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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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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三十九‧列傳第四   於義 子宣道 宣敏
於義字慈恭,河南洛陽人也。父謹,從魏武帝入關,仕周,官至太師,因家京兆。義少矜嚴,有操尚,篤志好學。大統末,以父功,賜爵平昌縣伯,邑五百戶。起家直閣將軍。其後改封廣都縣公。周閔帝受禪,增邑六百戶。累遷安武太守,專崇德教,不尚威刑。有郡民張善安、王叔兒爭財相訟,義曰:「太守德薄不勝任之所致,非其罪也。」於是取家財,倍與二人,諭而遣去。善安等各懷恥愧,移貫他州。於是風教大洽。其以德化人,皆此類也。進封建平郡公。明、武世,歷西兗、瓜、邵三州刺史。數從征伐,進位開府。
宣帝嗣位,政刑日亂,義上疏諫。時鄭譯、劉昉以恩幸當權,謂義不利於己,先惡之於帝。帝覽表色動,謂侍臣曰:「於義謗訕朝廷也。」御正大夫顏之儀進曰:「古先哲王立誹謗之木,置敢諫之鼓,猶懼不聞過。於義之言,不可罪也。」帝乃解。
及高祖作相,王謙構逆,高祖將擊之,問將於高熲。熲荅曰「於義素有經略,可爲元帥。」高祖初然之。劉昉進曰:「梁睿位望素重,不可居義之下。」高祖乃止。於是以睿爲元帥,以義爲行軍總管。謙將達奚惎擁眾據開遠,義將左軍擊破之。尋拜潼州總管,賜奴婢五百口,雜彩三千段,超拜上柱國。時義兄翼爲太尉,弟智、兄子仲文並上柱國,大將軍已上十餘人,稱爲貴戚。
歲余,以疾免職,歸於京師。數月卒,時年五十。贈豫州刺史,諡曰剛。賻物千段,粟米五百石。子宣道、宣敏,並知名。
宣道字元明,性謹密,不交非類。仕周,釋褐左侍上士。以父功,賜爵成安縣男,邑二百戶。後轉小承御上士。高祖爲丞相,引爲外兵曹,尋拜儀同。及踐阼,遷內史舍人,進爵爲子。丁父憂,水漿不入口者累日。獻皇后命中使敦諭,歲余,起令視事。免喪,拜車騎將軍,兼左衛長史,舍人如故。後六歲,遷太子左衛副率,進位上儀同。卒,年四十二。子志寧,早知名,出繼叔父宣敏。
宣敏字仲達,少沉密,有才思。年十一,詣周趙王招,王命之賦詩。宣敏爲詩,甚有幽貞之志。王大奇之,坐客莫不嗟賞。起家右侍上士,遷千牛備身。
高祖踐阼,拜奉車都尉,奉使撫慰巴、蜀。及還,上疏曰:
臣聞開盤石之宗,漢室於是惟永,建維城之固,周祚所以靈長。昔秦皇置牧守而罷諸侯,魏後昵諂邪而疏骨肉,遂使宗社移於他族,神器傳於異姓。此事之明,甚於觀火。然山川設險,非親勿居。且蜀土沃饒,人物殷阜,西通邛、僰,南屬荊、巫。周德之衰,茲土遂成戎首,炎政失御,此地便爲禍先。是以明者防於無形,治者制其未亂,方可慶隆萬世,年逾七百。
伏惟陛下日角龍顏,膺樂推之運,參天貳地,居揖讓之期。億兆宅心,百神受職,理須樹建藩屏,封植子孫,繼周、漢之宏圖,改秦、魏之覆軌,抑近習之權勢,崇公族之本枝。但三蜀、三齊,古稱天險,分王戚屬,今正其時。若使利建合宜,封樹得所,巨猾息其非望,奸臣杜其邪謀。盛業洪基,同天地之長久,英聲茂實,齊日月之照臨。臣雖學謝多聞,然情深體國,輒申管見,戰灼惟深。
帝省表嘉之,謂高熲曰:「于氏世有人焉。」竟納其言,遣蜀王秀鎮於蜀。
宣敏常以盛滿之誡,昔賢所重,每懷靜退,著述志賦以見志焉。未幾,卒官,時年二十九。
陰壽 子世師 骨儀附
陰壽字羅雲,武威人也。父嵩,周夏州刺史。壽少果烈,有武干,性謹厚,敦然諾。周世屢以軍功,拜儀同。從武帝平齊,進位開府,賜物千段,奴婢百口,女樂二十人。
及高祖爲丞相,引壽爲掾。尉迥作亂,高祖以韋孝寬爲元帥擊之,令壽監軍。時孝寬有疾,不能親總戎事,每臥帳中,遣婦人傳教命。三軍綱紀,皆取決於壽。以功進位上柱國。尋以行軍總管鎮幽州,即拜幽州總管,封趙國公。
時有高寶寧者,齊氏之疏屬也,爲人桀黠,有籌筭,在齊久鎮黃龍。及齊滅,周武帝拜爲營州刺史,甚得華夷之心。高祖爲丞相,遂連結契丹、靺鞨舉兵反。高祖以中原多故,未遑進討,以書喻之而不得。開皇初,又引突厥攻圍北平。至是,令壽率步騎數萬,出盧龍塞以討之。寶寧求救於突厥。時衛王爽等諸將數道北征,突厥不能援。寶寧棄城奔於磧北,黃龍諸縣悉平。壽班師,留開府成道昂鎮之。寶寧遣其子僧伽率輕騎掠城下而去。尋引契丹、靺鞨之眾來攻,道昂苦戰連日乃退。壽患之,於是重購寶寧,又遣人陰間其所親任者趙世模、王威等。月余,世模率其眾降,寶寧復走契丹,爲其麾下趙修羅所殺,北邊遂安。賜物千段。未幾,卒官,贈司空。子世師嗣。
世師少有節概,性忠厚,多武藝。弱冠,以功臣子拜儀同,累遷驃騎將軍。煬帝嗣位,領東都瓦工監。後三歲,拜張掖太守。先是,吐谷渾及党項羌屢爲侵掠,世師至郡,有來寇者,親自捕擊,輒擒斬之,深爲戎狄所憚。入爲武賁郎將。遼東之役,出襄平道。明年,帝復擊高麗,以本官爲涿郡留守。於時盜賊蜂起,世師逐捕之,往往克捷。及帝還,大加賞勞,拜樓煩太守。時帝在汾陽宮,世師聞始畢可汗將爲寇,勸帝幸太原。帝不從,遂有雁門之難。尋遷左翊衛將軍,與代王留守京師。及義軍至,世師自以世荷隋恩,又藩邸之舊,遂勒兵拒守。月余,城陷,與京兆郡丞骨儀等見誅,時年五十三。
骨儀,京兆長安人也。性剛鯁,有不可奪之志。開皇初,爲侍御史,處法平當,不爲勢利所回。煬帝嗣位,遷尚書右司郎。於時朝政漸亂濁,貨賂公行,凡當樞要之職,無問貴賤,並家累金寶。天下士大夫莫不變節,而儀勵志守常,介然獨立。帝嘉其清苦,超拜京兆郡丞,公方彌著。時刑部尚書衛玄兼領京兆內史,頗行詭道,輒爲儀所執正。玄雖不便之,不能傷也。及義兵至,而玄恐禍及己,遂稱老病,無所干預。儀與世師同心協契,父子並誅,其後遂絕。世師有子弘智等,以年幼獲全。
竇榮定
竇榮定,扶風平陵人也。父善,周太僕。季父熾,開皇初,爲太傅。榮定沈深有器局,容貌瓌偉,美須髯,便弓馬。魏文帝時,爲千牛備身。周太祖見而奇之,授平東將軍,賜爵宜君縣子,邑三百戶。後從太祖與齊人戰於北芒,周師不利。榮定與汝南公宇文神慶帥精騎二千邀擊之,齊師乃卻。以功拜上儀同。後從武元皇帝引突厥木桿侵齊之并州,賜物三百段。襲爵永富縣公,邑千戶,進位開府,除忠州刺史。從武帝平齊,加上開府,拜前將軍、佽飛中大夫。
其妻則高祖姊安成長公主也。高祖少小與之情契甚厚,榮定亦知高祖有人君之表,尤相推結。及高祖作相,領左右宮伯,使鎮守天台,總統露門內兩箱仗衛,常宿禁中。遇尉迥初平,朝廷頗以山東爲意,乃拜榮定爲洛州總管以鎮之。前後賜縑四千匹,西涼女樂一部。
高祖受禪,來朝京師。上顧謂群臣曰:「朕少惡輕薄,性相近者,唯竇榮定而已。」賜馬三百匹,部曲八十戶而遣之。坐事除名,高祖以長公主之故,尋拜右武候大將軍。上數幸其第,恩賜甚厚。每令尚食局日供羊一口,珍味稱是。以佐命功,拜上柱國、寧州刺史。未幾,復爲右武候大將軍。尋除秦州總管,賜吳樂一部。突厥沙缽略寇邊,以爲行軍元帥,率九總管,步騎三萬,出涼州。與虜戰於高越原,兩軍相持,其地無水,士卒渴甚,至刺馬血而飲,死者十有二三。榮定仰天太息,俄而澍雨,軍乃復振。於是進擊,數挫其鋒,突厥憚之,請盟而去。賜縑萬匹,進爵安豐郡公,增邑千六百戶。復封子憲爲安康郡公,賜縑五千匹。
歲余,拜右武衛大將軍,俄轉左武衛大將軍。上欲以爲三公,榮定上書曰:「臣每觀西朝衛、霍,東都梁、鄧,幸托葭莩,位極台鉉,寵積驕盈,必致傾覆。向使前賢少自貶損,遠避權勢,推而不居,則天命可保,何覆宗之有!臣每覽前修,實爲畏懼。」上於是乃止。前後賞賜,不可勝計。
開皇六年卒,時年五十七。上爲之廢朝,令左衛大將軍元旻監護喪事,賻縑三千匹。上謂侍臣曰:「吾每欲致榮定於三事,其人固讓不可。今欲贈之,重違其志。」於是贈冀州刺史、陳國公,諡曰懿。子抗嗣。
抗美容儀,性通率,長於巧思。父卒之後,恩遇彌隆,所賜錢帛金寶,亦以鉅萬。抗官至定州刺史,復檢校幽州總管。煬帝即位,漢王諒構逆,以爲抗與通謀,由是除名,以其弟慶襲封陳公焉。
慶亦有姿儀,性和厚,頗工草隸。初封永富郡公,官至河東太守、衛尉卿。大業之末,出爲南郡太守,爲盜賊所害。
慶弟璡,亦工草隸,頗解鍾律。官曆潁川、南郡、扶風太守。
元景山
元景山字珤岳,河南洛陽人也。祖燮,魏安定王。父琰,宋安王。景山少有器局,幹略過人。周閔帝時,從大司馬賀蘭祥擊吐谷渾,以功拜撫軍將軍。其後數從征伐,累遷儀同三司,賜爵文昌縣公,授亹川防主。後與齊人戰於北邙,斬級居多,加開府,遷建州刺史,進封宋安郡公,邑三千戶。從武帝平齊,每戰有功,拜大將軍,改封平原郡公,邑二千戶,賜女樂一部,帛六千匹,奴婢二百五十口,牛羊數千。
治亳州總管。先是,州民王回洛、張季真等聚結亡命,每爲劫盜。前後牧守不能制。景山下車,逐捕之,回洛、季真挺身奔江南。禽其黨與數百人,皆斬之。法令明肅,盜賊屏跡,稱爲大治。陳人張景遵以淮南內屬,爲陳將任蠻奴所攻,破其數柵。景山發譙、潁兵援之,蠻奴引軍而退。征爲候正。
宣帝嗣位,從上柱國韋孝寬經略淮南。鄖州總管宇文亮謀圖不軌,以輕兵襲孝寬。孝寬窘迫,未得整陣,爲亮所薄。景山率鐵騎三百出擊,破之,斬亮傳首。以功拜亳州總管。
高祖爲丞相,尉迥稱兵作亂。滎州刺史宇文胄與迥通謀,陰以書諷動景山。景山執其使,封書詣相府。高祖甚嘉之,進位上大將軍。司馬消難之以鄖州入陳也,陳遣將樊毅、馬傑等來援。景山率輕騎五百馳赴之。毅等懼,掠居民而遁。景山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餘里,與毅戰於漳口,二合皆克。毅等退保甑山鎮。其城邑爲消難所陷者,悉平之。拜安州總管,進位柱國,前後賜帛二千匹。時桐柏山蠻相聚爲亂,景山復擊平之。
高祖受禪,拜上柱國。明年,大舉伐陳,以景山爲行軍元帥,率行軍總管韓延、呂哲出漢口。遣上開府鄧孝儒將勁卒四千,攻陳甑山鎮。陳人遣其將陸綸以舟師來援。孝儒逆擊,破之。陳將魯達、陳紀以兵守溳口,景山復遣兵擊走之。陳人大駭,甑山、沌陽二鎮守將皆棄城而遁。景山將濟江,會陳宣帝卒,有詔班師。景山大著威名,甚爲敵人所憚。
後數載,坐事免,卒於家,時年五十五。贈梁州總管,賜縑千匹,諡曰襄。子成壽嗣。
成壽便弓馬,起家千牛備身。以上柱國世子,拜儀同。後爲秦王庫真車騎。煬帝嗣位,征爲左親衛郎將。楊玄感之亂也,從刑部尚書衛玄擊之,以功進位正議大夫,拜西平通守。
源雄
源雄字世略,西平樂都人也。祖懷、父纂,俱爲魏隴西王。雄少寬厚,偉姿儀。在魏起家秘書郎,尋加征虜將軍。屬其父爲高氏所誅,雄脫身而遁,變姓名,西歸長安。周太祖見而器之,賜爵隴西郡公。後從武帝伐齊,以功授開府,改封朔方郡公,拜冀州刺史。時以突厥寇邊,徙雄爲平州刺史以鎮之。未幾,檢校徐州總管。
及高祖爲丞相,尉迥作亂。時雄家累在相州,迥潛以書誘之,雄卒不顧。高祖遺雄書曰:「公妻子在鄴城,雖言離隔,賊徒翦滅,聚會非難。今日已後,不過數旬之別,遲能開慰,無以累懷。徐部大蕃,東南襟帶,密邇吳寇,特須安撫。藉公英略,委以邊謀,善建功名,用副朝委也。」迥遣其將畢義緒據蘭陵,席毗陷昌慮、下邑。雄遣徐州刺史劉仁恩擊義緒,儀同劉弘、李琰討席毗,悉平之。
陳人見中原多故,遣其將陳紀、蕭摩訶、任蠻奴、周羅 3b0b.gif 、樊毅等侵江北,西自江陵,東距壽陽,民多應之。攻陷城鎮。雄與吳州總管於顗、揚州總管賀若弼、黃州總管元景山等擊走之,悉復故地。東潼州刺史曹孝達據州作亂,雄遣兵襲斬之。進位上大將軍,拜徐州總管。後數歲,轉懷州刺史,尋遷朔州總管。突厥有來寇掠,雄輒捕斬之,深爲北夷所憚。
伐陳之役,高祖下冊書曰:「於戲!唯爾上大將軍、朔方公雄,識悟明允,風神果毅。往牧徐方,時逢寇逆,建旟馬邑,安撫北蕃。嘉謀絕外境之虞,挺劔息韋韝之望。沙漠以北,俱荷威恩,呂梁之間,罔不懷惠。但江淮蕞爾,有陳僭逆,今將董率戎旅,清彼東南,是用命爾爲行軍總管。往欽哉!」於是從秦王俊出信州道。及陳平,以功進位上柱國。賜子崇爵端氏縣伯,褒爲安化縣伯,賜物五千段,復鎮朔州。二歲,上表乞骸骨,征還京師,卒於家,時年七十。
子崇嗣,官至儀同。大業中,自上黨贊治入爲尚書虞部郎。及天下盜起,將兵討北海,與賊力戰而死,贈正議大夫。
豆盧勣
豆盧勣字定東,昌黎徒河人也。本姓慕容,燕北地王精之後也。中山敗,歸魏,北人謂歸義爲「豆盧」,因氏焉。祖萇,魏柔玄鎮大將。父寧,柱國、太保。勣初生時,周太祖親幸寧家稱慶,時遇新破齊師,太祖因字之曰定東。勣聦悟,有器局。少受業國子學,略涉文藝。魏大統十二年,太祖以勣勛臣子,封義安縣侯。周閔帝受禪,授稍伯下大夫、開府儀同三司,改封丹陽郡公,邑千五百戶。明帝時,爲左武伯中大夫。勣自以經業未通,請解職游露門學。帝嘉之,敕以本官就學。未幾,齊王憲納勣妹爲妃,恩禮逾厚。
會武帝嗣位,拜邛州刺史。未之官,渭源燒當羌因饑饉作亂,以勣有才略,轉渭州刺史。甚有惠政,華夷悅服,德澤流行,大致祥瑞。鳥鼠山俗呼爲高武隴,其下渭水所出。其山絕壁千尋,由來乏水,諸羌苦之。勣馬足所踐,忽飛泉湧出。有白烏翔止廳前,乳子而後去,又白狼見於襄武。民爲之謠曰:「我有丹陽,山出玉漿。濟我民夷,神烏來翔。」百姓因號其泉爲玉漿泉。
後丁父艱,毀瘁過禮。天和二年,授邵州刺史,襲爵楚國公。復征爲天官府司會,歷信、夏二州總管、相州刺史。以母憂還京。宣帝大象二年,拜利州總管,進位上大將軍。月余,拜柱國。
高祖爲丞相,益州總管王謙作亂。勣嬰城固守,謙遣其將達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眾十萬攻之,起土山,鑿城爲七十餘穴,堰江水以灌之。勣時戰士不過二千,晝夜相拒。經四旬,勢漸迫。勣於是出奇兵擊之,斬數千級,降二千人。梁睿軍且至,賊因而解去。高祖遣開府趙仲卿勞之,詔曰:「勣器識優長,氣調英遠,總馭藩部,風化已行。巴、蜀稱兵,奄來圍逼,入守出戰,大摧凶丑。貞節雄規,厥功甚茂,可使持節、上柱國。賜一子爵中山縣公。」
開皇二年,突厥犯塞,以勣爲北道行軍元帥以備邊。歲余,拜夏州總管。上以其家世貴盛,勛效克彰,甚重之。後爲漢王諒納勣女爲妃,恩遇彌厚。七年,詔曰:「上柱國、楚國公勣,蜀人寇亂之日,稱兵犯順,固守金湯,隱如敵國。嘉猷大節,其勞已多,可食始州臨津縣邑千戶。」
十年,以疾征還京師,詔諸王並至勣第,中使顧問,道路不絕。其年卒,時年五十五。上悼惜者久之,特加賵贈,鴻臚監護喪事,諡曰襄。子賢嗣,官至顯州刺史、大理少卿、武賁郎將。賢弟毓。
毓字道生,少英果,有氣節。漢王諒出鎮并州,毓以妃兄爲王府主簿。從趙仲卿北征突厥,以功授儀同三司。
及高祖崩,煬帝即位,征諒入朝。諒納諮議王頍之謀,發兵作亂。毓苦諫不從,因謂弟懿曰:「吾匹馬歸朝,自得免禍。此乃身計,非爲國也。今且偽從,以思後計。」毓兄顯州刺史賢言於帝曰:「臣弟毓素懷志節,必不從亂,但逼凶威,不能克遂。臣請從軍,與毓爲表里,諒不足圖也。」帝以爲然,許之。賢密遣家人齎敕書至毓所,與之計議。諒出城,將往介州,令毓與總管屬朱濤留守。毓謂濤曰:「漢王構逆,敗不旋踵,吾豈坐受夷滅,孤負家國邪!當與卿出兵拒之。」濤驚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語!」因拂衣而去。毓追斬之。時諒司馬皇甫誕,前以諫諒被囚。毓於是出誕,與之協計,及開府、盤石侯宿勤武,開府宇文永昌,儀同成端、長孫愷,車騎、安成侯元世雅,原武令皇甫文顥等,閉城拒諒。部分未定,有人告諒,諒襲擊之。毓見諒至,紿其眾曰:「此賊軍也。」諒攻城南門,毓時遣稽胡守堞,稽胡不識諒,射之,箭下如雨。諒復至西門,守兵皆并州人,素識諒,即開門納之。毓遂見害,時年二十八。
及諒平,煬帝下詔曰:「褒顯名節,有國通規,加等飾終,抑推令典。毓深識大義,不顧姻親,出於萬死,首建奇策。去逆歸順,殉義亡身,追加榮命,宜優恆禮。可贈大將軍,封正義縣公,賜帛二千匹,諡曰愍。子願師嗣,尋拜儀同三司。大業初,行新令,五等並除。未幾,帝復下詔曰:「故大將軍、正義愍公毓,臨節能固,捐生殉國,成爲令典,沒世不忘。象賢無墜,德隆必祀,改封雍丘愍侯。」復以願師承襲。大業末,授千牛左右。
通字平東,勣之兄也,一名會。弘厚有器局。在周,少以父功,賜爵臨貞縣侯,邑千戶。尋授大都督,俄遷儀同三司。大冢宰宇文護引之令督親信兵,改封沃野縣公,邑四千七百戶。後加開府,歷武賁中大夫、北徐州刺史。
及高祖爲丞相,尉迥作逆,遣其所署莒州刺史烏丸尼率眾來攻。通逆擊,破之。賜物八百段,進位大將軍。
開皇初,進爵南陳郡公。尋征入朝,以本官典宿衛。歲余,出拜定州刺史。後轉相州刺史。尚高祖妹昌樂長公主,自是恩禮漸隆。遷夏州總管、洪州總管。所在之職,並稱寬惠。十七年,卒官,年五十九。諡曰安。有子寬。
賀若誼
賀若誼字道機,河南洛陽人也。祖伏連,魏雲州刺史。父統,右衛將軍。誼性剛果,有幹略。在魏,以功臣子,賜爵容城縣男。累遷直閣將軍、大都督、通直散騎常侍、尚食典御。
周太祖據有關中,引之左右。嘗使詣杏城,屬茹茹種落攜貳,屯於河表。誼因譬以禍福,誘令歸附,降者萬餘口。太祖深奇之,賜金銀百兩。齊遣其舍人楊暢結好於茹茹,太祖恐其併力,爲邊境之患,使誼聘茹茹。誼因啖以厚利,茹茹信之,遂與周連和,執暢付誼。太祖嘉之,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略陽公府長史。
周閔帝受禪,除司射大夫,改封霸城縣子,轉左宮伯,尋加開府。後歷靈邵二州刺史,原信二州總管,俱有能名。其兄敦,爲金州總管,以讒毀伏誅。坐是免職。
武帝親總萬機,召誼治熊州刺史。平齊之役,誼率兵出函谷,先據洛陽,即拜洛州刺史,進封建威縣侯。齊范陽王高紹義之奔突厥也,誼以兵追之,戰於馬邑,遂擒紹義。以功進位大將軍。
高祖爲丞相,拜亳州總管,馳驛之部。西遏司馬消難,東拒尉迥。申州刺史李慧反,誼討之,進爵范陽郡公,授上大將軍。
開皇初,入爲右武候將軍。河間王弘北征突厥,以誼爲副元帥。軍還,轉左武候大將軍。坐事免。歲余,拜華州刺史,俄轉敷州刺史,改封海陵郡公,復轉涇州刺史。時突厥屢爲邊患,朝廷以誼素有威名,拜靈州刺史,進位柱國。誼時年老,而筋力不衰,猶能重鎧上馬,甚爲北夷所憚。數載,上表乞骸骨,優詔許之。
誼家富於財,於郊外構一別廬,多植果木。每邀賔客,列女樂,游集其間。卒於家,時年七十七。子舉襲爵。
庶長子協,官至驃騎將軍。協弟祥,奉車都尉。祥弟與,車騎將軍。誼兄子弼,別有傳。
史臣曰:於義、竇榮定等,或南陽姻亞,或豐邑舊遊,運屬時來,俱宣力用。以勞定國,以功懋賞,保其祿位,貽厥子孫。析薪克荷,崇基弗墜,盛矣!豆盧毓遇屯剝之機,亡身殉義,陰世師遭天之所廢,捨命不渝。使夫死者有知,足以無愧君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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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列傳第五 梁士彥
梁士彥字相如,安定烏氏人也。少任俠,不仕州郡。性剛果,喜正人之是非。好讀兵書,頗涉經史。周世以軍功拜儀同三司。武帝將有事東夏,聞其勇決,自扶風郡守除九曲鎮將,進位上開府,封建威縣公,齊人甚憚焉。尋遷熊州刺史。
後從武帝拔晉州,進位柱國,除使持節、晉絳二州諸軍事、晉州刺史。及帝還後,齊後主親總六軍而圍之。獨守孤城,外無聲援,眾皆震懼,士彥慷慨自若。賊盡銳攻之,樓堞皆盡,城雉所存,尋仞而已。或短兵相接,或交馬出入。士彥謂將士曰:「死在今日,吾爲爾先!」於是勇烈齊奮,呼聲動地,無不一當百。齊師少卻。乃令妻妾軍民子女,晝夜修城,三日而就。帝率六軍亦至,齊師解圍,營於城東十餘里。士彥見帝,持帝須而泣曰:「臣幾不見陛下!」帝亦爲之流涕。時帝以將士疲倦,意欲班師。士彥叩馬諫曰:「今齊師遁,眾心皆動,因其懼也而攻之,其勢必舉。」帝從之,大軍遂進。帝執其手曰:「余之有晉州,爲平齊之基。若不固守,則事不諧矣。朕無前慮,惟恐後變,善爲我守之。」及齊平,封郕國公,進位上柱國、雍州主簿。
宣帝即位,除東南道行台、使持節、徐州總管、三十二州諸軍事、徐州刺史。與烏丸軌擒陳將吳明徹、裴忌於呂梁,別破黃陵,略定淮南地。
高祖作相,轉亳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尉迥之反也,以爲行軍總管,從韋孝寬擊之。至河陽,與迥軍相對。令家僮梁默等數人爲前鋒,士彥以其徒繼之,所當皆破。乘勝至草橋,迥眾複合,進戰,大破之。及圍鄴城,攻北門而入,馳啟西門,納宇文忻之兵。
