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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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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二十九‧列傳第二十三  高祖三王 高祖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太宗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阮脩容生世祖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淑儀生南康簡王績;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脩容生武陵王紀。綜及紀別有傳。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高祖第四子。天監八年,封南康郡王,邑二千戶。出爲輕車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十年,遷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南徐州刺史,進號仁威將軍。績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輒詰之,便即時首服,眾咸嘆其聦警。十六年,征爲宣毅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十七年,出爲使持節、都督南北兗徐青冀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在州著稱。尋有詔征還,民曹嘉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留州任,優詔許之,進號北中郎將。普通四年,征爲侍中、雲麾將軍,領石頭戍軍事。五年,出爲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丁董淑儀憂,居喪過禮,高祖手詔勉之,使攝州任,固求解職,乃征授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尋加護軍。羸瘠弗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病薨於任,時年二十五。贈侍中、中軍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給鼓吹一部。諡曰簡。
績寡玩好,少嗜欲,居無仆妾,躬事約儉,所有租秩,悉寄天府。及薨後,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千萬。
子會理嗣,字長才。少聦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爲高祖所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年十五,拜輕車將軍、湘州刺史,又領石頭戍軍事。遷侍中,兼領軍將軍。尋除宣惠將軍、丹陽尹,置佐史。出爲使持節、都督南北兗北徐青冀東徐譙七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督眾軍北討,至彭城,爲魏師所敗,退歸本鎮。
二年,侯景圍京邑,會理治嚴將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應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路。台城陷,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高祖手敕召會理,其僚佐咸勸距之,會理曰:「諸君心事與我不同,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遠處江北,功業難成,不若身赴京都,圖之肘腋。吾計決矣。」遂席捲而行,以城輸紹先。至京,景以爲侍中、司空、兼中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與西鄉侯勸等潛布腹心,要結壯士。時范陽祖皓斬紹先,據廣陵城起義,期以會理爲內應。皓敗,辭相連及,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衣領尚書令。
是冬,景往晉熙,京師虛弱,會理復與柳敬禮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動?」會理曰:「湖熟有吾舊兵三千餘人,昨來相知,剋期響集,聽吾日定,便至京師。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耳,若大兵外攻,吾等內應,直取王偉,事必有成。縱景後歸,無能爲也。」敬禮曰善,因贊成之。於時百姓厭賊,咸思用命,自丹陽至於京口,靡不同之。後事不果,與祁陽侯通理並遇害。
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祁陽侯。通理弟乂理字季英,會理第六弟也。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而能言,見內人分散,涕泣相送,乂理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爾。」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傷感,爲之停者三人焉。服闋後,見高祖,又悲涕不自勝。高祖爲之流泣,謂左右曰:「此兒大必爲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邑五百戶。
乂理性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嘆曰:「一生之內,當無愧古人。」博覽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墓,並爲立碑,制文甚美。
太清中,侯景內寇,乂理聚賔客數百,輕裝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恆親當矢石,爲士卒先。及城陷,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爲質,乞師。行二日,會侯景遣董紹先據廣陵,遂追會理,因爲所獲。紹先防之甚嚴,不得與兄弟相見,乃偽請先還京,得入辭母,謂其姊安固公主曰:「事既如此,豈可合家受斃。兄若至,願爲言之,善爲計自勉,勿賜以爲念也。家國阽危,雖死非恨,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京師,以魏降人元貞立節忠正,可以託孤,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其故,不受。乂理曰:「後當見憶,幸勿推辭。」會祖皓起兵,乂理奔長蘆,收軍得千餘人。其左右有應賊者,因間劫會理,其眾遂駭散,爲景所害,時年二十一。元貞始悟其前言,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字世訢,高祖第五子。天監八年,封廬陵郡王,邑二千戶。十年,拜輕車將軍、南彭城琅邪太守。十三年,轉會稽太守。十六年,爲都督江州諸軍事、雲麾將軍、江州刺史。普通元年,征爲宣毅將軍,領石頭戍軍事。
續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遊獵,應發命中。高祖常嘆曰:「此我之任城也。」嘗與臨賀王正德及胡貴通、趙伯超等馳射於高祖前,續冠於諸人,高祖大悅。三年,爲使持節、都督南徐梁秦沙四州諸軍事、西中郎將、南徐州刺史。七年,加宣毅將軍。中大通二年,又爲使持節、都督雍梁秦沙四州諸軍事、平北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給鼓吹一部。續多聚馬仗,畜養驍雄,金帛內盈,倉廩外實。四年,遷安北將軍。大同元年,爲使持節、都督江州諸軍事、安南將軍、江州刺史。三年,征爲護軍將軍、領石頭戍軍事。五年,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出爲使持節、都督荊郢司雍南北秦梁巴華九州諸軍事、荊州刺史。中大同二年,薨於州,時年四十四。贈司空、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鼓吹一部,諡曰威。長子安嗣。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高祖第六子也。少聦頴,博學善屬文,尤工尺牘。天監十三年,封邵陵郡王,邑二千戶。出爲寧遠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遷輕車將軍、會稽太守。十八年,征爲信威將軍。普通元年,領石頭戍軍事,尋爲江州刺史。五年,以西中郎將權攝南兗州,坐事免官奪爵。七年,拜侍中。大通元年,復封爵,尋加信威將軍,置佐史。中大通元年,爲丹陽尹。四年,爲侍中、宣惠將軍、揚州刺史。以侵漁細民,少府丞何智通以事啟聞,綸知之,令客戴子高於都巷刺殺之。智通子訴於闕下,高祖令圍綸第,捕子高,綸匿之,竟不出。坐免爲庶人。頃之,復封爵。大同元年,爲侍中、雲麾將軍。七年,出爲使持節、都督郢定霍司四州諸軍事、平西將軍、郢州刺史,遷爲安前將軍、丹陽尹。中大同元年,出爲鎮東將軍、南徐州刺史。
太清二年,進位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逆,加征討大都督,率眾討景。將發,高祖誡曰:「侯景小豎,頗習行陣,未可以一戰即殄,當以歲月圖之。」綸次鍾離,景已度採石。綸乃晝夜兼道,游軍入赴。濟江中流風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寧遠將軍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自京口。將軍趙伯超曰:「若從黃城大道,必與賊遇,不如逕路直指鍾山,出其不意。」綸從之。眾軍奄至,賊徒大駭,分爲三道攻綸,綸與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翌日,賊又來攻,相持日晚,賊稍引卻,南安侯駿以數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軍遂潰。綸至鍾山,眾裁千人,賊圍之,戰又敗,乃奔還京口。
三年春,綸復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於驃騎洲。進位司空。台城陷,奔禹穴。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於綸,綸不受,乃上綸爲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綸於是置百官,改廳事爲正陽殿。數有災怪,綸甚惡之。時元帝圍河東王譽於長沙既久,內外斷絕,綸聞其急,欲往救之,爲軍糧不繼,遂止。乃與世祖書曰:
  伏以先朝聖德,孝治天下,九親雍睦,四表無怨,誠爲國政,實亦家風。唯余與爾,同奉神訓,宜敦旨喻,共承無改。且道之斯美,以和爲貴,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日者聞譽專情失訓,以幼陵長,湘峽之內,遂至交鋒。方等身遇亂兵,斃於行陣,殞於吳局,方此非冤。聞問號怛,惟增摧憤,念以兼悼,當何可稱。吾在州所居遙隔,雖知其狀,未喻所然。及屆此藩,備加覿訪,咸雲譽應接多替,兵糧閉壅;弟教亦不悛,故興師以伐。譽未識大體,意斷所行,雖存急難,豈知竊思。不能禮爭,復以兵來。蕭牆興變,體親成敵,一朝至此,能不嗚呼。既有書問,雲雨傳流,噂 20d32.gif 其間,委悉無因詳究。
  方今社稷危恥,創巨痛深,人非禽蟲,在知君父。即日大敵猶強,天仇未雪,余爾昆季,在外三人,如不匡難,安用臣子。唯應剖心嘗膽,泣血枕戈,感誓蒼穹,憑靈宗祀,晝謀夕計,共思匡復。至於其餘小忿,或宜寬貸。誠復子憾須臾,將奈國冤未逞。正當輕重相推,小大易奪,遣無益之情,割下流之悼,弘豁以理,通識勉之。今已喪鍾山,復誅猶子,將非揚湯止沸,吞冰療寒。若以譽之無道,近遠同疾,弟復效尤,攸非獨罪。幸寬於眾議,忍以事寧。如使外寇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弗亡。
