃仅以身免。陈主遣其信州刺史顾觉,镇安蜀城,荆州刺史陈纪镇公安,皆惧而退走。巴陵以东,无敢守者。湘州刺史、岳阳王陈叔慎遣使请降。素下至汉口,与秦孝王会。及还,拜荆州总管,进爵郢国公,邑三千户,真食长寿县千户。以其子玄感为仪同,玄奖为清河郡公。赐物万段,粟万石,加以金宝,又赐陈主妹及女妓十四人。素言于上曰:‘里名胜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谊,前封于郢,臣不愿与之同。’于是改封越国公。寻拜纳言。岁余,转内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棱等聚众为乱,大者数万,小者数千,共相影响,杀害长吏。以素为行军总管,帅众讨之。贼朱莫问自称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据京口。素率舟师入自杨子津,进击破之。晋陵顾世兴自称太守,与其都督鲍迁等复来拒战。素逆击破之,执迁,虏三千余人。进击无锡贼帅叶略,又平之。吴郡沈玄𢙓、沈杰等以兵围苏州,刺史皇甫绩频战不利。素率众援之,玄𢙓势迫,走投南沙贼帅陆孟孙。素击孟孙于松江,大破之,生擒孟孙、玄𢙓黝、歙贼帅沈雪、沈能据栅自固,又攻拔之。浙江贼帅高智慧自号东扬州刺史,船舰千艘,屯据要害,兵甚劲。素击之,自旦至申,苦战而破。智慧逃入海,素蹑之,从余姚泛海趣永嘉。智慧来拒战,素击走之,擒获数千人。贼帅汪文进自称天子,据东阳,署其徒蔡道人为司空,守乐安。进讨,悉平之。又破永嘉贼帅沈孝彻。于是步道向天台,指临海郡,逐捕遗逸寇。前后百余战,智慧遁守闽越。
上以素久劳于外,诏令驰传入朝。加子玄感官为上开府,赐彩物三千段。素以余贼未殄,恐为后患,又自请行。乃下诏曰:‘朕忧劳百姓,日旰忘食,一物失所,情深纳隍。江外狂狡,妄构妖逆,虽经殄除,民未安堵。犹有贼首凶魁,逃亡山洞,恐其聚结,重扰苍生。内史令、上柱国、越国公素,识达古今,经谋长远,比曾推毂,旧著威名,宜任以大兵,总为元帅。宣布朝风,振扬威武,擒剪叛亡,慰劳黎庶,军民事务,一以委之。’素复乘传至会稽。先是,泉州人王国庆,南安豪族也,杀刺史刘弘,据州为乱,诸亡贼皆归之。自以海路艰阻,非北人所习,不设备伍。素汎海掩至,国庆遑遽,弃州而走,余党散入海岛,或守溪洞。素分遣诸将,水陆追捕。乃密令人谓国庆曰:‘尔之罪状,计不容诛。唯有斩送智慧,可以塞责。’国庆于是执送智慧,斩于泉州。自余支党,悉来降附,江南大定。上遣左领军将军独孤陀至浚仪迎劳。比到京师,问者日至。拜素子玄奖为仪同,赐黄金四十斤,加银瓶,实以金钱,缣三千段,马二百匹,羊二千口,公田百顷,宅一区。代苏威为尚书右仆射,与高颎专掌朝政。
素性疏而辩,高下在心,朝臣之内,颇推高颎,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视苏威蔑如也。自余朝贵,多被陵轹。其才艺风调,优于高颎,至于推诚体国,处物平当,有宰相识度,不如颎远矣。
寻令素监营仁寿宫,素遂夷山堙谷,督役严急,作者多死,宫侧时闻鬼哭之声。及宫成,上令高颎前视,奏称颇伤绮丽,大损人丁,高祖不悦。素忧惧,计无所出,即于北门启独孤皇后曰:‘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此一宫,何足损费!’后以此理谕上,上意乃解。于是赐钱百万,锦绢三千段。
十八年,突厥达头可汗犯塞,以素为灵州道行军总管,出塞讨之,赐物二千段,黄金百斤。先是,诸将与虏战,每虑胡骑奔突,皆以戎车步骑相参,舆鹿角为方阵,骑在其内。素谓人曰:‘此乃自固之道,非取胜之方也。’于是悉除旧法,令诸军为骑阵。达头闻之大喜,曰:‘此天赐我也。’因下马仰天而拜,率精骑十余万而至。素奋击,大破之,达头被重创而遁,杀伤不可胜计,群虏号哭而去。优诏褒扬,赐缣二万匹,及万钉宝带。加子玄感位大将军,玄奖、玄纵、积善并上仪同。