及迥平,除相州刺史。高祖忌之。未幾,征還京師,閒居無事。自恃元功,甚懷怨望,遂與宇文忻、劉昉等謀作亂。將率僮僕,於享廟之際,因車駕出,圖以發機。復欲於蒲州起事,略取河北,捉黎陽關,塞河陽路,劫調布以爲牟甲,募盜賊以爲戰士。其甥裴通豫知其謀而奏之。高祖未發其事,授晉州刺史,欲觀其意。士彥欣然謂昉等曰:「天也!」又請儀同薛摩兒爲長史,高祖從之。後與公卿朝謁,高祖令左右執士彥、忻、昉等於行間,詰之曰:「爾等欲反,何敢發此意?」初猶不伏,捕薛摩兒適至,於是庭對之。摩兒具論始末,云:「第二子剛垂泣苦諫,第三子叔諧曰:『作猛獸要須成斑。』」士彥失色,顧謂摩兒曰:「汝殺我!」於是伏誅,時年七十二。
有子五人。操字孟德,出繼伯父,官至上開府、義鄉縣公、長寧王府驃騎,早卒。剛字永固,弱冠授儀同,以平尉迥勛,加開府。擊突厥有功,進位上大將軍、通政縣公、涇州刺史。士彥之誅也,以諫獲免,徙瓜州。叔諧官至上儀同、廣平縣公、車騎將軍。志遠爲安定伯,務爲建威伯,皆坐士彥誅。
梁默者,士彥之蒼頭,驍武絕人。士彥每從征伐,常與默陷陣。仕周,致位開府。開皇末,以行軍總管從楊素北征突厥,進位大將軍。漢王諒之反也,復以行軍總管從楊素討平之,加授柱國。大業五年,從煬帝征吐谷渾,遇賊力戰而死,贈光祿大夫。
宇文忻
宇文忻字仲樂,本朔方人,徙京兆。祖莫豆於,周安平公。父貴,周大司馬、許國公。忻幼而敏慧,爲兒童時,與群輩遊戲,輒爲部伍,進止行列,無不用命,有識者見而異之。年十二,能左右馳射,驍捷若飛。恆謂所親曰:「自古名將,唯以韓、白、衛、霍爲美談,吾察其行事,未足多尚。若使與仆並時,不令豎子獨擅高名也。」其少小慷慨如此。年十八,從周齊王憲討突厥有功,拜儀同三司,賜爵興固縣公。韋孝寬之鎮玉壁也,以忻驍勇,請與同行。屢有戰功,加位開府、驃騎將軍,進爵化政郡公,邑二千戶。
從武帝伐齊,攻拔晉州。齊後主親馭六軍,兵勢甚盛,帝憚之,欲旋師。忻諫曰:「以陛下之聖武,乘敵人之荒縱,何往不克!若使齊人更得令主,君臣協力,雖湯、武之勢,未易平也。今主暗臣愚,兵無鬥志,雖有百萬之眾,實爲陛下奉耳。」帝從之,戰遂大克。及帝攻陷并州,先勝後敗,帝爲賊所窘,左右皆殲,帝挺身而遁,諸將多勸帝還。忻勃然而進曰:「自陛下克晉州,破高緯,乘勝逐北,以至於此。致令偽主奔波,關東響振,自古行兵用師,未有若斯之盛也。昨日破城,將士輕敵,微有不利,何足爲懷。丈夫當死中求生,敗中取勝。今者破竹,其勢已成,奈何棄之而去?」帝納其言,明日復戰,遂拔晉陽。及齊平,進位大將軍,賜物千段。尋與烏丸軌破陳將吳明徹於呂梁,進位柱國,賜奴婢二百口,除豫州總管。
高祖龍潛時,與忻情好甚協,及爲丞相,恩顧彌隆。尉迥作亂,以忻爲行軍總管,從韋孝寬擊之。時兵屯河陽,諸軍莫敢先進。帝令高熲馳驛監軍,與熲密謀進取者,唯忻而已。迥遣子惇,盛兵武陟,忻先鋒擊走之。進臨相州,迥遣精甲三千伏於野馬岡,欲邀官軍。忻以五百騎襲之,斬獲略盡。進至草橋,迥又拒守,忻率奇兵擊破之,直趨鄴下。迥背城結陣,與官軍大戰,官軍不利。時鄴城士女觀戰者數萬人,忻與高熲、李詢等謀曰:「事急矣,當以權道破之。」於是擊所觀者,大囂而走,轉相騰藉,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軍復振,齊力急擊之,迥軍大敗。及平鄴城,以功加上柱國,賜奴婢二百口,牛馬羊萬計。高祖顧謂忻曰:「尉迥傾山東之眾,運百萬之師,公舉無遺策,戰無全陣,誠天下之英傑也。」進封英國公,增邑三千戶。自是以後,每參帷幄,出入臥內,禪代之際,忻有力焉。後拜右領軍大將軍,恩顧彌重。
忻妙解兵法,馭戎齊整,當時六軍有一善事,雖非忻所建,在下輒相謂曰:「此必英公法也。」其見推服如此。後改封杞國公。上嘗欲令忻率兵擊突厥,高熲言於上曰:「忻有異志,不可委以大兵。」乃止。
忻既佐命功臣,頻經將領,有威名於當世。上由是微忌焉,以譴去官。忻與梁士彥昵狎,數相往來,士彥時亦怨望,陰圖不軌。忻謂士彥曰:「帝王豈有常乎?相扶即是。公於蒲州起事,我必從征。兩陣相當,然後連結,天下可圖也。」謀泄伏誅,年六十四,家口籍沒。
忻兄善,弘厚有武藝。仕周,官至上柱國、許國公。高祖受禪,遇之甚厚,拜其子穎爲上儀同。及忻誅,並廢於家。善未幾卒。穎至大業中,爲司農少卿。及李密逼東都,叛歸於密。忻弟愷,別有傳。
王誼
王誼字宜君,河南洛陽人也。父顯,周鳳州刺史。誼少慷慨,有大志,便弓馬,博覽群言。周閔帝時,爲左中侍上士。時大冢宰宇文護執政,勢傾王室,帝拱默無所關預。有朝士於帝側,微爲不恭,誼勃然而進,將擊之。其人惶懼請罪,乃止。自是朝士無敢不肅。歲余,遷御正大夫。丁父艱,毀瘁過禮,廬於墓側,負土成墳。歲余,起拜雍州別駕,固讓,不許。
武帝即位,授儀同,累遷內史大夫,封楊國公。從帝伐齊,至并州,帝既入城,反爲齊人所敗,左右多死。誼率麾下驍雄赴之,帝賴以全濟。時帝以六軍挫衄,將班師。誼固諫,帝從之。及齊平,授相州刺史。未幾,復征爲大內史。汾州稽胡爲亂,誼率兵擊之。帝弟越王盛、譙王儉雖爲總管,並受誼節度。其見重如此。及平賊而還,賜物五千段,封一子開國公。帝臨崩,謂皇太子曰:「王誼社稷臣,宜處以機密,不須遠任也。」皇太子即位,是爲宣帝。憚誼剛正,出爲襄州總管。
及高祖爲丞相,轉爲鄭州總管。司馬消難舉兵反,高祖以誼爲行軍元帥,率四總管討之。軍次近郊,消難懼而奔陳。於時北至商、洛,南拒江、淮,東西二千餘里,巴蠻多叛,共推渠帥蘭雒州爲主。雒州自號河南王,以附消難,北連尉迥。誼率行軍總管李威、馮暉、李遠等分討之,旬月皆平。高祖以誼前代舊臣,甚加禮敬,遣使勞問,冠蓋不絕。以第五女妻其子奉孝,尋拜大司徒。誼自以與高祖有舊,亦歸心焉。
及上受禪,顧遇彌厚,上親幸其第,與之極歡。太常卿蘇威立議,以爲戶口滋多,民田不贍,欲減功臣之地以給民。誼奏曰:「百官者,歷世勛賢,方蒙爵土。一旦削之,未見其可。如臣所慮,正恐朝臣功德不建,何患人田有不足?」上然之,竟寢威議。開皇初,上將幸岐州。誼諫曰:「陛下初臨萬國,人情未洽,何用此行?」上戲之曰:「吾昔與公位望齊等,一朝屈節爲臣,或當恥愧。是行也,震揚威武,欲以服公心耳。」誼笑而退。尋奉使突厥,上嘉其稱旨,進封郢國公。
未幾,其子奉孝卒。逾年,誼上表,言公主少,請除服。御史大夫楊素劾誼曰:「臣聞喪服有五,親疏異節,喪制有四,降殺殊文。王者之所常行,故曰不易之道也。是以賢者不得逾,不肖者不得不及。而儀同王奉孝,既尚蘭陵公主,奉孝以去年五月身喪,始經一周,而誼便請除釋。竊以雖曰王姬,終成下嫁之禮,公則主之,猶在移天之義。況復三年之喪,自上達下,及期釋服,在禮未詳。然夫婦則人倫攸始,喪紀則人道至大,苟不重之,取笑君子。故鑽燧改火,責以居喪之速,朝祥暮歌,譏以忘哀之早。然誼雖不自強,爵位已重,欲爲無禮,其可得乎?乃薄俗傷教,爲父則不慈,輕禮易喪,致婦於無義。若縱而不正,恐傷風俗,請付法推科。」有詔勿治,然恩禮稍薄。誼頗怨望。或告誼謀反,上令案其事。主者奏誼有不遜之言,實無反狀。上賜酒而釋之。
於時上柱國元諧亦頗失意,誼數與相往來,言論醜惡。胡僧告之。公卿奏誼大逆不道,罪當死。上見誼愴然曰:「朕與公舊爲同學,甚相憐愍,將奈國法何?」於是下詔曰:「誼,有周之世,早豫人倫,朕共游庠序,遂相親好。然性懷險薄,巫覡盈門,鬼言怪語,稱神道聖。朕受命之初,深存誡約,口雲改悔,心實不悛。乃說四天王神道,誼應受命,書有誼讖,天有誼星,桃、鹿二川,岐州之下,歲在辰巳,興帝王之業。密令卜問,伺殿省之災。又說其身是明王,信用左道,所在詿誤,自言相表當王不疑。此而赦之,將或爲亂,禁暴除惡,宜伏國刑。」上復令大理正趙綽謂誼曰:「時命如此,將若之何!」於是賜死於家,時年四十六。
元諧
元諧,河南洛陽人也,家代貴盛。諧性豪俠,有氣調。少與高祖同受業於國子,甚相友愛。後以軍功,累遷大將軍。及高祖爲丞相,引致左右。諧白高祖曰:「公無黨援,譬如水間一堵牆,大危矣。公其勉之。」尉迥作亂,遣兵寇小鄉,令諧擊破之。及高祖受禪,上顧諧笑曰:「水間牆竟何如也?」於是賜宴極歡。進位上大將軍,封樂安郡公,邑千戶。奉詔參修律令。
時吐谷渾寇涼州,詔諧爲行軍元帥,率行軍總管賀婁子干、郭竣、元浩等步騎數萬擊之。上敕諧曰:「公受朝寄,總兵西下,本欲自寧疆境,保全黎庶,非是貪無用之地,害荒服之民。王者之師,意在仁義。渾賊若至界首者,公宜曉示以德,臨之以教,誰敢不服也!」時賊將定城王鍾利房率騎三千渡河,連結党項。諧率兵出鄯州,趣青海,邀其歸路。吐谷渾引兵拒諧,相遇於豐利山。賊鐵騎二萬,與諧大戰,諧擊走之。賊駐兵青海,遣其太子可博汗以勁騎五萬來掩官軍。諧逆擊,敗之,追奔三十餘里,俘斬萬計,虜大震駭。於是移書諭以禍福,其名王十七人、公侯十三人,各率其所部來降。上大悅,下詔曰:「褒善疇庸,有聞前載,諧識用明達,神情警悟,文規武略,譽流朝野。申威拓土,功成疆埸,深謀大節,實簡朕心。加禮延代,宜隆賞典。可柱國,別封一子縣公。」諧拜寧州刺史,頗有威惠。然剛愎,好排詆,不能取媚於左右。嘗言於上曰:「臣一心事主,不曲取人意。」上曰:「宜終此言。」後以公事免。
時上柱國王誼有功於國,與諧俱無任用,每相往來。胡僧告諧、誼謀反,上按其事,無逆狀,上慰諭而釋之。未幾,誼伏誅,諧漸被疏忌。然以龍潛之舊,每預朝請,恩禮無虧。及上大宴百僚,諧進曰:「陛下威德遠被,臣請突厥可汗爲候正,陳叔寶爲令史。」上曰:「朕平陳國,以伐罪吊人,非欲誇誕取威天下。公之所奏,殊非朕心。突厥不知山川,何能警候!叔寶昏醉,寧堪驅使!」諧默然而退。
後數歲,有人告諧與從父弟上開府滂、臨澤侯田鸞、上儀同祁緒等謀反。上令案其事。有司奏:「諧謀令祁緒勒党項兵,即斷巴、蜀。時廣平王雄、左僕射高熲二人用事,諧欲譖去之,云:『左執法星動已四年矣,狀一奏,高熲必死。』又言:『太白犯月,光芒相照,主殺大臣,楊雄必當之。』諧嘗與滂同謁上,諧私謂滂曰:『我是主人,殿上者賊也。』因令滂望氣,滂曰:『彼雲似蹲狗走鹿,不如我輩有福德雲。』」上大怒,諧、滂、鸞、緒並伏誅,籍沒其家。
王世積
王世積,闡熙新囶人也。父雅,周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世積容貌魁岸,腰帶十圍,風神爽拔,有傑人之表。在周,有軍功,拜上儀同,封長子縣公。高祖爲丞相,尉迥作亂,從韋孝寬擊之,每戰有功,拜上大將軍。
高祖受禪,進封宜陽郡公。高熲美其才能,甚善之。嘗密謂熲曰:「吾輩俱周之臣子,社稷淪滅,其若之何?」熲深拒其言。未幾,授蘄州總管。平陳之役,以舟師自蘄水趣九江,與陳將紀瑱戰於蘄口,大破之。既而晉王廣已平丹陽,世積於是移書告諭,遣千金公權始璋略取新蔡。陳江州司馬黃偲棄城而遁,始璋入據其城。世積繼至,陳豫章太守徐璒、廬陵太守蕭廉、潯陽太守陸仲容、巴山太守王誦、太原太守馬頲、齊昌太守黃正始、安成太守任瓘等,及鄱陽、臨川守將,並詣世積降。以功進位柱國、荊州總管,賜絹五千段,加之寶帶,邑三千戶。後數歲,桂州人李光仕作亂,世積以行軍總管討平之。上遣都官員外郎辛凱卿馳勞之。及還,進位上柱國,賜物二千段。上甚重之。
世積見上性忌刻,功臣多獲罪,由是縱酒,不與執政言及時事。上以爲有酒疾,舍之宮內,令醫者療之。世積詭稱疾愈,始得就第。
及起遼東之役,世積與漢王並爲行軍元帥,至柳城,遇疾疫而還。拜涼州總管,令騎士七百人送之官。未幾,其親信安定皇甫孝諧有罪,吏捕之,亡抵世積。世積不納,由是有憾。孝諧竟配防桂州,事總管令狐熙。熙又不之禮,甚因窮,因徼幸上變,稱:「世積嘗令道人相其貴不?道人荅曰:『公當爲國主。』謂其妻曰:『夫人當爲皇后。』又將之涼州,其所親謂世積曰:『河西天下精兵處,可以圖大事也。』世積曰:『涼州土曠人稀,非用武之國。』」由是被征入朝,按其事。有司奏:「左衛大將軍元旻、右衛大將軍元胄、左僕射高熲,並與世積交通,受其名馬之贈。」世積竟坐誅,旻、胄等免官,拜孝諧爲上大將軍。
虞慶則
虞慶則,京兆櫟陽人也。本姓魚。其先仕於赫連氏,遂家靈武,代爲北邊豪傑。父祥,周靈武太守。慶則幼雄毅,性倜儻,身長八尺,有膽氣,善鮮卑語,身被重鎧,帶兩鞬,左右馳射,本州豪俠皆敬憚之。初以弋獵爲事,中便折節讀書,常慕傅介子、班仲升爲人。仕周,釋褐中外府行參軍,稍遷外兵參軍事,襲爵沁源縣公。宣政元年,授儀同大將軍,除并州總管長史。二年,授開府。時稽胡數爲反叛,越王盛、內史下大夫高熲討平之。將班師,熲與盛謀,須文武幹略者鎮遏之。表請慶則,於是即拜石州總管。甚有威惠,境內清肅,稽胡慕義而歸者八千餘戶。
開皇元年,進位大將軍,遷內史監、吏部尚書、京兆尹,封彭城郡公,營新都總監。二年冬,突厥入寇,慶則爲元帥討之。部分失所,士卒多寒凍,墮指者千餘人。偏將達奚長儒率騎兵二千人別道邀賊,爲虜所圍,甚急。慶則案營不救。由是長儒孤軍獨戰,死者十八九。上不之責也。尋遷尚書右僕射。
後突厥主攝圖將內附,請一重臣充使,於是上遣慶則詣突厥所。攝圖恃強,初欲亢禮,慶則責以往事,攝圖不服。其介長孫晟又說諭之,攝圖及弟葉護皆拜受詔,因即稱臣朝貢,請永爲藩附。初,慶則出使,高祖敕之曰:「我欲存立突厥,彼送公馬,但取五三匹。」攝圖見慶則,贈馬千匹,又以女妻之。上以慶則勛高,皆無所問。授上柱國,封魯國公,食任城縣千戶。詔以彭城公回授第二子義。
高祖平陳之後,幸晉王第,置酒會群臣。高熲等奉觴上壽。上因曰:「高熲平江南,虞慶則降突厥,可謂茂功矣。」楊素曰:「皆由至尊威德所被。」慶則曰:「楊素前出兵武牢、硤石,若非至尊威德,亦無克理。」遂與互相長短。御史欲彈之,上曰:「今日計功爲樂,宜不須劾。」上觀群臣宴射,慶則進曰:「臣蒙賚酒食,令盡樂,御史在側,恐醉而被彈。」上賜御史酒,因遣之出。慶則奉觴上壽,極歡。上謂諸公曰:「飲此酒,願我與諸公等子孫常如今日,世守富貴。」九年,轉爲右衛大將軍,尋改爲右武候大將軍。
開皇十七年,嶺南人李賢據州反,高祖議欲討之。諸將二三請行,皆不許。高祖顧謂慶則曰:「位居宰相,爵乃上公,國家有賊,遂無行意,何也?」慶則拜謝恐懼,上乃遣焉。爲桂州道行軍總管,以婦弟趙什柱爲隨府長史。什柱先與慶則愛妾通,恐事彰,乃宣言曰:「慶則不欲此行。」遂聞於上。先是,朝臣出征,上皆宴別,禮賜遣之。及慶則南討辭上,上色不悅,慶則由是怏怏不得志。暨平賢,至潭州臨桂鎮,慶則觀眺山川形勢,曰:「此誠嶮固,加以足糧。若守得其人,攻不可拔。」遂使什柱馳詣京奏事,觀上顏色。什柱至京,因告慶則謀反。上案驗之,慶則於是伏誅。拜什柱爲柱國。
慶則子孝仁,幼豪俠任氣,起家拜儀同,領晉王親信。坐父事除名。煬帝嗣位,以藩邸之舊,授候衛長史,兼領金谷監,監禁苑。有巧思,頗稱旨。九年,伐遼,授都水丞,充使監運,頗有功。然性奢華,以駱駝負函盛水養魚而自給。十一年,或告孝仁謀圖不軌,遂誅之。其弟澄道,東宮通事舍人,坐除名。
元胄
元胄,河南洛陽人也,魏昭成帝之六代孫。祖順,魏濮陽王。父雄,武陵王。胄少英果,多武藝,美鬚眉,有不可犯之色。周齊王憲見而壯之,引致左右,數從征伐。官至大將軍。
高祖初被召入,將受顧托,先呼胄,次命陶澄,並委以腹心,恆宿臥內。及爲丞相,每典軍在禁中,又引弟威俱入侍衛。周趙王招知高祖將遷周鼎,乃要高祖就第。趙王引高祖入寢室,左右不得從,唯楊弘與胄兄弟坐於戶側。趙王謂其二子員、貫曰:「汝當進瓜,我因刺殺之。」及酒酣,趙王欲生變,以佩刀子刺瓜,連啖高祖,將爲不利。胄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趙王訶之曰:「我與丞相言,汝何爲者!」叱之使卻。胄瞋目憤氣,扣刀入衛。趙王問其姓名,胄以實對。趙王曰:「汝非昔事齊王者乎?誠壯士也!」因賜之酒,曰:「吾豈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趙王偽吐,將入後閣,胄恐其爲變,扶令上坐,如此者再三。趙王稱喉干,命胄就廚取飲,胄不動。會滕王逌後至,高祖降階迎之,胄與高祖耳語曰:「事勢大異,可速去。」高祖猶不悟,謂曰:「彼無兵馬,復何能爲?」胄曰:「兵馬悉他家物,一先下手,大事便去。胄不辭死,死何益耶?」高祖復入坐。胄聞屋後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高祖下床,趣而去。趙王將追之,胄以身蔽戶,王不得出。高祖及門,胄自後而至。趙王恨不時發,彈指出血。及誅趙王,賞賜不可勝計。
高祖受禪,進位上柱國,封武陵郡公,邑三千戶。拜左衛將軍,尋遷右衛大將軍。高祖從容曰:「保護朕躬,成此基業,元胄功也。」後數載,出爲豫州刺史,歷亳、淅二州刺史。時突厥屢爲邊患,朝廷以胄素有威名,拜靈州總管,北夷甚憚焉。後復征爲右衛大將軍,親顧益密。嘗正月十五日,上與近臣登高,時胄下直,上令馳召之。及胄見,上謂曰:「公與外人登高,未若就朕勝也。」賜宴極歡。晉王廣每致禮焉。
房陵王之廢也,胄豫其謀。上正窮治東宮事,左衛大將軍元旻苦諫,楊素乃譖之。上大怒,執旻於仗。胄時當下直,不去,因奏曰:「臣不下直者,爲防元旻耳。」復以此言激怒上,上遂誅旻,賜胄帛千匹。蜀王秀之得罪,胄坐與交通,除名。
煬帝即位,不得調。時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嶺南,將軍丘和亦以罪廢。胄與和有舊,因數從之游。胄嘗酒酣謂和曰:「上官政壯士也,今徙嶺表,得無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明日奏之,胄竟坐死。於是征政爲驍衛將軍,拜和代州刺史。
史臣曰:昔韓信愆垓下之期,則項王不滅,英布無淮南之舉,則漢道未隆。以二子之勛庸,咸憤怨而葅戮,況乃無古人之殊績,而懷悖逆之心者乎!梁士彥、宇文忻皆一時之壯士也,遭雲雷之會,並以勇略成名,遂貪天之功以爲己力。報者倦矣,施者未厭,將生厲階,求逞其欲。及茲顛墜,自取之也。王誼、元諧、王世積、虞慶則、元胄,或契闊艱厄,或綢繆恩舊,將安將樂,漸見遺忘,內懷怏怏,矜伐不已。雖時主之刻薄,亦言語以速禍乎?然高祖佐命元功,鮮有終其天命,配享清廟,寂寞無聞。斯蓋草創帝圖,事出權道,本異同心,故久而逾薄。其牽牛蹊田,雖則有罪,奪之非道,能無怨乎?皆深文巧詆,致之刑辟,高祖沉猜之心,固已甚矣。求其餘慶,不亦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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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一‧列傳第六 高熲
高熲字昭玄,一名敏,自雲渤海蓨人也。父賔,背齊歸周,大司馬獨孤信引爲僚佐,賜姓獨孤氏。及信被誅,妻子徙蜀。文獻皇后以賔父之故吏,每往來其家。賔後官至鄀州刺史,及熲貴,贈禮部尚書、渤海公。
熲少明敏,有器局,略涉書史,尤善詞令。初,孩孺時,家有柳樹,高百許尺,亭亭如蓋。里中父老曰:「此家當出貴人。」年十七,周齊王憲引爲記室。武帝時,襲爵武陽縣伯,除內史上士,尋遷下大夫。以平齊功,拜開府。尋從越王盛擊隰州叛胡,平之。
高祖得政,素知熲強明,又習兵事,多計略,意欲引之入府。遣邗國公楊惠諭意,熲承旨欣然曰:「願受驅馳。縱令公事不成,熲亦不辭滅族。」於是爲相府司錄。時長史鄭譯、司馬劉昉並以奢縱被疏,高祖彌屬意於熲,委以心膂。尉迥之起兵也,遣子惇率步騎八萬,進屯武陟。高祖令韋孝寬擊之,軍至河陽,莫敢先進。高祖以諸將不一,令崔仲方監之,仲方辭父在山東。時熲又見劉昉、鄭譯並無去意,遂自請行,深合上旨,遂遣熲。熲受命便發,遣人辭母,雲忠孝不可兩兼,歔欷就路。至軍,爲橋於沁水,賊於上流縱火筏,熲預爲土狗以御之。既渡,焚橋而戰,大破之。遂至鄴下,與迥交戰,仍共宇文忻、李詢等設策,因平尉迥。軍還,侍宴於臥內,上撤御帷以賜之。進位柱國,改封義寧縣公,遷相府司馬,任寄益隆。
高祖受禪,拜尚書左僕射,兼納言,進封渤海郡公,朝臣莫與爲比,上每呼爲獨孤而不名也。熲深避權勢,上表遜位,讓於蘇威。上欲成其美,聽解僕射。數日,上曰:「蘇威高蹈前朝,熲能推舉。吾聞進賢受上賞,寧可令去官!」於是命熲復位。俄拜左衛大將軍,本官如故。時突厥屢爲寇患,詔熲鎮遏緣邊。及還,賜馬百餘匹,牛羊千計。領新都大監,制度多出於熲。熲每坐朝堂北槐樹下以聽事,其樹不依行列,有司將伐之。上特命勿去,以示後人。其見重如此。又拜左領軍大將軍,余官如故。母憂去職,二旬起令視事。熲流涕辭讓,優詔不許。
開皇二年,長孫覽、元景山等伐陳,令熲節度諸軍。會陳宣帝薨。熲以禮不伐喪,奏請班師。蕭岩之叛也,詔熲綏集江、漢,甚得人和。上嘗間熲取陳之策,熲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熱,水田早熟。量彼收穫之際,微徵士馬,聲言掩襲。彼必屯兵御守,足得廢其農時。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賊以爲常。後更集兵,彼必不信,猶豫之頃,我乃濟師,登陸而戰,兵氣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儲積,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風縱火,待彼修立,復更燒之。不出數年,自可財力俱盡。」上行其策,由是陳人益敝。九年,晉王廣大舉伐陳,以熲爲元帥長史,三軍咨稟。皆取斷於熲。及陳平,晉王欲納陳主寵姬張麗華。熲曰:「武王滅殷,戮妲己。今平陳國,不宜取麗華。」乃命斬之,王甚不悅。及軍還,以功加授上柱國,進爵齊國公,賜物九千段,定食千乘縣千五百戶。上因勞之曰:「公伐陳後,人言公反,朕已斬之。君臣道合,非青蠅所間也。」熲又遜位,詔曰:「公識鑒通遠,器略優深,出參戎律,廓清淮海,入司禁旅,實委心腹。自朕受命,常典機衡,竭誠陳力,心跡俱盡。此則天降良輔,翊贊朕躬,幸無詞費也。」其優獎如此。