  夫征戰之理,義在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正爲藩屏盤固,宗鎮強密。若自相魚肉,是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坐致成效,醜徒聞此,何快如之。又莊鐵小豎作亂,久挾觀寧、懷安二侯,以爲名號,當陽有事充掣,殊廢備境,第聞征伐,復致分兵,便是自於瓜州至於湘雍,莫非戰地,悉以勞師。侯景卒承虛藉釁,浮江豕突,豈不表里成虞,首尾難救?可爲寒心,其事已切。弟若苦陷洞庭,兵戈不戢,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進魏軍,以求形援。侯景事等內癰,西秦外同瘤腫。直置關中,已爲咽氣,況復貪狼難測,勢必侵吞。弟若不安,家國去矣。吾非有深鑒,獨能弘理,正是采藉風謠,博參物論,咸以爲疑,皆欲解體故耳。
  自我國五十許年,恩格玄穹,德彌赤縣,雖有逆難,未亂邕熙。溥天率土,忠臣憤慨,比屋罹禍,忠義奮發,無不抱甲負戈,衝冠裂眥,咸欲剚刃於侯景腹中,所須兵主唱耳。今人皆樂死,赴者如流。弟英略振遠,雄伯當代,唯德唯藝,資文資武,拯溺濟難,朝野咸屬,一匡九合,非弟而誰?豈得自違物望,致招群讟。其間患難,具如所陳。斯理皎然,無勞請箸;驗之以實,寧須確引。吾所以間關險道,出自東川,政謂上游諸藩,必連師狎至,庶以殘命,預在行間。及到九江,安北兄遂溯流更上,全由餼饋懸,卒食半菽,阻以菜色,無因進取。侯景方延假息,復緩誅刑,倍增號憤,啟處無地。計瀟湘谷粟,猶當紅委,若阻弟嚴兵,唯事交切,至於運轉,恐無暇發遣。即日萬心慊望,唯在民天,若遂等西河,時事殆矣。必希令弟豁照茲途,解汨川之圍,存社稷之計,使其運輸糧儲,應贍軍旅,庶協力一舉,指日寧泰。宗廟重安,天下清復,推弟之功,豈非幸甚。吾才懦兵寡,安能爲役,所寄令弟,庶得申情,朝聞夕死,萬殞何恨。聊陳聞見,幸無怪焉。臨紙號迷,諸失次緒。
世祖復書,陳河東有罪,不可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斯!」左右聞之,莫不掩泣。於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元帝聞其強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等降僧辯,綸軍潰,遂與子礩等十餘人輕舟走武昌。
時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律先在於外,聞綸敗,馳往迎之,於是復收散卒,屯於齊昌郡,將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聞之,使鐵騎二百襲綸,綸無備,又敗走定州。定州刺史田龍祖迎綸,綸以龍祖荊鎮所任,懼爲所執,復歸齊昌。行至汝南,西魏所署汝南城主李素者,綸之故吏,聞綸敗,開城納之。綸乃修浚城池,收集士卒,將攻竟陵。西魏安州刺史馬岫聞之,報於西魏,西魏遣大將軍楊忠、儀同侯幾通率眾赴焉。二年二月,忠等至於汝南,綸嬰城自守。會天寒大雪,忠等攻之不能克,死者甚眾。後李素中流矢卒,城乃陷。忠等執綸,綸不爲屈,遂害之,投於江岸,經日顏色不變,鳥獸莫敢近焉。時年三十三。百姓憐之,爲立祠廟,後世祖追諡曰攜。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邑五百戶。亦善草隸,性頗庸短。侯景圍城,堅屯太陽門,終日蒲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咸憤怨。太清三年三月,堅書佐董勛華、白曇朗等以繩引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
弟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大同二年,封爲正階侯,邑五百戶,後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騎射,學兵法,時人皆以爲狂。左右或以進諫,確曰:「聽吾爲國家破賊,使汝知之。」除秘書丞,太子中舍人。
鍾山之役,確苦戰,所向披靡,群虜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氣詳贍,帶甲據鞍,自朝及夕,馳驟往反,不以爲勞,諸將服其壯勇。及侯景乞盟,確在外,慮爲後患,啟求召確入城。詔乃召確爲南中郎將、廣州刺史,增封二千戶。確知此盟多貳,城必淪沒,因欲南奔,攜王聞之,逼確使入。確猶不肯,攜王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台使周石珍在坐,確謂石珍曰:「侯景雖雲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今召我入,未見其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豈得辭?」確執意猶堅,攜王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爲我斬之,當齎首赴闕。」伯超揮刃眄確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確於是流涕而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啟高祖曰:「城已陷矣。」高祖曰:「猶可一戰不?」對曰:「不可。臣向者親格戰,勢不能禁,自縋下城,僅得至此。」高祖嘆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乃使確爲慰勞文。
確既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恆令在左右。後從景行,見天上飛鳶,群虜爭射不中,確射之,應弦而落。賊徒忿嫉,咸勸除之。先是攜王遣人密導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佻,可一夫力致,確不惜死,正欲手刃之,但未得其便耳。卿還啟家王,願勿以爲念也。」事未遂而爲賊所害。
史臣曰:自周、漢廣樹藩屏,固本深根;高祖之封建,將遵古制也。南康、廬陵並以宗室之貴,據磐石之重,績以孝著,續以勇聞。綸聦警有才學,性險躁,屢以罪黜,及太清之亂,忠孝獨存,斯可嘉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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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列傳第二十四  裴子野 顧協 徐摛 鮑泉
裴子野字幾原,河東聞喜人,晉太子左率康八世孫。兄黎,弟楷、綽,並有盛名,所謂「四裴」也。曾祖松之,宋太中大夫。祖駰,南中郎外兵參軍。父昭明,通直散騎常侍。
子野生而偏孤,爲祖母所養,年九歲,祖母亡,泣血哀慟,家人異之。少好學,善屬文。起家齊武陵王國左常侍,右軍江夏王參軍,遭父憂去職。居喪盡禮,每之墓所,哭泣處草爲之枯,有白兔馴擾其側。天監初,尚書僕射范雲嘉其行,將表奏之,會雲卒,不果。樂安任昉有盛名,爲後進所慕,游其門者,昉必相薦達。子野於昉爲從中表,獨不至,昉亦恨焉。久之,除右軍安成王參軍,俄遷兼廷尉正。時三官通署獄牒,子野嘗不在,同僚輒署其名,奏有不允,子野從坐免職。或勸言諸有司,可得無咎。子野笑而答曰:「雖慚柳季之道,豈因訟以受服。」自此免黜久之,終無恨意。
二年,吳平侯蕭景爲南兗州刺史,引爲冠軍錄事,府遷職解。時中書范縝與子野未遇,聞其行業而善焉。會遷國子博士,乃上表讓之曰:「伏見前冠軍府錄事參軍河東裴子野,年四十,字幾原,幼稟至人之行,長厲國士之風,居喪有禮,毀瘠幾滅,免憂之外,蔬水不進。棲遲下位,身賤名微,而性不憛憛,情無汲汲,是以有識嗟推,州閭嘆服。且家傳素業,世習儒史,苑囿經籍,游息文藝。著宋略二十卷,彌綸首尾,勒成一代,屬辭比事,有足觀者。且章句洽悉,訓故可傳,脫置之膠庠,以弘獎後進,庶一夔之辯可尋,三豕之疑無謬矣。伏惟皇家淳耀,多士盈庭,官人邁乎有媯,棫樸越於姬氏,苟片善宜錄,無論厚薄,一介可求,不由等級。臣歷觀古今人君欽賢好善,未有聖朝孜孜若是之至也。敢緣斯義,輕陳愚瞽,乞以臣斯忝,回授子野。如此,則賢否之宜,各全其所,訊之物議,誰曰不允。臣與子野雖未嘗銜柸,訪之邑里,差非虛謬,不勝慺慺微見,冒昧陳聞。伏願陛下哀憐悾款,鑒其愚實,干犯之諐,乞垂赦宥。」有司以資歷非次,弗爲通。尋除尚書比部郎,仁威記室參軍。出爲諸暨令,在縣不行鞭罰,民有爭者,示之以理,百姓稱悅,合境無訟。
初,子野曾祖松之,宋元嘉中受詔續修何承天宋史,未及成而卒,子野常欲繼成先業。及齊永明末,沈約所撰宋書既行,子野更刪撰爲宋略二十卷。其敘事評論多善,約見而嘆曰:「吾弗逮也。」蘭陵蕭琛、北地傅昭、汝南周舍咸稱重之。至是,吏部尚書徐勉言之於高祖,以爲著作郎,掌國史及起居注。頃之,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除通直正員郎,著作、舍人如故。又敕掌中書詔誥。是時西北徼外有白題及滑國,遣使由岷山道入貢。此二國歷代弗賔,莫知所出。子野曰:「漢潁陰侯斬胡白題將一人。服虔注云:『白題,胡名也。』又漢定遠侯擊虜,八滑從之,此其後乎。」時人服其博識。敕仍使撰方國使圖,廣述懷來之盛,自要服至於海表,凡二十國。
子野與沛國劉顯、南陽劉之遴、陳郡殷芸、陳留阮孝緒、吳郡顧協、京兆韋棱,皆博極群書,深相賞好,顯尤推重之。時吳平侯蕭勱、范陽張纘,每討論墳籍,咸折中於子野焉。普通七年,王師北伐,敕子野爲喻魏文,受詔立成,高祖以其事體大,召尚書僕射徐勉、太子詹事周舍、鴻臚卿劉之遴、中書侍郎朱異,集壽光殿以觀之,時並嘆服。高祖目子野而言曰:「其形雖弱,其文甚壯。」俄又敕爲書喻魏相元乂,其夜受旨,子野謂可待旦方奏,未之爲也,及五鼓,敕催令開齋速上,子野徐起操筆,昧爽便就。既奏,高祖深嘉焉。自是,凡諸符檄,皆令草創。子野爲文典而速,不尚麗靡之詞,其製作多法古,與今文體異,當時或有詆訶者,及其末皆翕然重之。或問其爲文速者,子野答云:「人皆成於手,我獨成於心,雖有見否之異,其於刊改一也。」
俄遷中書侍郎,余如故。大通元年,轉鴻臚卿,尋領步兵校尉。子野在禁省十餘年,靜默自守,未嘗有所請謁,外家及中表貧乏,所得俸悉分給之。無宅,借官地二畝,起茅屋數間。妻子恆苦饑寒,唯以教誨爲本,子侄祗畏,若奉嚴君。末年深信釋氏,持其教戒,終身飯麥食蔬。中大通二年,卒官,年六十二。
先是子野自剋死期,不過庚戌歲。是年自省移病,謂同官劉之亨曰:「吾其逝矣。」遺命儉約,務在節制。高祖悼惜,爲之流涕。詔曰:「鴻臚卿、領步兵校尉、知著作郎、兼中書通事舍人裴子野,文史足用,廉白自居,劬勞通事,多曆年所。奄致喪逝,惻愴空懷。可贈散騎常侍,賻錢五萬,布五十匹,即日舉哀。諡曰貞子。」
子野少時,集注喪服、續裴氏家傳各二卷,抄合後漢事四十餘卷,又敕撰眾僧傳二十卷,百官九品二卷,附益諡法一卷,方國使圖一卷,文集二十卷,並行於世。又欲撰齊梁春秋,始草創,未就而卒。子謇,官至通直郎。
顧協字正禮,吳郡吳人也。晉司空和七世孫。協幼孤,隨母養於外氏。外從祖宋右光祿張永嘗攜內外孫侄游虎丘山,協年數歲,永撫之曰:「兒欲何戲?」協對曰:「兒正欲枕石漱流。」永嘆息曰:「顧氏興於此子。」既長,好學,以精力稱。外氏諸張多賢達有識鑒,從內弟率尤推重焉。
起家揚州議曹從事史,兼太學博士。舉秀才,尚書令沈約覽其策而嘆曰:「江左以來,未有此作。」遷安成王國左常侍,兼廷尉正。太尉臨川王聞其名,召掌書記,仍侍西豐侯正德讀。正德爲巴西、梓潼郡,協除所部安都令,未至縣,遭母憂。服闋,出補西陽郡丞。還除北中郎行參軍,復兼廷尉正。久之,出爲廬陵郡丞,未拜,會西豐侯正德爲吳郡,除中軍參軍,領郡五官,遷輕車湘東王參軍事,兼記室。普通六年,正德受詔北討,引爲府錄事參軍,掌書記。
軍還,會有詔舉士,湘東王表薦協曰:「臣聞貢玉之士,歸之潤山;論珠之人,出於枯岸。是以芻蕘之言,擇於廊廟者也。臣府兼記室參軍吳郡顧協,行稱鄉閭,學兼文武,服膺道素,雅量邃遠,安貧守靜,奉公抗直,傍闕知己,志不自營,年方六十,室無妻子。臣欲言於官人,申其屈滯,協必苦執貞退,立志難奪,可謂東南之遺寶矣。伏惟陛下未明求衣,思賢如渴,爰發明詔,各舉所知。臣識非許、郭,雖無知人之鑑,若守固無言,懼貽蔽賢之咎。昔孔愉表韓績之才,庾亮薦翟湯之德,臣雖未齒二臣,協實無慚兩士。」即召拜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步兵校尉,守鴻臚卿,員外散騎常侍,卿、舍人並如故。大同八年,卒,時年七十三。高祖悼惜之,手詔曰:「員外散騎常侍、鴻臚卿、兼中書通事舍人顧協,廉潔自居,白首不衰,久在省闥,內外稱善。奄然殞喪,惻怛之懷,不能已已。傍無近親,彌足哀者。大殮既畢,即送其喪柩還鄉,並營冢槨,並皆資給,悉使周辦。可贈散騎常侍,令便舉哀。諡曰溫子。」
協少清介有志操。初爲廷尉正,冬服單薄,寺卿蔡法度謂人曰:「我願解身上襦與顧郎,恐顧郎難衣食者。」竟不敢以遺之。及爲舍人,同官者皆潤屋,協在省十六載,器服飲食,不改於常。有門生始來事協,知其廉潔,不敢厚餉,止送錢二千,協發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絕於饋遺。自丁艱憂,遂終身布衣蔬食。少時將娉舅息女,未成婚而協母亡,免喪後不復娶。至六十餘,此女猶未他適,協義而迎之。晚雖判合,卒無胤嗣。
協博極群書,於文字及禽獸草木尤稱精詳。撰異姓苑五卷,瑣語十卷,並行於世。