素多权略,乘机赴敌,应变无方,然大抵驭戎严整,有犯军令者,立斩之,无所宽贷。每将临寇,辄求人过失而斩之,多者百余人,少不下十数。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对阵,先令一二百人赴敌,陷阵则已,如不能陷阵而还者,无问多少,悉斩之。又令三二百人复进,还如向法。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由是战无不胜,称为名将。素时贵幸,言无不从,其从素征伐者,微功必录,至于他将,虽有大功,多为文吏所谴却。故素虽严忍,士亦以此愿从焉。
二十年,晋王广为灵朔道行军元帅,素为长史。王卑躬以交素。及为太子,素之谋也。
仁寿初,代高颎为尚书左仆射,赐良马百匹,牝马二百匹,奴婢百口。其年,以素为行军元帅,出云州击突厥,连破之。突厥退走,率骑追蹑,至夜而及之。将复战,恐贼越逸,令其骑稍后。于是亲将两骑,并降突厥二人,与虏并行,不之觉也。候其顿舍未定,趣后骑掩击,大破之。自是突厥远遁,碛南无复虏庭。以功进子玄感位为柱国,玄纵为淮南郡公。赏物二万段。
及献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于素。上善之,下诏曰:
君为元首,臣则股肱,共治万姓,义同一体。上柱国、尚书左仆射、仁寿宫大监、越国公素,志度恢弘,机鉴明远,怀佐时之略,包经国之才。王业初基,霸图肇建,策名委质,受脤出师,擒剪凶魁,克平虢、郑。频承庙筭,扬旍江表,每禀戎律,长驱塞阴,南指而吴、越肃清,北临而獯、猃摧服。自居端揆,参赞机衡,当朝正色,直言无隐。论文则词藻纵横,语武则权奇间出,既文且武,唯朕所命,任使之处,夙夜无怠。
献皇后奄离六宫,远日云及,茔兆安厝,委素经营。然葬事依礼,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于此。素义存奉上,情深体国,欲使幽明俱泰,宝祚无穷。以为阴阳之书,圣人所作,祸福之理,特须审慎。乃遍历川原,亲自占择,纤介不善,即更寻求,志图元吉,孜孜不已。心力备尽,人灵协赞,遂得神皋福壤,营建山陵。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非唯廊庙之器,实是社稷之臣,若不加褒赏,何以申兹劝励?可别封一子义康郡公,邑万户,子子孙孙,承袭不绝。余如故。
并赐田三十顷,绢万段,米万石,金钵一,实以金,银钵一,实以珠,并绫锦五百段。
时素贵宠日隆,其弟约、从父文思、弟文纪,及族父异,并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之劳,位至柱国、刺史。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有鲍亨者,善属文,殷胄者,工草隶,并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没为家奴。亲戚故吏,布列清显,素之贵盛,近古未闻。炀帝初为太子,忌蜀王秀,与素谋之,构成其罪,后竟废黜。朝臣有违忤者,虽至诚体国,如贺若弼、史万岁、李纲、柳彧等,素皆阴中之。若有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唯兵部尚书柳述,以帝婿之重,数于上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毗,抗表上言,素作威作福。上渐疏忌之,后因出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也。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省事。上赐王公以下射,素箭为第一,上手以外国所献金精盘,价直钜万,以赐之。四年,从幸仁寿宫,宴赐重叠。