是後右衛將軍龐晃及將軍盧賁等,前後短熲於上。上怒之,皆被疏黜。因謂熲曰:「獨孤公猶鏡也,每被磨瑩,皎然益明。」未幾,尚書都事姜曄、楚州行參軍李君才並奏稱水旱不調,罪由高熲,請廢黜之。二人俱得罪而去,親禮逾密。上幸并州,留熲居守。及上還京,賜縑五千匹,復賜行宮一所,以爲莊舍。其夫人賀拔氏寢疾,中使顧問,絡繹不絕。上親幸其第,賜錢百萬,絹萬匹,復賜以千里馬。上嘗從容命熲與賀若弼言及平陳事,熲曰:「賀若弼先獻十策,後於蔣山苦戰破賊。臣文吏耳,焉敢與大將軍論功!」帝大笑,時論嘉其有讓。尋以其子表仁取太子勇女,前後賞賜不可勝計。時熒惑入太微,犯左執法。術者劉暉私言於熲曰:「天文不利宰相,可修德以禳之。」熲不自安,以暉言奏之。上厚加賞慰。突厥犯塞,以熲爲元帥,擊賊破之。又出白道,進圖入磧,遣使請兵。近臣緣此言熲欲反,上未有所荅,熲亦破賊而還。
時太子勇失愛於上,潛有廢立之意。謂熲曰:「晉王妃有神憑之,言王必有天下,若之何?」熲長跪曰:「長幼有序,其可廢乎!」上默然而止。獨孤皇后知熲不可奪,陰欲去之。初,夫人卒,後言於上曰:「高僕射老矣,而喪夫人,陛下何能不爲之娶!」上以後言謂熲,熲流涕謝曰:「臣今已老,退朝之後,唯齋居讀佛經而已。雖陛下垂哀之深,至於納室,非臣所願。」上乃止。至是,熲愛妾產男,上聞之極歡,後甚不悅。上問其故,後曰:「陛下當覆信高熲邪?始陛下欲爲熲娶,穎心存愛妾,面欺陛下。今其詐已見,陛下安得信之!」上由是疏熲。會議伐遼東,熲固諫不可。上不從,以熲爲元帥長史,從漢王征遼東,遇霖潦疾疫,不利而還。後言於上曰:「熲初不欲行,陛下強遣之,妾固知其無功矣。」又上以漢王年少,專委軍於熲。熲以任寄隆重,每懷至公,無自疑之意。諒所言多不用,甚銜之。及還,諒泣言於後曰:「兒倖免高熲所殺。」上聞之,彌不平。俄而上柱國王世積以罪誅,當推核之際,乃有宮禁中事,雲於熲處得之。上欲成熲之罪,聞此大驚。時上柱國賀若弼、吳州總管宇文 38b8.gif 、刑部尚書薛胄、民部尚書斛律孝卿、兵部尚書柳述等明熲無罪,上逾怒,皆以之屬吏。自是朝臣莫敢言者。熲竟坐免,以公就第。
未幾,上幸秦王俊第,召熲侍宴。熲歔欷悲不自勝,獨孤皇后亦對之泣,左右皆流涕。上謂熲曰:「朕不負公,公自負也。」因謂侍臣曰:「我於高熲勝兒子,雖或不見,常似目前。自其解落,瞑然忘之,如本無高熲。不可以身要君,自雲第一也。」
頃之,熲國令上熲陰事,稱:「其子表仁謂熲曰:『司馬仲達初託疾不朝,遂有天下。公今遇此,焉知非福!』」於是上大怒,囚熲於內史省而鞫之。憲司復奏熲他事,云:「沙門真覺嘗謂熲云:『明年國有大喪。』尼令暉復云:『十七、十八年,皇帝有大厄。十九年不可過。』」上聞而益怒,顧謂群臣曰:「帝王豈可力求。孔子以大聖之才,作法垂世,寧不欲大位邪?天命不可耳。熲與子言,自比晉帝,此何心乎?」有司請斬熲。上曰:「去年殺虞慶則,今茲斬王世積,如更誅熲,天下其謂我何?」於是除名爲民。熲初爲僕射,其母誡之曰:「汝富貴已極,但有一斫頭耳,爾宜慎之!」熲由是常恐禍變。及此,熲歡然無恨色,以爲得免於禍。
煬帝即位,拜爲太常。時詔收周、齊故樂人及天下散樂。熲奏曰:「此樂久廢。今若征之,恐無識之徒棄本逐末,遞相教習。」帝不悅。帝時侈靡,聲色滋甚,又起長城之役。熲甚病之,謂太常丞李懿曰:「周天元以好樂而亡,殷鑑不遙,安可復爾!」時帝遇啟民可汗恩禮過厚,熲謂太府卿何稠曰:「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爲後患。」復謂觀王雄曰:「近來朝廷殊無綱紀。」有人奏之,帝以爲謗訕朝政,於是下詔誅之,諸子徙邊。
熲有文武大略,明達世務。及蒙任寄之後,竭誠盡節,進引貞良,以天下爲己任。蘇威、楊素、賀若弼、韓擒等,皆熲所推薦,各盡其用,爲一代名臣。自余立功立事者,不可勝數。當朝執政將二十年,朝野推服,物無異議。治致昇平,熲之力也。論者以爲真宰相。及其被誅,天下莫不傷惜,至今稱冤不已。所有奇策密謀及損益時政,熲皆削藁,世無知者。
其子盛道,官至莒州刺史,徙柳城而卒。次弘德,封應國公,晉王府記室。次表仁,封渤海郡公,徙蜀郡。
蘇威
蘇威字無畏,京兆武功人也。父綽,魏度支尚書。威少有至性,五歲喪父,哀毀有若成人。周太祖時,襲爵美陽縣公,仕郡功曹。大冢宰宇文護見而禮之,以其女新興主妻焉。見護專權,恐禍及己,逃入山中,爲叔父所逼,卒不獲免。然威每屏居山寺,以諷讀爲娛。未幾,授使持節、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改封懷道縣公。武帝親總萬機,拜稍伯下大夫。前後所授,並辭疾不拜。有從父妹者,適河南元雄。雄先與突厥有隙,突厥入朝,請雄及其妻子,將甘心焉。周遂遣之。威曰:「夷人昧利,可以賂動。」遂標賣田宅,罄家所有以贖雄,論者義之。宣帝嗣位,就拜開府。
高祖爲丞相,高熲屢言其賢,高祖亦素重其名,召之。及至,引入臥內,與語大悅。居月余,威聞禪代之議,遁歸田裡。高熲請追之,高祖曰:「此不欲預吾事,且置之。」及受禪,征拜太子少保。追贈其父爲邳國公,邑三千戶,以威襲焉。俄兼納言、民部尚書。威上表陳讓,詔曰:「舟大者任重,馬駿者遠馳。以公有兼人之才,無辭多務也。」威乃止。
初,威父在西魏,以國用不足,爲徵稅之法,頗稱爲重。既而嘆曰:「今所爲者,正如張弓,非平世法也。後之君子,誰能弛乎?」威聞其言,每以爲己任。至是,奏減賦役,務從輕典,上悉從之。漸見親重,與高熲參掌朝政。威見宮中以銀爲幔鉤,因盛陳節儉之美以諭上。上爲之改容,雕飾舊物,悉命除毀。上嘗怒一人,將殺之,威入閣進諫,不納。上怒甚,將自出斬之,威當上前不去。上避之而出,威又遮止,上拂衣而入。良久,乃召威謝曰:「公能若是,吾無憂矣。」於是賜馬二匹,錢十餘萬。尋復兼大理卿、京兆尹、御史大夫,本官悉如故。
治書侍御史梁毗以威領五職,安繁戀劇,無舉賢自代之心,抗表劾威。上曰:「蘇威朝夕孜孜,志存遠大,舉賢有闕,何遽迫之!」顧謂威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因謂朝臣曰:「蘇威不值我,無以措其言;我不得蘇威,何以行其道?楊素才辯無雙,至若斟酌古今,助我宣化,非威之匹也。蘇威若逢亂世,南山四皓,豈易屈哉!」其見重如此。
未幾,拜刑部尚書,解少保、御史大夫之官。後京兆尹廢,檢校雍州別駕。時高熲與威同心協贊,政刑大小,無不籌之,故革運數年,天下稱治。俄轉民部尚書,納言如故。屬山東諸州民飢,上令威賑恤之。後二載,遷吏部尚書。歲余,兼領國子祭酒。隋承戰爭之後,憲章踳駁,上令朝臣釐改舊法,爲一代通典。律令格式,多威所定,世以爲能。九年,拜尚書右僕射。其年,以母憂去職,柴毀骨立。上敕威曰:「公德行高人,情寄殊重,大孝之道,蓋同俯就。必須抑割,爲國惜身。朕之於公,爲君爲父,宜依朕旨,以禮自存。」未幾,起令視事,固辭,優詔不許。明年,上幸并州,命與高熲同總留事。俄追詣行在所,使決民訟。
威子夔,少有盛名於天下,引致賔客,四海士大夫多歸之。後議樂事,夔與國子博士何妥各有所持。於是夔、妥俱爲一議,使百僚署其所同。朝廷多附威,同夔者十八九。妥恚曰:「吾席間函丈四十餘年,反爲昨暮兒之所屈也!」遂奏威與禮部尚書盧愷、吏部侍郎薛道衡、尚書右丞王弘、考功侍郎李同和等共爲朋黨,省中呼王弘爲世子,李同和爲叔,言二人如威之子弟也。復言威以曲道任其從父弟徹、肅等罔冒爲官。又國子學請盪陰人王孝逸爲書學博士,威屬盧愷,以爲其府參軍。上令蜀王秀、上柱國虞慶則等雜治之,事皆驗。上以宋書謝晦傳中朋黨事,令威讀之。威惶懼,免冠頓首。上曰:「謝已晚矣。」於是免威官爵,以開府就第。知名之士坐威得罪者百餘人。
未幾,上曰:「蘇威德行者,但爲人所誤耳。」命之通籍。歲余,復爵邳公,拜納言。從祠太山,坐不敬免。俄而復位。上謂群臣曰:「世人言蘇威詐清,家累金玉,此妄言也。然其性很戾,不切世要,求名太甚,從己則悅,違之必怒,此其大病耳。」尋令持節巡撫江南,得以便宜從事。過會稽,逾五嶺而還。時突厥都藍可汗屢爲邊患,復使威至可汗所,與結和親。可汗即遣使獻方物。以勤勞,進位大將軍。仁壽初,復拜尚書右僕射。上幸仁壽宮,以威總留後事。及上還,御史奏威職事多不理,請推之。上怒,詰責威。威拜謝,上亦止。後上幸仁壽宮,不豫,皇太子自京師來侍疾,詔威留守京師。
煬帝嗣位,加上大將軍。及長城之役,威諫止之。高熲、賀若弼等之誅也,威坐與相連,免官。歲余,拜魯郡太守。俄召還,參預朝政。未幾,拜太常卿。其年從征吐谷渾,進位左光祿大夫。帝以威先朝舊臣,漸加委任。後歲余,復爲納言。與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黃門侍郎裴矩、御史大夫裴蘊、內史侍郎虞世基參掌朝政,時人稱爲「五貴」。
及遼東之役,以本官領左武衛大將軍,進位光祿大夫,賜爵寧陵侯。其年,進封房公。威以年老,上表乞骸骨。上不許,復以本官參掌選事。明年,從征遼東,領右御衛大將軍。
楊玄感之反也,帝引威帳中,懼見於色,謂威曰:「此小兒聦明,得不爲患乎?」威曰:「夫識是非,審成敗者,乃所謂聦明。玄感粗疏。非聦明者,必無所慮。但恐寖成亂階耳。」威見勞役不息,百姓思亂,微以此諷帝,帝竟不寤。從還至涿郡,詔威安撫關中。以威孫尚輦直長儇爲副。其子鴻臚少卿夔,先爲關中簡黜大使,一家三人,俱奉使關右,三輔榮之。歲余,帝下手詔曰:「玉以潔潤,丹紫莫能渝其質,松表歲寒,霜雪莫能凋其采。可謂溫仁勁直,性之然乎!房公威器懷溫裕,識量弘雅,早居端揆,備悉國章,先皇舊臣,朝之宿齒。棟梁社稷,弼諧朕躬,守文奉法,卑身率禮。昔漢之三傑,輔惠帝者蕭何,周之十亂,佐成王者邵奭。國之寶器,其在得賢,參燮台階,具瞻斯允。雖復事藉論道,終期獻替,銓衡時務,朝寄爲重,可開府儀同三司,余並如故。」威當時見尊重,朝臣莫與爲比。
後從幸雁門,爲突厥所圍,朝廷危憚。帝欲輕騎潰圍而出,威諫曰:「城守則我有餘力,輕騎則彼之所長。陛下萬乘之主,何宜輕脫!」帝乃止。突厥俄亦解圍而去。車駕至太原,威言於帝曰:「今者盜賊不止,士馬疲敝。願陛下還京師,深根固本,爲社稷之計。」帝初然之,竟用宇文述等議,遂往東都。
時天下大亂,威知帝不可改,意甚患之。屬帝問侍臣盜賊事,宇文述曰:「盜賊信少,不足爲虞。」威不能詭對,以身隱於殿柱。帝呼威而問之。威對曰:「臣非職司,不知多少,但患其漸近。」帝曰:「何謂也?」威曰:「他日賊據長白山,今者近在滎陽、汜水。」帝不悅而罷。尋屬五月五日,百僚上饋,多以珍玩。威獻尚書一部,微以諷帝,帝彌不平。後復問伐遼東事,威對願赦群盜,遣討高麗,帝益怒。御史大夫裴蘊希旨,令白衣張行本奏威昔在高陽典選,濫授人官;畏怯突厥,請還京師。帝令案其事。及獄成,下詔曰:「威立性朋黨,好爲異端,懷挾詭道,徼幸名利,詆訶律令,謗訕台省。昔歲薄伐,奉述先志,凡預切問,各盡胸臆。而威不以開懷,遂無對命,啟沃之道,其若是乎!資敬之義,何其甚薄!」於是除名爲民。後月余,有人奏威與突厥陰圖不軌者,大理簿責威。威自陳奉事二朝三十餘載,精誠微淺不能上感,咎釁屢彰,罪當萬死。帝憫而釋之。其年從幸江都宮,帝將復用威。裴蘊、虞世基奏言,昏耄羸疾。帝乃止。
宇文化及之弒逆也,以威爲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化及敗,歸於李密。未幾密敗,歸東都,越王侗以爲上柱國、邳公。王充僭號,署太師。威自以隋室舊臣,遭逢喪亂,所經之處,皆與時消息,以求容免。及大唐秦王平王充,坐於東都閶闔門內,威請謁見,稱老病不能拜起。王遣人數之曰:「公隋朝宰輔,政亂不能匡救,遂令品物塗炭,君弒國亡。見李密、王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無勞相見也。」尋歸長安,至朝堂請見,又不許。卒於家。時年八十二。
威治身清儉,以廉慎見稱。每至公議,惡人異己,雖或小事,必固爭之。時人以爲無大臣之體。所修格令章程,並行於當世,然頗傷苛碎,論者以爲非簡允之法。及大業末年,尤多征役,至於論功行賞,威每承望風旨,輒寢其事。時群盜蜂起,郡縣有表奏詣闕者,又訶詰使人,令減賊數。故出師攻討,多不克捷。由是爲物議所譏。子夔。
夔字伯尼,少聦敏,有口辯。八歲誦詩書,兼解騎射。年十三,從父至尚書省,與安德王雄馳射,賭得雄駿馬而歸。十四詣學,與諸儒論議,詞致可觀,見者莫不稱善。及長,博覽群言,尤以鍾律自命。初不名夔,其父改之,頗爲有識所哂。起家太子通事舍人。楊素甚奇之,素每戲威曰:「楊素無兒,蘇夔無父。」後與沛國公鄭譯、國子博士何妥議樂,因而得罪,議寢不行。著樂志十五篇,以見其志。數載,遷太子舍人。後加武騎尉。仁壽末,詔天下舉達禮樂之源者,晉王昭時爲雍州牧,舉夔應之。與諸州所舉五十餘人謁見,高祖望夔謂侍臣:「唯此一人,稱吾所舉。」於是拜晉王友。
煬帝嗣位,遷太子洗馬,轉司朝謁者。以父免職,夔亦去官。後歷尚書職方郎、燕王司馬。遼東之役,夔領宿衛,以功拜朝散大夫。時帝方勤遠略,蠻夷朝貢,前後相屬。帝嘗從容謂宇文述、虞世基等曰:「四夷率服,觀禮華夏,鴻臚之職,須歸令望。寧有多才藝,美容儀,可以接對賔客者爲之乎?」咸以夔對。帝然之,即日拜鴻臚少卿。其年,高昌王麴伯雅來朝,朝廷妻以公主。夔有雅望,令主婚焉。其後弘化、延安等數郡盜賊蜂起,所在屯結,夔奉詔巡撫關中。突厥之圍雁門也,夔領城東面事。夔爲弩樓車箱獸圈,一夕而就。帝見而善之,以功進位通議大夫。坐父事,除名爲民。復丁母憂,不勝哀而卒,時年四十九。
史臣曰:齊公,霸圖伊始,早預經綸,魚水冥符,風雲玄感。正身直道,弼諧興運,心同契合,言聽計從。東夏克平,南國底定,參謀帷幄,決勝千里。高祖既復禹跡,思布堯心,舟楫是寄,鹽梅斯在。兆庶賴以康寧,百僚資而輯睦,年將二紀,人無間言。屬高祖將廢儲宮,由忠信而得罪,逮煬帝方逞浮侈,以忤時而受戮。若使遂無猜釁,克終厥美,雖未可參蹤稷、契,足以方駕蕭、曹。繼之實難,惜矣!邳公,周道雲季,方事幽貞,隋室龍興,首應旌命。綢繆任遇,窮極榮寵,久處機衡,多所損益,罄竭心力,知無不爲。然志尚清儉,體非弘曠,好同惡異,有乖直道,不存易簡,未爲通德。歷事二帝,三十餘年,雖廢黜當時,終稱遺老。君邪而不能正言,國亡而情均眾庶。予違汝弼,徒聞其語,疾風勁草,未見其人。禮命闕於興王,抑亦此之由也。夔志識沉敏,方雅可稱,若天假之年,足以不虧堂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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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二‧列傳第七 李德林
李德林字公輔,博陵安平人也。祖壽,湖州戶曹從事。父敬族,歷太學博士、鎮遠將軍。魏孝靜帝時,命當世通人正定文籍,以爲內校書,別在直閣省。德林幼聦敏,年數歲,誦左思蜀都賦,十餘日便度。高隆之見而嗟嘆,遍告朝士,云:「若假其年,必爲天下偉器。」鄴京人士多就宅觀之,月余,日中車馬不絕。年十五,誦五經及古今文集,日數千言。俄而該博墳典,陰陽緯候無不通涉。善屬文,辭核而理暢。魏收嘗對高隆之謂其父曰:「賢子文筆終當繼溫子昇。」隆之大笑曰:「魏常侍殊已嫉賢,何不近比老、彭,乃遠求溫子!」年十六,遭父艱,自駕靈輿,反葬故里。時正嚴冬,單衰跣足,州里人物由是敬慕之。博陵豪族有崔諶者,僕射之兄,因休假還鄉,車服甚盛。將從其宅詣德林赴吊,相去十餘里,從者數十騎,稍稍減留。比至德林門,才餘五騎,雲不得令李生怪人熏灼。德林居貧轗軻,母氏多疾,方留心典籍,無復官情。其後,母病稍愈,逼令仕進。
任城王湝爲定州刺史,重其才,召入州館。朝夕同游,殆均師友,不爲君民禮數。嘗語德林云:「竊聞蔽賢蒙顯戮。久令君沈滯,吾獨得潤身,朝廷縱不見尤,亦懼明靈所譴。」於是舉秀才入鄴,於時天保八年也。王因遺尚書令楊遵彥書云:「燕、趙固多奇士,此言誠不爲謬。今歲所貢秀才李德林者,文章學識,固不待言,觀其風神器宇,終爲棟梁之用。至如經國大體,是賈生、晁錯之儔;雕蟲小技,殆相如、子云之輩。今雖唐、虞君世,俊乂盈朝,然修大廈者,豈厭夫良材之積也。吾嘗見孔文舉薦禰衡表云:『洪水橫流,帝思俾乂。』以正平比夫大禹,常謂擬諭非倫。今以德林言之,便覺前言非大。」遵彥即命德林制讓尚書令表,援筆立成,不加治點。因大相賞異,以示吏部郎中陸卬。卬云:「已大見其文筆,浩浩如長河東注。比來所見,後生製作,乃涓澮之流耳。」卬仍命其子乂與德林周旋,戒之曰:「汝每事宜師此人,以爲模楷。」時遵彥銓衡,深慎選舉,秀才擢第,罕有甲科。德林射策五條,考皆爲上,授殿中將軍。既是西省散員,非其所好,又以天保季世,乃謝病還鄉,闔門守道。
乾明初,遵彥奏追德林入議曹。皇建初,下詔搜揚人物,復追赴晉陽。撰春思賦一篇,代稱典麗。是時長廣王作相,居守在鄴。敕德林還京,與散騎常侍高元海等參掌機密。王引授丞相府行參軍。未幾而王即帝位,授奉朝請,寓直舍人省。河清中,授員外散騎侍郎,帶齋帥,仍別直機密省。天統初,授給事中,直中書,參掌詔誥。尋遷中書舍人。武平初,加通直散騎侍郎。又敕與中書侍郎宋士素、副侍中趙彥深別典機密。尋丁母艱去職,勺飲不入口五日。因發熱病,遍體生瘡,而哀泣不絕。諸士友陸騫、宋士素,名醫張子彥等,爲合湯藥。德林不肯進,遍體洪腫,數日間,一時頓差,身力平復。諸人皆雲孝感所致。太常博士巴叔仁表上其事,朝廷嘉之。才滿百日,奪情起復,德林以羸病屬疾,請急罷歸。
魏收與陽休之論齊書起元事,敕集百司會議。收與德林書曰「前者議文,總諸事意,小如混漫,難可領解。今便隨事條列,幸爲留懷,細加推逐。凡言或者,皆是敵人之議。既聞人說,因而探論耳。」德林復書曰:「即位之元,春秋常義。謹按魯君息姑不稱即位,亦有元年,非獨即位得稱元年也。議雲受終之元,尚書之古典。謹按大傳,周公攝政,一年救亂,二年伐殷,三年踐奄,四年建侯衛,五年營成周,六年制禮作樂,七年致政成王。論者或以舜、禹受終,是爲天子。然則周公以臣禮而死,此亦稱元,非獨受終爲帝也。蒙示議文,扶病省覽,荒情迷識,暫得發蒙。當世君子,必無橫議,唯應閣筆贊成而已。輒謂前二條有益於議,仰見議中不錄,謹以寫呈。」收重遺書曰:「惠示二事,感佩殊深。以魯公諸侯之事,昨小爲疑。息姑不書即位,舜、禹亦不言即位。息姑雖攝,尚得書元,舜、禹之攝稱元,理也。周公居攝,乃雲一年救亂,似不稱元。自無大傳,不得尋討。一之與元,其事何別?更有所見,幸請論之。」德林荅曰:
攝之與相,其義一也。故周公攝政,孔子曰「周公相成王」;魏武相漢,曹植曰「如虞翼唐」。或雲高祖身未居攝,灼然非理。攝者專賞罰之名,古今事殊,不可以體爲斷。陸機見舜肆類上帝,班瑞群後,便雲舜有天下,須格於文祖也,欲使晉之三主異於舜攝。竊以爲舜若堯死獄訟不歸,便是夏朝之益,何得不須格於文祖也?若使用王者之禮,便曰即真,則周公負扆朝諸侯,霍光行周公之事,皆真帝乎?斯不然矣。必知高祖與舜攝不殊,不得從士衡之謬。
或以爲書元年者,當時實錄,非追書也。大齊之興,實由武帝,謙匿受命,豈直史也?比觀論者聞追舉受命之元,多有河漢,但言追數受命之歲,情或安之。似所怖者元字耳,事類朝三,是許其一年,不許其元年也。案易「黃裳元吉」,鄭玄注云:「如舜試天子,周公攝政。」是以試攝不殊。大傳雖無元字,一之與元,無異義矣。春秋不言一年一月者,欲使人君體元以居正,蓋史之婉辭,非一與元別也。漢獻帝死,劉備自尊崇。陳壽,蜀人,以魏爲漢賊。寧肯蜀主未立,已雲魏武受命乎?士衡自尊本國,誠如高議,欲使三方鼎峙,同爲霸名。習氏漢晉春秋,意在是也。正司馬炎兼併,許其帝號。魏之君臣,吳人並以爲戮賊,亦寧肯當塗之世,雲晉有受命之徵?史者,編年也,故魯號紀年。墨子又雲,吾見百國春秋。史又有無事而書年者,是重年驗也。若欲高祖事事謙沖,即須號令皆推魏氏。便是編魏年,紀魏事,此即魏末功臣之傳,豈復皇朝帝紀者也。
陸機稱紀元立斷,或以正始,或以嘉平。束皙議雲,赤雀白魚之事。恐晉朝之議,是並論受命之元,非止代終之斷也。公議雲陸機不議元者,是所未喻,願更思之。陸機以刊木著於虞書,龕黎見於商典,以蔽晉朝正始、嘉平之議,斯又謬矣。唯可二代相涉,兩史並書,必不得以後朝創業之跡,斷入前史。若然,則世宗、高祖皆天保以前,唯入魏氏列傳,不作齊朝帝紀,可乎?此既不可,彼復何證!