徐摛字士秀,東海郯人也。祖憑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天監初仕至員外散騎常侍。
摛幼而好學,及長,遍覽經史。屬文好爲新變,不拘舊體。起家太學博士,遷左衛司馬。會晉安王綱出戍石頭,高祖謂周舍曰:「爲我求一人,文學俱長兼有行者,欲令與晉安游處。」舍曰:「臣外弟徐摛,形質陋小,若不勝衣,而堪此選。」高祖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簡其容貌。」以摛爲侍讀。後王出鎮江州,仍補雲麾府記室參軍,又轉平西府中記室。王移鎮京口,復隨府轉爲安北中錄事參軍,帶郯令,以母憂去職。王爲丹陽尹,起摛爲秣陵令。普通四年,王出鎮襄陽,摛固求隨府西上,遷晉安王諮議參軍。大通初,王總戎北伐,以摛兼寧蠻府長史,參贊戎政,教命軍書,多自摛出。王入爲皇太子,轉家令,兼掌管記,尋帶領直。
摛文體既別,春坊盡學之,「宮體」之號,自斯而起。高祖聞之怒,召摛加讓,及見,應對明敏,辭義可觀,高祖意釋。因問五經大義,次問歷代史及百家雜說,末論釋教。摛商較縱橫,應答如響,高祖甚加嘆異,更被親狎,寵遇日隆。領軍朱異不說,謂所親曰:「徐叟出入兩宮,漸來逼我,須早爲之所。」遂承間白高祖曰:「摛年老,又愛泉石,意在一郡,以自怡養。」高祖謂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並經爲之,卿爲我臥治此郡。」中大通三年,遂出爲新安太守。至郡,爲治清靜,教民禮義,勸課農桑,期月之中,風俗便改。秩滿,還爲中庶子,加戎昭將軍。
是時臨城公納夫人王氏,即太宗妃之侄女也。晉宋已來,初婚三日,婦見舅姑,眾賔皆列觀,引春秋義云「丁丑,夫人姜氏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婦覿用幣」。戊寅,丁丑之明日,故禮官據此,皆雲宜依舊貫。太宗以問摛,摛曰:「儀禮云『質明贊見婦於舅姑』。雜記又云『婦見舅姑,兄弟姊妹皆立於堂下』。政言婦是外宗,未審嫻令,所以停坐三朝,觀其七德。舅延外客,姑率內賔,堂下之儀,以備盛禮。近代婦於舅姑,本有戚屬,不相瞻看。夫人乃妃侄女,有異他姻,覿見之儀,謂應可略。」太宗從其議。除太子左衛率。
太清三年,侯景攻陷台城,時太宗居永福省,賊眾奔入,舉兵上殿,侍衛奔散,莫有存者。摛獨嶷然侍立不動,徐謂景曰:「侯公當以禮見,何得如此。」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是常憚摛。太宗嗣位,進授左衛將軍,固辭不拜。太宗後被幽閉,摛不獲朝謁,因感氣疾而卒,年七十八。長子陵,最知名。
鮑泉字潤岳,東海人也。父機,湘東王諮議參軍。泉博涉史傳,兼有文筆。少事元帝,早見擢任。及元帝承制,累遷至信州刺史。太清三年,元帝命泉征河東王譽於湘州,泉至長沙,作連城以逼之,譽率眾攻泉,泉據柵堅守,譽不能克。泉因其弊出擊之,譽大敗,盡俘其眾,遂圍其城,久未能拔。世祖乃數泉罪,遣平南將軍王僧辯代泉爲都督。僧辯至,泉愕然,顧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經略,賊不足平矣。」僧辯既入,乃背泉而坐,曰:「鮑郎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卿勿以故意見期。」因出令示泉,鎖之床下。泉曰:「稽緩王師,甘罪是分,但恐後人更思鮑泉之憒憒耳。」乃爲啟謝淹遲之罪。世祖尋復其任,令與僧辯等率舟師東逼邵陵王於郢州。
郢州平,元帝以長子方諸爲刺史,泉爲長史,行府州事。侯景密遣將宋子仙、任約率精騎襲之,方諸與泉不恤軍政,唯蒲酒自樂,賊騎至,百姓奔告,方諸與泉方雙陸,不信,曰:「徐文盛大軍在東,賊何由得至?」既而傳告者眾,始令闔門,賊縱火焚之,莫有抗者,賊騎遂入,城乃陷。執方諸及泉送之景所。後景攻王僧辯於巴陵,不克,敗還,乃殺泉於江夏,沉其屍於黃鵠磯。
初,泉之爲南討都督也,其友人夢泉得罪於世祖,覺而告之。後未旬,果見囚執。頃之,又夢泉著朱衣而行水上,又告泉曰:「君勿憂,尋得免矣。」因說其夢,泉密記之,俄而復見任,皆如其夢。
泉於儀禮尤明,撰新儀四十卷,行於世。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阮孝緒常言,仲尼論四科,始乎德行,終乎文學。有行者多尚質樸,有文者少蹈規矩,故衛、石靡餘論可傳,屈、賈無立德之譽。若夫憲章游、夏,祖述回騫,體兼文行,於裴幾原見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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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一‧列傳第二十五 袁昂子君正
袁昂字千里,陳郡陽夏人。祖洵,宋征虜將軍、吳郡太守。父顗,冠軍將軍、雍州刺史,泰始初,舉兵奉晉安王子勛,事敗誅死。昂時年五歲,乳媼攜抱匿於廬山,會赦得出,猶徙晉安,至元徽中聽還,時年十五。初,顗敗,傳首京師,藏於武庫,至是始還。昂號慟嘔血,絕而復甦,從兄彖嘗撫視抑譬,昂更制服,廬於墓次。後與彖同見從叔司徒粲,粲謂彖曰:「其幼孤而能至此,故知名器自有所在。」
齊初,起家冠軍安成王行參軍,遷征虜主簿,太子舍人,王儉鎮軍府功曹史。儉時爲京尹,經於後堂獨引見昂,指北堂謂昂曰:「卿必居此。」累遷秘書丞,黃門侍郎。昂本名千里,齊永明中,武帝謂之曰:「昂昂千里之駒,在卿有之,今改卿名爲昂,即千里爲字。」出爲安南鄱陽王長史、尋陽公相。還爲太孫中庶子、衛軍武陵王長史。
丁內憂,哀毀過禮。服未除而從兄彖卒。昂幼孤,爲彖所養,乃制期服。人有怪而問之者,昂致書以喻之曰:「竊聞禮由恩斷,服以情申,故小功他邦,加制一等,同爨有緦,明之典籍。孤子夙以不天,幼傾干蔭,資敬未奉,過庭莫承,藐藐沖人,未達朱紫。從兄提養訓教,示以義方,每假其談價,虛其聲譽,得及人次,實亦有由。兼開拓房宇,處以華曠,同財共有,恣其取足,爾來三十餘年,憐愛之至,無異於己。姊妹孤侄,成就一時,篤念之深,在終彌固,此恩此愛,畢壤不追。既情若同生,而服爲諸從,言心即事,實未忍安。昔馬棱與弟毅同居,毅亡,棱爲心服三年。由也之不除喪,亦緣情而致制,雖識不及古,誠情感慕。常願千秋之後,從服期齊;不圖門衰,禍集一旦,草土殘息,復罹今酷,尋惟慟絕,彌劇彌深。今以餘喘,欲遂素志,庶寄其罔慕之痛,少申無已之情。雖禮無明據,乃事有先例,率迷而至,必欲行之。君問禮所歸,謹以咨白。臨紙號哽,言不識次。」
服闋,除右軍邵陵王長史,俄遷御史中丞。時尚書令王晏弟詡爲廣州,多納賕貨,昂依事劾奏,不憚權豪,當時號爲正直。出爲豫章內史,丁所生母憂去職,以喪還,江路風浪暴駭,昂乃縛衣著柩,誓同沈溺。及風止,余船皆沒,唯昂所乘船獲全,咸謂精誠所致。葬訖,起爲建武將軍、吳興太守。
永元末,義師至京師,州牧郡守皆望風降款,昂獨拒境不受命。高祖手書喻曰:「夫禍福無門,興亡有數,天之所棄,人孰能匡?機來不再,圖之宜早。頃藉聽道路,承欲狼顧一隅,既未悉雅懷,聊申往意。獨夫狂悖,振古未聞,窮凶極虐,歲月滋甚。天未絕齊,聖明啟運,兆民有賴,百姓來蘇。吾荷任前驅,掃除京邑,方撥亂反正,伐罪弔民,至止以來,前無橫陣。今皇威四臨,長圍已合,遐邇畢集,人神同奮。銳卒萬計,鐵馬千群,以此攻戰,何往不克。況建業孤城,人懷離阻,面縛軍門,日夕相繼,屠潰之期,勢不雲遠。兼熒惑出端門,太白入氐室,天文表於上,人事符於下,不謀同契,寔在茲辰。且范岫、申胄,久薦誠款,各率所由,仍爲掎角,沈法瑀、孫肸、朱端,已先肅清吳會,而足下欲以區區之郡,御堂堂之師,根本既傾,枝葉安附?童兒牧豎,咸謂其非,求之明鑑,實所未達。今竭力昏主,未足爲忠,家門屠滅,非所謂孝,忠孝俱盡,將欲何依?豈若翻然改圖,自招多福,進則遠害全身,退則長守祿位。去就之宜,幸加詳擇。若執迷遂往,同惡不悛,大軍一臨,誅及三族。雖貽後悔,寧復雲補。欲布所懷,故致今白。」昂答曰:「都史至,辱誨。承藉以眾論,謂仆有勤王之舉,兼蒙誚責,獨無送款,循復嚴旨,若臨萬仞。三吳內地,非用兵之所,況以偏隅一郡,何能爲役?近奉敕,以此境多虞,見使安慰。自承麾旆屆止,莫不膝袒軍門,惟仆一人敢後至者,政以內揆庸素,文武無施,直是東國賤男子耳。雖欲獻心,不增大師之勇;置其愚默,寧沮眾軍之威。幸藉將軍含弘之大,可得從容以禮。竊以一餐微施,尚復投殞,況食人之祿,而頓忘一旦。非惟物議不可,亦恐明公鄙之,所以躊躇,未遑薦璧。遂以輕微,爰降重命,震灼於心,忘其所厝,誠推理鑒,猶懼威臨。」建康城平,昂束身詣闕,高祖宥之不問也。
天監二年,以爲後軍臨川王參軍事。昂奉啟謝曰:「恩降絕望之辰,慶集寒心之日,焰灰非喻,荑枯未擬,摳衣聚足,顛狽不勝。臣遍歷三墳,備詳六典,巡校賞罰之科,調檢生死之律,莫不嚴五辟於明君之朝,峻三章於聖人之世。是以塗山始會,致防風之誅;酆邑方構,有崇侯之伐。未有緩憲於斮戮之人,賒刑於耐罪之族,出萬死入一生如臣者也。推恩及罪,在臣實大,披心瀝血,敢乞言之。臣東國賤人,學行何取,既殊鳴雁直木,故無結綬彈冠,徒藉羽儀,易農就仕。往年濫職,守秩東隅,仰屬龔行,風驅電掩。當其時也,負鼎圖者日至,執玉帛者相望。獨在愚臣,頓昏大義,殉鴻毛之輕,忘同德之重。但三吳險薄,五湖交通,屢起田儋之變,每懼殷通之禍,空慕君魚保境,遂失師涓抱器。後至者斬,臣甘斯戮。明刑徇眾,誰曰不然。幸約法之弘,承解網之宥,猶當降等薪粲,遂乃頓釋鉗赭。斂骨吹魂,還編黔庶,濯疵盪穢,入楚游陳,天波既洗,雲油遽沐。古人有言:『非死之難,處死之難。』臣之所荷,曠古不書;臣之死所,未知何地。」
高祖答曰:「朕遺射鉤,卿無自外。」俄除給事黃門侍郎。其年遷侍中。明年,出爲尋陽太守,行江州事。六年,征爲吏部尚書,累表陳讓,徙爲左民尚書,兼右僕射。七年,除國子祭酒;兼僕射如故,領豫州大中正。八年,出爲仁威將軍、吳郡太守。十一年,入爲五兵尚書,復兼右僕射,未拜,有詔即真。尋以本官領起部尚書,加侍中。十四年,馬仙琕破魏軍於朐山,詔權假昂節,往勞軍。十五年,遷右僕射,尋爲尚書令、宣惠將軍。普通三年,爲中書監、丹陽尹。其年進號中衛將軍,復爲尚書令,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給鼓吹,未拜,又領國子祭酒。大通元年,加中書監,給親信三十人。尋表解祭酒,進號中撫軍大將軍,遷司空、侍中、尚書令,親信、鼓吹並如故。五年,加特進、左光祿大夫,增親信爲八十人。大同六年,薨,時年八十。詔曰:「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司空昂,奄至薨逝,惻怛於懷。公器宇凝素,志誠貞方,端朝燮理,嘉猷載緝。追榮表德,寔惟令典。可贈本官,鼓吹一部,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二十萬,絹布一百匹,蠟二百斤,即日舉哀。」
初,昂臨終遺疏,不受贈諡,敕諸子不得言上行狀及立志銘,凡有所須,悉皆停省。復曰:「吾釋褐從仕,不期富貴,但官序不失等倫,衣食粗知榮辱,以此闔棺,無慚鄉里。往忝吳興,屬在昏明之際,既暗於前覺,無識於聖朝,不知天命,甘貽顯戮,幸遇殊恩,遂得全門戶。自念負罪私門,階榮望絕,保存性命,以爲幸甚;不謂叨竊寵靈,一至於此。常欲竭誠酬報,申吾乃心,所以朝廷每興師北伐,吾輒啟求行,誓之丹款,實非矯言。既庸懦無施,皆不蒙許,雖欲罄命,其議莫從。今日瞑目,畢恨泉壤,若魂而有知,方期結草。聖朝遵古,知吾名品,或有追遠之恩,雖是經國恆典,在吾無應致此,脫有贈官,慎勿祗奉。」諸子累表陳奏,詔不許。冊諡曰穆正公。
子君正,美風儀,善自居處,以貴公子得當世名譽。頃之,兼吏部郎,以母憂去職。服闋,爲邵陵王友、北中郎長史、東陽太守。尋征還都,郡民徵士徐天祐等三百人詣闕乞留一年,詔不許,仍除豫章內史,尋轉吳興太守。侯景亂,率數百人隨邵陵王赴援,及京城陷,還郡。
君正當官蒞事有名稱,而蓄聚財產,服玩靡麗。賊遣於子悅攻之,新城戍主戴僧易勸令拒守,吳陸映公等懼賊脫勝,略其資產,乃曰:「賊軍甚銳,其鋒不可當;今若拒之,恐民心不從也。」君正性怯懦,乃送米及牛酒,郊迎子悅,子悅既至,掠奪其財物子女,因是感疾卒。
史臣曰:夫天尊地卑,以定君臣之位;松筠等質,無革歲寒之心。袁千里命屬崩離,身逢厄季,雖獨夫喪德,臣志不移;及抗疏高祖,無虧忠節,斯亦存夷、叔之風矣。終爲梁室台鼎,何其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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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二‧列傳第二十六  陳慶之 蘭欽
陳慶之字子云,義興國山人也。幼而隨從高祖。高祖性好棋,每從夜達旦不輟,等輩皆倦寐,惟慶之不寢,聞呼即至,甚見親賞。從高祖東下平建鄴,稍爲主書,散財聚士,常思效用。除奉朝請。
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於彭城求入內附,以慶之爲武威將軍,與胡龍牙、成景儁率諸軍應接。還除宣猛將軍、文德主帥,仍率軍二千,送豫章王綜入鎮徐州。魏遣安豐王元延明、臨淮王元彧率眾二萬來拒,屯據陟□。延明先遣其別將丘大千築壘潯梁,觀兵近境。慶之進薄其壘,一鼓便潰。後豫章王棄軍奔魏,眾皆潰散,諸將莫能制止,慶之乃斬關夜追,軍士得全。