及上不豫,素与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入阁侍疾。时皇太子入居大宝殿,虑上有不讳,须豫防拟,乃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录出事状以报太子。宫人误送上所,上览而大恚。所宠陈贵人,又言太子无礼。上遂发怒,欲召庶人勇。太子谋之于素,素矫诏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又令张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颇有异论。
汉王谅反,遣茹茹天保来据蒲州,烧断河桥。又遣王聃子率数万人并力拒守。素将轻骑五千袭之,潜于渭口宵济,迟明击之,天保败走,聃子惧而以城降。有诏征还。初,素将行也,计日破贼,皆如所量。帝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安抚大使,率众数万讨谅。时晋、绛、吕三州并为谅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谅遣赵子开拥众十余万,策绝径路,屯据高壁,布阵五十里。素令诸将以兵临之,自引奇兵潜入霍山,缘崖谷而进,直指其营,一战破之,杀伤数万。谅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罗屯介休,闻素至,惧,弃城而走。进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谅率其将王世宗、赵子开、萧摩诃等,众且十万,来拒战。又击破之,擒萧摩诃。谅退保并州,素进兵围之,谅穷蹙而降,余党悉平。帝遣素弟修武公约赍手诏劳素曰:
我有隋之御天下也,于今二十有四年,虽复外夷侵叛,而内难不作,修文偃武,四海晏然。朕以不天,衔恤在疚,号天叩地,无所逮及。朕本以藩王,谬膺储两,复以庸虚,纂承鸿业。天下者,先皇之天下也,所以战战兢兢,弗敢失坠,况复神器之重,生民之大哉!
贼谅苞藏祸心,自幼而长,羊质兽心,假托名誉,不奉国讳,先图叛逆,违君父之命,成莫大之罪。诳惑良善,委任奸回,称兵内侮,毒流百姓。私假署置,擅相谋戮,小加大,少凌长,民怨神怒,众叛亲离,为恶不同,同归于乱。朕寡兄弟,犹未忍及言,是故开关门而待寇,戢干戈而不发。朕闻之,天生蒸民,为之置君,仰惟先旨,每以子民为念,朕岂得枕伏苫庐,颠而不救也!大义灭亲,春秋高义,周旦以诛二叔,汉启乃戮七藩,义在兹乎?事不获已,是以授公戎律,问罪太原。且逆子贼臣,何代不有,岂意今者,近出家国。所叹荼毒甫尔,便及此事。由朕不能和兄弟,不能安苍生,德泽未弘,兵戈先动,贼乱者止一人,涂炭者乃众庶。非唯寅畏天威,亦乃孤负付嘱,薄德厚耻,愧乎天下。
公乃先朝功臣,勋庸克茂。至如皇基草创,百物惟始,便匹马归朝,诚识兼至。汴部、郑州,风卷秋箨,荆南、塞北,若火燎原,早建殊勋,夙著诚节。及献替朝端,具瞻惟允,爰弼朕躬,以济时难。昔周勃、霍光,何以加也!贼乃窃据蒲州,关梁断绝,公以少击众,指期平殄。高壁据崄,抗拒官军,公以深谋,出其不意,雾廓云除,冰消瓦解,长驱北迈,直趣巢窟。晋阳之南,蚁徒数万,谅不量力,犹欲举斧。公以棱威外讨,发愤于内,忘身殉义,亲当矢石。兵刃暂交,鱼溃鸟散,僵尸蔽野,积甲若山。谅遂守穷城,以拒𫓧钺。公董率骁勇,四面攻围,使其欲战不敢,求走无路,智力俱尽,面缚军门。斩将搴旗,伐叛柔服,元恶既除,东夏清晏,嘉庸茂绩,于是乎在。昔武安平赵,淮阴定齐,岂若公远而不劳,速而克捷者也。朕殷忧谅暗,不得亲御六军,未能问道于上庠,遂使劬劳于行阵。言念于此,无忘寝食。公乃建累世之元勋,执一心之确志。古人有言曰:‘疾风知劲草,世乱有诚臣。’公得之矣。乃铭之常鼎,岂止书勋竹帛哉!功绩克谐,哽叹无已。稍冷,公如宜。军旅务殷,殊当劳虑,故遣公弟,指宣往怀。迷塞不次。