是時中書侍郎杜台卿上世祖武成皇帝頌,齊主以爲未盡善,令和士開以頌示德林。宣旨云:「台卿此文,未當朕意。以卿有大才,須敘盛德,即宜速作,急進本也。」德林乃上頌十六章並序,文多不載。武成覽頌善之,賜名馬一匹。三年,祖孝征入爲侍中,尚書左僕射趙彥深出爲兗州刺史。朝士有先爲孝征所待遇者,間德林,雲是彥深黨與,不可仍掌機密。孝征曰:「德林久滯絳衣,我常恨彥深待賢未足。內省文翰,方以委之。尋當有佳處分,不宜妄說。」尋除中書侍郎,仍詔修國史。齊主留情文雅,召入文林館。又令與黃門侍郎顏之推二人同判文林館事。五年,敕令與黃門侍郎李孝貞、中書侍郎李若別掌宣傳。尋除通直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隆化中,假儀同三司。承光中,授儀同三司。
及周武帝克齊,入鄴之日,敕小司馬唐道和就宅宣旨慰喻,云:「平齊之利,唯在於爾。朕本畏爾逐齊王東走,今聞猶在,大以慰懷,宜即入相見。」道和引之入內,遣內史宇文昂訪問齊朝風俗政教、人物善惡,即留內省,三宿乃歸。仍遣從駕至長安,授內史上士。自此以後,詔誥格式,及用山東人物,一以委之。武帝嘗於雲陽宮作鮮卑語謂群臣云:「我常日唯聞李德林名,及見其與齊朝作詔書移檄,我正謂其是天上人。豈言今日得其驅使,復爲我作文書,極爲大異。」神武公紇豆陵毅荅曰:「臣聞明王聖主,得騏驎鳳凰爲瑞,是聖德所感,非力能致之。瑞物雖來,不堪使用。如李德林來受驅策,亦陛下聖德感致,有大才用,無所不堪,勝於騏驎鳳凰遠矣。」武帝大笑曰:「誠如公言。」宣政末,授御正下大夫。大象初,賜爵成安縣男。
宣帝大漸,屬高祖初受顧命,邗國公楊惠謂德林曰:「朝廷賜令總文武事,經國任重,非群才輔佐,無以克成大業。今欲與公共事,必不得辭。」德林聞之甚喜,乃荅云:「德林雖庸懦,微誠亦有所在。若曲相提獎,必望以死奉公。」高祖大悅,即召與語。劉昉、鄭譯初矯詔召高祖受顧命輔少主,總知內外兵馬事。諸衛既奉敕,並受高祖節度。鄭譯、劉昉議,欲授高祖冢宰,鄭譯自攝大司馬,劉昉又求小冢宰。高祖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見處?」德林云:「即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內外諸軍事。不爾,無以壓眾心。」及發喪,便即依此。以譯爲相府長史,帶內史上大夫,昉但爲丞相府司馬。譯、昉由是不平。以德林爲丞相府屬,加儀同大將軍。未幾而三方構亂,指授兵略,皆與之參詳。軍書羽檄,朝夕填委,一日之中,動逾百數。或機速競發,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鄖公韋孝寬爲東道元帥,師次永橋,爲沁水泛長,兵未得度。長史李詢上密啟云:「大將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並受尉遲迥饟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高祖得詢啟,深以爲憂,與鄭譯議,欲代此三人。德林獨進計云「公與諸將,並是國家貴臣,未相伏馭,今以挾令之威,使得之耳。安知後所遣者,能盡腹心,前所遣人,獨致乖異?又取金之事,虛實難明,即令換易,彼將懼罪,恐其逃逸,便須禁錮。然則鄖公以下,必有驚疑之意。且臨敵代將,自古所難,樂毅所以辭燕,趙括以之敗趙。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於智略,爲諸將舊來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志,必不敢動。」丞相大悟曰:「若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即令高熲馳驛往軍所,爲諸將節度,竟成大功。凡厥謀謨,多此類也。進授丞相府從事內郎。禪代之際,其相國總百揆、九錫殊禮詔策箋表璽書,皆德林之辭也。高祖登阼之日,授內史令。初,將受禪,虞慶則勸高祖盡滅宇文氏,高熲、楊惠亦依違從之。唯德林固爭,以爲不可。高祖作色怒云:「君讀書人,不足平章此事。」於是遂盡誅之。自是品位不加,出於高、虞之下,唯依班例授上儀同,進爵爲子。
開皇元年,敕令與太尉任國公於翼、高熲等同修律令。事訖奏聞,別賜九環金帶一腰,駿馬一匹,賞損益之多也。格令班後,蘇威每欲改易事條。德林以爲格式已頒,義須畫一,縱令小有踳駁,非過蠹政害民者,不可數有改張。威又奏置五百家鄉正,即令理民間辭訟。德林以爲本廢鄉官判事,爲其里閭親戚,剖斷不平,今令鄉正專治五百家,恐爲害更甚。且今時吏部,總選人物,天下不過數百縣,於六七百萬戶內,詮簡數百縣令,猶不能稱其才,乃欲於一鄉之內,選一人能治五百家者,必恐難得。又即時要荒小縣,有不至五百家者,復不可令兩縣共管一鄉。敕令內外群官,就東宮會議。自皇太子以下,多從德林議。蘇威又言廢郡,德林語之云:「修令時,公何不論廢郡爲便。今令才出,其可改乎?」然高熲同威之議,稱德林狠戾,多所固執。由是高祖盡依威議。
五年,敕令撰錄作相時文翰,勒成五卷,謂之霸朝雜集。序其事曰:
竊以陽烏垂曜,微藿傾心,神龍騰舉,飛雲觸石。聖人在上,幽顯冥符,故稱比屋可封,萬物斯睹。臣皇基草創,便豫驅馳,遂得參可封之民,爲萬物之一。其爲嘉慶,固以多也。若夫帝臣王佐,應運挺生,接踵於朝,諒有之矣。而班、爾之妙,曲木變容,朱藍所染,素絲改色。二十二臣,功成盡美,二十八將,效力於時。種德積善,豈皆比於稷、契,計功稱伐,非悉類於耿、賈。書契已還,立言立事,質非殆庶,何世無之。蓋上稟睿後,旁資群傑,牧商鄙賤,屠釣幽微,化爲侯王,皆由此也。有教無類,童子羞於霸功,見德思齊,狂夫成於聖業。治世多士,亦因此焉。煙霧可依,騰蛇與蛟龍俱遠,棲息有所,蒼蠅同騏驥之速。因人成事,其功不難。自此而談,雖非上智,事受命之主,委質爲臣,遇高世之才,連官接席,皆可以翊亮天地,流名鐘鼎,何必蒼頡造書,伊尹制命,公旦操筆,老聃爲史,方可敘帝王之事,談人鬼之謀乎?至若臣者,本慚賔實,非勛非德,廁軒冕之流,無學無才,處藝文之職。若不逢休運,非遇天恩,光大含弘,博約文禮,萬官百辟,才悉兼人,收拙里閭,退仕鄉邑,不種東陵之瓜,豈過南陽之掾,安得出入閶闔之閫,趨走太微之庭,履天子之階,侍聖皇之側,樞機帷幄,霑及榮寵者也!
昔歲木行將季,諒暗在辰,火運肇興,群官總己。有周典八柄之所,大隋納百揆之日,兩朝文翰,臣兼掌之。時溥天之下,三方構亂,軍國多務,朝夕填委。簿領紛紜,羽書交錯,或速均發弩,或事大滔天,或日有萬幾,或幾有萬事。皇帝內明外順,經營區宇,吐無窮之術,運不測之神,幽贊兩儀,財成萬類。咨謀台閣,曉喻公卿,訓率土之濱,責反常之賊。三軍奉律,戰勝攻取之方,萬國承風,安上治民之道。讓受終之禮,報群臣之令,有憲章古昔者矣,有隨事作故者矣。千變萬化,譬彼懸河,寸陰尺日,不棄光景。大則天壤不遺,小則毫毛無失。遠尋三古,未聞者盡聞,逖聽百王,未見者皆見。發言吐論,即成文章,臣染翰操牘,書記而已。昔放勛之化,老人睹而未知,孔丘之言,弟子聞而不達。愚情稟聖,多必乘舛。加以奏閣趨墀,盈懷滿袖,手披目閱,堆案積幾。心無別慮,筆不暫停,或畢景忘餐,或連宵不寐,以勤補拙,不遑自處。其有詞理疏謬,遺漏闕疑,皆天旨訓誘,神筆改定。運籌建策,通幽達冥,從命者獲安,違命者悉禍。懸測萬里,指期來事,常如目見,固乃神知。變大亂而致太平,易可誅而爲淳粹,化成道洽,其在人文,盡出聖懷,用成典誥,並非臣意所能至此。伯禹矢謨,成湯陳誓,漢光數行之札,魏武接要之書,濟時拯物,無以加也。屬神器大寶,將遷明德,天道人心,同謨歸往。周靜南面,每詔褒揚,在位諸公,各陳本志,璽書表奏,群情賜委。臣寰海之內,忝曰一民,樂推之心,切於黎獻,欣然從命,輒不敢辭。比夫潘勗之冊魏王,阮籍之勸晉後,道高前世,才謝往人,內手捫心,夙宵慚惕。檄書露板,及以諸文,有臣所作之,有臣潤色之。唯是愚思,非奏定者,雖詞乖黼藻,而理歸霸德,文有可忽,事不可遺。前奉敕旨,集納麓已還,至於受命文筆,當時制述,條目甚多,今日收撰,略爲五捲雲爾。
高祖省讀訖,明旦謂德林曰:「自古帝王之興,必有異人輔佐。我昨讀霸朝集,方知感應之理。昨宵恨夜長,不能早見公面。必令公貴與國始終。」於是追贈其父恆州刺史。未幾,上曰:「我本意欲深榮之。」復贈定州刺史、安平縣公,諡曰孝。以德林襲焉。德林既少有才名,重以貴顯,凡制文章,動行於世。或有不知者,謂爲古人焉。
德林以梁士彥及元諧之徒頻有逆意,大江之南,抗衡上國。乃著天命論上之,其辭曰:
粵若邃古,玄黃肇辟,帝王神器,歷數有歸。生其德者天,應其時者命,確乎不變,非人力所能爲也。龍圖鳥篆,號諡遺蹟,疑而難信,缺而未詳者,靡得而明焉。其在典文,煥乎緗素,欽明至德,莫盛於唐、虞,貽謀長世,莫過於文、武。大隋神功積於文王,天命顯於唐叔。昔邑姜方娠,夢帝謂己:「余命而子曰虞,將與之唐,而蕃育其子孫。」及生,有文在其手曰「虞」,遂以命之。成王滅唐而封太叔。又唐叔之封也,箕子曰:「其後必大。」易曰:「崇高富貴,莫大於帝王。」老子謂:「域內四大,王居一焉。」此則名虞與唐,美兼二聖,將令其後必大,終致唐、虞之美,蕃育子孫,用享無窮之祚。
逮皇家建國,初號大興,箕子必大之言,於茲乃驗。天之眷命,懸屬聖朝,重耳區區,豈足雲也!有娀玄鳥,商以興焉,姜嫄巨跡,周以興焉,邑姜夢帝,隋以興焉。古今三代,靈命如一,本枝種德,奕葉丕基。佐高帝而滅楚,立宣皇以定漢,東京太尉,關西孔子,生感遺鱣之集,歿降巨鳥之奇,累仁積善,大申休命。太祖挺生,庇民匡主,立殊勛於魏室,建盛業於周朝。啟翼軫之國,肇炎精之紀,爰受厥命,陟配彼天。皇帝載誕之初,神光滿室,具興王之表,韞大聖之能。或氣或雲,蔭映於廊廟,如天如日,臨照於軒冕。內明外順,自險獲安,豈非萬福扶持,百祿攸集。有周之末,朝野騷然,降志執均,鎮衛宗社。明神饗其德,上帝付其民,誅奸逆於九重,行神化於四海。於斯時也,尉迥據有齊累世之都,乘新國易亂之俗,驅馳蛇豕,連合縱橫,地迺九州陷三,民則十分擁六。王謙乘連率之威,憑全蜀之險,興兵舉眾,震盪江山,鴆毒巴、庸,蠶食秦、楚。此二虜也,窮凶極逆,非欲割鴻溝之地,閉劔閣之門,皆將長戟強弩,睥睨宸極。從漳河而達負海,連岱嶽而距華陽,迫脅荊蠻,吐納江漢。佐斗嫁禍,紛若蝟毛,曝骨履腸,間不容礪。爾乃奉殪戎之命,運先天之略,不出戶庭,推轂分閫,一麾以定三方,數旬而清萬國。蕩滌天壤之速,規摹指畫之神,造化以來,弗之聞也。光熙前緒,罔有不服,煙雲改色,鍾石變音,三靈顧望,萬物影響。木運告盡,褰裳克讓,天曆在躬,推而弗有。百辟庶尹,四方岳牧,稽圖讖之文,順億兆之請,披肝瀝膽,晝歌夜吟,方屈箕潁之高,式允幽明之願。基命宥密,如恆如升,推帝居歆,創業垂統。殊徽號,改服色,建都邑,敘彝倫,薄賦輕徭,慎刑恤獄,除繁苛之政,興清靜之風,去無用之官,省相監之職。奇才間出,盛德無隱,星精雲氣,共趨走於階墀,山神海靈,咸燮理於台閣。東漸日谷,西被月川,教暨北溟之表,聲加南海之外,悠悠沙漠,區域萬里,蠢蠢百蠻,莫之與競。五帝所不化,三王所未賔,屈膝頓顙,盡爲臣妾。殊方異類,書契不傳,梯山越海,貢琛奉贄,欣欣如也。巢居穴處,化以宮室,不火不粒,訓以庖廚。禮樂合天地之同,律呂節寒暑之候,製作詳垂衣之後,淳粹得神農之前。遨遊文雅之場,出入杳冥之極,合神謨鬼,通幽洞微,群物歲成,含生日用,飲和氣以自得,沐玄澤而不知也。丹雀爲使,玄龜載書,甘露自天,醴泉出地。神禽異獸,珍木奇草,望風觀海,應化歸風。備休祥於圖牒,罄幽遐而戾止。猶且父天子民,兢兢翼翼,至矣大矣,七十四帝,曷可同年而語哉!
若夫天下之重,不可妄據,故唐之許由,夏之伯益,懷道立事,人授而弗可也。軒初四帝,周餘六王,藉世因基,自取而不得也。孟軻稱仲尼之德過於堯、舜,著述成帝者之事,弟子備王佐之才,黑不代蒼,泣麟嘆鳳,棲棲汲汲,雖聖達而莫許也。蚩尤則黃帝抗衡,共工則黑帝勍敵,項羽誅秦摧漢,宰割神州,角逐爭驅,盡威力而無就也。其餘欻起妖妄,曾何足數!賊子逆臣,所以爲亂,皆由不識天道,不悟人謀,牽逐鹿之邪說,謂飛鳧而爲鼎。若使四凶爭八元之誠,三監同九臣之志,韓信、彭越深明帝子之符,孫述、隗囂妙識真人之出,尉迥同謳歌之類,王謙比獄訟之民,福祿蟬聯,胡可窮也!而違天逆物,獲罪人神。嗚呼!此前事之大戒矣。誅夷烹醢,歷代共尤,僭逆凶邪,時煩獄吏,其可不戒慎哉!蓋積惡既成,心自絕於善道,物類相感,理必至於誅戮。天奪其魄,鬼惡其盈故也。大帝聦明,群臣正直,耳目監於率土,賞罰參於國朝,輔助一人,覆育兆庶。豈有食人之祿,受人之榮,包藏禍心而不殲盡者也?必當執法未處其罪,司命已除其籍。自古明哲,慮遠防微,執一心,持一德,立功坐樹,上書削藁,位尊而心逾下,祿厚而志彌約,寵盛思之以懼,道高守之以恭,克念於此,則奸回不至。事乃畏天,豈惟愛禮,謙光滿覆,義在知幾,吉凶由人,妖不自作。
眾星共極,在天成象。夙沙則主雖愚蔽,民盡知歸,有苗則始爲跋扈,終而大服。漢南諸國,見一面以從殷,河西將軍,率五郡以歸漢。故能招信順之助,保太山之安。彼陳國者,盜竊江外,民少一郡,地減半州。遇受命之主,逢太平之日,自可獻土銜璧,乞同溥天。乃復養喪家之疹。遵顛覆之軌,趑趄吳、越,乃爲匪民。雖時屬大道,偃兵舞戚,然國家當混一之運,金陵是殄滅之期,有命不恆,斷可知矣。房風之戮,元龜匪遙,孫皓之侯,守株難得。迷而未覺,諒可愍焉。斯故未辯玄天之心,不聞君子之論也。
德林自隋有天下,每贊平陳之計。八年,車駕幸同州,德林以疾不從。敕書追之,書後御筆注云:「伐陳事意,宜自隨也。」時高熲因使入京,上語熲曰:「德林若患未堪行,宜自至宅取其方略。」高祖以之付晉王廣。後從駕還,在塗中,高祖以馬鞭南指云:「待平陳訖,會以七寶裝嚴公,使自山東無及之者。」及陳平,授柱國、郡公,實封八百戶,賞物三千段。晉王廣已宣敕訖,有人說高熲曰:「天子畫策,晉王及諸將戮力之所致也。今乃歸功於李德林,諸將必當憤惋,且後世觀公有若虛行。」熲入言之,高祖乃止。
初,大象末,高祖以逆人王謙宅賜之,文書已出,至地官府,忽復改賜崔謙。上語德林曰:「夫人慾得,將與其舅。於公無形跡,不須爭之,可自選一好宅。若不稱意,當爲營造,並覓莊店作替。」德林乃奏取逆人高阿那肱衛國縣市店八十塸爲王謙宅替。九年,車駕幸晉陽,店人上表訴稱:「地是民物,高氏強奪,於內造舍。」上命有司料還價直。遇追蘇威自長安至,奏云:「高阿那肱是亂世宰相,以諂媚得幸,枉取民地,造店賃之。德林誣誷,妄奏自入。」李圓通、馮世基等又進云:「此店收利如食千戶,請計日追贓。」上因責德林,德林請勘逆人文簿及本換宅之意,上不聽,乃悉追店給所住者。自是益嫌之。十年,虞慶則等於關東諸道巡省使還,並奏云:「五百家鄉正,專理辭訟,不便於民。黨與愛憎,公行貨賄。」上仍令廢之。德林復奏云:「此事臣本以爲不可。然置來始爾,復即停廢,政令不一,朝成暮毀,深非帝王設法之義。臣望陛下若於律令輒欲改張,即以軍法從事。不然者,紛紜未已。」高祖遂發怒,大詬云:「爾欲將我作王莽邪?」初,德林稱父爲太尉諮議以取贈官,李元操與陳茂等陰奏之曰:「德林之父終於校書,妄稱諮議。」上甚銜之。至是,復庭議忤意,因數之曰:「公爲內史,典朕機密,比不可豫計議者,以公不弘耳。寧自知乎?朕方以孝治天下,恐斯道廢闕,故立五教以弘之。公言孝由天性,何須設教。然則孔子不當說孝經也。又誷冒取店,妄加父官,朕實忿之而未能發。今當以一州相遣耳。」因出爲湖州刺史。德林拜謝曰:「臣不敢復望內史令,請預散參。待陛下登封告成,一觀盛禮,然後收拙丘園,死且不恨。」上不許,轉懷州刺史。在州逢亢旱,課民掘井溉田,空致勞擾,竟無補益,爲考司所貶。歲余,卒官,時年六十一。贈大將軍、廉州刺史,諡曰文。及將葬,敕令羽林百人,並鼓吹一部,以給喪事。贈物三百段,粟千石,祭以太牢。
德林美容儀,善談吐,齊天統中,兼中書侍郎,於賔館受國書。陳使江總目送之曰:「此即河朔之英靈也。」器量沉深,時人未能測,唯任城王湝、趙彥深、魏收、陸卬大相欽重,延譽之言,無所不及。德林少孤,未有字,魏收謂之曰:「識度天才,必至公輔,吾輒以此字卿。」從官以後,即典機密,性重慎,嘗雲古人不言溫樹,何足稱也。少以才學見知,及位望稍高,頗傷自任,爭名之徒,更相譖毀,所以運屬興王,功參佐命,十餘年間竟不徙級。所撰文集,勒成八十卷,遭亂亡失,見五十卷行於世。敕撰齊史未成。
有子曰百藥,博涉多才,詞藻清贍。釋巾太子通事舍人,後遷太子舍人、尚書禮部員外郎,襲爵安平縣公,桂州司馬。煬帝惡其初不附己,以爲步兵校尉。大業末,轉建安郡丞。
史臣曰:德林幼有操尚,學富才優,譽重鄴中,聲飛關右。王基締構,協贊謀猷,羽檄交馳,絲綸間發,文誥之美,時無與二。君臣體合,自致青雲,不患莫己知,豈徒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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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三‧列傳第八 河間王弘 子慶
河間王弘字辟惡,高祖從祖弟也。祖愛敬,早卒。父元孫,少孤,隨母郭氏,養於舅族。及武元皇帝與周太祖建義關中,元孫時在鄴下,懼爲齊人所誅,因假外家姓爲郭氏。元孫死,齊爲周所並,弘始入關,與高祖相得。高祖哀之,爲買田宅。弘性明悟,有文武幹略。數從征伐,累遷開府儀同三司。高祖爲丞相,常置左右,委以心腹。高祖詣周趙王宅,將及於難,弘時立於戶外,以衛高祖。尋加上開府,賜爵永康縣公。
及上受禪,拜大將軍,進爵郡公。尋贈其父爲柱國、尚書令、河間郡公。其年立弘爲河間王,拜右衛大將軍。歲余,進授柱國。時突厥屢爲邊患,以行軍元帥,率眾數萬,出靈州道,與虜相遇,戰,大破之,斬數千級。賜物二千段,出拜寧州總管,進位上柱國。弘在州,治尚清靜,甚有恩惠。後數載,征還京師。未幾,拜蒲州刺史,得以便宜從事。時河東多盜賊,民不得安。弘奏爲盜者百餘人,投之邊裔,州境帖然,號爲良吏。每晉王廣入朝,弘輒領揚州總管,及晉王歸藩,弘復還蒲州。在官十餘年,風教大洽。煬帝嗣位,征還,拜太子太保。歲余,薨。大業六年,追封郇王。子慶嗣。
慶傾曲,善候時變。帝時猜忌骨肉,滕王綸等皆被廢放,唯慶獲全。累遷滎陽郡太守,頗有治績。
及李密據洛口倉,滎陽諸縣多應密,慶勒兵拒守,密頻遣攻之,不能克。歲余,城中糧盡,兵勢日蹙。密因遺慶書曰:
自昏狂嗣位,多歷歲年,剝削生民,塗炭天下。璿室瑤台之麗,未極驕奢,糟丘酒池之荒,非爲淫亂。今者共舉義旗,勘剪凶虐,八方同德,萬里俱來,莫不期入關以亡秦,爭渡河而滅紂。東窮海、岱,南洎江、淮,凡厥遺人,承風慕義,唯滎陽一郡,王獨守迷。夫微子,紂之元兄,族實爲重;項伯,籍之季父,戚乃非疏。然猶去朝歌而入周,背西楚而歸漢。豈不眷戀宗祊,留連骨肉,但識寶鼎之將移,知神器之先改。而王之先代,家住山東,本姓郭氏,乃非楊族。止爲宿與隋朝先有勛舊,遂得預霑盤石,名在葭莩。婁敬之與漢高,殊非血胤,呂布之於董卓,良異天親。芝焚蕙嘆,事不同此。又王之昏主,心若豺狼,仇忿同胞,有逾沉、閼,惟勇及諒,咸磬甸師,況乃族類爲非,何能自保!爲王計者,莫若舉城從義,開門送款,安若太山,高枕而臥,長守富貴,足爲美談,乃至子孫,必有餘慶。
今王世充屢被摧蹙,自救無聊,偷存晷漏,詎能支久?段達、韋津,東都自固,何暇圖人?世充朝亡,達便夕滅。又江都荒湎,流宕忘歸,內外崩離,人神怨憤。上江米船,皆被抄截,士卒飢餒,半菽不充,事切析骸,義均煮弩。舉烽火於驪山,諸侯莫至,浮膠船於漢水,還日未期。王獨守孤城,絕援千里,餱糧之計,僅有月余,敝卒之多,才盈數百。有何恃賴,欲相拒抗!求枯魚於市肆,即事非虛,因歸雁以運糧,竟知何日。然城中豪傑,王之腹心,思殺長吏,將爲內啟。正恐禍生匕首,釁發蕭牆,空以七尺之軀,懸賞千金之購,可爲寒心,可爲酸鼻者也。幸能三思,自求多福。
於時江都敗問亦至,慶得書,遂降於密,改姓爲郭氏。密爲王世充所破,復歸東都,更爲楊氏,越王侗不之責也。及侗稱制,拜宗正卿。
世充將篡,慶首爲勸進。世充既僭偽號,降爵郇國公,慶復爲郭氏。世充以兄女妻之,署滎州刺史。及世充將敗,慶欲將其妻同歸長安,其妻謂之曰:「國家以妾奉箕帚於公者,欲以申厚意,結公心耳。今叔父窮迫,家國阽危,而公不顧婚姻,孤負付屬,爲全身之計,非妾所能責公也。妾若至長安,則公家一婢耳,何用妾爲!願得送還東都,君之惠也。」慶不許。其妻遂沐浴靚妝,仰藥而死。慶歸大唐,爲宜州刺史、郇國公,複姓楊氏。其嫡母元太妃,年老,兩目失明,王世充以慶叛己而斬之。
楊處綱
楊處綱,高祖族父也。生長北邊,少習騎射。在周,嘗以軍功拜上儀同。高祖受禪,贈其父鍾葵爲柱國、尚書令、義城縣公,以處綱襲焉。授開府,督武候事。尋爲太子宗衛率,轉左監門郎將。後數載,起授右領軍將軍。處綱雖無才藝,而性質直,在官強濟,亦爲當時所稱。尋拜蒲州刺史,吏民悅之。進位大將軍。後遷秦州總管,卒官。諡曰恭。
弟處樂,官至洛州刺史。漢王諒之反也,朝廷以爲有二心,廢錮不齒。
楊子崇
楊子崇,高祖族弟也。父盆生,贈荊州刺史。子崇少好學,涉獵書記,有風儀,愛賢好士。開皇初,拜儀同,以車騎將軍恆典宿衛。後爲司門侍郎。煬帝嗣位,累遷候衛將軍,坐事免。未幾,復令檢校將軍事。從帝幸汾陽宮,子崇知突厥必爲寇患,屢請早還京師,帝不納。尋有雁門之圍。及賊退,帝怒之曰:「子崇怯懦,妄有陳請,驚動我眾心,不可居爪牙之寄。」出爲離石郡太守,治有能名。
自是突厥屢寇邊塞,胡賊劉六兒復擁眾劫郡境,子崇上表請兵鎮遏。帝復大怒,下書令子崇巡行長城。子崇出百餘里,四面路絕,不得進而歸。時百姓饑饉,相聚爲盜,子崇前後捕斬數千人。歲余,朔方梁師都、馬邑劉武周等各稱兵作亂,郡中諸胡復相嘯聚。子崇患之,言欲朝集,遂與心腹數百人自孟門關將還京師。輜重半濟,遇河西諸縣各殺長吏,叛歸師都,道路隔絕,子崇退歸離石。所將左右,既聞太原有兵起,不復入城,遂各叛去。子崇悉收叛者父兄斬之。後數日,義兵夜至城下,城中豪傑復出應之。城陷,子崇爲仇家所殺。
觀德王雄
觀德王雄,初名惠,高祖族子也。父紹,仕周,歷八州刺史、儻城縣公,賜姓叱呂引氏。雄美姿儀,有器度,雍容閒雅,進止可觀。周武帝時,爲太子司旅下大夫。帝幸雲陽宮,衛王直作亂,以其徒襲肅章門,雄逆拒破之。進位上儀同,封武陽縣公,邑千戶。累遷右司衛上大夫。大象中,進爵邗國公,邑五千戶。高祖爲丞相,雍州牧畢王賢謀作難,雄時爲別駕,知其謀,以告高祖。賢伏誅,以功授柱國、雍州牧,仍領相府虞候。周宣帝葬,備諸王有變,令雄率六千騎送至陵所。進位上柱國。
高祖受禪,除左衛將軍,兼宗正卿。俄遷右衛大將軍,參預朝政。進封廣平王,食邑五千戶,以邗公別封一子。雄請封弟士貴,朝廷許之。或奏高熲朋黨者,上詰雄於朝。雄對曰:「臣忝衛宮闈,朝夕左右,若有朋附,豈容不知!至尊欽明睿哲,萬機親覽,熲用心平允,奉法而行。此乃愛憎之理,惟陛下察之。」高祖深然其言。雄時貴寵,冠絕一時,與高熲、虞慶則、蘇威稱爲「四貴」。
雄寬容下士,朝野傾矚。高祖惡其得眾,陰忌之,不欲其典兵馬。乃下冊書,拜雄爲司空,曰:「維開皇九年八月朔壬戌,皇帝若曰:於戲!惟爾上柱國、左衛大將軍、宗正卿、廣平王,風度寬弘,位望隆顯,爰司禁旅,綿歷十載。入當心腹,外任爪牙,驅馳軒陛,勤勞著績。念舊庸勛,禮秩加等。公輔之寄,民具爾瞻,宜竭迺誠,副茲名實。是用命爾爲司空。往欽哉!光應寵命,得不慎歟!」外示優崇,實奪其權也。雄無職務,乃閉門不通賔客。尋改封清漳王。仁壽初,高祖曰:「清漳之名,未允聲望。」命職方進地圖,上指安德郡以示群臣曰:「此號足爲名德相稱。」於是改封安德王。
大業初,授太子太傅。及元德太子薨,檢校鄭州刺史事。歲余,授懷州刺史。尋拜京兆尹。帝親征吐谷渾,詔雄總管澆河道諸軍。及還,改封觀王。上表讓曰:「臣早逢興運,預班末屬,有命有時,藉風雲之會,無才無德,濫公卿之首。蒙先皇不次之賞,荷陛下非分之恩,久紊台槐,常慮盈滿,豈可仍叨匪服,重竊鴻名!臣實面牆,敢緣往例,臣誠昧寵,交懼身責。昔劉賈封王,豈備三階之任,曹洪上將,寧超五等之爵?沉臣袞章逾於帝子,京尹亞於皇枝,錫土作藩,鈕金開國,於臣何以自處,在物謂其乖分。是以露款執愚,祈恩固守。伏願陛下曲留慈照,特鑒丹誠。頻觸宸嚴,伏增流汗。」優詔不許。
遼東之役,檢校左翊衛大將軍,出遼東道。次瀘河鎮,遘疾而薨,時年七十一。帝爲之廢朝,鴻臚監護喪事。有司考行,請諡曰懿。帝曰:「王道高雅俗,德冠生人。」乃賜諡曰德。贈司徒,襄國武安渤海清河上黨河間濟北高密濟陰長平等十郡太守。
子恭仁,位至吏部侍郎。恭仁弟綝,性和厚,頗有文學。歷義州刺史、淮南太守。及父薨,起爲司隸大夫。遼東之役,帝令綝於臨海頓別有所督。楊玄感之反也,玄感弟玄縱自帝所逃赴其兄,路逢綝。綝避人偶語久之,既別而復相就者數矣。司隸刺史劉休文奏之。時綝兄吏部侍郎恭仁將兵於外,帝以是寢之,未發其事。綝憂懼,發病而卒。綝弟續,仕至散騎侍郎。
雄弟達,字士達。少聦敏,有學行。仕周,官至儀同、內史下大夫,遂寧縣男。高祖受禪,拜給事黃門侍郎,進爵爲子。時吐谷渾寇邊,詔上柱國元諧爲元帥,達爲司馬。軍還,兼吏部侍郎,加開府。歲余,轉內史侍郎,出爲鄯、鄭、趙三州刺史,俱有能名。平陳之後,四海大同,上差品天下牧宰,達爲第一,賜雜彩五百段,加以金帶,擢拜工部尚書,加位上開府。達爲人弘厚,有局度。楊素每言曰:「有君子之貌,兼君子之心者,唯楊達耳。」獻皇后及高祖山陵制度,達並參豫焉。
煬帝嗣位,轉納言,仍領營東都副監,帝甚信重之。遼東之役,領右武衛將軍,進位左光祿大夫,卒於師,時年六十二。帝嘆惜者久之,贈吏部尚書、始安侯。諡曰恭。贈物三百五十段。
史臣曰:高祖始遷周鼎,眾心未附,利建同姓,維城宗社,是以河間、觀德,咸啟山河。屬乃葭莩,地非寵逼,故高位厚秩,與時終始。楊慶二三其德,志在苟生,變本宗如反掌,棄慈母如遺蹟,及身而絕,宜其然矣。觀王位登台袞,慶流後嗣,保茲寵祿,實仁厚之所致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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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四‧列傳第九 滕穆王瓚 嗣王綸
滕穆王瓚字恒生,一名慧,高祖母弟也。周世,以太祖軍功封竟陵郡公,尚武帝妹順陽公主,自右中侍上士遷御伯中大夫。保定四年,改爲納言,授儀同。瓚貴公子,又尚公主,美姿儀,好書愛士,甚有令名於當世,時人號曰楊三郎。武帝甚親愛之。平齊之役,諸王咸從,留瓚居守,帝謂之曰:「六府事殷,一以相付。朕將遂事東方,無西顧之憂矣。」其見親信如此。宣帝即位,遷吏部中大夫,加上儀同。
未幾,帝崩,高祖入禁中,將總朝政,令廢太子勇召之,欲有計議。瓚素與高祖不協,聞召不從,曰:「作隋國公恐不能保,何乃更爲族滅事邪?」高祖作相,遷大將軍。尋拜大宗伯,典修禮律。進位上柱國、邵國公。瓚見高祖執政,群情未一,恐爲家禍,陰有圖高祖之計,高祖每優容之。及受禪,立爲滕王。後拜雍州牧。上數與同坐,呼爲阿三。後坐事去牧,以王就第。
瓚妃宇文氏,先時與獨孤皇后不平,及此鬱郁不得志,陰有咒詛。上命瓚出之,瓚不忍離絕,固請。上不得已,從之,宇文氏竟除屬籍。瓚由是忤旨,恩禮更薄。開皇十一年,從幸栗園,暴薨,時年四十二。人皆言其遇鴆以斃。子綸嗣。
綸字斌籀,性弘厚,美姿容,頗解鍾律。高祖受禪,封邵國公,邑八千戶。明年,拜邵州刺史。晉王廣納妃於梁,詔綸致禮焉,甚爲梁人所敬。
綸以穆王之故,當高祖之世,每不自安。煬帝即位,尤被猜忌。綸憂懼不知所爲,呼術者王琛而問之。琛荅曰:「王相祿不凡。」乃因曰:「滕即騰也,此字足爲善應。」有沙門惠恩、崛多等,頗解占候,綸每與交通,常令此三人爲度星法。有人告綸怨望咒詛,帝命黃門侍郎王弘窮治之。弘見帝方怒,遂希旨奏綸厭蠱惡逆,坐當死。帝令公卿議其事,司徒楊素等曰:「綸希冀國災,以爲身幸。原其懷惡之由,積自家世。惟皇運之始,四海同心,在於孔懷,彌須協力。其先乃離阻大謀,棄同即異。父悖於前,子逆於後,非直覬覦朝廷,便是圖危社稷。爲惡有狀,其罪莫大,刑茲無赦,抑有舊章,請依前律。」帝以公族不忍,除名爲民,徙始安。諸弟散徙邊郡。大業七年,親征遼東,綸欲上表,請從軍自效,爲郡司所遏。未幾,復徙朱崖。及天下大亂,爲賊林仕弘所逼,攜妻子,竄於儋耳。後歸大唐,爲懷化縣公。
綸弟坦,字文籀,初封竟陵郡公,坐綸徙長沙。坦弟猛,字武籀,徙衡山。猛弟溫,字明籀,初徙零陵。溫好學,解屬文,既而作零陵賦以自寄,其辭哀思。帝見而怒之,轉徙南海。溫弟詵,字弘籀,前亦徙零陵。帝以其修謹,襲封滕王,以奉穆王嗣。大業末,薨於江都。
道悼王靜
道悼王靜字賢籀,滕穆王瓚之子也。出繼叔父嵩。嵩在周代,以太祖軍功,賜爵興城公,早卒。高祖踐位,追封道王,諡曰宣。以靜襲焉。卒,無子,國除。
衛昭王爽 嗣王集
衛昭王爽字師仁,小字明達,高祖異母弟也。周世,在襁褓中,以太祖軍功,封同安郡公。六歲而太祖崩,爲獻皇后之所鞠養,由是高祖於諸弟中特寵愛之。十七爲內史上士。高祖執政,拜大將軍、秦州總管。未之官,轉授蒲州刺史,進位柱國。及受禪,立爲衛王。尋遷雍州牧,領左右將軍。俄遷右領軍大將軍,權領并州總管。歲余,進位上柱國,轉涼州總管。爽美風儀,有器局,治甚有聲。
其年,以爽爲行軍元帥,步騎七萬以備胡。出平涼,無虜而還。明年,大舉北伐,又爲元帥。河間王弘、豆盧勣、竇榮定、高熲、虞慶則等分道而進,俱受爽節度。爽親率李充節等四將出朔州,遇沙缽略可汗於白道,接戰,大破之,虜獲千餘人,驅馬牛羊鉅萬。沙缽略可汗中重創而遁。高祖大悅,賜爽真食梁安縣千戶。六年,復爲元帥,步騎十五萬,出合川。突厥遁逃,而返。明年,征爲納言。高祖甚重之。
未幾,爽寢疾,上使巫者薛榮宗視之,雲眾鬼爲厲。爽令左右驅逐之。居數日,有鬼物來擊榮宗,榮宗走下階而斃。其夜爽薨,時年二十五。贈太尉、冀州刺史。子集嗣。
集字文會,初封遂安王,尋襲封衛王。煬帝時,諸侯王恩禮漸薄,猜防日甚。集憂懼不知所爲,乃呼術者俞普明,章醮以祈福助。有人告集咒詛,憲司希旨,鍛成其獄,奏集惡逆,坐當死。天子下公卿議其事,楊素等曰:「集密懷左道,厭蠱君親,公然咒詛,無慚幽顯。情滅人理,事悖先朝,是君父之罪人,非臣子之所赦,請論如律。」時滕王綸坐與相連,帝不忍加誅,乃下詔曰:「綸、集以附萼之華,猶子之重,縻之好爵,匪由德進。正應與國升降,休戚是同,乃包藏妖禍,誕縱邪僻。在三之義,愛敬俱淪,急難之情,孔懷頓滅。公卿議既如此,覽以潸然。雖復王法無私,恩從義斷,但法隱公族,禮有親親。致之極辟,情所未忍。」於是除名爲民,遠徙邊郡。遇天下大亂,不知所終。