普通七年,安西將軍元樹出征壽春,除慶之假節、總知軍事。魏豫州刺史李憲遣其子長鈞別築兩城相拒,慶之攻之,憲力屈遂降,慶之入據其城。轉東宮直閣,賜爵關中侯。
大通元年,隸領軍曹仲宗伐渦陽。魏遣征南將軍常山王元昭等率馬步十五萬來援,前軍至駝澗,去渦陽四十里。慶之欲逆戰,韋放以賊之前鋒必是輕銳,與戰若捷,不足爲功,如其不利,沮我軍勢,兵法所謂以逸待勞,不如勿擊。慶之曰:「魏人遠來,皆已疲倦,去我既遠,必不見疑,及其未集,須挫其氣,出其不意,必無不敗之理。且聞虜所據營,林木甚盛,必不夜出。諸君若疑惑,慶之請獨取之。」於是與麾下二百騎奔擊,破其前軍,魏人震恐。慶之乃還與諸將連營而進,據渦陽城,與魏軍相持。自春至冬,數十百戰,師老氣衰,魏之援兵復欲築壘於軍後,仲宗等恐腹背受敵,謀欲退師。慶之杖節軍門曰:「共來至此,涉歷一歲,糜費糧仗,其數極多,諸軍並無鬬心,皆謀退縮,豈是欲立功名,直聚爲抄暴耳。吾聞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須虜大合,然後與戰。審欲班師,慶之別有密敕,今日犯者,便依明詔。」仲宗壯其計,乃從之。魏人掎角作十三城,慶之銜枚夜出,陷其四壘,渦陽城主王緯乞降。所餘九城,兵甲猶盛,乃陳其俘馘,鼓譟而攻之,遂大奔潰,斬獲略盡,渦水咽流,降城中男女三萬餘口。詔以渦陽之地置西徐州。眾軍乘勝前頓城父。高祖嘉焉,賜慶之手詔曰:「本非將種,又非豪家,觖望風雲,以至於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終。開朱門而待賔,揚聲名於竹帛,豈非大丈夫哉!」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顥以本朝大亂,自拔來降,求立爲魏主。高祖納之,以慶之爲假節、飈勇將軍,送元顥還北。顥於渙水即魏帝號,授慶之使持節、鎮北將軍、護軍、前軍大都督,發自銍縣,進拔滎城,遂至睢陽。魏將丘大千有眾七萬,分築九城以相拒。慶之攻之,自旦至申,陷其三壘,大千乃降。時魏徵東將軍濟陰王元暉業率羽林庶子二萬人來救梁、宋,進屯考城,城四面縈水,守備嚴固。慶之命浮水築壘,攻陷其城,生擒暉業,獲租車七千八百兩。仍趨大梁,望旗歸款。顥進慶之衛將軍、徐州刺史、武都公。仍率眾而西。
魏左僕射楊昱、西阿王元慶、撫軍將軍元顯恭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眾凡七萬,據滎陽拒顥。兵既精強,城又險固,慶之攻未能拔。魏將元天穆大軍復將至,先遣其驃騎將軍爾朱吐沒兒領胡騎五千,騎將魯安領夏州步騎九千,援楊昱;又遣右僕射爾朱世隆、西荊州刺史王羆騎一萬,據虎牢。天穆、吐沒兒前後繼至,旗鼓相望。時滎陽未拔,士眾皆恐,慶之乃解鞍秣馬,宣喻眾曰:「吾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爲不少;君等殺人父兄,略人子女,又爲無算。天穆之眾,並是仇讎。我等才有七千,虜眾三十餘萬,今日之事,義不圖存。吾以虜騎不可爭力平原,及未盡至前,須平其城壘,諸君無假狐疑,自貽屠膾。」一鼓悉使登城,壯士東陽宋景休、義興魚天愍逾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陣外合,慶之率騎三千背城逆戰,大破之,魯安於陣乞降,元天穆、爾朱吐沒兒單騎獲免。收滎陽儲實,牛馬谷帛不可勝計。進赴虎牢,爾朱世隆棄城走。魏主元子攸懼,奔并州。其臨淮王元彧、安豐王元延明率百僚,封府庫,備法駕,奉迎顥入洛陽宮,御前殿,改元大赦。顥以慶之爲侍中、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增邑萬戶。魏大將軍上黨王元天穆、王老生、李叔仁又率眾四萬,攻陷大梁,分遣老生、費穆兵二萬,據虎牢,刁宣、刁雙入梁、宋,慶之隨方掩襲,並皆降款。天穆與十餘騎北渡河。高祖復賜手詔稱美焉。慶之麾下悉著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陽童謠曰:「名師大將莫自牢,千兵萬馬避白袍。」自發銍縣至於洛陽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無前。
初,元子攸止單騎奔走,宮衛嬪侍無改於常,顥既得志,荒於酒色,乃日夜宴樂,不復視事,與安豐、臨淮共立奸計,將背朝恩,絕賔貢之禮;直以時事未安,且資慶之之力用,外同內異,言多忌刻。慶之心知之,亦密爲其計。乃說顥曰:「今遠來至此,未伏尚多,若人知虛實,方更連兵,而安不忘危,須預爲其策。宜啟天子,更請精兵;並勒諸州,有南人沒此者,悉須部送。」顥欲從之,元延明說顥曰:「陳慶之兵不出數千,已自難制;今增其眾,寧肯復爲用乎?權柄一去,動轉聽人,魏之宗社,於斯而滅。」顥由是致疑,稍成疏貳。慮慶之密啟,乃表高祖曰:「河北、河南一時已定,唯爾朱榮尚敢跋扈,臣與慶之自能擒討。今州郡新服,正須綏撫,不宜更復加兵,搖動百姓。」高祖遂詔眾軍皆停界首。洛下南人不出一萬,羌夷十倍,軍副馬佛念言於慶之曰:「功高不賞,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將軍豈得無慮?自古以來,廢昏立明,扶危定難,鮮有得終。今將軍威震中原,聲動河塞,屠顥據洛,則千載一時也。」慶之不從。顥前以慶之爲徐州刺史,因固求之鎮。顥心憚之,遂不遣。乃曰:「主上以洛陽之地全相任委,忽聞舍此朝寄,欲往彭城,謂君遽取富貴,不爲國計,手敕頻仍,恐成仆責。」慶之不敢復言。魏天柱將軍爾朱榮、右僕射爾朱世隆、大都督元天穆、驃騎將軍爾朱吐沒兒、榮長史高歡、鮮卑、芮芮,勒眾號百萬,挾魏主元子攸來攻顥。顥據洛陽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時反叛。慶之渡河守北中郎城,三日中十有一戰,傷殺甚眾。榮將退,時有劉靈助者,善天文,乃謂榮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榮乃縛木爲筏,濟自硤石,與顥戰於河橋,顥大敗,走至臨潁,遇賊被擒,洛陽陷。慶之馬步數千,結陣東反,榮親自來追,值嵩高山水洪溢,軍人死散。慶之乃落鬚髮爲沙門,間行至豫州,豫州人程道雍等潛送出汝陰。至都,仍以功除右衛將軍,封永興縣侯,邑一千五百戶。
出爲持節、都督緣淮諸軍事、奮武將軍、北兗州刺史。會有妖賊沙門僧強自稱爲帝,土豪蔡伯龍起兵應之。僧強頗知幻術,更相扇惑,眾至三萬,攻陷北徐州,濟陰太守楊起文棄城走,鍾離太守單希寶見害,使慶之討焉。車駕幸白下臨餞,謂慶之曰:「江淮兵勁,其鋒難當,卿可以策制之,不宜決戰。」慶之受命而行。曾未浹辰,斬伯龍、僧強,傳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都督南北司西豫豫四州諸軍事、南北司二州刺史,余並如故。慶之至鎮,遂圍懸瓠。破魏潁州刺史婁起、揚州刺史是雲寶於溱水,又破行台孫騰、大都督侯進、豫州刺史堯雄、梁州刺史司馬恭於楚城。罷義陽鎮兵,停水陸轉運,江湖諸州並得休息。開田六千頃,二年之後,倉廩充實。高祖每嘉勞之。又表省南司州,復安陸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將侯景率眾七萬寇楚州,刺史桓和陷沒,景仍進軍淮上,貽慶之書使降。敕遣湘潭侯退、右衛夏侯夔等赴援,軍至黎漿,慶之已擊破景。時大寒雪,景棄輜重走,慶之收之以歸。進號仁威將軍。是歲,豫州飢,慶之開倉賑給,多所全濟。州民李昇等八百人表請樹碑頌德,詔許焉。五年十月,卒,時年五十六。贈散騎常侍、左衛將軍,鼓吹一部。諡曰武。敕義興郡發五百丁會喪。
慶之性祗慎,衣不紈綺,不好絲竹,射不穿札,馬非所便,而善撫軍士,能得其死力。長子昭嗣。
第五子昕,字君章。七歲能騎射。十二隨父入洛,於路遇疾,還京師。詣鴻臚卿朱異,異訪北間形勢,昕聚土畫地,指麾分別,異甚奇之。
大同四年,爲邵陵王常侍、文德主帥、右衛仗主,敕遣助防義陽。魏豫州刺史堯雄,北間驍將,兄子寶樂,特爲敢勇。慶之圍懸瓠,雄來赴其難,寶樂求單騎校戰,昕躍馬直趣寶樂,雄即散潰,仍陷溱城。六年,除威遠將軍、小峴城主,以公事免。十年,妖賊王勤宗起於巴山郡,以昕爲宣猛將軍,假節討焉。勤宗平,除陰陵戍主、北譙太守,以疾不之官。又除驃騎外兵,俄爲臨川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圍歷陽,敕召昕還,昕啟云:「採石急須重鎮,王質水軍輕弱,恐慮不濟。」乃板昕爲雲騎將軍,代質,未及下渚,景已渡江,仍遣率所領游防城外,不得入守。欲奔京口,乃爲景所擒。景見昕殷勤,因留極飲,曰:「我至此得卿,餘人無能爲也。」令昕收集部曲,將用之,昕誓而不許。景使其儀同范桃棒嚴禁之,昕因說桃棒令率所領歸降,襲殺王偉、宋子仙爲信。桃棒許之,遂盟約,射啟城中,遣昕夜縋而入。高祖大喜,敕即受降,太宗遲疑累日不決,外事發泄,昕弗之知,猶依期而下。景邀得之,乃逼昕令更射書城中,云「桃棒且輕將數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隨之,昕既不肯爲書,期以必死,遂爲景所害,時年三十三。
蘭欽字休明,中昌魏人也。父子云,天監中,軍功官至雲麾將軍,冀州刺史。
欽幼而果決,趫捷過人,隨父北征,授東宮直閣。大通元年,攻魏蕭城,拔之。仍破彭城別將郊仲,進攻擬山城,破其大都督劉屬眾二十萬。進攻籠城,獲馬千餘匹。又破其大將柴集及襄城太守高宣、別將范思念、鄭承宗等。仍攻厥固、張龍、子城,未拔,魏彭城守將楊目遣子孝邕率輕兵來援,欽逆擊走之。又破譙州刺史劉海游,還拔厥固,收其家口。楊目又遣都督范思念、別將曹龍牙數萬眾來援,欽與戰,於陣斬龍牙,傳首京師。
又假欽節,都督衡州三郡兵,討桂陽、陽山、始興叛蠻,至即平破之。封安懷縣男,邑五百戶。又破天漆蠻帥晚時得。會衡州刺史元慶和爲桂陽人嚴容所圍,遣使告急,欽往應援,破容羅溪,於是長樂諸洞一時平盪。又密敕欽向魏興,經南鄭,屬魏將托跋勝寇襄陽,仍敕赴援。除持節、督南梁南北秦沙四州諸軍事、光烈將軍、平西校尉、梁南秦二州刺史,增封五百戶,進爵爲侯。破通生,擒行台元子禮、大將薛儁、張菩薩,魏梁州刺史元羅遂降,梁、漢厎定。進號智武將軍,增封二千戶。
俄改授持節、都督衡桂二州諸軍事、衡州刺史,未及赴職,魏遣都督董紹、張獻攻圍南鄭,梁州刺史杜懷瑤請救,欽率所領援之,大破紹、獻於高橋城,斬首三千餘,紹、獻奔退,追入斜谷,斬獲略盡。西魏相宇文黑泰致馬二千匹,請結鄰好。詔加散騎常侍,進號仁威將軍,增封五百戶,仍令述職。
經廣州,因破俚帥陳文徹兄弟,並擒之。至衡州,進號平南將軍,改封曲江縣公,增邑五百戶。在州有惠政,吏民詣闕請立碑頌德,詔許焉。征爲散騎常侍、左衛將軍,尋改授散騎常侍、安南將軍、廣州刺史。既至任所,前刺史南安侯密遣廚人置藥於食,欽中毒而卒,時年四十二。詔贈侍中、中衛將軍,鼓吹一部。
子夏禮,侯景至歷陽,率其部曲邀擊景,兵敗死之。
史臣曰:陳慶之、蘭欽俱有將略,戰勝攻取,蓋頗、牧、衛、霍之亞歟。慶之警悟,早侍高祖,既預舊恩,加之謹肅,蟬冕組珮,亦一世之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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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三‧列傳第二十七  王僧孺 張率 劉孝綽 王筠
王僧孺字僧孺,東海郯人,魏衛將軍肅八世孫。曾祖雅,晉左光祿大夫、儀同三司。祖准,宋司徒左長史。
僧孺年五歲,讀孝經,問授者此書所載述,曰:「論忠孝二事。」僧孺曰:「若爾,常願讀之。」六歲能屬文,既長好學。家貧,常傭書以養母,所寫既畢,諷誦亦通。
仕齊,起家王國左常侍、太學博士。尚書僕射王晏深相賞好。晏爲丹陽尹,召補郡功曹,使僧孺撰東宮新記。遷大司馬豫章王行參軍,又兼太學博士。司徒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僧孺亦游焉。文惠太子聞其名,召入東宮,直崇明殿。欲擬爲宮僚,文惠薨,不果。時王晏子德元出爲晉安郡,以僧孺補郡丞,除候官令。建武初,有詔舉士,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表薦秘書丞王暕及僧孺曰:「前候官令東海王僧孺,年三十五,理尚棲約,思致悟敏,既筆耕爲養,亦傭書成學。至乃照螢映雪,編蒲緝柳,先言往行,人物雅俗,甘泉遺儀,南宮故事,畫地成圖,抵掌可述;豈直鼮鼠有必對之辯,竹書無落簡之謬,訪對不休,質疑斯在。」除尚書儀曹郎,遷治書侍御史,出爲錢唐令。初,僧孺與樂安任昉遇竟陵王西邸,以文學友會,及是將之縣,昉贈詩,其略曰:「惟子見知,惟余知子。觀行視言,要終猶始。敬之重之,如蘭如茝。形應影隨,曩行今止。百行之首,立人斯著。子之有之,誰毀誰譽。修名既立,老至何遽。誰其執鞭,吾爲子御。劉略班藝,虞志荀錄,伊昔有懷,交相欣勗。下帷無倦,升高有屬。嘉爾晨燈,惜余夜燭。」其爲士友推重如此。
天監初,除臨川王后軍記室參軍,待詔文德省。尋出爲南海太守。郡常有高涼生口及海舶每歲數至,外國賈人以通貨易,舊時州郡以半價就市,又買而即賣,其利數倍,歷政以爲常。僧孺乃嘆曰:「昔人爲蜀部長史,終身無蜀物,吾欲遺子孫者,不在越裝。」並無所取。視事期月,有詔征還,郡民道俗六百人詣闕請留,不許。既至,拜中書郎、領著作,復直文德省,撰中表簿及起居注。遷尚書左丞,領著作如故。俄除游擊將軍,兼御史中丞。