素上表陈谢曰:
臣自惟虚薄,志不及远,州郡之职,敢惮劬劳,卿相之荣,无阶觊望。然时逢昌运,王业惟始,虽涓流赴海,诚心屡竭,轻尘集岳,功力盖微。徒以南阳里闾,丰、沛子弟,高位重爵,荣显一时。遂复入处朝端,出总戎律,受文武之任,预帷幄之谋。岂臣才能,实由恩泽。欲报之德,义极昊天。伏惟陛下照重离之明,养继天之德,牧臣于疏远,照臣以光晖,南服降枉道之书,春宫奉肃成之旨。然草木无识,尚荣枯候时,况臣有心,实自效无路。昼夜回徨,寝食惭惕,常惧朝露奄至,虚负圣慈。
贼谅包藏祸心,有自来矣,因幸国哀,便肆凶逆,兴兵晋、代,摇荡山东。陛下拔臣于凡流,授臣以戎律,蒙心膂之寄,禀平乱之规。萧王赤心,人皆以死,汉皇大度,天下争归,妖寇廓清,岂臣之力!曲蒙使臣弟约赍诏书问劳,高旨峻笔,有若天临,洪恩大泽,便同海运。悲欣惭惧,五情振越,虽百殒微躯,无以一报。
其月还京师,因从驾幸洛阳,以素领营东京大监。以平谅之功,拜其子万石、仁行,侄玄挺,皆仪同三司,赉物五万段,绮罗千匹,谅之妓妾二十人。大业元年,迁尚书令,赐东京甲第一区,物二千段。寻拜太子太师,余官如故。前后赏锡,不可胜计。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户。其年,卒官。谥曰景武,赠光禄大夫、太尉公、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西河十郡太守。给辒车,班劔四十人,前后部羽葆鼓吹,粟麦五千石,物五千段。鸿胪监护丧事。帝又下诏曰:‘夫铭功彝器,纪德丰碑,所以垂名迹于不朽,树风声于没世。故楚景武公素,茂绩元勋,劬劳王室,竭尽诚节,协赞朕躬。故以道迈三杰,功参十乱。未臻遐寿,遽戢清徽。春秋递代,方绵岁祀,式播雕篆,用图勋德,可立碑宰隧,以彰盛美。’素尝以五言诗七百字赠番州刺史薛道衡,词气宏拔,风韵秀上,亦为一时盛作。未几而卒,道衡叹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岂若是乎!’有集十卷。
素虽有建立之策,及平杨谅功,然特为帝所猜忌,外示殊礼,内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丧,因改封于楚。楚与隋同分,欲以此厌当之。素寝疾之日,帝每令名医诊候,赐以上药。然密问医人,恒恐不死。素又自知名位已极,不肯服药,亦不将慎,每语弟约曰:‘我岂须更活耶?’素负冒财货,营求产业,东、西二京,居宅侈丽,朝毁夕复,营缮无已,爰及诸方都会处,邸店、水硙并利田宅以千百数,时议以此鄙之。子玄感嗣,别有传。诸子皆坐玄感诛死。
约字惠伯,素异母弟也。在童儿时,尝登树堕地,为查所伤,由是竟为宦者。性如沉静,内多谲诈,好学强记。素友爱之,凡有所为,必先筹于约而后行之。在周末,以素军功,赐爵安成县公,拜上仪同三司。高祖受禅,授长秋卿。久之,为邵州刺史,入为宗正少卿,转大理少卿。
时皇太子无宠,而晋王广规欲夺宗,以素幸于上,而雅信约。于是用张衡计,遣宇文述大以金宝赂遗于约,因通王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消息,以避祸患。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涂用事,有年岁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宫以所欲不行,每切齿于执政。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因此时建大功,王必镌铭于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因以白素。素本凶险,闻之大喜,乃抚掌而对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赖汝起予。’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用,宜因机会,早自结托,则匪唯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又晋王倾身礼士,声名日盛,躬履节俭,有主上之风,以约料之,必能安天下。兄若迟疑,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矣。’素遂行其策,太子果废。