蔡王智積
蔡王智積,高祖弟整之子也。整周明帝時,以太祖軍功,賜爵陳留郡公。尋授開府、車騎大將軍。從武帝平齊,至并州,力戰而死。及高祖作相,贈柱國、大司徒、冀定瀛相懷衛趙貝八州刺史。高祖受禪,追封蔡王,諡曰景。以智積襲焉。又封其弟智明爲高陽郡公,智才爲開封縣公。尋拜智積爲開府儀同三司,授同州刺史,儀衛資送甚盛。頃之,以修謹聞,高祖善之。在州未嘗嬉戲遊獵,聽政之暇,端坐讀書,門無私謁。有侍讀公孫尚儀,山東儒士,府佐楊君英、蕭德言,並有文學,時延於座,所設唯餅果,酒才三酌。家有女妓,唯年節嘉慶,奏於太妃之前,其簡靜如此。昔高祖龍潛時,景王與高祖不睦,其太妃尉氏,又與獨孤皇后不相諧,以是智積常懷危懼,每自貶損。高祖知其若是,亦哀憐之。人或勸智積治產業者,智積曰:「昔平原露朽財帛,苦其多也。吾幸無可露,何更營乎?」有五男,止教讀論語、孝經而已,亦不令交通賔客。或問其故,智積荅曰:「卿非知我者。」其意恐兒子有才能,以致禍也。開皇二十年,征還京第,無他職任,闔門自守,非朝覲不出。
煬帝即位,滕王綸、衛王集並以讒構得罪,高陽公智明亦以交遊奪爵,智積逾懼。大業七年,授弘農太守,委政僚佐,清靜自居。及楊玄感作亂,自東都引軍而西,智積謂官屬曰:「玄感聞大軍將至,欲西圖關中。若成其計,則根本固矣。當以計縻之,使不得進。不出一旬,自可擒耳。」及玄感軍至城下,智積登陴詈辱之,玄感怒甚,留攻之。城門爲賊所燒,智積乃更益火,賊不得入。數日,宇文述等援軍至,合擊破之。
十二年,從駕江都,寢疾。帝時疏薄骨肉,智積每不自安,及遇患,不呼醫。臨終,謂所親曰:「吾今日始知得保首領沒於地矣。」時人哀之。有子道玄。
史臣曰:周建懿親,漢開盤石,內以敦睦九族,外以輯寧億兆,深根固本,崇獎王室。安則有以同其樂,衰則有以恤其危,所由來久矣。魏、晉以下,多失厥中,不遵王度,各徇所私。抑之則勢齊於匹夫,抗之則權侔於萬乘,矯枉過正,非一時也。得失詳乎前史,不復究而論焉。高祖昆弟之恩,素非篤睦,閨房之隙,又不相容。至於二世承基,其弊愈甚。是以滕穆暴薨,人皆竊議,蔡王將沒,自以爲幸。唯衛王養於獻後,故任遇特隆,而諸子遷流,莫知死所,悲夫!其錫以茅土,稱爲盤石,行無甲兵之衛,居與甿隸爲伍。外內無虞,顛危不暇,時逢多難,將何望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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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五‧列傳第十 文四子
高祖五男,皆文獻皇后之所生也。長曰房陵王勇,次煬帝,次秦孝王俊,次庶人秀,次庶人諒。
房陵王勇字睍地伐,高祖長子也。周世,以太祖軍功,封博平侯。及高祖輔政,立爲世子,拜大將軍、左司衛,封長寧郡公。出爲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總統舊齊之地。後征還京師,進位上柱國、大司馬,領內史御正,諸禁衛皆屬焉。高祖受禪,立爲皇太子,軍國政事及尚書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參決之。上以山東民多流冗,遣使按檢,又欲徙民北實邊塞。勇上書諫曰:「竊以導俗當漸,非可頓革,戀土懷舊,民之本情,波迸流離,蓋不獲已。有齊之末,主暗時昏,周平東夏,繼以威虐,民不堪命,致有逃亡,非厭家鄉,願爲羈旅。加以去年三方逆亂,賴陛下仁聖,區宇肅清,鋒刃雖屏,瘡痍未復。若假以數歲,沐浴皇風,逃竄之徒,自然歸本。雖北夷猖獗,嘗犯邊烽,今城鎮峻峙,所在嚴固,何待遷配,以致勞擾。臣以庸虛,謬當儲貳,寸誠管見,輒以塵聞。」上覽而嘉之,遂寢其事。是後時政不便,多所損益,上每納之。上嘗從容謂群臣曰:「前世皇王,溺於嬖倖,廢立之所由生。朕傍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若前代多諸內寵,孽子忿諍,爲亡國之道邪!」
勇頗好學,解屬詞賦,性寬仁和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引明克讓、姚察、陸開明等爲之賔友。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悅,恐致奢侈之漸,因而誡之曰:「我聞天道無親,唯德是與,歷觀前代帝王,未有奢華而得長久者。汝當儲後,若不上稱天心,下合人意,何以承宗廟之重,居兆民之上?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時復看之,以自警戒。今以刀子賜汝,宜識我心。」
其後經冬至,百官朝勇,勇張樂受賀。高祖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節,內外百官,相率朝東宮,是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亶對曰:「於東宮是賀,不得言朝。」高祖曰:「改節稱賀,正可三數十人,逐情各去。何因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法服設樂以待之?東宮如此,殊乖禮制。」於是下詔曰:「禮有等差,君臣不雜,爰自近代,聖教漸虧,俯仰逐情,因循成俗。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此恩寵始衰,漸生疑阻。
時高祖令選宗衛侍官,以入上台宿衛。高熲奏稱,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太劣。高祖作色曰:「我有時行動,宿衛須得雄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強武?此極敝法,甚非我意。如我商量,恆於交番之日,分向東宮上下,團伍不別,豈非好事?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蓋疑高熲男尚勇女,形於此言,以防之也。
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尤稱嬖倖,禮匹於嫡。勇妃元氏無寵,嘗遇心疾,二日而薨。獻皇后意有他故,甚責望勇。自是雲昭訓專擅內政,後彌不平,頗遣人伺察,求勇罪過。晉王知之,彌自矯飾,姬妾但備員數,唯共蕭妃居處。皇后由是薄勇,愈稱晉王德行。其後晉王來朝,車馬侍從,皆爲儉素,敬接朝臣,禮極卑屈,聲名籍甚,冠於諸王。臨還揚州,入內辭皇后,因進言曰:「臣鎮守有限,方違顏色,臣子之戀,實結於心。一辭階闥,無由侍奉,拜見之期,杳然未日。」因哽咽流涕,伏不能興。皇后亦曰:「汝在方鎮,我又年老,今者之別,有切常離。」又泫然泣下,相對歔欷。王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恆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亡。」皇后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爲伊索得元家女,望隆基業,竟不聞作夫妻,專寵阿雲,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本無病痛,忽爾暴亡,遣人投藥,致此夭逝。事已如是,我亦不能窮治,何因復於汝處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之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此是幾許大苦痛邪!」晉王又拜,嗚咽不能止,皇后亦悲不自勝。
此別之後,知皇后意移,始構奪宗之計。因引張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楊約,令喻旨于越國公素,具言皇后此語。素瞿然曰「但不知皇后如何?必如所言,吾又何爲者!」後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皇后意。皇后泣曰:「公言是也。我兒大孝順,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共阿雲相對而坐,終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者,常恐暗地殺之。」素既知意,因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遺素金,始有廢立之意。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聞新豐人王輔賢能占候,召而問之。輔賢曰:「白虹貫東宮門,太白襲月,皇太子廢退之象也。」以銅鐵五兵造諸厭勝。又於後園之內作庶人村,屋宇卑陋,太子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高祖知其不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故久不進,以激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願深防察。高祖聞素譖毀,甚疑之。皇后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媒糱,構成其罪。高祖惑於邪議,遂疏忌勇。乃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衛之人,侍官已上,名籍悉令屬諸衛府,有健兒者,咸屏去之。晉王又令段達私於東宮幸臣姬威,遺以財貨,令取太子消息,密告楊素。於是內外諠謗,過失日聞。段達脅姬威曰:「東宮罪過,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告之,則大富貴。」威遂許諾。
九月壬子,車駕至自仁壽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由臣等不稱職,故至尊憂勞。」高祖既數聞讒譖,疑朝臣皆具委,故有斯問,冀聞太子之愆。弘爲此對,大乖本旨。高祖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去此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仗衛,如入敵國。我爲患利,不脫衣臥。昨夜欲得近廁,故在後房,恐有警急,還移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國家邪?」於是執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鞫。令楊素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素顯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太子奉詔,乃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語臣云:『居士黨盡伏法,遣我何處窮討?爾作右僕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關我事?』又云:『若大事不遂,我先被誅。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由。』因長嘆回視云:『我大覺身妨。」高祖曰:
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恆勸我廢之,我以布素時生,復是長子,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昔從南兗州來,語衛王云:「阿娘不與我一好婦女,亦是可恨。」因指皇后侍兒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即以斗帳安余老嫗。新婦初亡,我深疑使馬嗣明藥殺。我曾責之,便懟曰:「會殺元孝矩。」此欲害我而遷怒耳。
初,長寧誕育,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雲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好屠割。今儻非類,便亂宗社。又劉金驎,諂佞人也,呼定興作親家翁,定興愚人,受其此語。我前解金驎者,爲其此事。勇嘗引曹妙達共定興女同讌,妙達在外說云:「我今得勸妃酒。」直以其諸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縱之,欲收天下之望耳。我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也。我恆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安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天子無二言,詔旨若行,後悔無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旻辭直爭強,聲色俱厲,上不荅。
是時姬威又抗表告太子非法。高祖謂威曰:「太子事跡,宜皆盡言。」威對曰:「皇太子由來共臣語,唯意在驕奢,欲得從樊川以至於散關,總規爲苑。兼云:『昔漢武帝將起上林苑,東方朔諫之,賜朔黃金百斤,幾許可笑。我實無金輒賜此等。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過殺百許人,自然永息。』前蘇孝慈解左衛率,皇太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尚書多執法不與,便怒曰:『僕射以下,吾會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禍。』又於苑內築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輟,營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側庶,高緯、陳叔寶豈是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凶,語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高祖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我有舊使婦女,令看東宮,奏我云:『勿令廣平王至皇太子處。東宮憎婦,亦廣平教之。』元贊亦知其陰惡,勸我於左藏之東,加置兩隊。初平陳後,宮人好者悉配春坊,如聞不知厭足,於外更有求訪。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邪!」於是勇及諸子皆被禁錮,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鍛鍊以成其獄。勇由是遂敗。
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言左衛元旻身備宿衛,常曲事於勇,情存附托。在仁壽宮,裴弘將勇書於朝堂與旻,題封雲勿令人見。高祖曰:「朕在仁壽宮,有纖小事,東宮必知,疾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耶?」遣武士執旻及弘付法治其罪。
先是,勇嘗從仁壽宮參起居還,塗中見一枯槐,根干蟠錯,大且五六圍,顧左右曰:「此堪作何器用?」或對曰:「古槐尤堪取火。」於時衛士皆佩火燧,勇因令匠者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亦搜得之。大將爲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比令長寧王已下,詣仁壽宮還,每嘗急行,一宿便至。恆飼馬千匹,雲逕往捉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位太子,有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泄東宮服玩,似加雕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群官,爲太子之罪。高祖遣將諸物示勇,以誚詰之。皇后又責之罪。高祖使使責問勇,勇不服。太史令袁充進曰:「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矣,群臣無敢言者。」
於是使人召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耶?」高祖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薛道衡宣廢勇之詔曰:「太子之位,實爲國本,苟非其人,不可虛立。自古儲副,或有不才,長惡不悛,仍令守器,皆由情溺寵愛,失於至理,致使宗社傾亡,蒼生塗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嗣,大業傳世,豈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則居長,情所鍾愛,初登大位,即建春宮,冀德業日新,隆茲負荷。而性識庸暗,仁孝無聞,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後愆釁,難以具紀。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屬當安育,雖欲愛子,實畏上靈,豈敢以不肖之子,而亂天下。勇及其男女爲王、公主者,並可廢爲庶人。顧惟兆庶,事不獲已,興言及此,良深愧嘆!」令薛道衡謂勇曰:「爾之罪惡,人神所棄,欲求不廢,其可得耶?」勇再拜而言曰:「臣合屍之都市,爲將來鑒誡,幸蒙哀憐,得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憫默。又下詔曰:
自古以來,朝危國亂,皆邪臣佞媚,凶黨扇惑,致使禍及宗社,毒流兆庶。若不標明典憲,何以肅清天下!左衛大將軍、五原郡公元旻,任掌兵衛,委以心膂,陪侍左右,恩寵隆渥;乃包藏奸伏,離間君親,崇長厲階,最爲魁首。太子左庶子唐令則,策名儲貳,位長宮僚,諂曲取容,音技自進,躬執樂器,親教內人,贊成驕侈,導引非法。太子家令鄒文騰,專行左道,偏被親昵,心腹委付,鉅細關知,占問國家,希覬災禍。左衛率司馬夏侯福,內事諂諛,外作威勢,凌侮上下,褻濁宮闈。典膳監元淹,謬陳愛憎,開示怨隙,妄起訕謗,潛行離阻,進引妖巫,營事厭禱。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往居省閣,舊非宮臣,稟性浮躁,用懷輕險,進畫奸謀,要射榮利,經營間構,開造禍端。前主璽下士何竦,假託玄象,妄說妖怪,志圖禍亂,心在速發,兼制奇器異服,皆竦規摹,增長驕奢,糜費百姓。凡此七人,爲害乃甚,並處斬,妻妾子孫皆悉沒官。
車騎將軍閻毗、東郡公崔君綽、游騎尉沈福寶、瀛州民章仇太翼等四人,所爲之事,皆是悖惡,論其狀跡,罪合極刑。但朕情存好生,未能盡戮,可並特免死,各決杖一百,身及妻子資財田宅,悉可沒官。副將作大匠高龍釜,豫追番丁,輒配東宮使役,營造亭舍,進入春坊。率更令晉文建,通直散騎侍郎、判司農少卿事元衡,料度之外,私自出給,虛破丁功,擅割園地。並處盡。
於是集群官於廣陽門外,宣詔以戮之。廣平王雄荅詔曰:「至尊爲百姓割骨肉之恩,廢黜無德,實爲大慶,天下幸甚!」乃移勇於內史省,立晉王廣爲皇太子,仍以勇付之,復囚於東宮。賜楊素物三千段,元胄、楊約並千段,楊難敵五百段,皆鞫勇之功賞也。
時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爲小人所誤,宜加訓誨,不宜廢黜。」上怒,撻其胸。尋而貝州長史裴肅表稱:「庶人罪黜已久,當克己自新,請封一小國。」高祖知勇之黜也,不允天下之情,乃征肅入朝,具陳廢立之意。
時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面申冤屈。而皇太子遏之,不得聞奏。勇於是升樹大叫,聲聞於上,冀得引見。素因奏言:「勇情志昏亂,爲癲鬼所著,不可復收。」上以爲然,卒不得見。素誣陷經營,構成其罪,類皆如此。
高祖寢疾於仁壽宮,征皇太子入侍醫藥,而奸亂宮闈,事聞於高祖。高祖抵床曰:「枉廢我兒!」因遣追勇。未及發使,高祖暴崩,秘不發喪。遽收柳述、元岩,繫於大理獄,偽爲高祖敕書,賜庶人死。追封房陵王,不爲立嗣。
勇有十男:雲昭訓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城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潁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范。
長寧王儼,勇長子也。誕乳之初,以報高祖,高祖曰:「此即皇太孫,何乃生不得地?」雲定興奏曰:「天生龍種,所以因雲而出。」時人以爲敏對。六歲,封長寧郡王。勇敗,亦坐廢黜。上表乞宿衛,辭情哀切,高祖覽而憫焉。楊素進曰:「伏願聖心同於螫手,不宜復留意。」煬帝踐極,儼常從行,卒於道,實鴆之也。諸弟分徙嶺外,仍敕在所皆殺焉。
秦孝王俊字阿祗,高祖第三子也。開皇元年立爲秦王。二年春,拜上柱國、河南道行台尚書令、洛州刺史,時年十二。加右武衛大將軍,領關東兵。三年,遷秦州總管,隴右諸州盡隸焉。俊仁恕慈愛,崇敬佛道,請爲沙門,上不許。六年,遷山南道行台尚書令。伐陳之役,以爲山南道行軍元帥,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屯漢口,爲上流節度。陳將周羅 3b0b.gif 亦相率而降。於是遣使奉章詣闕,垂泣謂使者曰:「謬當推轂,愧無尺寸之功,以此多慚耳。」上聞而善之。授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廣陵。歲余,轉并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
初,頗有令問,高祖聞而大悅,下書獎勵焉。其後俊漸奢侈,違犯制度,出錢求息,民吏苦之。上遣使按其事,與相連坐者百餘人。俊猶不悛,於是盛治宮室,窮極侈麗。俊有巧思,每親運斤斧,工巧之器,飾以珠玉。爲妃作七寶羃籬,又爲水殿,香塗粉壁,玉砌金階,梁柱楣棟之間,周以明鏡,間以寶珠,極榮飾之美。每與賔客妓女,弦歌於其上。俊頗好內,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於瓜中進毒。俊由是遇疾,征還京師。上以其奢縱,免官,以王就第。左武衛將軍劉昇諫曰:「秦王非有他過,但費官物營廨舍而已。臣謂可容。」上曰:「法不可違。」昇固諫,上忿然作色,昇乃止。其後楊素復進諫曰:「秦王之過,不應至此,願陛下詳之。」上曰:「我是五兒之父,若如公意,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爲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卒不許。
俊疾篤,未能起,遣使奉表陳謝。上謂其使曰:「我戮力關塞,創茲大業,作訓垂範,庶臣下守之而不失。汝爲吾子,而欲敗之,不知何以責汝!」俊慚怖,疾甚。大都督皇甫統上表,請復王官,不許。歲余,以疾篤,復拜上柱國。二十年六月,薨於秦邸。上哭之數聲而已。俊所爲侈麗之物,悉命焚之。敕送終之具,務從儉約,以爲後法也。王府僚佐請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爲?若子孫不能保家,徒與人作鎮石耳。」
妃崔氏以毒王之故,下詔廢絕,賜死於其家。子浩,崔氏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議曰:「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子以母貴。貴既如此,罪則可知。故漢時栗姬有罪,其子便廢,郭后被廢,其子斯黜。大既然矣,小亦宜同。今秦王二子,母皆罪廢,不合承嗣。」於是以秦國官爲喪主。俊長女永豐公主,年十二,遭父憂,哀慕盡禮,免喪,遂絕魚肉。每至忌日,輒流涕不食。有開府王延者,性忠厚,領親信兵十餘年,俊甚禮之。及俊有疾,延恆在閣下,衣不解帶。俊薨,勺飲不入口者數日,羸頓骨立。上聞而憫之,賜以御藥,授驃騎將軍,典宿衛。俊葬之日,延號慟而絕。上嗟異之,令通事舍人弔祭焉。詔葬延於俊墓側。
煬帝即位,立浩爲秦王,以奉孝王嗣。封湛爲濟北侯。後以浩爲河陽都尉。楊玄感作逆之際,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勒兵討之。至河陽,修啟於浩,浩復詣述營,兵相往復。有司劾浩,以諸侯交通內臣,竟坐廢免。宇文化及殺逆之始,立浩爲帝。化及敗於黎陽,北走魏縣,自僭偽號,因而害之。湛驍果,有膽烈。大業初,爲滎陽太守,坐浩免,亦爲化及所害。
庶人秀,高祖第四子也。開皇元年,立爲越王。未幾,徙封於蜀,拜柱國、益州刺史、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二年,進位上柱國、西南道行台尚書令,本官如故。歲余而罷。十二年,又爲內史令、右領軍大將軍。尋復出鎮於蜀。
秀有膽氣,容貌瓌偉,美須髯,多武藝,甚爲朝臣所憚。上每謂獻皇后曰:「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兵部侍郎元衡使於蜀,秀深結于衡,以左右爲請。既還京師,請益左右,上不許。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也,高祖令上開府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使嬖人萬智光爲武通行軍司馬,上以秀任非其人,譴責之。因謂群臣曰「壞我法者,必在子孫乎?譬如猛獸,物不能害,反爲毛間蟲所損食耳。」於是遂分秀所統。
秀漸奢侈,違犯制度,車馬被服,擬於天子。及太子勇以讒毀廢,晉王廣爲皇太子,秀意甚不平。皇太子恐秀終爲後變,陰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仁壽二年,征還京師,上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秀謝曰:「忝荷國恩,出臨藩岳,不能奉法,罪當萬死。」皇太子及諸王流涕庭謝。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於是付執法者。開府慶整諫曰:「庶人勇既廢,秦王已薨,陛下兒子無多,何至如是?然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責,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斷其舌。因謂群臣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姓。」乃令楊素、蘇威、牛弘、柳述、趙綽等推治之。太子陰作偶人,書上及漢王姓字,縛手釘心,令人埋之華山下,令楊素髮之。又作檄文曰:「逆臣賊子,專弄威柄,陛下唯守虛器,一無所知。」陳甲兵之盛,云「指期問罪」。置秀集中,因以聞奏。上曰:「天下寧有是耶!」於是廢爲庶人,幽內侍省,不得與妻子相見,令給獠婢二人驅使。與相連坐者百餘人。
秀既幽逼,憤懣不知所爲,乃上表曰:「臣以多幸,聯慶皇枝,蒙天慈鞠養,九歲榮貴,唯知富樂,未嘗憂懼。輕恣愚心,陷茲刑網,負深山嶽,甘心九泉。不謂天恩尚假余漏,至如今者,方知愚心不可縱,國法不可犯,撫膺念咎,自新莫及。猶望分身竭命,少荅慈造,但以靈祇不祐,福祿消盡,夫婦抱思,不相勝致。只恐長辭明世,永歸泉壤,伏願慈恩,賜垂矜愍,殘息未盡之間,希與爪子相見。請賜一穴,令骸骨有所。」爪子即其愛子也。上因下詔數其罪曰:
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國,庸、蜀要重,委以鎮之。汝乃干紀亂常,懷惡樂禍,睥睨二宮,佇遲災釁,容納不逞,結構異端。我有不和,汝便覘候,望我不起,便有異心。皇太子,汝兄也,次當建立,汝假託妖言,乃雲不終其位。妄稱鬼怪,又道不得入宮,自言骨相非人臣,德業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聖,欲以己當之,詐稱益州龍見,託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治成都之宮,妄說禾乃之名,以當八千之運。橫生京師妖異,以證父兄之災,妄造蜀地征祥,以符己身之籙。汝豈不欲得國家惡也,天下亂也?輒造白玉之珽,又爲白羽之箭,文物服飾,豈似有君?鳩集左道,符書厭鎮。漢王於汝,親則弟也,乃畫其形像,書其姓名,縛手釘心,枷鎖杻械。仍雲請西嶽華山慈父聖母神兵九億萬騎,收楊諒魂神,閉在華山下,勿令散蕩。我之於汝,親則父也,復雲請西嶽華山慈父聖母,賜爲開化楊堅夫妻,回心歡喜。又畫我形像,縛手撮頭,仍雲請西嶽神兵收楊堅魂神。如此形狀,我今不知楊諒、楊堅是汝何親也?