僧孺幼貧,其母鬻紗布以自業,嘗攜僧孺至市,道遇中丞鹵簿,驅迫溝中。及是拜日,引騶清道,悲感不自勝。尋以公事降爲雲騎將軍,兼職如故,頃之即真。是時高祖制春景明志詩五百字,敕在朝之人沈約已下同作,高祖以僧孺詩爲工。遷少府卿,出監吳郡。還除尚書吏部郎,參大選,請謁不行。
出爲仁威南康王長史,行府、州、國事。王典簽湯道愍昵於王,用事府內,僧孺每裁抑之,道愍遂謗訟僧孺,逮詣南司。奉箋辭府曰:「下官不能避溺山隅,而正冠李下,既貽疵辱,方致徽繩,解籙收簪,且歸初服。竊以董生偉器,止相驕王;賈子上才,爰傅卑土。下官生年有值,謬仰清塵,假翼西雍,竊步東閣,多慚袨服,取亂長裾,高榻相望,直居坐右,長階如畫,獨在僚端。借其從容之詞,假以寬和之色,恩禮遠過申、白,榮望多廁應、徐。厚德難逢,小人易說。方謂離腸隕首,不足以報一言;露膽披誠,何能以酬屢顧。寧謂罻羅裁舉,微禽先落;閶闔始吹,細草仍墜。一辭九畹,方去五雲。縱天網是漏,聖恩可恃,亦復孰寄心骸,何施眉目。方當橫潭亂海,就魚鱉而爲群;披榛捫樹,從虺蛇而相伍。豈復仰聽金聲,式瞻玉色。顧步高軒,悲如霰委;踟躕下席,淚若綆縻。」
僧孺坐免官,久之不調。友人廬江何炯猶爲王府記室,乃致書於炯,以見其意。曰:
  近別之後,將隔暄寒,思子爲勞,未能忘弭。昔季叟入秦,梁生適越,猶懷悵恨,且或吟謠;況歧路之日,將離嚴網,辭無可憐,罪有不測。蓋畫地刻木,昔人所惡,叢棘既累,於何可聞,所以握手戀戀,離別珍重。弟愛同鄒季,淫淫承睫,吾猶復抗手分背,羞學婦人。素鍾肇節,金飈戒序,起居無恙,動靜履宜。子云筆札,元瑜書記,信用既然,可樂爲甚。且使目明,能袪首疾。甚善甚善。
  吾無昔人之才而有其病,癲眩屢動,消渴頻增。委化任期,故不復呼醫飲藥,但恨一旦離大辱,蹈明科,去皎皎而非自污,抱鬱結而無誰告,丁年蓄積,與此銷亡,徒竊高價厚名,橫叨公器人爵,智能無所報,筋力未之酬,所以悲至撫膺,泣盡而繼之以血。
  顧惟不肖,文質無所底,蓋困於衣食,迫於饑寒,依隱易農,所志不過鍾庾。久爲尺板斗食之吏,以從皂衣黑綬之役,非有奇才絕學,雄略高謨,吐一言可以匡俗振民,動一議可以固邦興國。全璧歸趙,飛矢救燕,偃息藩魏,甘臥安郢,腦日逐,髓月支,擁十萬而橫行,提五千而深入,將能執圭裂壤,功勒景鍾,錦繡爲衣,朱丹被轂,斯大丈夫之志,非吾曹之所能及已。直以章句小才,蟲篆末藝,含吐緗縹之上,翩蹮樽俎之側,委曲同之鍼縷,繁碎譬之米鹽,孰致顯榮,何能至到。加性疏澀,拙於進取,未嘗去來許史,遨遊梁竇,俛首脅肩,先意承旨,是以三葉靡遘,不與運並,十年未徙,孰非能薄。及除舊布新,清晷方旦,抱樂銜圖,訟謳有主,而猶限一吏於岑石,隔千里於泉亭,不得奉板中涓,預衣裳之會,提戈後勁,廁龍豹之謀。及其投劾歸來,恩均舊隸,升文石,登玉陛,一見而降顏色,再睹而接話言,非藉左右之容,無勞群公之助。又非同席共研之夙逢,笥餌卮酒之早識,一旦陪武帳,仰文陛,備聃、佚之柱下,充嚴、朱之席上,入班九棘,出專千里,據操撮之雄官,參人倫之顯職,雖古之爵人不次,取士無名,未有躡景追風,奔驟之若此者也。
  蓋基薄牆高,塗遙力躓,傾蹷必然,顛匐可俟。竟以福過災生,人指鬼瞰,將均宥器,有驗傾卮,是以不能早從曲影,遂乃取疑邪徑。故司隸懍懍,思得應弦,譬縣廚之獸,如離繳之鳥,將充庖鼎,以餌鷹鸇。雖事異鑽皮,文非刺骨,猶復因茲舌杪,成此筆端。上可以投畀北方,次可以論輸左校,變爲丹赭,充彼舂薪。幸聖主留善貸之德,紆好生之施,解網咒禽,下車泣罪,愍茲奊詬,憐其觳觫,加肉朽胔,布葉枯株,輟薪止火,得不銷爛。所謂還魂斗極,追氣泰山,止復除名爲民,幅巾家巷,此五十年之後,人君之賜焉。木石感陰陽,犬馬識厚薄,員首方足,孰不戴天?而竊自有悲者,蓋士無賢不肖,在朝見嫉;女無美惡,入宮見妒。家貧,無苞苴可以事朋類,惡其鄉原,恥彼戚施,何以從人,何以徇物?外無奔走之友,內乏強近之親,是以構市之徒隨相媒糱。及一朝捐棄,以快怨者之心,吁可悲矣。
  蓋先貴後賤,古富今貧,季倫所以發此哀音,雍門所以和其悲曲。又迫以嚴秋殺氣,具物多悲,長夜展轉,百憂俱至。況復霜銷草色,風搖樹影。寒蟲夕叫,合輕重而同悲;秋葉晚傷,雜黃紫而俱墜。蜘蛛絡幕,熠燿爭飛,故無車轍馬聲,何聞鳴雞吠犬。俛眉事妻子,舉手謝賔游。方與飛走爲鄰,永用蓬蒿自沒。愾其長息,忽不覺生之爲重。素無一廛之田,而有數口之累。豈曰匏而不食,方當長爲傭保,餬口寄身,溘死溝渠,以實螻蟻,悲夫!豈復得與二三士友,抱接膝之歡,履足差肩,摛綺縠之清文,談希微之道德。唯吳馮之遇夏馥,范彧之值孔嵩,愍其留賃,憐此行乞耳。儻不以垢累,時存寸札,則雖先犬馬,猶松喬焉。去矣何生,高樹芳烈。裁書代面,筆淚俱下。
久之,起爲安西安成王參軍,累遷鎮右始興王中記室,北中郎南康王諮議參軍,入直西省,知撰譜事。普通三年,卒,時年五十八。
僧孺好墳籍,聚書至萬餘卷,率多異本,與沈約、任昉家書相埒。少篤志精力,於書無所不睹。其文麗逸,多用新事,人所未見者,世重其富。僧孺集十八州譜七百一十卷,百家譜集十五卷,東南譜集抄十卷,文集三十卷,兩台彈事不入集內爲五卷,及東宮新記,並行於世。
張率字士簡,吳郡吳人。祖永,宋右光祿大夫。父瓌,齊世顯貴,歸老鄉邑,天監初,授右光祿,加給事中。
率年十二,能屬文,常日限爲詩一篇,稍進作賦頌,至年十六,向二千許首。齊始安王蕭遙光爲揚州,召迎主簿,不就。起家著作佐郎。建武三年,舉秀才,除太子舍人。與同郡陸倕幼相友狎,常同載詣左衛將軍沈約,適值任昉在焉,約乃謂昉曰:「此二子後進才秀,皆南金也,卿可與定交。」由此與昉友善。遷尚書殿中郎。出爲西中郎南康王功曹史,以疾不就。久之,除太子洗馬。高祖霸府建,引爲相國主簿。天監初,臨川王已下並置友、學。以率爲鄱陽王友,遷司徒謝朏掾,直文德待詔省,敕使抄乙部書,又使撰婦人事二十餘條,勒成百卷,使工書人琅邪王深、吳郡范懷約、褚洵等繕寫,以給後宮。率又爲待詔賦奏之,甚見稱賞。手敕答曰:「省賦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謂兼二子於金馬矣。」又侍宴賦詩,高祖乃別賜率詩曰:「東南有才子,故能服官政。余雖慚古昔,得人今爲盛。」率奉詔往返數首。其年,遷秘書丞,引見玉衡殿。高祖曰:「秘書丞天下清官,東南胄望未有爲之者,今以相處,足爲卿譽。」其恩遇如此。
四年三月,禊飲華光殿。其日,河南國獻舞馬,詔率賦之,曰:
  臣聞「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故禮稱驪騵,詩誦駵駱。先景遺風之美,世所得聞;吐圖騰光之異,有時而出。洎我大梁,光有區夏,廣運自中,員照無外,日入之所,浮琛委贄,風被之域,越險效珍,軨服烏號之駿,騊駼豢龍之名。而河南又獻赤龍駒,有奇貌絕足,能拜善舞。天子異之,使臣作賦,曰:
  維梁受命四載,元符既臻,協律之事具舉,膠庠之教必陳,檀輿之用已偃,玉輅之御方巡。考帝文而率通,披皇圖以大觀。慶惟道而必先,靈匪聖其誰贊。見河龍之瑞唐,矚天馬之禎漢。既協符而比德,且同條而共貫。詢國美於斯今,邁皇王於曩昔。散大明以燭幽,揚義聲而遠斥。固施之於不窮,諒無所乎朝夕。並承流以請吏,咸向風而率職。納奇貢於絕區,致龍媒於殊域。伊況古而赤文,爰在茲而朱翼。既效德於炎運,亦表祥於尚色。資皎月而載生,祖河房而挺授。種北唐之絕類,嗣西宛之鴻胄。稟妙足而逸倫,有殊姿而特茂。善環旋於薺夏,知蹈躧於金奏。超六種於周閒,逾八品於漢廄。伊自然之有質,寧改觀於肥瘦。豈徒服皂而養安,與進駕以馳驟。爾其挾尺縣鑿之辨,附蟬伏兔之別,十形五觀之姿,三毛八肉之勢,臣何得而稱焉,固已詳於前制。
  徒觀其神爽,視其豪異,軼跨野而忽逾輪,齊秀騏而並末駟。貶代盤而陋小華,越定單而少天驥。信無等於漏面,孰有取於決鼻。可以跡章、亥之所未游,逾禹、益之所未至。將不得而屈指,亦何暇以理轡。若跡遍而忘反,非我皇之所事。方潤色於前古,邈深文而儲思。
  既而機事多暇,青春未移。時惟上巳,美景在斯。遵鎬飲之故實,陳洛讌之舊儀。漕伊川而分派,引激水以回池。集國良於民儁,列樹茂於皇枝。紛高冠以連衽,鏘鳴玉而肩隨。清輦道於上林,肅華台之金座。望發色於綠苞,佇流芬於紫裹。聽磬鎛之畢舉,耹韶夏之咸播。承六奏之既闋,及九變之已成。均儀禽於唐序,同舞獸於虞庭。懷夏後之九代,想陳王之紫騂。乃命涓人,效良駿,經周衛,入鉤陳。言右牽之已來,寧執朴而後進。既傾首於律同,又蹀足於鼓振。擢龍首,回鹿軀,睨兩鏡,蹙雙鳧。既就場而雅拜,時赴曲而徐趨。敏躁中於促節,捷繁外於驚桴。騏行驥動,虎發龍驤;雀躍燕集,鵠引鳧翔。妍七盤之綽約,陵九劔之抑揚。豈借儀於褕袂,寧假器於髦皇。婉脊投頌,俛膺合雅。露沫歕紅,沾汗流赭。乃卻走於集靈,馴惠養於豐夏。郁風雷之壯心,思展足於南野。
  若彼符瑞之富,可以臻介丘而昭卒業,搢紳群後,誠希末光,天子深穆爲度,未之訪也。何則?進讓殊事,豈非帝者之彌文哉。今四衛外封,五嶽內郡,宜弘下禪之規,增上封之訓,背清都而日行,指雲郊而玄運。將絕塵而弭轍,類飛鳥與駏驉。總三才而驅騖,按五御而超攄。翳卿雲於華蓋,翼條風於屬車。無逸御於玉軫,不泛駕於金輿。飾中嶽之絕軌,營奉高之舊墟。訓厚況於人神,弘施育於黎獻。垂景炎於長世,集繁祉於斯萬,在庸臣之方剛,有從軍之大願。必自茲而展采,將同畀於庖煇。悼長卿之遺書,憫周南之留恨。
時與到洽、周興嗣同奉詔爲賦,高祖以率及興嗣爲工。
其年,父憂去職。其父侍妓數十人,善謳者有色貌,邑子儀曹郎顧玩之求娉焉,謳者不願,遂出家爲尼。嘗因齋會率宅,玩之乃飛書言與率奸,南司以事奏聞,高祖惜其才,寢其奏,然猶致世論焉。
服闋後,久之不仕。七年,敕召出,除中權建安王中記室參軍,預長名問訊,不限日。俄有敕直壽光省,治丙丁部書抄。八年,晉安王戍石頭,以率爲雲麾中記室。王遷南兗州,轉宣毅諮議參軍,併兼記室。王還都,率除中書侍郎。十三年,王爲荊州,復以率爲宣惠諮議,領江陵令。府遷江州,以諮議領記室,出監豫章、臨川郡。率在府十年,恩禮甚篤。
還除太子仆,累遷招遠將軍、司徒右長史、揚州別駕。率雖歷居職務,未嘗留心簿領,及爲別駕奏事,高祖覽牒問之,並無對,但奉答云「事在牒中」。高祖不悅。俄遷太子家令,與中庶子陸倕、仆劉孝綽對掌東宮管記,遷黃門侍郎。出爲新安太守,秩滿還都,未至,丁所生母憂。大通元年,服未闋,卒,時年五十三。昭明太子遣使贈賻,與晉安王綱令曰:「近張新安又致故。其人才筆弘雅,亦足嗟惜。隨弟府朝,東西日久,尤當傷懷也。比人物零落,特可潸慨,屬有今信,乃復及之。」
率嗜酒,事事寬恕,於家務尤忘懷。在新安,遣家僮載米三千石還吳宅,既至,遂秏太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秏也。」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竟不研問。少好屬文,而七略及藝文志所載詩賦,今亡其文者,並補作之。所著文衡十五卷,文集三十卷,行於世。子長公嗣。
劉孝綽字孝綽,彭城人,本名冉。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繪,齊大司馬霸府從事中郎。孝綽幼聦敏,七歲能屬文。舅齊中書郎王融深賞異之,常與同載適親友,號曰神童。融每言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歸阿士。」阿士,孝綽小字也。繪,齊世掌詔誥。孝綽年未志學,繪常使代草之。父黨沈約、任昉、范雲等聞其名,並命駕先造焉,昉尤相賞好。范雲年長繪十餘歲,其子孝才與孝綽年並十四五,及雲遇孝綽,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天監初,起家著作佐郎,爲歸沐詩以贈任昉,昉報章曰:「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子其崇鋒穎,春耕勵秋獲。」其爲名流所重如此。
遷太子舍人,俄以本官兼尚書水部郎,奉啟陳謝,手敕答曰:「美錦未可便制,簿領亦宜稍習。」頃之即真。高祖雅好蟲篆,時因宴幸,命沈約、任昉等言志賦詩,孝綽亦見引。嘗侍宴,於坐爲詩七首,高祖覽其文,篇篇嗟賞,由是朝野改觀焉。
尋有敕知青、北徐、南徐三州事,出爲平南安成王記室,隨府之鎮。尋補太子洗馬,遷尚書金部侍郎,復爲太子洗馬,掌東宮管記。出爲上虞令,還除秘書丞。高祖謂舍人周舍曰:「第一官當用第一人。」故以孝綽居此職。公事免。尋復除秘書丞,出爲鎮南安成王諮議,入以事免。起爲安西記室,累遷安西驃騎諮議參軍,敕權知司徒右長史事,遷太府卿、太子仆,復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殷芸、吳郡陸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賔禮。太子起樂賢堂,乃使畫工先圖孝綽焉。太子文章繁富,群才咸欲撰錄,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廷尉卿,頃之即真。
初,孝綽與到洽友善,同游東宮。孝綽自以才優於洽,每於宴坐,嗤鄙其文,洽銜之。及孝綽爲廷尉正,攜妾入官府,其母猶停私宅。洽尋爲御史中丞,遣令史案其事,遂劾奏之,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高祖爲隱其惡,改「妹」爲「姝」。坐免官。孝綽諸弟,時隨藩皆在荊、雍,乃與書論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辭皆鄙到氏。又寫別本封呈東宮,昭明太子命焚之,不開視也。