及晋王入东宫,引约为左庶子,改封修武县公,进位大将军。及素被高祖所疏,出约为伊州刺史。入朝仁寿宫,遇高祖崩,遣约入京。易留守者,缢杀庶人勇,然后陈兵集众,发高祖凶问。炀帝闻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即位数日,拜内史令。约有学术,兼达时务,帝甚任之。后数载,加位右光禄大夫。
后帝在东都,令约诣京师享庙,行至华阴,见其兄墓,遂枉道拜哭,为宪司所劾。坐是免官。未几,拜淅阳太守。其兄子玄感,时为礼部尚书,与约恩义甚笃。既怆分离,形于颜色,帝谓之曰:‘公比忧瘁,得非为叔邪?’玄感再拜流涕曰:‘诚如圣旨。’帝亦思约废立功,由是征入朝。未几,卒,以素子玄挺后之。
文思字温才,素从叔也。父宽,魏左仆射,周小冢宰。文思在周,年十一,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散骑常侍。寻以父功,封新丰县子,邑五百户。天和初,治武都太守。十姓獠反,文思讨平之,复治翼州事。党项羌叛,文思率州兵讨平之。进击资中、武康、隆山生獠及东山獠,并破之。后从陈王攻齐河阴城,又从武帝攻拔晋州,以勋进授上仪同三司,改封永宁县公,增邑至千户。寿阳刘叔仁作乱,从清河公宇文神举讨之,战于塼井,在阵生擒叔仁。又别从王谊破贼于鲤鱼栅。其后累以军功,迁果毅右旅下大夫。
高祖为丞相,从韦孝宽拒尉迥于武陟。迥遣其将李隽围怀州,与行军总管宇文述击走之。破尉惇,平邺城,皆有功,进授上大将军,改封洛川县公。寻拜隆州刺史。开皇元年,进爵正平郡公,加邑二千户。后为魏州刺史,甚有惠政,及去职,吏民思之,为立碑颂德。转冀州刺史。
炀帝嗣位,征为民部尚书。转纳言,改授右光禄大夫。从幸江都宫,以足疾不堪趋奏,复授民部尚书,加位左光禄大夫。卒官,时年七十。谥曰定。初,文思当袭父爵,自以非嫡,遂让封于弟文纪,当世多之。
文纪字温范,少刚正,有器局。在周,袭爵华山郡公,邑二千七百户。自右侍上士累迁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安州总管长史。将兵迎陈降将李瑗于齐安,与陈将周法尚军遇,击走之。以功进授开府,入为虞部下大夫。高祖为丞相,改封汾阴县公。从梁睿讨王谦,以功进授上大将军。前后增邑三千户。拜资州刺史。入为宗正少卿,坐事除名。后数载,复其爵位,拜熊州刺史,改封上明郡公。除宗正卿,兼给事黄门侍郎,判礼部尚书事。仁寿二年,迁荆州总管。岁余,卒官,时年五十八。谥曰恭。
史臣曰:杨素少而轻侠,俶傥不羁,兼文武之资,包英奇之略,志怀远大,以功名自许。高祖龙飞,将清六合,许以腹心之寄,每当推毂之重。扫妖氛于牛斗,江海无波,摧骁骑于龙庭,匈奴远遁。考其夷凶静乱,功臣莫居其右,览其奇策高文,足为一时之杰。然专以智诈自立,不由仁义之道,阿谀时主,高下其心,营构离宫,陷君于奢侈,谋废冢嫡,致国于倾危。终使宗庙丘墟,巿朝霜露,究其祸败之源,实乃素之由也。幸而得死,子为乱阶,坟土未干,阖门殂戮,丘陇发掘,宗族诛夷。则知积恶余殃,信非徒语。多行无礼必自及,其斯之谓欤!约外示温柔,内怀狡筭,为蛇画足,终倾国本,俾无遗育,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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