苞藏凶慝,圖謀不軌,逆臣之跡也。希父之災,以爲身幸,賊子之心也。懷非分之望,肆毒心於兄,悖弟之行也。嫉妒於弟,無惡不爲,無孔懷之情也。違犯制度,壞亂之極也。多殺不辜,豺狼之暴也。剝削民庶,酷虐之甚也。唯求財貨,市井之業也。專事妖邪,頑嚚之性也。弗克負荷,不材之器也。凡此十者,滅天理,逆人倫,汝皆爲之,不祥之甚也,欲免禍患,長守富貴,其可得平!
後復聽與其子同處。
煬帝即位,禁錮如初。宇文化及之弒逆也,欲立秀爲帝,群議不許。於是害之,並其諸子。
庶人諒字德章,一名傑,開皇元年,立爲漢王。十二年,爲雍州牧,加上柱國、右衛大將軍。歲余,轉左衛大將軍。十七年,出爲并州總管,上幸溫湯而送之。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拒黃河,五十二州盡隸焉。特許以便宜,不拘律令。十八年,起遼東之役,以諒爲行軍元帥,率眾至遼水,遇疾疫,不利而還。十九年,突厥犯塞,以諒爲行軍元帥,竟不臨戎。高祖甚寵愛之。
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以太子讒廢,居常怏怏,陰有異圖。遂諷高祖云:「突厥方強,太原即爲重鎮,宜修武備。」高祖從之。於是大發工役,繕治器械,貯納於并州。招傭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王頍者,梁將王僧辯之子也,少倜儻,有奇略,爲諒諮議參軍。蕭摩訶者,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郁思亂,並爲諒所親善。
及蜀王以罪廢,諒愈不自安。會高祖崩,征之不赴,遂發兵反。總管司馬皇甫誕切諫,諒怒,收系之。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即宜長驅深入,直據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諒不能專定,乃兼用二策,唱言曰:「楊素反,將誅之。」聞喜人總管府兵曹裴文安說諒曰:「井陘以西,是王掌握之內,山東士馬,亦爲我有,宜悉發之。分遣羸兵,屯守要路,仍令隨方略地。率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爲前鋒,王以大軍繼後,風行電擊,頓於霸上,咸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離駭,我即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於是遣所署大將軍余公理出太谷,以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以趣黎陽。大將軍劉建出井陘,以略燕、趙。柱國喬鍾葵出雁門。署文安爲柱國,紇單貴、王聃、大將軍茹茹天保、侯莫陳惠直指京師。未至蒲津百餘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而召文安。文安至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退,使彼計成,大事去矣。」諒不對。以王聃爲蒲州刺史,裴文安爲晉州,薛粹爲絳州,梁菩薩爲潞州,韋道正爲韓州,張伯英爲澤州。
煬帝遣楊素率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於蒲州,破之。於是率步騎四萬趣太原。諒使趙子開守高壁,楊素擊走之。諒大懼,拒素於蒿澤。屬天大雨,諒欲旋師,王頍諫曰:「楊素懸軍,士馬疲弊,王以銳卒親戎擊之,其勢必舉。今見敵而還,示人以怯,阻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王必勿還也。」諒不從,退守清源。素進擊之,諒勒兵與官軍大戰,死者萬八千人。諒退保并州,楊素進兵圍之。諒窮蹙,降於素。百僚奏諒罪當死,帝曰:「朕終鮮兄弟,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諒一死。」於是除名爲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子顥,因而禁錮,宇文化及弒逆之際,遇害。
史臣曰:高祖之子五人,莫有終其天命,異哉!房陵資於骨肉之親,篤以君臣之義,經綸締構,契闊夷險,撫軍監國,凡二十年。雖三善未稱,而視膳無闕。恩寵既變,讒言間之,顧復之慈,頓隔於人理,父子之道,遂滅於天性。隋室將亡之效,眾庶皆知之矣。慎子有言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積兔於市,過者不顧。」豈其無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高祖一朝易之,開逆亂之源,長覬覦之望。又維城肇建,崇其威重,恃寵而驕,厚自封植,進之既逾制,退之不以道。俊以憂卒,實此之由。俄屬天步方艱,讒人已勝,尺布斗粟,莫肯相容。秀窺岷、蜀之阻,諒起晉陽之甲,成茲亂常之釁,蓋亦有以動之也。棠棣之詩徒賦,有鼻之封無期,或幽囚於囹圄,或顛殞於鴆毒。本根既絕,枝葉畢剪,十有餘年,宗社淪陷。自古廢嫡立庶,覆族傾宗者多矣,考其亂亡之禍,未若有隋之酷。詩曰:「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後之有國有家者,可不深戒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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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2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六‧列傳第十一   趙煚
趙煚字賢通,天水西人也。祖超宗,魏河東太守。父仲懿,尚書左丞。煚少孤,養母至孝。年十四,有人盜伐其父墓中樹者,煚對之號慟,因執送官。見魏右僕射周惠達,長揖不拜,自述孤苦,涕泗交集,惠達爲之隕涕,嘆息者久之。及長,深沉有器局,略涉書史。周太祖引爲相府參軍事。尋從破洛陽。及太祖班師,煚請留撫納亡叛,太祖從之。煚於是帥所領與齊人前後五戰,斬郡守、鎮將、縣令五人,虜獲甚眾,以功封平定縣男,邑三百戶。累轉中書侍郎。
閔帝受禪,遷陝州刺史。蠻酋向天王聚眾作亂,以兵攻信陵、秭歸。煚勒所部五百人,出其不意,襲擊破之,二郡獲全。時周人於江南岸置安蜀城以御陳,屬霖雨數旬,城頹者百餘步。蠻酋鄭南鄉叛,引陳將吳明徹欲掩安蜀。議者皆勸煚益修守御,煚曰:「不然,吾自有以安之。」乃遣使說誘江外生蠻向武陽,令乘虛掩襲所居,獲其南鄉父母妻子。南鄉聞之,其黨各散,陳兵遂退。明年,吳明徹屢爲寇患,煚勒兵御之,前後十六戰,每挫其鋒。獲陳裨將覃冏、王足子、吳朗等三人,斬首百六十級。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遷荊州總管長史。入爲民部中大夫。
武帝出兵鞏、洛,欲收齊河南之地。煚諫曰:「河南洛陽,四面受敵,縱得之,不可以守。請從河北,直指太原,傾其巢穴,可一舉以定。」帝不納,師竟無功。尋從上柱國於翼率眾數萬,自三鴉道以伐陳,克陳十九城而還。以讒毀,功不見錄,除益州總管長史。未幾,入爲天官司會,累遷御正上大夫。煚與宗伯斛斯征素不協,征後出爲齊州刺史,坐事下獄,自知罪重,遂逾獄而走。帝大怒,購之甚急。煚上密奏曰:「征自以負罪深重,懼死遁逃,若不北竄匈奴,則南投吳越。征雖愚陋,久歷清顯,奔彼敵國,無益聖朝。今者炎旱爲災,可因茲大赦。」帝從之。征賴而獲免,煚卒不言。
高祖爲丞相,加上開府,復拜天官都司會。俄遷大宗伯。及踐阼,煚授璽紱,進位大將軍,賜爵金城郡公,邑二千五百戶,拜相州刺史。朝廷以煚曉習故事,征拜尚書右僕射。視事未幾,以忤旨,尋出爲陝州刺史,俄轉冀州刺史,甚有威德。煚嘗有疾,百姓奔馳,爭爲祈禱,其得民情如此。冀州俗薄,市井多奸詐,煚爲銅斗鐵尺,置之於肆,百姓便之。上聞而嘉焉,頒告天下,以爲常法。嘗有人盜煚田中蒿者,爲吏所執。煚曰:「此乃刺史不能宣風化,彼何罪也。」慰諭而遣之,令人載蒿一車以賜盜者,盜者愧恧,過於重刑。其以德化民,皆此類也。上幸洛陽。煚來朝,上勞之曰:「冀州大藩,民用殷實,卿之爲政,深副朕懷。」開皇十九年卒,時年六十八。子義臣嗣,官至太子洗馬。後同楊諒反,誅。
趙芬
趙芬字士茂,天水西人也。父演,周秦州刺史。芬少有辯智,頗涉經史。周太祖引爲相府鎧曹參軍,歷記室,累遷熊州刺史。撫納降附,得二千戶,加開府儀同三司。大冢宰宇文護召爲中外府掾,俄遷吏部下大夫。芬性強濟,所居之職,皆有聲績。武帝親總萬機,拜內史下大夫,轉少御正。芬明習故事,每朝廷有所疑議,眾不能決者,芬輒爲評斷,莫不稱善。後爲司會。申國公李穆之討齊也,引爲行軍長史,封淮安縣男,邑五百戶。復出爲淅州刺史,轉東京小宗伯,鎮洛陽。
高祖爲丞相,尉迥與司馬消難陰謀往來,芬察知之,密白高祖。由是深見親委,遷東京左僕射,進爵郡公。開皇初,罷東京官,拜尚書左僕射,與郢國公王誼修律令。俄兼內史令,上甚信任之。未幾,以老病出拜蒲州刺史,加金紫光祿大夫,仍領關東運漕,賜錢百萬、粟五千石而遣之。後數年,上表乞骸骨,征還京師。賜以二馬軺車、几杖被褥,歸於家。皇太子又致巾帔。後數年,卒,上遣使致祭,鴻臚監護喪事。
子元恪嗣,官至揚州總管司馬,左遷候衛長史。少子元楷與元恪,皆明干世事。元楷,大業中爲歷陽郡丞,與廬江郡丞徐仲宗,皆竭百姓之產,以貢於帝。仲宗遷南郡丞,元楷超拜江都郡丞,兼領江都宮使。
楊尚希
楊尚希,弘農人也。祖真,魏天水太守。父承賔,商、直、淅三州刺史。尚希齠齔而孤。年十一,辭母請受業長安。涿郡盧辯見而異之,令入太學,專精不倦,同輩皆共推伏。周太祖嘗親臨釋奠,尚希時年十八,令講孝經,詞旨可觀。太祖奇之,賜姓普六茹氏,擢爲國子博士。累轉舍人。仕明、武世,歷太學博士、太子宮尹、計部中大夫,賜爵高都縣侯,東京司憲中大夫。宣帝時,令尚希撫慰山東、河北,至相州而帝崩,與相州總管尉迥發喪於館。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將及於難。」遂夜中從捷徑而遁。遲明,迥方覺,分數十騎自驛路追之,不及,遂歸京師。高祖以尚希宗室之望,又背迥而至,待之甚厚。及迥屯兵武陟,遣尚希督宗室兵三千人鎮潼關。尋授司會中大夫。
高祖受禪,拜度支尚書,進爵爲公。歲余,出爲河南道行台兵部尚書,加銀青光祿大夫。尚希時見天下州郡過多,上表曰:「自秦並天下,罷侯置守,漢、魏及晉,邦邑屢改。竊見當今郡縣,倍多於古,或地無百里,數縣並置,或戶不滿千,二郡分領。具僚以眾,資費日多,吏卒人倍,租調歲減。清干良才,百分無一,動須數萬,如何可覓?所謂民少官多,十羊九牧。琴有更張之義,瑟無膠柱之理。今存要去閒,並小爲大,國家則不虧粟帛,選舉則易得賢才,敢陳管見,伏聽裁處。」帝覽而嘉之,於是遂罷天下諸郡。尋拜瀛州刺史,未之官,奉詔巡省淮南。還除兵部尚書。俄轉禮部尚書,授上儀同。
尚希性弘厚,兼以學業自通,甚有雅望,爲朝廷所重。上時每旦臨朝,日側不倦,尚希諫曰:「周文王以憂勤損壽,武王以安樂延年。願陛下舉大綱,責成宰輔,繁碎之務,非人主所宜親也。」上歡然曰:「公愛我者。」尚希素有足疾,上謂之曰:「蒲州出美酒,足堪養病,屈公臥治之。」於是出拜蒲州刺史,仍領本州宗團驃騎。尚希在州,甚有惠政,復引瀵水,立堤防,開稻田數千頃,民賴其利。開皇十年卒官,時年五十七。諡曰平。子旻嗣,後改封丹水縣公,官至安定郡丞。
長孫平
長孫平字處均,河南洛陽人也。父儉,周柱國。平美容儀,有器干,頗覽書記。仕周,釋褐衛王侍讀。時武帝逼於宇文護,謀與衛王誅之,王前後常使平往來通意於帝。及護伏誅,拜開府、樂部大夫。宣帝即位,置東京官屬,以平爲小司寇,與小宗伯趙芬分掌六府。
高祖龍潛時,與平情好款洽,及爲丞相,恩禮彌厚。尉迥、王謙、司馬消難並稱兵內侮,高祖深以淮南爲意。時賀若弼鎮壽陽,恐其懷二心,遣平馳驛往代之。弼果不從,平麾壯士執弼,送於京師。
開皇三年,征拜度支尚書。平見天下州縣多罹水旱,百姓不給,奏令民間每秋家出粟麥一石已下,貧富差等,儲之閭巷,以備凶年,名曰義倉。因上書曰:「臣聞國以民爲本,民以食爲命,勸農重谷,先王令軌。古者三年耕而餘一年之積,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儲,雖水旱爲災,而民無菜色,皆由勸導有方,蓄積先備者也。去年亢陽,關右飢餒,陛下運山東之粟,置常平之官,開發倉廩,普加賑賜,大德鴻恩,可謂至矣。然經國之道,義資遠筭,請勒諸州刺史、縣令,以勤農積穀爲務。」上深嘉納。自是州里豐衍,民多賴焉。
後數載,轉工部尚書,名爲稱職。時有人告大都督邴紹非毀朝廷爲憒憒者,上怒,將斬之。平進諫曰:「川澤納污,所以成其深,山嶽藏疾,所以就其大。臣不勝至願,願陛下弘山海之量,茂寬裕之德。鄙諺曰:『不痴不聾,未堪作大家翁。』此言雖小,可以喻大。邴紹之言,不應聞奏,陛下又復誅之,臣恐百代之後,有虧聖德。」上於是赦紹。因敕群臣,誹謗之罪,勿復以聞。
其後突厥達頭可汗與都藍可汗相攻,各遣使請援。上使平持節宣諭,令其和解,賜縑三百匹,良馬一匹而遣之。平至突厥所,爲陳利害,遂各解兵。可汗贈平馬二百匹。及還,平進所得馬,上盡以賜之。
未幾,遇譴,以尚書檢校汴州事。歲余,除汴州刺史。其後歷許、貝二州,俱有善政。鄴都俗薄,舊號難治,前後刺史多不稱職。朝廷以平所在善稱,轉相州刺史,甚有能名。在州數年,會正月十五日,百姓大戲,畫衣裳爲鍪甲之象,上怒而免之。俄而念平鎮淮南時事,進位大將軍,拜太常卿,判吏部尚書事。仁壽中卒官。諡曰康。
子師孝,性輕狡好利,數犯法。上以其不克負荷,遣使吊平國官。師孝後爲渤海郡主簿,屬大業之季,政教陵遲,師孝恣行貪濁,一郡苦之。後爲王世充所害。
元暉
元暉字叔平,河南洛陽人也。祖琛,魏恆、朔二州刺史。父翌,尚書左僕射。暉鬚眉如畫,進止可觀,頗好學,涉獵書記。少得美名於京下,周太祖見而禮之,命與諸子游處,每同席共硯,情契甚厚。弱冠,召補相府中兵參軍,尋遷武伯下大夫。於時突厥屢爲寇患,朝廷將結和親,令暉齎錦彩十萬,使於突厥。暉說以利害,申國厚禮,可汗大悅,遣其名王隨獻方物。俄拜儀同三司、賔部下大夫。保定初,大冢宰宇文護引爲長史,會齊人來結盟好,以暉多才辯,與千乘公崔睦俱使於齊。遷振威中大夫。武帝之娉突厥後也,令暉致禮焉。加開府,轉司憲大夫。及平關東,使暉安集河北,封義寧子,邑四百戶。
高祖總百揆,加上開府,進爵爲公。開皇初,拜都官尚書,兼領太僕。奏請決杜陽水灌三畤原,溉舄鹵之地數千頃,民賴其利。明年,轉左武候將軍,太僕卿如故。尋轉兵部尚書,監漕渠之役。未幾,坐事免。頃之,拜魏州刺史,頗有惠政。在任數年,以疾去職。歲余,卒於京師,時年六十。上嗟悼久之,敕鴻臚監護喪事。諡曰元。子肅嗣,官至光祿少卿。肅弟仁器,性明敏,官至日南郡丞。
韋師
韋師字公穎,京兆杜陵人也。父瑱,周驃騎大將軍。師少沉謹,有至性。初就學,始讀孝經,舍書而嘆曰:「名教之極,其在茲乎!」少丁父母憂,居喪盡禮,州里稱其孝行。及長,略涉經史,尤工騎射。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爲中外府記室,轉賔曹參軍。師雅知諸蕃風俗及山川險易,其有夷狄朝貢,師必接對,論其國俗,如視諸掌。夷人驚服,無敢隱情。齊王憲爲雍州牧,引爲主簿,本官如故。及武帝親總萬機,轉少府大夫。及平高氏,詔師安撫山東,徙爲賔部大夫。
高祖受禪,拜吏部侍郎,賜爵井陘侯,邑五百戶。數年,遷河北道行台兵部尚書,詔爲山東河南十八州安撫大使。奏事稱旨,賜錢三百萬,兼領晉王廣司馬。其族人世康,爲吏部尚書,與師素懷勝負。於時晉王爲雍州牧,盛存望第,以司空楊雄、尚書左僕射高熲並爲州都督,引師爲主簿。而世康弟世約爲法曹從事。世康恚恨不能食,又恥世約在師之下,召世約數之曰:「汝何故爲從事?」遂杖之。
後從上幸醴泉宮,上召師與左僕射高熲、上柱國韓擒等,於臥內賜宴,令各敘舊事,以爲笑樂。平陳之役,以本官領元帥掾,陳國府藏,悉委於師,秋毫無所犯,稱爲清白。後上爲長寧王儼納其女爲妃。除汴州刺史,甚有治名,卒官。諡曰定。子德政嗣,大業中,仕至給事郎。
楊異
楊異字文殊,弘農華陰人也。祖鈞,魏司空。父儉,侍中。異美風儀,沉深有器局。髫齔就學,日誦千言,見者奇之。九歲丁父憂,哀毀過禮,殆將滅性。及免喪之後,絕慶弔,閉戶讀書。數年之間,博涉書記。周閔帝時,爲寧都太守,甚有能名。賜爵昌樂縣子。後數以軍功,進爲侯。
高祖作相,行濟州事。及踐阼,拜宗正少卿,加上開府。蜀王秀之鎮益州也,朝廷盛選綱紀,以異方直,拜益州總管長史,賜錢二十萬,縑三百匹,馬五十匹而遣之。尋遷西南道行台兵部尚書。數載,復爲宗正少卿。未幾,擢拜刑部尚書。歲余,出除吳州總管,甚有能名。時晉王廣鎮揚州,詔令異每歲一與王相見,評論得失,規諷疑闕。數載,卒官,時年六十二。子虔遜。
蘇孝慈
蘇孝慈,扶風人也。父武周,周兗州刺史。孝慈少沉謹,有器干,美容儀。周初爲中侍上士。後拜都督,聘於齊,以奉使稱旨,遷大都督。其年又聘於齊,還授宣納上士。後從武帝伐齊,以功進位開府,賜爵文安縣公,邑千五百戶。尋改封臨水縣公,增邑千二百戶,累遷工部上大夫。
高祖受禪,進爵安平郡公,拜太府卿。於時王業初基,百度伊始,征天下工匠,纖微之巧,無不畢集。孝慈總其事,世以爲能。俄遷大司農,歲余,拜兵部尚書,待遇逾密。時皇太子勇頗知時政,上欲重宮官之望,多令大臣領其職。於是拜孝慈爲太子右衛率,尚書如故。明年,上於陝州置常平倉,轉輸京下。以渭水多沙,流乍深乍淺,漕運者苦之,於是決渭水爲渠以屬河,令孝慈督其役。渠成,上善之。又領太子右庶子,轉授左衛率,仍判工部、民部二尚書,稱爲干理。數載,進位大將軍,轉工部尚書,率如故。先是,以百僚供費不足,台省府寺咸置廨錢,收息取給。孝慈以爲官民爭利,非興化之道,上表請罷之,請公卿以下給職田各有差,上並嘉納焉。開皇十八年,將廢太子,憚其在東宮,出爲淅州刺史。太子以孝慈去,甚不平,形於言色。其見重如此。仁壽初,遷洪州總管,俱有惠政。其後桂林山越相聚爲亂,詔孝慈爲行軍總管,擊平之。其年卒官。有子會昌。
孝慈兄子沙羅,字子粹。父順,周眉州刺史。沙羅仕周,釋褐都督。後從韋孝寬破尉迥,以功授開府儀同三司,封通秦縣公。開皇初,蜀王秀鎮益州,沙羅以本官從,拜資州刺史。八年,冉尨羌作亂,攻汶山、金川二鎮,沙羅率兵擊破之,授邛州刺史。後數載,檢校利州總管事。從史萬歲擊西爨,累戰有功,進位大將軍,賜物千段。尋檢校益州總管長史。會越巂人王奉舉兵作亂,沙羅從段文振討平之,賜奴婢百口。會蜀王秀廢,吏案奏沙羅云:「王奉爲奴所殺,秀迺詐稱左右斬之。又調熟獠,令出奴婢,沙羅隱而不奏。」由是除名,卒於家。有子康。
李雄
李雄字毗盧,趙郡高邑人也。祖榼,魏太中大夫。父徽伯,齊陝州刺史,陷於周,雄因隨軍入長安。雄少慷慨,有大志。家世並以學業自通,雄獨習騎射。其兄子旦讓之曰:「棄文尚武,非士大夫之素業。」雄荅曰:「竊覽自古誠臣貴仕,文武不備而能濟其功業者鮮矣。雄雖不敏,頗觀前志,但不守章句耳。既文且武,兄何病焉!」子旦無以應之。
周太祖時,釋褐輔國將軍。從達奚武平漢中,定興州,又討汾州叛胡,錄前後功,拜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閔帝受禪,進爵爲公,遷小賔部。其後復從達奚武與齊人戰於芒山,諸軍大敗,雄所領獨全。武帝時,從陳王純迎後於突厥,進爵奚伯,拜硤州刺史。數歲,征爲本府中大夫。尋出爲涼州總管長史。從滕王逌破吐谷渾於青海,以功加上儀同。宣帝嗣位,從行軍總管韋孝寬略定淮南。雄以輕騎數百至硤石,說下十餘城,拜豪州刺史。
高祖總百揆,征爲司會中大夫。以淮南之功,加位上開府。及受禪,拜鴻臚卿,進爵高都郡公,食邑二千戶。後數年,晉王廣出鎮并州,以雄爲河北行台兵部尚書。上謂雄曰:「吾兒既少,更事未多,以卿兼文武才,今推誠相委,吾無北顧之憂矣。」雄頓首而言曰「陛下不以臣之不肖,寄臣以重任。臣雖愚固,心非木石,謹當竭誠效命,以荅鴻恩。」歔欷流涕,上慰諭而遣之。雄當官正直,侃然有不可犯之色,王甚敬憚,吏民稱焉。歲余,卒官。子公挺嗣。
張煚