時世祖出爲荊州,至鎮與孝綽書曰:「君屏居多暇,差得肆意典墳,吟詠情性,比復稀數古人,不以委約而能不伎癢;且虞卿、史遷由斯而作,想摛屬之興,益當不少。洛地紙貴,京師名動,彼此一時,何其盛也。近在道務閒,微得點翰,雖無紀行之作,頗有懷舊之篇。至此已來,眾諸屑役。小生之詆,恐取辱於廬江;遮道之奸,慮興謀於從事。方且褰帷自厲,求瘼不休,筆墨之功,曾何暇豫。至於心乎愛矣,未嘗有歇,思樂惠音,清風靡聞。譬夫夢想溫玉,饑渴明珠,雖愧卞、隨,猶爲好事。新有所制,想能示之。勿等清慮,徒虛其請。無由賞悉,遣此代懷。數路計行,遲還芳札。」孝綽答曰:「伏承自辭皇邑,爰至荊台,未勞刺舉,且摛高麗。近雖預觀尺錦,而不睹全玉。昔臨淄詞賦,悉與楊脩,未殫寶笥,顧慚先哲。渚宮舊俗,朝衣多故,李固之薦二賢,徐璆之奏五郡,威懷之道,兼而有之。當欲使金石流功,恥用翰墨垂跡。雖乖知二,偶達聖心。爰自退居素里,卻掃窮閈,比楊倫之不出,譬張摯之杜門。昔趙卿窮愁,肆言得失;漢臣郁志,廣敘盛衰。彼此一時,擬非其匹。竊以文豹何辜,以文爲罪。由此而談,又何容易。故韜翰吮墨,多歷寒暑,既闕子幼南山之歌,又微敬通渭水之賦,無以自同獻笑,少酬褒誘。且才乖體物,不擬作於玄根;事殊宿諾,寧貽懼於朱亥。顧己反躬,載懷累息。但瞻言漢廣,邈若天涯,區區一心,分宵九逝。殿下降情白屋,存問相尋,食椹懷音,矧伊人矣。」
孝綽免職後,高祖數使僕射徐勉宣旨慰撫之,每朝宴常引與焉。及高祖爲籍田詩,又使勉先示孝綽。時奉詔作者數十人,高祖以孝綽尤工,即日有敕,起爲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啟謝曰:「臣不能銜珠避顛,傾柯衛足,以茲疏幸,與物多忤。兼逢匿怨之友,遂居司隸之官,交構是非,用成萋斐。日月昭回,俯明枉直。獄書每御,輒鑒蔣濟之冤;炙發見明,非關陳正之辯。遂漏斯密網,免彼嚴棘,得使還同士伍,比屋唐民,生死肉骨,豈侔其施。臣誠無識,孰不戴天。疏遠畝隴,絕望高闕,而降其接引,優以旨喻,於臣微物,足爲榮隕。況剛條落葉,忽沾雲露;周行所寘,復齒盛流。但雕朽杇糞,徒成延獎;捕影系風,終無效答。」又啟謝東宮曰:「臣聞之,先聖以『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豈非孤特則積毀所歸,比周則積譽斯信?知好惡之間,必待明鑑。故晏嬰再爲阿宰,而前毀後譽。後譽出於阿意,前毀由於直道。是以一犬所噬,旨酒貿其甘酸;一手所搖,嘉樹變其生死。又鄒陽有言,士無賢愚,入朝見嫉。至若臧文之下展季,靳尚之放靈均,絳侯之排賈生,平津之陷主父,自茲厥後,其徒實繁。曲筆短辭,不暇殫述,寸管所窺,常由切齒。殿下誨道觀書,俯同好學,前載枉直,備該神覽。臣昔因立侍,親承緒言,飄風貝錦,譬彼讒慝,聖旨殷勤,深以爲嘆。臣資愚履直,不能杜漸防微,曾未幾何,逢訧罹難。雖吹毛洗垢,在朝而同嗟;而嚴文峻法,肆奸其必奏。不顧賣友,志欲要君,自非上帝運超己之光,昭陵陽之虐,舞文虛謗,不取信於宸明,在縲嬰纆,幸得蠲於庸暗。裁下免黜之書,仍頒朝會之旨。小人未識通方,縶馬懸車,息絕朝覲。方願滅影銷聲,遂移林谷。不悟天聽罔已,造次必彰,不以距違見疵,復使引籍雲陛。降寬和之色,垂布帛之言,形之千載,所蒙已厚;況乃恩等特召,榮同起家,望古自惟,彌覺多忝。但未渝丹石,永藏輪軌,相彼工言,構茲媒諓。且款冬而生,已凋柯葉,空延德澤,無謝陽春。」
後爲太子仆,母憂去職。服闋,除安西湘東王諮議參軍,遷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坐受人絹一束,爲餉者所訟,左遷信威臨賀王長史。頃之,遷秘書監。大同五年,卒官,時年五十九。
孝綽少有盛名,而仗氣負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極言詆訾。領軍臧盾、太府卿沈僧杲等,並被時遇,孝綽尤輕之。每於朝集會同處,公卿間無所與語,反呼騶卒訪道途間事,由此多忤於物。
孝綽辭藻爲後進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諷誦傳寫,流聞絕域。文集數十萬言,行於世。
孝綽兄弟及群從諸子侄,當時有七十人,並能屬文,近古未之有也。其三妹適琅邪王叔英、吳郡張嵊、東海徐悱,並有才學;悱妻文尤清拔。悱,僕射徐勉子,爲晉安郡,卒,喪還京師,妻爲祭文,辭甚悽愴。勉本欲爲哀文,既睹此文,於是閣筆。
孝綽子諒,字求信。少好學,有文才,尤博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里晉書」。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王府主簿,功曹史,宣城王記室參軍。
王筠字元禮,一字德柔,琅邪臨沂人。祖僧虔,齊司空簡穆公。父楫,太中大夫。筠幼警寤,七歲能屬文。年十六,爲芍藥賦,甚美。及長,清靜好學,與從兄泰齊名。陳郡謝覽,覽弟舉,亦有重譽,時人爲之語曰:「謝有覽舉,王有養炬。」炬是泰,養即筠,並小字也。
起家中軍臨川王行參軍,遷太子舍人,除尚書殿中郎。王氏過江以來,未有居郎署者,或勸逡巡不就,筠曰:「陸平原東南之秀,王文度獨步江東,吾得比蹤昔人,何所多恨。」乃欣然就職。尚書令沈約,當世辭宗,每見筠文,咨嗟吟詠,以爲不逮也。嘗謂筠:「昔蔡伯喈見王仲宣稱曰:『王公之孫也,吾家書籍,悉當相與。』仆雖不敏,請附斯言。自謝朓諸賢零落已後,平生意好,殆將都絕,不謂疲暮,復逢於君。」約於郊居宅造閣齋,筠爲草木十詠,書之於壁,皆直寫文詞,不加篇題。約謂人云:「此詩指物呈形,無假題署。」約制郊居賦,構思積時,猶未都畢,乃要筠示其草,筠讀至「雌霓五激反連踡」,約撫掌欣抃曰:「仆嘗恐人呼爲霓五雞反。」次至「墜石磓星」,及「冰懸埳而帶坻」,筠皆擊節稱讚。約曰:「知音者希,真賞殆絕,所以相要,政在此數句耳。」筠又嘗爲詩呈約,即報書云:「覽所示詩,實爲麗則,聲和被紙,光影盈字。夔、牙接響,顧有餘慚;孔翠群翔,豈不多愧。古情拙目,每佇新奇,爛然總至,權輿已盡。會昌昭發,蘭揮玉振,克諧之義,寧止笙簧。思力所該,一至乎此,嘆服吟研,周流忘念。昔時幼壯,頗愛斯文,含咀之間,倏焉疲暮。不及後進,誠非一人,擅美推能,實歸吾子。遲比閒日,清覯乃申。」筠爲文能壓強韻,每公宴並作,辭必妍美。約常從容啟高祖曰:「晚來名家,唯見王筠獨步。」
累遷太子洗馬,中舍人,並掌東宮管記。昭明太子愛文學士,常與筠及劉孝綽、陸倕、到洽、殷芸等游宴玄圃,太子獨執筠袖撫孝綽肩而言曰:「所謂左把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其見重如此。筠又與殷芸以方雅見禮焉。出爲丹陽尹丞、北中郎諮議參軍,遷中書郎。奉敕制開善寺寶志大師碑文,詞甚麗逸。又敕撰中書表奏三十卷,及所上賦頌,都爲一集。俄兼寧遠湘東王長史,行府國郡事。除太子家令,復掌管記。
普通元年,以母憂去職。筠有孝性,毀瘠過禮,服闋後,疾廢久之。六年,除尚書吏部郎,遷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又改領步兵。中大通二年,遷司徒左長史。三年,昭明太子薨,敕爲哀策文,復見嗟賞。尋出爲貞威將軍、臨海太守,在郡被訟,不調累年。大同初,起爲雲麾豫章王長史,遷秘書監。五年,除太府卿。明年,遷度支尚書。中大同元年,出爲明威將軍、永嘉太守,以疾固辭,徙爲光祿大夫,俄遷雲騎將軍、司徒左長史。太清二年,侯景寇逼,筠時不入城。明年,太宗即位,爲太子詹事。筠舊宅先爲賊所焚,乃寓居國子祭酒蕭子云宅,夜忽有盜攻之,驚懼墜井卒,時年六十九。家人十餘人同遇害。
筠狀貌寢小,長不滿六尺。性弘厚,不以藝能高人,而少擅才名,與劉孝綽見重當世。其自序曰:「余少好書,老而彌篤,雖偶見瞥觀,皆即疏記,後重省覽,懽興彌深,習與性成,不覺筆倦。自年十三四,齊建武二年乙亥至梁大同六年,四十六載矣。幼年讀五經,皆七八十遍。愛左氏春秋,吟諷常爲口實,廣略去取,凡三過五抄。余經及周官、儀禮、國語、爾雅、山海經、本草並再抄。子史諸集皆一遍。未嘗倩人假手,並躬自抄錄,大小百餘卷。不足傳之好事,蓋以備遺忘而已。」又與諸兒書論家世集云:「史傳稱安平崔氏及汝南應氏,並累世有文才,所以范蔚宗雲崔氏『世擅雕龍』。然不過父子兩三世耳;非有七葉之中,名德重光,爵位相繼,人人有集,如吾門世者也。沈少傅約語人云:『吾少好百家之言,身爲四代之史,自開闢已來,未有爵位蟬聯,文才相繼,如王氏之盛者也。』汝等仰觀堂構,思各努力。」筠自撰其文章,以一官爲一集,自洗馬、中書、中庶子、吏部、左佐、臨海、太府各十卷,尚書三十卷,凡一百卷,行於世。
史臣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王僧孺之巨學,劉孝綽之詞藻,主非不好也,才非不用也,其拾青紫,取極貴,何難哉!而孝綽不拘言行,自躓身名,徒鬱抑當年,非不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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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四‧列傳第二十八 張緬弟纘 綰
張緬字元長,車騎將車弘策子也。年數歲,外祖中山劉仲德異之,嘗曰:「此兒非常器,爲張氏寶也。」齊永元末,義師起,弘策從高祖入伐,留緬襄陽,年始十歲,每聞軍有勝負,憂喜形於顏色。天監元年,弘策任衛尉卿,爲妖賊所害,緬痛父之酷,喪過於禮,高祖遣戒喻之。服闋,襲洮陽縣侯,召補國子生。
起家秘書郎,出爲淮南太守,時年十八。高祖疑其年少未閒吏事,乃遣主書封取郡曹文案,見其斷決允愜,甚稱賞之。還除太子舍人、雲麾外兵參軍。緬少勤學,自課讀書,手不輟卷,尤明後漢及晉代眾家。客有執卷質緬者,隨問便對,略無遺失。殿中郎缺,高祖謂徐勉曰:「此曹舊用文學,且居鵷行之首,宜詳擇其人。」勉舉緬充選。頃之,出爲武陵太守,還拜太子洗馬,中舍人。緬母劉氏,以父沒家貧,葬禮有闕,遂終身不居正室,不隨子入官府。緬在郡所得祿俸不敢用,乃至妻子不易衣裳,及還都,並供其母賑贍親屬,雖累載所畜,一朝隨盡,緬私室常闃然如貧素者。累遷北中郎諮議參軍、寧遠長史。出爲豫章內史。緬爲政任恩惠,不設鉤距,吏人化其德,亦不敢欺,故老咸云「數十年未之有也。」
大通元年,征爲司徒左長史,以疾不拜,改爲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俄遷御史中丞,坐收捕人與外國使鬬,左降黃門郎,兼領先職,俄復爲真。緬居憲司,推繩無所顧望,號爲勁直,高祖乃遣畫工圖其形於台省,以勵當官。
中大通三年,遷侍中,未拜,卒,時年四十二。詔贈侍中,加貞威將軍,侯如故。贈錢五萬,布五十匹。高祖舉哀。昭明太子亦往臨哭,與緬弟纘書曰:「賢兄學業該通,蒞事明敏,雖倚相之讀墳典,郄縠之敦詩書,惟今望古,蔑以斯過。自列宮朝,二紀將及,義惟僚屬,情實親友。文筵講席,朝游夕宴,何曾不同茲勝賞,共此言寄。如何長謝,奄然不追!且年甫強仕,方申才力,摧苗落頴,彌可傷惋。念天倫素睦,一旦相失,如何可言。言及增哽,擥筆無次。」
緬性愛墳籍,聚書至萬餘卷。抄後漢、晉書眾家異同,爲後漢紀四十卷,晉抄三十卷。又抄江左集,未及成。文集五卷。子傅嗣。
纘字伯緒,緬第三弟也,出後從伯弘籍。弘籍,高祖舅也,梁初贈廷尉卿。纘年十一,尚高祖第四女富陽公主,拜駙馬都尉,封利亭侯,召補國子生。
起家秘書郎,時年十七。身長七尺四寸,眉目疏朗,神采爽發。高祖異之,嘗曰:「張壯武云『後八葉有逮吾者』,其此子乎。」纘好學,兄緬有書萬餘卷,晝夜披讀,殆不輟手。秘書郎有四員,宋齊以來,爲甲族起家之選,待次入補,其居職,例數十百日便遷任。纘固求不徙,欲遍觀閣內圖籍。嘗執四部書目曰:「若讀此畢,乃可言優仕矣。」如此數載,方遷太子舍人,轉洗馬、中舍人,並掌管記。
纘與琅邪王錫齊名。普通初,魏遣彭城人劉善明詣京師請和,求識纘。纘時年二十三,善明見而嗟服。累遷太尉諮議參軍,尚書吏部郎,俄爲長兼侍中,時人以爲早達。河東裴子野曰:「張吏部在喉舌之任,已恨其晚矣。」子野性曠達,自云「年出三十,不復詣人。」初未與纘遇,便虛相推重,因爲忘年之交。
大通元年,出爲寧遠華容公長史,行琅邪彭城二郡國事。二年,仍遷華容公北中郎長史、南蘭陵太守,加貞威將軍,行府州事。三年,入爲度支尚書,母憂去職。服闋,出爲吳興太守。纘治郡,省煩苛,務清靜,民吏便之。大同二年,征爲吏部尚書。纘居選,其後門寒素,有一介皆見引拔,不爲貴要屈意,人士翕然稱之。
五年,高祖手詔曰:「纘外氏英華,朝中領袖,司空以後,名冠范陽。可尚書僕射。」初,纘與參掌何敬容意趣不協,敬容居權軸,賔客輻湊,有過詣纘者,輒距不前,曰:「吾不能對何敬容殘客。」及是遷,爲表曰:「自出守股肱,入屍衡尺,可以仰首伸眉,論列是非者矣。而寸衿所滯,近蔽耳目,深淺清濁,豈有能預。加以矯心飾貌,酷非所閒,不喜俗人與之共事。」此言以指敬容也。纘在職,議南郊御乘素輦,適古今之衷;又議印綬官備朝服,宜並著綬,時並施行。
九年,遷宣惠將軍、丹陽尹,未拜,改爲使持節、都督湘桂東寧三州諸軍事、湘州刺史,述職經途,乃作南征賦。其詞曰:
  歲次娵訾,月惟中呂,余謁帝於承明,將述職於南楚。忽中川而反顧,懷舊鄉而延佇;路漫漫以無端,情容容而莫與。乃弭節嘆曰:人之寓於宇宙也,何異夫棲蝸之爭戰,附蚋之游禽。而盈虛倚伏,俯仰浮沈,矜榮華於尺影,總萬慮於寸陰。彼忘機於粹日,乃聖達之明箴。妙品物於貞觀,曾何足而繫心。撫余躬之末跡,屬興王之盛世;蒙三欒之休寵,荷通家之渥惠。登石渠之三閣,典校文乎六藝。振長纓於承華,眷儲皇之上叡。居銜觴而接席,出方舟以同濟。彼華坊與禁苑,常宵盤而晝憩。思德音其在耳,若清塵之未逝。經二紀以及茲,悲明離之永翳。惟平生之褊能,實有志於棲息。慚滅沒之千里,謝韓哀於八極。如蓑裘之代用,譬輪轅之曲直。愧周任之清規,諒無取於陳力。逢濯纓之嘉運,遇井汲之明時。懷君恩而未答,顧靈瑣而依遲。總端揆以居副,長庶僚而稱師。猶深泉之短綆,若高墉而無基。伊吾人之罪薄,豈斯滿之能持。奉皇命以奏舉,方驅傳于衡疑。遵夕宿以言邁,戒晨裝而永辭。行搖搖於南逝,心眷眷而西悲。
  爾乃橫濟牽牛,傍瞻雉庫;前觀隱脈,卻視雲布。追晉氏之啟戎,覆中州之鼎祚。鞠三川於茂草,霑兩京於朝露。故黃旗紫蓋,運在震方;金陵之兆,允符厥祥。及歸命之銜璧,爰獻璽於武王;啟中興之英主,宣十世而重光。觀其內招人望,外攘干紀;草創江南,締構基址。豈徒能布其德,主晉有祀,雲漢作詩,斯干見美而已哉!乃得正朔相承,於茲四代;多曆年所,二百餘載。割疆埸於華戎,拯生靈於宇內;不被發而左衽,繄明德其是賚。次臨滄之層巘,尋叔寶之舊埏;蘊珠玉之餘潤,昭羅綺之遺妍。懷若人之遠理,豈喜慍其能遷。雖魂埋於百世,猶映澈於九泉。經法王之梵宇,睹因時之或躍;從四海之宅心,故取亂而誅虐。在蒼精之將季,翦洪柯以銷落;既觀蠍而逞刑,又施獸而爲謔。候高烽以巧笑,俟長星而懽噱。何惵惵之黔首,思假命其無托。信人慾而天從,爰物睹而聖作。
  我皇帝膺籙受圖,聦明神武,乘舋而運,席捲三楚。師克在和,仁義必取;形猶積決,應若飈舉。於是殪桑林之封狶,繳青丘之大風;戢干戈以耀德,肆時夏而成功。放流聲於鄭衛,屏艷質於傾宮;配軒皇以邁跡,豈商周之比隆。化致昇平,於茲四紀;六夷膜拜,八蠻同軌。教穆於上庠,冤申於大理;顯三光之照燭,降五靈之休祉。諒殊功於百王,固無得而稱矣。
  溯金牛之迅渚,睹靈山之雄壯,實江南之丘墟,平雲霄而竦狀。摽素嶺乎青壁,葺頳文於翠嶂;跳巨石以驚湍,批沖岩而駭浪。鏟千尋之峭岸,潨萬流之大壑;隱日月以蔽虧,摶風煙而回薄。崖映川而晃朗,水騰光而焂爍;積霜霰之往還,鼓波濤之前卻。下流沫以洊險,上岑崟而將落;聞知命之是虞,故違風而靡托。訊會骸之詭狀,雲怒特之來奔。及漁人之垂餌,沈潛鎖於洪源。鑒幽塗於忠武,馳四馬之高軒。不語神以徵怪,情存之而勿論。曬姑熟之舊朔,訪遺蹟兮宣武;挾仲謀之雄氣,朝委裘而作輔。歷祖宗之明君,猶負芒於盛主;勢傾河以覆岱,威回天而震宇。雖明允之篤誠,在伊、稷而未舉;矧有功而無志,豈季葉其能處。懼貽笑於文、景,憂象賢之覆餗;雖苞櫱以代興,終夷宗而殄族。彼儋石之贏儲,尚邀之而俟福;況神明之大寶,乃暗干於天祿。造扃鍵之候司,發傳書於關尉;據轘轅乎伊洛,守衡津於河渭。無矯且以招賔,闕捐繻而待貴。實祗敬於王典,懷鞠躬而屏氣。惟函谷之襟帶,疑武庫之精兵。採風謠於往昔,聞乳虎於甯成。在當今而簡易,止譏鑒其姦情;陋文仲之廢職,鄙耏門之食征。
  於是近睇赭岑,遙瞻鵲岸,島嶼蒼茫,風雲蕭散。屬時雨之新晴,觀百川之浩涆;水泓澄以暗夕,山參差而辨旦。忽臨睨於故鄉,眇江天其無畔;溯洄流而右阻,遵長薄而左貫。獨向風以舒情,搴芳洲其誰翫。息銅山而系纜,訪叔文之靈宇;得舊名而猶存,皆攢蕪而積楚。想夫君之令問,實有聲於前古;拯巴漢之廢業,爰配名於鄒魯。辨山精以息訟,對祠星而寤主。每撫事以懷人,非末學其能睹。嘉梅根之孝女,尚乘肥於媵姬;嗟吳人之重辟,憂峻網於將貽。彼沈瓜而顯義,指滄波而爲期;此浮履以明節,赴丹爓其何疑。信理感而情悼,實淒悵於余悲;空沈吟以遐想,愧邯鄲之妙詞。望南陵以寓目,美牙門之守志;當晉師之席捲,豈藩籬而不庇。攜老弱於窮城,猶區區乎一簣。雖挈瓶之小善,實君子之所識。闕一句是謂事人之禮。入雷池之長浦,想恭岱之芳塵;臨魚官以輟膳,踐寒蒲之抽筠。又有生爲令德,沒爲明神。或捐家事主,攜手拜親;或正身殉義,哀感市人。所以家稱純孝,國號能臣。揚清徽於上列,並異世而爲鄰。發曉渚而溯風,苦神吳之難習。岸曜舟而不進,水騰沙以驚急。天曀曀其垂陰,雨霏霏而來集;愍征夫之勞瘁,每搴帷而佇立。由江沲之派別,望彭匯之通津,塗未中乎及絳,日已盈於浹旬。
  於是千流共歸,萬嶺分狀;倒景懸高,浮天瀉壯。清江洗滌,平湖夷暢;翻光轉彩,出沒搖漾。岷山、嶓冢,悠遠寂寥;青湓、赤岸,控汐引潮。望歸雲之蓊蓊,揚清風之飄飄;界飛流於翠薄,耿長虹於青霄。若夫灌莽川涯,層潭水府,游泳之所往還,喧鳴之所攢聚。群飛沙漲,掩薄草渚;奇甲異鱗,雕文綷羽。聽寡鶴之偏鳴,聞孤鴻之慕侶;在客行而多思,獨傷魂而淒楚。美中流之衝要,因習坎以守固。既固之而設險,又居之而務德。南通珠崖、夜郎,西款玉津、華墨。莫不內清奸宄,外弭苛慝,籬屏京師,事有均於齊德也。
  眄匡嶺以躊躇,想霞裳於雲仞;流姮娥之逸響,發王子之清韻。若夜光而可投,豈榮華之難擯。羨還丹其何術,佇一丸於來信。徑遵途乎鄂渚,跡孫氏之霸基;陳利兵而蓄粟,抗十倍之銳師。在賢才之必用,寧推誠而忍欺;圖富強以法立,屬貞臣而日嬉。識徐基於江畔,雲釣台之舊址;方戰國之多虞,猶從容而宴喜。欽輔吳之忠諒,嘆仲謀之虛己;處君臣而並得,良致霸其有以。伊文侯之雅望,誠一代之偉人;禰觀書以心服,玉比德而譽均。遘時雄之應運,方協義以經綸;名既逼而愈賞,言雖聞而彌親。惜勤王於延獻,俾漢京之惟新;何天命其弗與,悲盛業之未申。汎蘆洲以延佇,聞伍員之所濟;出懷珠而免仇,歸投金以答惠。彼無求於萬鍾,唯長歌而鼓枻;慨斯誠之未感,乃沈軀以明誓。空負恨其何追,徒臨餐而先祭;及旋師於鄭國,美邀福於來裔。入郢都而抵掌,壯天險之難窺;允分荊之勝略,成百代之良規。賈生方於指大,應侯譬之木披。所以居宗振末,強本弱枝,聞古今之通制,歷盛衰而不移,可不謂然與,美經國之遠體也。
  酌忠言於城郢,播終古之芳猷;忘我躬之匪閱,顧社稷而懷憂。服莊王之高義,乃征名於夏州;恥蹊田之過罰,納申叔之嘉謀。觀巫臣之獻箴,鑒周書以明喻;何自謀其多僻,要桑中而遠赴。若葆申之誅丹,實匡君以成務;在兩臣而優劣,居二主其並裕。臨赤崖而慷愾,榷雄圖於魏武;乘戰勝以長驅,志吞吳而並楚。總八州之毅卒,期姑蘇而振旅;時有便乎建瓴,事無留於蕭斧。霸孫赫其霆奮,杖邁俗之英輔;裂宇宙而三分,誠決機乎一舉。嗟玄德之矯矯,思興復於舊京;招臥龍於當世,配管仲而稱英。收散亡之餘弱,結與國而連橫,延五紀乎岷漢,紹四百於炎精。望巴丘以邅回,遵洞庭而敞恍,沉輕舟而不系,何靈胥之浩蕩。眺君、褊之雙峰,徒臨風以增想;償瑤觴而一酌,駕彩蜺而獨往。
  爾乃南奠衡霍,北距沮漳;包括沅澧,汲引瀟湘。滮滮長邁,漫漫迴翔;盪雲沃日,吐霞含光。青碧潭嶼,萬頃澄澈;綺蘭從風,素沙被雪。雜雲霞以舒捲,間河洲而斷絕;回曉仄於中川,起長飈而半滅。稅遺構之舊浦,瞻汨羅以隕泗;豈懷寶而迷邦,猶殷勤而一致。蘊芳華以襞積,非黨人之所媚;合小雅之怨辭,兼國風之美志。譬彈冠而振衣,猶自別於泥滓;且殺身以成義,寧露才而揚己。悲先生之不辰,逢椒蘭之妒美;有驊騮而不馭,焉遑遑於千里。既踐境以思人,彌流連其無已。脩行潦之薄薦,敢憑誠於沼沚。謁黃陵而展敬,奠瑤席乎川湄。具蘭香以膏沐,懷椒糈而要之。延帝子於三後,降夔龍於九疑。騰河靈之水駕,下太一之靈旗。撫安歌以會儛,疏緩節而依遲。日徘徊以將暮,情眇默而無辭。慍秦皇之巡幸,尤土壤以加戮;昧天道之無親,勤望祀以祈福。將人怨而神怒,故飛川而盪谷;推冥理以歸諐,遂刊山而赭木。
  於是下車入部,班條理務,砥課庸薄,夕惕兢懼。存問長老,隱恤氓庶,奉宣皇恩,寬徭省賦。遠哉盛乎,斯邦之舊也。有虞巡方以托終,夏後開圖而疏決,太伯讓嗣以來游,□臣祈仙而齊潔。固是明王之塵軌,聖賢之蹤轍也。若夫屈平懷沙之賦,賈子游湘之篇,史遷摛文以投吊,揚雄反騷而沉川。其風謠雅什,又是詞人之所流連也。亦有仲寧、咸德,仍世相繼,父子三台,緇衣改敝。古初抱於烈火,劉先高而忤世,蔣公琰之弘通,桓伯緒之匡濟,鄧兗時之絕述,谷思恭之藻麗,實川岳之精靈,常間出而無替也。至於殊庭之客,帝鄉之賢,神奔鬼化,吐吸雲煙。玉笥登之而卻老,金人植杖以尊泉,蘇生騎龍而出入,處靜駕鹿以周旋。配北燭之神女,偶南榮之偓佺。時髣髴其遙見,亦往往而有焉。
  爾乃歷省府庭,周行街術,山川遠覽,邑居近悉。割黔中以置守,獻青陽而背質,鄒生所謂還舟,楚王於焉乘馹。巡高山之累仞,褒吳文之爲宰;彼非劉而八王,皆國亡而身醢。在長沙而著令,經五葉其未改;知天道之福謙,勝一時之經始。尋太傅之故宅,今築室以安禪;邑無改於舊井,尚開流而冽泉。懷伊、管之政術,遇庸臣而見遷;終被知於時主,嗟漢宗之得賢。受齊君之遠托,豈理謝而生全;哀懷王之不秀,遂抱恨而傷年。脩定祀於北郭,對林野而幽藹;庶無吐於馨香,祀瓊茅而沃酹。景十三以啟國,惟君王其能大;迨炎正之中微,實斯藩而是賴。顧四阜之紆餘,乍升高以游目;審山川之面帶,將取名于衡麓。下瀰漫以爽塏,上欽虧而重複;風瑟瑟以鳴松,水琤琤而響谷。低四照於若華,竦千尋於建木。冀囂塵之可屏,登岩阿而寤宿。舍域中之常戀,慕遊仙之靈族。是時涼風暮節,萬實西成,華池迥遠,飛閣淒明。嘉南州之炎德,愛蘭蕙之秋榮。下名柑於曲榭,采芳菊於高城。樹羅軒而並列,竹被嶺而叢生。翫棲禽之夕返,送旅雁之晨征。悲去鄉而遠客,寄覽物而娛情。惟傳車之所騖,實鷹揚其是掌,或解組以立威,乍露服而加賞。遵聖主之恩刑,荷天地之厚德。沾河潤於九里,澤自家而刑國。闕小道之可觀,寧畏塗其易克;眄高衢而願騁,憂取累於長纆。聞困石之非據,承炯戒乎明則;愧壽陵之餘子,學邯鄲而匍匐也。
纘至州,停遣十郡慰勞,解放老疾吏役,及關市戍邏先所防人,一皆省並。州界零陵、衡陽等郡,有莫徭蠻者,依山險爲居,歷政不賔服,因此向化。益陽縣人作田二頃,皆異畝同頴。纘在政四年,流人自歸,戶口增益十餘萬,州境大安。
太清二年,征爲領軍,俄改授使持節、都督雍梁北秦東益‧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平北將軍、寧蠻校尉。纘初聞邵陵王綸當代己爲湘州,其後定用河東王譽,纘素輕少王,州府候迎及資待甚薄,譽深銜之。及至州,遂託疾不見纘,仍檢括州府庶事,留纘不遣。會聞侯景寇京師,譽飾裝當下援,時荊州刺史湘東王赴援,軍次郢州武城,纘馳信報曰:「河東已豎檣上水;將襲荊州。」王信之,便回軍鎮,荊湘因構嫌隙。尋棄其部伍,單舸赴江陵,王即遣使責讓譽,索纘部下。既至,仍遣纘向襄陽,前刺史岳陽王詧推遷未去鎮,但以城西白馬寺處之。會聞賊陷京師,詧因不受代。州助防杜岸紿纘曰:「觀岳陽殿下必不容使君,使君素得物情,若走入西山,招聚義眾,遠近必當投集,又帥部下繼至,以此義舉,無往不克。」纘信之,與結盟約,因夜遁入山。岸反以告詧,仍遣岸帥軍追纘。纘眾望岸軍大喜,謂是赴期,既至,即執纘並其眾,並俘送之。始被囚縶。尋又逼纘剃髮爲道人。其年,詧舉兵襲江陵,常載纘隨後。及軍退敗,行至湕水南,防守纘者慮追兵至,遂害之,棄屍而去,時年五十一。元帝承制,贈纘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簡憲公。
纘有識鑒,自見元帝,便推誠委結。及元帝即位,追思之,嘗爲詩,其序曰:「簡憲之爲人也,不事王侯,負才任氣,見余則申旦達夕,不能已已。懷夫人之德,何日忘之。」纘著鴻寶一百卷,文集二十卷。
次子希,字子顏,早知名,選尚太宗第九女海鹽公主。承聖初,官至黃門侍郎。
綰字孝卿,纘第四弟也。初爲國子生,射策高第。起家長兼秘書郎,遷太子舍人,洗馬,中舍人,並當管記。累遷中書郎,國子博士。出爲北中郎長史、蘭陵太守,還除員外散騎常侍。時丹陽尹西昌侯蕭淵藻以久疾未拜,敕綰權知尹事,遷中軍宣城王長史,俄徙御史中丞。高祖遣其弟中書舍人絢宣旨曰:「爲國之急,惟在執憲直繩,用人本不限升降。晉宋之世,周閔、蔡廓並以侍中爲之,卿勿疑是左遷也。」時宣城王府望重,故有此旨焉。大同四年元日,舊制僕射中丞坐位東西相當,時綰兄纘爲僕射,及百司就列,兄弟導騶,分趨兩陛,前代未有也,時人榮之。歲余,出爲豫章內史。綰在郡,述制旨禮記正言義,四姓衣冠士子聽者常數百人。
八年,安成人劉敬官挾祅道,遂聚黨攻郡,內史蕭侻棄城走。賊轉寇南康、廬陵,屠破縣邑,有眾數萬人,進寇豫章新淦縣。南中久不習兵革,吏民恇擾奔散。或勸綰宜避其鋒,綰不從,仍修城隍,設戰備,募召敢勇,得萬餘人。刺史湘東王遣司馬王僧辯帥兵討賊,受綰節度,旬月間,賊黨悉平。
十年,復爲御史中丞,加通直散騎常侍。綰再爲憲司,彈糾無所迴避,豪右憚之。是時城西開士林館聚學者,綰與右衛朱異、太府卿賀琛遞述制旨禮記中庸義。
太清二年,遷左衛將軍。會侯景寇至,入守東掖門。三年,遷吏部尚書。宮城陷,綰出奔,外轉至江陵,湘東王承制,授侍中、左衛將軍、相國長史,侍中如故。出爲持節、雲麾將軍、湘東內史。承聖二年,征爲尚書右僕射,尋加侍中。明年,江陵陷,朝士皆俘入關,綰以疾免,後卒於江陵,時年六十三。
次子交,字少游,頗涉文學,選尚太宗第十一女安陽公主。承聖二年,官至太子洗馬,秘書丞,掌東宮管記。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太清版盪,親屬離貳,纘不能協和藩岳,成溫陶之舉,苟懷私怨,構隙瀟湘,遂及禍於身,非由忠節;繼以江陵淪覆,寔萌於此。以纘之風格,卒爲梁之亂階,惜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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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五‧列傳第二十九  蕭子恪弟子范 子顯 子云