張煚字士鴻,河間鄚人也。父羨,少好學,多所通涉,仕魏爲盪難將軍。從武帝入關,累遷銀青光祿大夫。周太祖引爲從事中郎,賜姓叱羅氏。歷司職大夫、雍州治中、雍州刺史、儀同三司,賜爵虞鄉縣公。復入爲司成中大夫,典國史。周代公卿,類多武將,唯羨以素業自通,甚爲當時所重。後以年老,致仕於家。及高祖受禪,欽其德望,以書征之曰:「朕初臨四海,思存政術,舊齒名賢,實懷勤佇。儀同昔在周室,德業有聞,雖雲致仕,猶克壯年。即宜入朝,用副虛想。」及謁見,敕令勿拜,扶升殿,上降榻執手,與之同坐,宴語久之,賜以几杖。會遷都龍首,羨上表勸以儉約,上優詔荅之。俄而卒,時年八十四。贈滄州刺史,諡曰定。撰老子、莊子義,名曰道言,五十二篇。
煚好學,有父風。在魏釋褐奉朝請,遷員外侍郎。周太祖引爲外兵曹。閔帝受禪,加前將軍。明、武世,歷膳部大夫、冢宰司錄,賜爵北平縣子,邑四百戶。宣帝時,加儀同,進爵爲伯。
高祖爲丞相,煚深自推結,高祖以其有干用,甚親遇之。及受禪,拜尚書右丞,進爵爲侯。俄遷太府少卿,領營新都監丞。丁父憂去職,柴毀骨立。未期,起令視事,固讓不許,授儀同三司,襲爵虞鄉縣公,增邑通前千五百戶。尋遷太府卿,拜民部尚書。晉王廣爲揚州總管,授煚司馬,加銀青光祿大夫。煚性和厚,有識度,甚有當時之譽。後拜冀州刺史,晉王廣頻表請之,復爲晉王長史,檢校蔣州事。及晉王爲皇太子,復爲冀州刺史,進位上開府,吏民悅服,稱爲良二千石。仁壽四年卒官,時年七十四。子慧寶,官至絳郡丞。
開皇時有劉仁恩者,不知何許人也。倜儻,有文武干用。初爲毛州刺史,治績號天下第一,擢拜刑部尚書。又以行軍總管從楊素伐陳,與素破陳將呂仲肅於荊門,仁恩之計居多,授上大將軍,甚有當時之譽。馮翊郭均、上黨馮世基,並明悟有幹略,相繼爲兵部尚書。代人厙狄嶔,性弘厚,有局度,官至民部尚書。此四人俱顯名於當世,然事行闕落,史莫能詳。
史臣曰:二趙明習故事,當世所推,及居端右,無聞殊績。固知人之才器,各有分限,大小異宜,不可逾量。長孫平諫赦誹謗之罪,可謂仁人之言,高祖悅而從之,其利亦已博矣。元暉以明敏顯達,韋師以清白成名,楊尚希、楊異,宗室之英,譽望隆重,蘇孝慈、李雄、張煚,內外所履,咸稱貞干,並任開皇之初,蓋當時之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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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七‧列傳第十二 韋世康 弟洸藝沖 從父弟壽
韋世康,京兆杜陵人也,世爲關右著姓。祖旭,魏南幽州刺史。父敻,隱居不仕,魏、周二代,十征不出,號爲逍遙公。世康幼而沉敏,有器度。年十歲,州辟主簿。在魏,弱冠爲直寢,封漢安縣公,尚周文帝女襄樂公主,授儀同三司。後仕周,自典祠下大夫,歷沔、硤二州刺史。從武帝平齊,授司州總管長史。於時東夏初定,百姓未安,世康綏撫之,士民胥悅。歲余,入爲民部中大夫,進位上開府,轉司會中大夫。
尉迥之作亂也,高祖憂之,謂世康曰:「汾、絳舊是周、齊分界,因此亂階,恐生搖動。今以委公,善爲吾守。」因授絳州刺史,以雅望鎮之,闔境清肅。世康性恬素好古,不以得喪干懷。在州,嘗慨然有止足之志,與子弟書曰:「吾生因緒餘,夙霑纓弁,驅馳不已,四紀於茲。亟登袞命,頻蒞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知,以不貪而爲寶,處膏脂而莫潤。如斯之事,頗爲時悉。今耄雖未及,壯年已謝,霜早梧楸,風先蒲柳。眼暗更劇,不見細書,足疾彌增,非可趨走。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況娘春秋已高,溫清宜奉,晨昏有闕,罪在我躬。今世穆、世文並從戎役,吾與世沖復嬰遠任,陟岵瞻望,此情彌切,桓山之悲,倍深常戀。意欲上聞,乞遵養禮,未訪汝等,故遣此及。興言遠慕,感咽難勝。」諸弟報以事恐難遂,於是乃止。
在任數年,有惠政,奏課連最,擢爲禮部尚書。世康寡嗜欲,不慕貴勢,未嘗以位望矜物。聞人之善,若己有之,亦不顯人過咎,以求名譽。尋進爵上庸郡公,加邑至二千五百戶。其年轉吏部尚書,余官如故。四年,丁母憂去職。未期,起令視事。世康固請,乞終私制,上不許。世康之在吏部,選用平允,請託不行。開皇七年,將事江南,議重方鎮,拜襄州刺史。坐事免。未幾,授安州總管,尋遷爲信州總管。十三年,入朝,復拜吏部尚書。前後十餘年間,多所進拔,朝廷稱爲廉平。嘗因休暇,謂子弟曰:「吾聞功遂身退,古人常道。今年將耳順,志在懸車,汝輩以爲云何?」子福嗣荅曰:「大人澡身浴德,名立官成,盈滿之誡,先哲所重。欲追蹤二疏,伏奉尊命。」後因侍宴,世康再拜陳讓曰:「臣無尺寸之功,位亞台鉉。今伏馬齒臷,不益明時,恐先朝露,無以塞責。願乞骸骨,退避賢能。」上曰:「朕夙夜庶幾,求賢若渴,冀與公共治天下,以致太平。今之所請,深乖本望,縱令筋骨衰謝,猶屈公臥治一隅。」於是出拜荊州總管。時天下唯置四大總管,並、揚、益三州,並親王臨統,唯荊州委於世康,時論以爲美。世康爲政簡靜,百姓愛悅,合境無訟。十七年,卒於州,時年六十七。上聞而痛惜之,贈賻甚厚。贈大將軍,諡曰文。
世康性孝友,初以諸弟位並隆貴,獨季弟世約宦途不達,共推父時田宅,盡以與之,世多其義。
長子福子,官至司隸別駕。次子福嗣,仕至內史舍人,後以罪黜。楊玄感之作亂也,以兵逼東都,福嗣從衛玄戰於城北,軍敗,爲玄感所擒。令作文檄,辭甚不遜。尋背玄感還東都,帝銜之不已,車裂於高陽。少子福獎,通事舍人,在東都,與玄感戰沒。
洸字世穆,性剛毅,有器干,少便弓馬。仕周,釋褐直寢上士。數從征伐,累遷開府,賜爵衛國縣公,邑千二百戶。高祖爲丞相,從季父孝寬擊尉迥於相州,以功拜柱國,進封襄陽郡公,邑二千戶。時突厥寇邊,皇太子屯咸陽,令洸統兵出原州道,與虜相遇,擊破之。尋拜江陵總管。未幾,以母疾征還。俄拜安州總管。
伐陳之役,領行軍總管。及陳平,拜江州總管,率步騎二萬,略定九江。陳豫章太守徐璒據郡持兩端,洸遣開府呂昂、長史馮世基以兵相繼而進。既至城下,璒偽降,其夜率所部二千人襲擊昂。昂與世基合擊,大破之,擒璒於陣。高梁女子洗氏率眾迎洸,遂進圖嶺南。上遺洸書曰:「公鴻勛大業,名高望重,率將戎旅,撫慰彼方,風行電掃,咸應稽服。若使干戈不用,兆庶獲安,方副朕懷,是公之力。」至廣州,說陳渝州都督王猛下之,嶺表皆定。上聞而大悅,許以便宜從事。洸所綏集二十四州,拜廣州總管。
歲余,番禺夷王仲宣聚眾爲亂,以兵圍洸。洸勒兵拒之,中流矢而卒。贈上柱國,賜綿絹萬段,諡曰敬。子協嗣。
協字欽仁,好學,有雅量。起家著作佐郎,後轉秘書郎。開皇中,其父在廣州有功,上令協齎詔書勞問,未至而父卒。上以其父身死王事,拜協柱國。後歷定、息、秦三州刺史,皆有能名,卒官。
藝字世文,少受業國子。周武帝時,數以軍功,致位上儀同,賜爵修武縣侯,邑八百戶。授左旅下大夫。出爲魏郡太守。
及高祖爲丞相,尉迥陰圖不軌,朝廷微知之。遣藝季父孝寬馳往代迥。孝寬將至鄴,因詐病,止傳舍,從迥求藥,以察其變。迥遣藝迎孝寬。孝寬問迥所爲,藝黨於迥,不以實荅。孝寬怒,將斬之,藝懼,乃言迥反狀。孝寬於是將藝西遁,每至亭驛,輒盡驅傳馬而去。復謂驛司曰:「蜀公將至,宜速具酒食。」迥尋遣騎追孝寬,追人至驛,輒逢盛饌,又無馬,遂遲留不進,孝寬與藝由是得免。高祖以孝寬故,弗問藝之罪,加授上開府,即從孝寬擊迥,及破尉惇,平相州,皆有力焉。以功進位上大將軍,改封武威縣公,邑千戶。以修武縣侯別封一子。
高祖受禪,進封魏興郡公。歲余,拜齊州刺史。爲政清簡,士庶懷惠。在職數年,遷營州總管。藝容貌瓌偉,每夷狄參謁,必整儀衛,盛服以見之,獨坐滿一榻。番人畏懼,莫敢仰視。而大治產業,與北夷貿易,家資鉅萬,頗爲清論所譏。開皇十五年卒官,時年五十八。諡曰懷。
沖字世沖,少以名家子,在周釋褐衛公府禮曹參軍。後從大將軍元定渡江伐陳,爲陳人所虜,周武帝以幣贖而還之。帝復令沖以馬千匹使於陳,以贖開府賀拔華等五十人及元定之柩而還。沖有辭辯,奉使稱旨,累遷少御伯下大夫,加上儀同。於時稽胡屢爲寇亂,沖自請安集之,因拜汾州刺史。
高祖踐阼,征爲兼散騎常侍,進位開府,賜爵安固縣侯。歲余,發南汾州胡千餘人北築長城,在塗皆亡。上呼沖問計,沖曰:「夷狄之性,易爲反覆,皆由牧宰不稱之所致也。臣請以理綏靜,可不勞兵而定。」上然之,因命沖綏懷叛者。月余皆至,並赴長城,上下書勞勉之。尋拜石州刺史,甚得諸胡歡心。以母憂去職。俄而起爲南寧州總管,持節撫慰。復遣柱國王長述以兵繼進。衝上表固讓。詔曰「西南夷裔,屢有生梗,每相殘賊,朕甚愍之,已命戎徒,清撫邊服。以開府器干堪濟,識略英遠,軍旅事重,故以相任。知在艱疚,日月未多,金革奪情,蓋有通式。宜自抑割,即膺往旨。」沖既至南寧,渠帥爨震及西爨首領皆詣府參謁。上大悅,下詔褒揚之。其兄子伯仁,隨沖在府,掠人之妻,士卒縱暴,邊人失望。上聞而大怒,令蜀王秀治其事。益州長史元岩,性方正,案沖無所寬貸,沖竟坐免。其弟太子洗馬世約,譖岩於皇太子。上謂太子曰:「古人有沽酒酸而不售者,爲噬犬耳。今何用世約乎?適累汝也。」世約遂除名。
後數載,今沖檢校括州事。時東陽賊帥陶子定、吳州賊帥羅慧方並聚眾爲亂,攻圍婺州永康、烏程諸縣,沖率兵擊破之。改封義豐縣侯,檢校泉州事。尋拜營州總管。
沖容貌都雅,寬厚得眾心。懷撫靺鞨、契丹,皆能致其死力。奚、霫畏懼,朝貢相續。高麗嘗入寇,沖率兵擊走之。仁壽中,高祖爲豫章王暕納沖女爲妃,征拜民部尚書。未幾,卒,時年六十六。少子挺,最知名。
壽字世齡。父孝寬,周上柱國、鄖國公。壽在周,以貴公子,早有令譽,爲右侍上士。遷千牛備身。趙王爲雍州牧,引爲主簿。尋遷少御伯。武帝親征高氏,拜京兆尹,委以後事。以父軍功,賜爵永安縣侯,邑八百戶。高祖爲丞相,以其父平尉迥,拜壽儀同三司,進封滑國公,邑五千戶。俄以父喪去職。高祖受禪,起令視事,尋遷恆、毛二州刺史,頗有治名。開皇十年,以疾征還,卒於家,時年四十二。諡曰定。仁壽中,高祖爲晉王昭納其女爲妃。以其子保巒嗣。
壽弟霽,位至太常少卿,安邑縣伯。津位至內史侍郎,判民部尚書事。
世康從父弟操,字元節,剛簡有風概。仕周,致位上開府、光州刺史。高祖爲丞相,以平尉迥功,進位柱國,封平桑郡公,歷青、荊二州總管,卒官。諡曰靜。
柳機 子述 機弟旦肅 從弟雄亮 從子謇之 族兄昂
柳機字匡時,河東解人也。父慶,魏尚書左僕射。機偉儀容,有器局,頗涉經史。年十九,周武帝時爲魯公,引爲記室。及帝嗣位,自宣納上士累遷少納言、太子宮尹,封平齊縣公。從帝平齊,拜開府,轉司宗中大夫。宣帝時,遷御正上大夫。機見帝失德,屢諫不聽,恐禍及己,托於鄭譯,陰求出外,於是拜華州刺史。
及高祖作相,征還京師。時周代舊臣皆勸禪讓,機獨義形於色,無所陳請。俄拜衛州刺史。及踐阼,進爵建安郡公,邑二千四百戶,征爲納言。機性寬簡,有雅望,然當近侍,無所損益,又好飲酒,不親細務,在職數年,復出爲華州刺史。奉詔每月朝見。尋轉冀州刺史。後征入朝,以其子述尚蘭陵公主,禮遇益隆。
初,機在周,與族人文城公昂俱歷顯要。及此,機、昂並爲外職,楊素時爲納言,方用事,因上賜宴,素戲機曰:「二柳俱摧,孤楊獨聳。」坐者歡笑,機竟無言。未幾,還州。前後作牧,俱稱寬惠。後數年,以疾征還京師,卒於家,時年五十六。贈大將軍、青州刺史,諡曰簡。子述嗣。
柳述字業隆,性明敏,有幹略,頗涉文藝。少以父蔭,爲太子親衛。後以尚主之故,拜開府儀同三司,內史侍郎。上於諸婿中,特所寵敬。歲余,判兵部尚書事。丁父艱去職。未幾,起攝給事黃門侍郎事,襲爵建安郡公。仁壽中,判吏部尚書事。
述雖職務修理,爲當時所稱,然不達大體,暴於馭下,又怙寵驕豪,無所降屈。楊素時稱貴幸,朝臣莫不讋憚,述每陵侮之,數於上前面折素短。判事有不合素意,素或令述改之,輒謂將命者曰:「語僕射,道尚書不肯。」素由是銜之。俄而楊素亦被疏忌,不知省務。述任寄逾重,拜兵部尚書,參掌機密。述自以無功可紀,過叨匪服,抗表陳讓。上許之,令攝兵部尚書事。
上於仁壽宮寢疾,述與楊素、黃門侍郎元岩等侍疾宮中。時皇太子無禮於陳貴人,上知而大怒,因令述召房陵王。述與元岩出外作敕書,楊素聞之,與皇太子協謀,便矯詔執述、岩二人,持以屬吏。及煬帝嗣位,述竟坐除名,與公主離絕。徙述於龍川郡。公主請與述同徙,帝不聽,事見列女傳。述在龍川數年,復徙寧越,遇瘴癘而死,時年三十九。
旦字匡德,工騎射,頗涉書籍。起家周左侍上士,累遷兵部下大夫。頃之,益州總管王謙起逆,拜爲行軍長史,從梁睿討平之,以功授儀同三司。開皇元年,加授開府,封新城縣男,遷授掌設驃騎。歷羅、淅、魯三州刺史,並有能名。大業初,拜龍川太守。民居山洞,好相攻擊,旦爲開設學校,大變其風。帝聞而善之,下詔褒美。四年,征爲太常少卿,攝判黃門侍郎事。卒官,年六十一。子燮,官至河內掾。
肅字匡仁,少聦敏,閒於占對。起家周齊王文學,武帝見而異之,召拜宣納上士。高祖作相,引爲賔曹參軍。開皇初,授太子洗馬。陳使謝泉來聘,以才學見稱,詔肅宴接,時論稱其華辯。轉太子內舍人,遷太子仆。太子廢,坐除名爲民。大業中,帝與段達語及庶人罪惡之狀,達云:「柳肅在宮,大見疏斥。」帝問其故,荅曰:「學士劉臻,嘗進章仇太翼於宮中,爲巫蠱事。肅知而諫曰:『殿下帝之冢子,位當儲貳,誡在不孝,無患見疑。劉臻書生,鼓搖唇舌,適足以相誑誤,願殿下勿納之。』庶人不懌,他日謂臻曰:『汝何故漏泄,使柳肅知之,令面折我?』自是後言皆不用。」帝曰:「肅橫除名,非其罪也。」召守禮部侍郎,轉工部侍郎,大見親任。每行幸遼東,常委之於涿郡留守。十一年卒,時年六十二。
雄亮字信誠。父檜,仕周華陽太守。遇黃眾寶作亂,攻陷華陽,檜爲賊所害。雄亮時年十四,哀毀過禮,陰有復仇之志。武帝時,眾寶率其所部歸於長安,帝待之甚厚。雄亮手斬眾寶於城中,請罪闕下,帝特原之。尋治梁州總管記室,遷湖城令,累遷內史中大夫,賜爵汝陽縣子。
司馬消難作亂江北,高祖令雄亮聘於陳,以結鄰好。及還,會高祖受禪,拜尚書考功侍郎,尋遷給事黃門侍郎。尚書省凡有奏事,雄亮多所駁正,深爲公卿所憚。俄以本官檢校太子左庶子,進爵爲伯。秦王俊之鎮隴右也,出爲秦州總管府司馬,領山南道行台左丞。卒官,年五十一。有子贊。
謇之字公正。父蔡年,周順州刺史。謇之身長七尺五寸,儀容甚偉,風神爽亮,進止可觀。爲童兒時,周齊王憲嘗遇謇之於塗,異而與語,大奇之。因奏入國子,以明經擢第,拜宗師中士,尋轉守廟下士。武帝嘗有事太廟,謇之讀祝文,音韻清雅,觀者屬目。帝善之,擢爲宣納上士。及高祖作相,引爲田曹參軍,仍咨典簽事。
開皇初,拜通事舍人,尋遷內史舍人,歷兵部、司勛二曹侍郎。朝廷以謇之有雅望,善談謔,又飲酒至石不亂,由是每梁、陳使至,輒令謇之接對。後遷光祿少卿。出入十餘年,每參掌敷奏。會吐谷渾來降,朝廷以宗女光化公主妻之,以謇之兼散騎常侍,送公主於西域。俄而突厥啟民可汗求結和親,復令謇之送義成公主於突厥。謇之前後奉使,得二國所贈馬千餘匹,雜物稱是,皆散之宗族,家無餘財。仁壽中,出爲肅州刺史,尋轉息州刺史,俱有惠政。後二歲,以母憂去職。
煬帝踐阼,復拜光祿少卿。大業初,啟民可汗自以內附,遂畜牧於定襄、馬邑間,帝使謇之諭令出塞。及還,奏事稱旨,拜黃門侍郎。
時元德太子初薨,朝野注望,皆以齊王當立。帝方重王府之選,大業三年,車駕還京師,拜爲齊王長史。帝法服臨軒,備儀衛,命齊王立於西朝堂之前,北面。遣吏部尚書牛弘、內史令楊約、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等,從殿廷引謇之詣齊王所,西面立。牛弘宣敕謂齊王曰:「我昔階緣恩寵,啟封晉陽,出藩之初,時年十二。先帝立我於西朝堂,乃令高熲、虞慶則、元旻等,從內送王子相於我。於時誡我曰:『以汝幼沖,未更世事,今令子相作輔於汝,事無大小,皆可委之。無得昵近小人,疏遠子相。若從我言者,有益於社稷,成立汝名行。如不用此言,唯國及身,敗無日矣。』吾受敕之後,奉以周旋,不敢失墜。微子相之力,吾無今日矣。若與謇之從事,一如子相也。」又敕謇之曰:「今以卿作輔於齊,善思匡救之理,副朕所望。若齊王德業修備,富貴自當鍾卿一門。若有不善,罪亦相及。」時齊王正擅寵,左右放縱,喬令則之徒,深見昵狎。謇之雖知其罪失,不能匡正。及王得罪,謇之竟坐除名。
帝幸遼東,召謇之檢校燕郡事。及帝班師,至燕郡,坐供頓不給,配戍嶺南,卒於洭口,時年六十。子威明。
昂字千里。父敏,有高名,好禮篤學,治家如官。仕周,歷職清顯。開皇初,爲太子太保。昂有器識,干局過人。周武帝時,爲大內史,賜爵文城郡公,致位開府,當塗用事,百僚皆出其下。宣帝嗣位,稍被疏遠,然不離本職。
及高祖爲丞相,深自結納。高祖大悅之,以爲大宗伯。昂受拜之日,遂得偏風,不能視事。高祖受禪,昂疾愈,加上開府,拜潞州刺史。昂見天下無事,可以勸學行禮,因上表曰:
臣聞帝王受命,建學制禮,故能移既往之風,成惟新之俗。自魏道將謝,分割九區,關右、山東,久爲戰國,各逞權詐,俱殉干戈,賦役繁重,刑政嚴急。蓋救焚拯溺,無暇從容,非朝野之願,以至於此。晚世因循,遂成希慕,俗化澆敝,流宕忘反。自非天然上哲,挺生於時,則儒雅之道,經禮之制,衣冠民庶,莫肯用心。世事所以未清,軌物由茲而壞。
伏惟陛下稟靈上帝,受命昊天,合三陽之期,膺千祀之運。往者周室頹毀,區宇沸騰,聖策風行,神謀電發,端坐廊廟,蕩滌萬方,俯順幽明,君臨四海。擇萬古之典,無善不爲,改百王之弊,無惡不盡。至若因情緣義,爲其節文,故以三百三千,事高前代。然下土黎獻,尚未盡行。臣謬蒙獎策,從政藩部,人庶軌儀,實見多闕,儒風以墜,禮教猶微,是知百姓之心,未能頓變。仰惟深思遠慮,情念下民,漸被以儉,使至於道。臣恐業淹事緩,動延年世。若行禮勸學,道教相催,必當靡然向風,不遠而就。家知禮節,人識義方,比屋可封,輒謂非遠。
上覽而善之,因下詔曰:
建國重道,莫先於學,尊主庇民,莫先於禮。自魏氏不競,周、齊抗衡,分四海之民,斗二邦之力,遞爲強弱,多曆年所。務權詐而薄儒雅,重干戈而輕俎豆,民不見德,唯爭是聞。朝野以機巧爲師,文吏用深刻爲法,風澆俗弊,化之然也。雖復建立庠序,兼啟黌塾,業非時貴,道亦不行。其間服膺儒術,蓋有之矣,彼眾我寡,未能移俗。然其維持名教,獎飾彝倫,微相弘益,賴斯而已。王者承天,休咎隨化,有禮則祥瑞必降,無禮則妖孽興起。人稟五常,性靈不一,有禮則陰陽合德,無禮則禽獸其心。治國立身,非禮不可。
朕受命於天,財成萬物,去華夷之亂,求風化之宜。戒奢崇儉,率先百辟,輕徭薄賦,冀以寬弘。而積習生常,未能懲革,閭閻士庶,吉凶之禮,動悉乖方,不依制度。執憲之職,似塞耳而無聞,蒞民之官,猶蔽目而不察。宣揚朝化,其若是乎?古人之學,且耕且養。今者民丁非役之日,農畝時候之餘,若敦以學業,勸以經禮,自可家慕大道,人希至德。豈止知禮節,識廉恥,父慈子孝,兄恭弟順者乎?始自京師,爰及州郡,宜祗朕意,勸學行禮。
自是天下州縣皆置博士習禮焉。
昂在州,甚有惠政。數年,卒官。
子調,起家秘書郎,尋轉侍御史。左僕射楊素嘗於朝堂見調,因獨言曰:「柳條通體弱,獨搖不須風。」調斂板正色曰:「調信無取者,公不當以爲侍御史;調信有可取,不應發此言。公當具瞻之秋,樞機何可輕發!」素甚奇之。煬帝嗣位,累遷尚書左司郎。時王綱不振,朝士多贓貨,唯調清素守常,爲時所美。然於干用,非其所長。
史臣曰:韋氏自居京兆,代有人物。世康昆季,餘慶所鍾,或入處禮闈,或出總方岳,朱輪接軫,旟旆成陰,在周暨隋,勛庸並茂,盛矣!建安風韻閒雅,望重當時。述恃寵驕人,終致傾敗。旦屢有惠政,肅每存誠讜。雄亮名節自立,忠正見稱,謇之神情開爽,頗爲疏放。文城歷仕二朝,咸見推重,獻書高祖,遂興學校,言能弘道,其利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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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隋書  卷四十八‧列傳第十三 楊素 弟約 從父文思 文紀
楊素字處道,弘農華陰人也。祖暄,魏輔國將軍、諫議大夫。父敷,周汾州刺史,沒於齊。素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節,世人多未之知,唯從叔祖魏尚書僕射寬深異之,每謂子孫曰:「處道當逸群絕倫,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也。」後與安定牛弘同志好學,研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屬文,工草隸,頗留意於風角。美須髯,有英傑之表。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爲中外記室,後轉禮曹,加大都督。武帝親總萬機,素以其父守節陷齊,未蒙朝命,上表申理。帝不許,至於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斬之。素乃大言曰:「臣事無道天子,死其分也。」帝壯其言,由是贈敷爲大將軍,諡曰忠壯。拜素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漸見禮遇。帝命素爲詔書,下筆立成,詞義兼美。帝嘉之,顧謂素曰:「善自勉之,勿憂不富貴。」素應聲荅曰:「臣但恐富貴來逼臣,臣無心圖富貴。」
及平齊之役,素請率父麾下先驅。帝從之,賜以竹策,曰:「朕方欲大相驅策,故用此物賜卿。」從齊王憲與齊人戰於河陰,以功封清河縣子,邑五百戶。其年授司城大夫。明年,復從憲拔晉州。憲屯兵雞棲原,齊主以大軍至,憲懼而宵遁,爲齊兵所躡,眾多敗散。素與驍將十餘人盡力苦戰,憲僅而獲免。其後每戰有功。及齊平,加上開府,改封成安縣公,邑千五百戶,賜以粟帛、奴婢、雜畜。從王軌破陳將吳明徹於呂梁,治東楚州事。封弟慎爲義安侯。陳將樊毅築城於泗口,素擊走之,夷毅所築。
宣帝即位,襲父爵臨貞縣公,以弟約爲安成公。尋從韋孝寬徇淮南,素別下盱眙、鍾離。
及高祖爲丞相,素深自結納,高祖甚器之,以素爲汴州刺史。行至洛陽,會尉迥作亂,滎州刺史宇文胄據武牢以應迥,素不得進。高祖拜素大將軍,發河內兵擊胄,破之。遷徐州總管,進位柱國,封清河郡公,邑二千戶。以弟岳爲臨貞公。高祖受禪,加上柱國。開皇四年,拜御史大夫。其妻鄭氏性悍,素忿之曰:「我若作天子,卿定不堪爲皇后。」鄭氏奏之,由是坐免。
上方圖江表,先是,素數進取陳之計,未幾,拜信州總管,賜錢百萬、錦千段、馬二百匹而遣之。素居永安,造大艦,名曰五牙,上起樓五層,高百餘尺,左右前後置六拍竿,並高五十尺,容戰士八百人,旗幟加於上。次曰黃龍,置兵百人。自余平乘、舴艋等各有差。及大舉伐陳,以素爲行軍元帥,引舟師趣三硤。軍至流頭灘,陳將戚欣,以青龍百餘艘、屯兵數千人守狼尾灘,以遏軍路。其地險峭,諸將患之。素曰:「勝負大計,在此一舉。若晝日下船,彼則見我,灘流迅激,制不由人,則吾失其便。」乃以夜掩之。素親率黃龍數千艘,銜枚而下,遣開府王長襲引步卒從南岸擊欣別柵,令大將軍劉仁恩率甲騎趣白沙北岸,遲明而至,擊之,欣敗走。悉虜其眾,勞而遣之,秋毫不犯,陳人大悅。素率水軍東下,舟艫被江,旌甲曜日。素坐平乘大船,容貌雄偉,陳人望之懼曰:「清河公即江神也。」陳南康內史呂仲肅屯岐亭,正據江峽,於北岸鑿岩,綴鐵鎖三條,橫截上流,以遏戰船。素與仁恩登陸俱發,先攻其柵。仲肅軍夜潰,素徐去其鎖。仲肅復據荊門之延洲。素遣巴蜑卒千人,乘五牙四艘,以柏檣碎賊十餘艦,遂大破之,俘甲士二千餘人,仲肅僅以身免。陳主遣其信州刺史顧覺,鎮安蜀城,荊州刺史陳紀鎮公安,皆懼而退走。巴陵以東,無敢守者。湘州刺史、岳陽王陳叔慎遣使請降。素下至漢口,與秦孝王會。及還,拜荊州總管,進爵郢國公,邑三千戶,真食長壽縣千戶。以其子玄感爲儀同,玄獎爲清河郡公。賜物萬段,粟萬石,加以金寶,又賜陳主妹及女妓十四人。素言於上曰:「里名勝母,曾子不入,逆人王誼,前封於郢,臣不願與之同。」於是改封越國公。尋拜納言。歲余,轉內史令。
俄而江南人李棱等聚眾爲亂,大者數萬,小者數千,共相影響,殺害長吏。以素爲行軍總管,帥眾討之。賊朱莫問自稱南徐州刺史,以盛兵據京口。素率舟師入自楊子津,進擊破之。晉陵顧世興自稱太守,與其都督鮑遷等復來拒戰。素逆擊破之,執遷,虜三千餘人。進擊無錫賊帥葉略,又平之。吳郡沈玄懀、沈傑等以兵圍蘇州,刺史皇甫績頻戰不利。素率眾援之,玄懀勢迫,走投南沙賊帥陸孟孫。素擊孟孫於松江,大破之,生擒孟孫、玄懀黝、歙賊帥沈雪、沈能據柵自固,又攻拔之。浙江賊帥高智慧自號東揚州刺史,船艦千艘,屯據要害,兵甚勁。素擊之,自旦至申,苦戰而破。智慧逃入海,素躡之,從餘姚泛海趣永嘉。智慧來拒戰,素擊走之,擒獲數千人。賊帥汪文進自稱天子,據東陽,署其徒蔡道人爲司空,守樂安。進討,悉平之。又破永嘉賊帥沈孝徹。於是步道向天台,指臨海郡,逐捕遺逸寇。前後百餘戰,智慧遁守閩越。
上以素久勞於外,詔令馳傳入朝。加子玄感官爲上開府,賜彩物三千段。素以余賊未殄,恐爲後患,又自請行。乃下詔曰:「朕憂勞百姓,日旰忘食,一物失所,情深納隍。江外狂狡,妄構妖逆,雖經殄除,民未安堵。猶有賊首凶魁,逃亡山洞,恐其聚結,重擾蒼生。內史令、上柱國、越國公素,識達古今,經謀長遠,比曾推轂,舊著威名,宜任以大兵,總爲元帥。宣布朝風,振揚威武,擒剪叛亡,慰勞黎庶,軍民事務,一以委之。」素復乘傳至會稽。先是,泉州人王國慶,南安豪族也,殺刺史劉弘,據州爲亂,諸亡賊皆歸之。自以海路艱阻,非北人所習,不設備伍。素汎海掩至,國慶遑遽,棄州而走,餘黨散入海島,或守溪洞。素分遣諸將,水陸追捕。乃密令人謂國慶曰:「爾之罪狀,計不容誅。唯有斬送智慧,可以塞責。」國慶於是執送智慧,斬於泉州。自余支黨,悉來降附,江南大定。上遣左領軍將軍獨孤陀至浚儀迎勞。比到京師,問者日至。拜素子玄獎爲儀同,賜黃金四十斤,加銀瓶,實以金錢,縑三千段,馬二百匹,羊二千口,公田百頃,宅一區。代蘇威爲尚書右僕射,與高熲專掌朝政。
素性疏而辯,高下在心,朝臣之內,頗推高熲,敬牛弘,厚接薛道衡,視蘇威蔑如也。自余朝貴,多被陵轢。其才藝風調,優於高熲,至於推誠體國,處物平當,有宰相識度,不如熲遠矣。
尋令素監營仁壽宮,素遂夷山堙谷,督役嚴急,作者多死,宮側時聞鬼哭之聲。及宮成,上令高熲前視,奏稱頗傷綺麗,大損人丁,高祖不悅。素憂懼,計無所出,即於北門啟獨孤皇后曰:「帝王法有離宮別館,今天下太平,造此一宮,何足損費!」後以此理諭上,上意乃解。於是賜錢百萬,錦絹三千段。
十八年,突厥達頭可汗犯塞,以素爲靈州道行軍總管,出塞討之,賜物二千段,黃金百斤。先是,諸將與虜戰,每慮胡騎奔突,皆以戎車步騎相參,輿鹿角爲方陣,騎在其內。素謂人曰:「此乃自固之道,非取勝之方也。」於是悉除舊法,令諸軍爲騎陣。達頭聞之大喜,曰:「此天賜我也。」因下馬仰天而拜,率精騎十餘萬而至。素奮擊,大破之,達頭被重創而遁,殺傷不可勝計,群虜號哭而去。優詔褒揚,賜縑二萬匹,及萬釘寶帶。加子玄感位大將軍,玄獎、玄縱、積善並上儀同。
素多權略,乘機赴敵,應變無方,然大抵馭戎嚴整,有犯軍令者,立斬之,無所寬貸。每將臨寇,輒求人過失而斬之,多者百餘人,少不下十數。流血盈前,言笑自若。及其對陣,先令一二百人赴敵,陷陣則已,如不能陷陣而還者,無問多少,悉斬之。又令三二百人復進,還如向法。將士股慄,有必死之心,由是戰無不勝,稱爲名將。素時貴幸,言無不從,其從素征伐者,微功必錄,至於他將,雖有大功,多爲文吏所譴卻。故素雖嚴忍,士亦以此願從焉。
二十年,晉王廣爲靈朔道行軍元帥,素爲長史。王卑躬以交素。及爲太子,素之謀也。
仁壽初,代高熲爲尚書左僕射,賜良馬百匹,牝馬二百匹,奴婢百口。其年,以素爲行軍元帥,出雲州擊突厥,連破之。突厥退走,率騎追躡,至夜而及之。將復戰,恐賊越逸,令其騎稍後。於是親將兩騎,並降突厥二人,與虜並行,不之覺也。候其頓舍未定,趣後騎掩擊,大破之。自是突厥遠遁,磧南無復虜庭。以功進子玄感位爲柱國,玄縱爲淮南郡公。賞物二萬段。
及獻皇后崩,山陵制度,多出於素。上善之,下詔曰:
君爲元首,臣則股肱,共治萬姓,義同一體。上柱國、尚書左僕射、仁壽宮大監、越國公素,志度恢弘,機鑒明遠,懷佐時之略,包經國之才。王業初基,霸圖肇建,策名委質,受脤出師,擒剪凶魁,克平虢、鄭。頻承廟筭,揚旍江表,每稟戎律,長驅塞陰,南指而吳、越肅清,北臨而獯、獫摧服。自居端揆,參贊機衡,當朝正色,直言無隱。論文則詞藻縱橫,語武則權奇間出,既文且武,唯朕所命,任使之處,夙夜無怠。
獻皇后奄離六宮,遠日雲及,塋兆安厝,委素經營。然葬事依禮,唯卜泉石,至如吉凶,不由於此。素義存奉上,情深體國,欲使幽明俱泰,寶祚無窮。以爲陰陽之書,聖人所作,禍福之理,特須審慎。乃遍歷川原,親自占擇,纖介不善,即更尋求,志圖元吉,孜孜不已。心力備盡,人靈協贊,遂得神皋福壤,營建山陵。論素此心,事極誠孝,豈與夫平戎定寇,比其功業?非唯廊廟之器,實是社稷之臣,若不加褒賞,何以申茲勸勵?可別封一子義康郡公,邑萬戶,子子孫孫,承襲不絕。余如故。
並賜田三十頃,絹萬段,米萬石,金缽一,實以金,銀缽一,實以珠,並綾錦五百段。
時素貴寵日隆,其弟約、從父文思、弟文紀,及族父異,並尚書列卿。諸子無汗馬之勞,位至柱國、刺史。家僮數千,後庭妓妾曳綺羅者以千數。第宅華侈,制擬宮禁。有鮑亨者,善屬文,殷胄者,工草隸,並江南士人,因高智慧沒爲家奴。親戚故吏,布列清顯,素之貴盛,近古未聞。煬帝初爲太子,忌蜀王秀,與素謀之,構成其罪,後竟廢黜。朝臣有違忤者,雖至誠體國,如賀若弼、史萬歲、李綱、柳彧等,素皆陰中之。若有附會及親戚,雖無才用,必加進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唯兵部尚書柳述,以帝婿之重,數於上前面折素。大理卿梁毗,抗表上言,素作威作福。上漸疏忌之,後因出敕曰「僕射國之宰輔,不可躬親細務,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評論大事。」外示優崇,實奪之權也。終仁壽之末,不復通判省事。上賜王公以下射,素箭爲第一,上手以外國所獻金精盤,價直鉅萬,以賜之。四年,從幸仁壽宮,宴賜重疊。
及上不豫,素與兵部尚書柳述、黃門侍郎元岩等入閣侍疾。時皇太子入居大寶殿,慮上有不諱,須豫防擬,乃手自爲書,封出問素,素錄出事狀以報太子。宮人誤送上所,上覽而大恚。所寵陳貴人,又言太子無禮。上遂發怒,欲召庶人勇。太子謀之於素,素矯詔追東宮兵士帖上台宿衛,門禁出入,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又令張衡侍疾。上以此日崩,由是頗有異論。
漢王諒反,遣茹茹天保來據蒲州,燒斷河橋。又遣王聃子率數萬人併力拒守。素將輕騎五千襲之,潛於渭口宵濟,遲明擊之,天保敗走,聃子懼而以城降。有詔征還。初,素將行也,計日破賊,皆如所量。帝於是以素爲并州道行軍總管、河北安撫大使,率眾數萬討諒。時晉、絳、呂三州並爲諒城守,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諒遣趙子開擁眾十餘萬,策絕徑路,屯據高壁,布陣五十里。素令諸將以兵臨之,自引奇兵潛入霍山,緣崖谷而進,直指其營,一戰破之,殺傷數萬。諒所署介州刺史梁修羅屯介休,聞素至,懼,棄城而走。進至清源,去并州三十里,諒率其將王世宗、趙子開、蕭摩訶等,眾且十萬,來拒戰。又擊破之,擒蕭摩訶。諒退保并州,素進兵圍之,諒窮蹙而降,餘黨悉平。帝遣素弟修武公約齎手詔勞素曰:
我有隋之御天下也,於今二十有四年,雖復外夷侵叛,而內難不作,修文偃武,四海晏然。朕以不天,銜恤在疚,號天叩地,無所逮及。朕本以藩王,謬膺儲兩,復以庸虛,纂承鴻業。天下者,先皇之天下也,所以戰戰兢兢,弗敢失墜,況復神器之重,生民之大哉!
賊諒苞藏禍心,自幼而長,羊質獸心,假託名譽,不奉國諱,先圖叛逆,違君父之命,成莫大之罪。誑惑良善,委任奸回,稱兵內侮,毒流百姓。私假署置,擅相謀戮,小加大,少凌長,民怨神怒,眾叛親離,爲惡不同,同歸於亂。朕寡兄弟,猶未忍及言,是故開關門而待寇,戢干戈而不發。朕聞之,天生蒸民,爲之置君,仰惟先旨,每以子民爲念,朕豈得枕伏苫廬,顛而不救也!大義滅親,春秋高義,周旦以誅二叔,漢啟乃戮七藩,義在茲乎?事不獲已,是以授公戎律,問罪太原。且逆子賊臣,何代不有,豈意今者,近出家國。所嘆荼毒甫爾,便及此事。由朕不能和兄弟,不能安蒼生,德澤未弘,兵戈先動,賊亂者止一人,塗炭者乃眾庶。非唯寅畏天威,亦乃孤負付囑,薄德厚恥,愧乎天下。
公乃先朝功臣,勛庸克茂。至如皇基草創,百物惟始,便匹馬歸朝,誠識兼至。汴部、鄭州,風卷秋籜,荊南、塞北,若火燎原,早建殊勛,夙著誠節。及獻替朝端,具瞻惟允,爰弼朕躬,以濟時難。昔周勃、霍光,何以加也!賊乃竊據蒲州,關梁斷絕,公以少擊眾,指期平殄。高壁據嶮,抗拒官軍,公以深謀,出其不意,霧廓雲除,冰消瓦解,長驅北邁,直趣巢窟。晉陽之南,蟻徒數萬,諒不量力,猶欲舉斧。公以棱威外討,發憤於內,忘身殉義,親當矢石。兵刃暫交,魚潰鳥散,殭屍蔽野,積甲若山。諒遂守窮城,以拒鈇鉞。公董率驍勇,四面攻圍,使其欲戰不敢,求走無路,智力俱盡,面縛軍門。斬將搴旗,伐叛柔服,元惡既除,東夏清晏,嘉庸茂績,於是乎在。昔武安平趙,淮陰定齊,豈若公遠而不勞,速而克捷者也。朕殷憂諒暗,不得親御六軍,未能問道於上庠,遂使劬勞於行陣。言念於此,無忘寢食。公乃建累世之元勛,執一心之確志。古人有言曰:「疾風知勁草,世亂有誠臣。」公得之矣。乃銘之常鼎,豈止書勛竹帛哉!功績克諧,哽嘆無已。稍冷,公如宜。軍旅務殷,殊當勞慮,故遣公弟,指宣往懷。迷塞不次。
素上表陳謝曰:
臣自惟虛薄,志不及遠,州郡之職,敢憚劬勞,卿相之榮,無階覬望。然時逢昌運,王業惟始,雖涓流赴海,誠心屢竭,輕塵集岳,功力蓋微。徒以南陽里閭,豐、沛子弟,高位重爵,榮顯一時。遂復入處朝端,出總戎律,受文武之任,預帷幄之謀。豈臣才能,實由恩澤。欲報之德,義極昊天。伏惟陛下照重離之明,養繼天之德,牧臣於疏遠,照臣以光暉,南服降枉道之書,春宮奉肅成之旨。然草木無識,尚榮枯候時,況臣有心,實自效無路。晝夜回徨,寢食慚惕,常懼朝露奄至,虛負聖慈。
賊諒包藏禍心,有自來矣,因幸國哀,便肆凶逆,興兵晉、代,搖盪山東。陛下拔臣於凡流,授臣以戎律,蒙心膂之寄,稟平亂之規。蕭王赤心,人皆以死,漢皇大度,天下爭歸,妖寇廓清,豈臣之力!曲蒙使臣弟約齎詔書問勞,高旨峻筆,有若天臨,洪恩大澤,便同海運。悲欣慚懼,五情振越,雖百殞微軀,無以一報。
其月還京師,因從駕幸洛陽,以素領營東京大監。以平諒之功,拜其子萬石、仁行,侄玄挺,皆儀同三司,賚物五萬段,綺羅千匹,諒之妓妾二十人。大業元年,遷尚書令,賜東京甲第一區,物二千段。尋拜太子太師,余官如故。前後賞錫,不可勝計。明年,拜司徒,改封楚公,真食二千五百戶。其年,卒官。諡曰景武,贈光祿大夫、太尉公、弘農河東絳郡臨汾文城河內汲郡長平上黨西河十郡太守。給轀車,班劔四十人,前後部羽葆鼓吹,粟麥五千石,物五千段。鴻臚監護喪事。帝又下詔曰:「夫銘功彝器,紀德豐碑,所以垂名跡於不朽,樹風聲於沒世。故楚景武公素,茂績元勛,劬勞王室,竭盡誠節,協贊朕躬。故以道邁三傑,功參十亂。未臻遐壽,遽戢清徽。春秋遞代,方綿歲祀,式播雕篆,用圖勛德,可立碑宰隧,以彰盛美。」素嘗以五言詩七百字贈番州刺史薛道衡,詞氣宏拔,風韻秀上,亦爲一時盛作。未幾而卒,道衡嘆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豈若是乎!」有集十卷。
素雖有建立之策,及平楊諒功,然特爲帝所猜忌,外示殊禮,內情甚薄。太史言隋分野有大喪,因改封於楚。楚與隋同分,欲以此厭當之。素寢疾之日,帝每令名醫診候,賜以上藥。然密問醫人,恆恐不死。素又自知名位已極,不肯服藥,亦不將慎,每語弟約曰:「我豈須更活耶?」素負冒財貨,營求產業,東、西二京,居宅侈麗,朝毀夕復,營繕無已,爰及諸方都會處,邸店、水磑並利田宅以千百數,時議以此鄙之。子玄感嗣,別有傳。諸子皆坐玄感誅死。
約字惠伯,素異母弟也。在童兒時,嘗登樹墮地,爲查所傷,由是竟爲宦者。性如沉靜,內多譎詐,好學強記。素友愛之,凡有所爲,必先籌於約而後行之。在周末,以素軍功,賜爵安成縣公,拜上儀同三司。高祖受禪,授長秋卿。久之,爲邵州刺史,入爲宗正少卿,轉大理少卿。
時皇太子無寵,而晉王廣規欲奪宗,以素幸於上,而雅信約。於是用張衡計,遣宇文述大以金寶賂遺於約,因通王意說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經合義,亦達者之令圖。自古賢人君子,莫不與時消息,以避禍患。公之兄弟,功名蓋世,當塗用事,有年歲矣。朝臣爲足下家所屈辱者,可勝數哉!又儲宮以所欲不行,每切齒於執政。公雖自結於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棄群臣,公亦何以取庇?今皇太子失愛於皇后,主上素有廢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請立晉王,在賢兄之口耳。誠能因此時建大功,王必鐫銘於骨髓,斯則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約然之,因以白素。素本兇險,聞之大喜,乃撫掌而對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賴汝起予。」約知其計行,復謂素曰:「今皇后之言,上無不用,宜因機會,早自結托,則匪唯長保榮祿,傳祚子孫;又晉王傾身禮士,聲名日盛,躬履節儉,有主上之風,以約料之,必能安天下。兄若遲疑,一旦有變,令太子用事,恐禍至無日矣。」素遂行其策,太子果廢。
及晉王入東宮,引約爲左庶子,改封修武縣公,進位大將軍。及素被高祖所疏,出約爲伊州刺史。入朝仁壽宮,遇高祖崩,遣約入京。易留守者,縊殺庶人勇,然後陳兵集眾,發高祖凶問。煬帝聞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即位數日,拜內史令。約有學術,兼達時務,帝甚任之。後數載,加位右光祿大夫。
後帝在東都,令約詣京師享廟,行至華陰,見其兄墓,遂枉道拜哭,爲憲司所劾。坐是免官。未幾,拜淅陽太守。其兄子玄感,時爲禮部尚書,與約恩義甚篤。既愴分離,形於顏色,帝謂之曰:「公比憂瘁,得非爲叔邪?」玄感再拜流涕曰:「誠如聖旨。」帝亦思約廢立功,由是征入朝。未幾,卒,以素子玄挺後之。
文思字溫才,素從叔也。父寬,魏左僕射,周小冢宰。文思在周,年十一,拜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尋以父功,封新豐縣子,邑五百戶。天和初,治武都太守。十姓獠反,文思討平之,復治翼州事。党項羌叛,文思率州兵討平之。進擊資中、武康、隆山生獠及東山獠,並破之。後從陳王攻齊河陰城,又從武帝攻拔晉州,以勛進授上儀同三司,改封永寧縣公,增邑至千戶。壽陽劉叔仁作亂,從清河公宇文神舉討之,戰於塼井,在陣生擒叔仁。又別從王誼破賊於鯉魚柵。其後累以軍功,遷果毅右旅下大夫。
高祖爲丞相,從韋孝寬拒尉迥於武陟。迥遣其將李雋圍懷州,與行軍總管宇文述擊走之。破尉惇,平鄴城,皆有功,進授上大將軍,改封洛川縣公。尋拜隆州刺史。開皇元年,進爵正平郡公,加邑二千戶。後爲魏州刺史,甚有惠政,及去職,吏民思之,爲立碑頌德。轉冀州刺史。
煬帝嗣位,征爲民部尚書。轉納言,改授右光祿大夫。從幸江都宮,以足疾不堪趨奏,復授民部尚書,加位左光祿大夫。卒官,時年七十。諡曰定。初,文思當襲父爵,自以非嫡,遂讓封於弟文紀,當世多之。
文紀字溫范,少剛正,有器局。在周,襲爵華山郡公,邑二千七百戶。自右侍上士累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安州總管長史。將兵迎陳降將李瑗於齊安,與陳將周法尚軍遇,擊走之。以功進授開府,入爲虞部下大夫。高祖爲丞相,改封汾陰縣公。從梁睿討王謙,以功進授上大將軍。前後增邑三千戶。拜資州刺史。入爲宗正少卿,坐事除名。後數載,復其爵位,拜熊州刺史,改封上明郡公。除宗正卿,兼給事黃門侍郎,判禮部尚書事。仁壽二年,遷荊州總管。歲余,卒官,時年五十八。諡曰恭。
史臣曰:楊素少而輕俠,俶儻不羈,兼文武之資,包英奇之略,志懷遠大,以功名自許。高祖龍飛,將清六合,許以腹心之寄,每當推轂之重。掃妖氛於牛斗,江海無波,摧驍騎於龍庭,匈奴遠遁。考其夷凶靜亂,功臣莫居其右,覽其奇策高文,足爲一時之傑。然專以智詐自立,不由仁義之道,阿諛時主,高下其心,營構離宮,陷君於奢侈,謀廢冢嫡,致國於傾危。終使宗廟丘墟,巿朝霜露,究其禍敗之源,實乃素之由也。幸而得死,子爲亂階,墳土未乾,闔門殂戮,丘隴發掘,宗族誅夷。則知積惡餘殃,信非徒語。多行無禮必自及,其斯之謂歟!約外示溫柔,內懷狡筭,爲蛇畫足,終傾國本,俾無遺育,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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