蕭子恪字景沖,蘭陵人,齊豫章文獻王嶷第二子也。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縣侯。年十二,和從兄司徒竟陵王高松賦,衛軍王儉見而奇之。初爲寧朔將軍、淮陵太守,建武中,遷輔國將軍、吳郡太守。及司馬王敬則於會稽舉兵反,以奉子恪爲名,明帝悉召子恪兄弟親從七十餘人入西省,至夜當害之。會子恪棄郡奔歸,是日亦至,明帝乃止。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東昏即位,遷秘書監,領右軍將軍,俄爲侍中。中興二年,遷輔國諮議參軍。天監元年,降爵爲子,除散騎常侍,領步兵校尉,以疾不拜,徙爲光祿大夫,俄爲司徒左長史。
子恪與弟子范等,嘗因事入謝,高祖在文德殿引見之,從容謂曰:「我欲與卿兄弟有言。夫天下之寶,本是公器,非可力得。苟無期運,雖有項籍之力,終亦敗亡。所以班彪王命論云:『所求不過一金,然終轉死溝壑』。卿不應不讀此書。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無不因事鴆毒,所遺唯有景和。至余朝臣之中,或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濫相繼。然而或疑有天命而不能害者,或不知有天命而不疑者,於時雖疑卿祖,而無如之何。此是疑而不得。又有不疑者,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豈疑而得全。又復我於時已年二歲,彼豈知我應有今日。當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內外皆勸我云:『時代革異,物心須一,宜行處分。』我於時依此而行,誰謂不可!我政言江左以來,代謝必相誅戮,此是傷於和氣,所以國祚例不靈長。所謂『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此是一義。二者,齊梁雖曰革代,義異往時。我與卿兄弟雖復絕服二世,宗屬未遠。卿勿言兄弟是親,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有不周旋者,況五服之屬邪?齊業之初,亦是甘苦共嘗,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當不悉。我與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豈當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義。我有今日,非是本意所求。且建武屠滅卿門,致卿兄弟塗炭。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是爲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世,撥亂反正,我雖起樊、鄧,豈得不釋戈推奉;其雖欲不已,亦是師出無名。我今爲卿報仇,且時代革異,望卿兄弟盡節報我耳。且我自藉喪亂,代明帝家天下耳,不取卿家天下。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復可得,況子輿乎』。梁初,人勸我相誅滅者,我答之猶如向孝武時事:彼若苟有天命,非我所能殺;若其無期運,何忽行此,政足示無度量。曹志親是魏武帝孫,陳思之子,事晉武能爲晉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義異佗,方坦然相期,卿無復懷自外之意。小待,自當知我寸心。」又文獻王時,內齋直帳閹人趙叔祖,天監初,入爲台齋帥,在壽光省,高祖呼叔祖曰:「我本識汝在北第,以汝舊人,故每驅使。汝比見北第諸郎不?」叔祖奉答云:「比多在直,出外甚疏,假使暫出,亦不能得往。」高祖曰:「若見北第諸郎,道我此意:我今日雖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諸郎者,非惟在我未宜,亦是欲使諸郎得安耳。但閉門高枕,後自當見我心。」叔祖即出外具宣敕語。
子恪尋出爲永嘉太守。還除光祿卿,秘書監。出爲明威將軍、零陵太守。十七年,入爲散騎常侍、輔國將軍。普通元年,遷宗正卿。三年,遷都官尚書。四年,轉吏部。六年,遷太子詹事。大通二年,出爲寧遠將軍、吳郡太守。三年,卒於郡舍,時年五十二。詔贈侍中、中書令。諡曰恭。
子恪兄弟十六人,並仕梁。有文學者,子恪、子質、子顯、子云、子暉五人。子恪嘗謂所親曰:「文史之事,諸弟備之矣,不煩吾復牽率,但退食自公,無過足矣。」子恪少亦涉學,頗屬文,隨棄其本,故不傳文集。子瑳,亦知名,太清中,官至吏部郎,避亂東陽,後爲盜所害。
子範字景則,子恪第六弟也。齊永明十年,封祁陽縣侯,拜太子洗馬。天監初,降爵爲子,除後軍記室參軍,復爲太子洗馬,俄遷司徒主簿,丁所生母憂去職。子范有孝性,居喪以毀聞。服闋,又爲司徒主簿,累遷丹陽尹丞,太子中舍人。出爲建安太守,還除大司馬南平王戶曹屬,從事中郎。王愛文學士,子范偏被恩遇,嘗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辭甚美,王命記室蔡薳注釋之。自是府中文筆皆使草之。王薨,子范遷宣惠諮議參軍,護軍臨賀王正德長史。正德爲丹陽尹,復爲正德信威長史,領尹丞。歷官十餘年,不出藩府,常以自慨,而諸弟並登顯列,意不能平,及是爲到府箋曰:「上藩首佐,於茲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昇。以老少異時,盛衰殊日,雖佩恩寵,還羞年鬢。」子范少與弟子顯、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風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優劣。每讀漢書,杜緩兄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常吟諷之,以況己也。
尋復爲宣惠武陵王司馬,不就,仍除中散大夫,遷光祿、廷尉卿。出爲戎昭將軍、始興內史。還除太中大夫,遷秘書監。太宗即位,召爲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以逼賊不拜。其年葬簡皇后,使與張纘俱制哀策文,太宗覽讀之,曰:「今葬禮雖闕,此文猶不減於舊。」尋遇疾卒,時年六十四。賊平後,世祖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文。前後文集三十卷。
二子滂、確,並少有文章。太宗東宮時,嘗與邵陵王數詣蕭文士,滂、確亦預焉。滂官至尚書殿中郎,中軍宣城王記室,先子范卒。確,太清中曆官宣城王友,司徒右長史。賊平後,赴江陵,因沒關西。
子顯字景陽,子恪第八弟也。幼聦慧,文獻王異之,愛過諸子。七歲,封寧都縣侯。永元末,以王子例拜給事中。天監初,降爵爲子。累遷安西外兵,仁威記室參軍,司徒主簿,太尉錄事。
子顯偉容貌,身長八尺。好學,工屬文。嘗著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得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又采眾家後漢,考正同異,爲一家之書。又啟撰齊史,書成,表奏之,詔付秘閣。累遷太子中舍人,建康令,邵陵王友,丹陽尹丞,中書郎,守宗正卿。出爲臨川內史,還除黃門郎。中大通二年,遷長兼侍中。高祖雅愛子顯才,又嘉其容止吐納,每御筵侍坐,偏顧訪焉。嘗從容謂子顯曰:「我造通史,此書若成,眾史可廢。」子顯對曰:「仲尼贊易道,黜八索,述職方,除九丘,聖制符同,復在茲日。」時以爲名對。三年,以本官領國子博士。高祖所制經義,未列學官,子顯在職,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啟撰高祖集,並普通北伐記。其年遷國子祭酒,又加侍中,於學遞述高祖五經義。五年,選吏部尚書,侍中如故。
子顯性凝簡,頗負其才氣。及掌選,見九流賔客,不與交言,但舉扇一撝而已,衣冠竊恨之。然太宗素重其爲人,在東宮時,每引與促宴。子顯嘗起更衣,太宗謂坐客曰:「嘗聞異人間出,今日始知是蕭尚書。」其見重如此。大同三年,出爲仁威將軍、吳興太守,至郡未幾,卒,時年四十九。詔曰:「仁威將軍、吳興太守子顯,神韻峻舉,宗中佳器,分竹未久,奄到喪殞,惻愴於懷。可贈侍中、中書令。今便舉哀。」及葬請諡,手詔「恃才傲物,宜諡曰驕」。
子顯嘗爲自序,其略云:「余爲邵陵王友,忝還京師,遠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嚴、鄒。追尋平生,頗好辭藻,雖在名無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目極,臨水送歸,風動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鸚,開花落葉,有來斯應,每不能已也。前世賈、傅、崔、馬、邯鄲、繆、路之徒,並以文章顯,所以屢上歌頌,自比古人。天監十六年,始預九日朝宴,稠人廣坐,獨受旨云:『今雲物甚美,卿得不斐然賦詩。』詩既成,又降帝旨曰:『可謂才子。』余退謂人曰:『一顧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賈誼何如哉?未易當也。』每有製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少來所爲詩賦,則鴻序一作,體兼眾制,文備多方,頗爲好事所傳,故虛聲易遠。」
子顯所著後漢書一百卷,齊書六十卷,普通北伐記五卷,貴儉傳三十卷,文集二十卷。
二子序、愷,並少知名。序,太清中曆官太子家令,中庶子,並掌管記。及亂,於城內卒。愷,初爲國子生,對策高第,州又舉秀才。起家秘書郎,遷太子中舍人,王府主簿,太子洗馬,父憂去職。服闋,復除太子洗馬,遷中舍人,並掌管記。累遷宣城王文學,中書郎,太子家令,又掌管記。愷才學譽望,時論以方其父,太宗在東宮,早引接之。時中庶子謝嘏出守建安,於宣猷堂宴餞,並召時才賦詩,同用十五劇韻,愷詩先就,其辭又美。太宗與湘東王令曰:「王筠本自舊手,後進有蕭愷可稱,信爲才子。」先是時太學博士顧野王奉令撰玉篇,太宗嫌其書詳略未當,以愷博學,於文字尤善,使更與學士刪改。遷中庶子,未拜,徙爲吏部郎。太清二年,遷御史中丞。頃之,侯景寇亂,愷於城內遷侍中,尋卒官,時年四十四。文集並亡逸。
子云字景喬,子恪第九弟也。年十二,齊建武四年,封新浦縣侯,自製拜章,便有文采。天監初,降爵爲子。既長勤學,以晉代竟無全書,弱冠便留心撰著,至年二十六,書成,表奏之,詔付秘閣。
子云性沈靜,不樂仕進。年三十,方起家爲秘書郎。遷太子舍人,撰東宮新記奏之,敕賜束帛。累遷北中郎外兵參軍,晉安王文學,司徒主簿,丹陽尹丞。時湘東王爲京尹,深相賞好,如布衣之交。遷北中郎廬陵王諮議參軍,兼尚書左丞。大通元年,除黃門郎,俄遷輕車將軍,兼司徒左長史。二年,入爲吏部。三年,遷長兼侍中。中大通元年,轉太府卿。三年,出爲貞威將軍、臨川內史。在郡以和理稱,民吏悅之。還除散騎常侍,俄復爲侍中。大同二年,遷員外散騎常侍、國子祭酒,領南徐州大中正。頃之,復爲侍中。祭酒、中正如故。
梁初,郊廟未革牲牷,樂辭皆沈約撰,至是承用,子云始建言宜改。啟曰:「伏惟聖敬率由,尊嚴郊廟,得西鄰之心,知周、孔之跡,載革牢俎,德通神明,黍稷蘋藻,竭誠嚴配,經國制度,方懸日月,垂訓百王,於是乎在。臣比兼職齋官,見伶人所歌,猶用未革牲前曲。圜丘視燎,尚言『式備牲牷』;北郊諴雅,亦奏『牲雲孔備』;清廟登歌,而稱『我牲以潔』;三朝食舉,猶詠『朱尾碧鱗』。聲被鼓鍾,未符盛制。臣職司儒訓,意以爲疑,未審應改定樂辭以不?」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云撰定。敕曰:「郊廟歌辭,應須典誥大語,不得雜用子史文章淺言;而沈約所撰,亦多舛謬。」子云答敕曰:「殷薦朝饗,樂以雅名,理應正采五經,聖人成教。而漢來此制,不全用經典;約之所撰,彌復淺雜。臣前所易約十曲,惟知牲牷既革,宜改歌辭,而猶承例,不嫌流俗乖體。既奉令旨,始得發蒙。臣夙本庸滯,昭然忽朗,謹依成旨,悉改約制。惟用五經爲本,其次爾雅、周易、尚書、大戴禮,即是經誥之流,愚意亦取兼用。臣又尋唐虞諸書,殷頌周雅,稱美是一,而復各述時事。大梁革服,偃武脩文,制禮作樂,義高三正;而約撰歌辭,惟浸稱聖德之美,了不序皇朝製作事。雅頌前例,於體爲違。伏以聖旨所定樂論鍾律緯緒,文思深微,命世一出,方懸日月,不刊之典,禮樂之教,致治所成。謹一二采綴,各隨事顯義,以明製作之美。覃思累日,今始克就,謹以上呈。」敕並施用。
子云善草隸書,爲世楷法,自雲善效鍾元常、王逸少而微變字體。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賞,隨世所貴,規摹子敬,多曆年所。年二十六,著晉史,至二王列傳,欲作論語草隸法,言不盡意,遂不能成,略指論飛白一勢而已。十許年來,始見敕旨論書一卷,商略筆勢,洞澈字體;又以逸少之不及元常,猶子敬之不及逸少。自此研思,方悟隸式,始變子敬,全范元常。逮爾以來,自覺功進。」其書跡雅爲高祖所重,嘗論子云書曰:「筆力勁駿,心手相應,巧逾杜度,美過崔寔,當與元常並驅爭先。」其見賞如此。
七年,出爲仁威將軍、東陽太守。中大同元年,還拜宗正卿。太清元年,復爲侍中、國子祭酒,領南徐州大中正。二年,侯景寇逼,子云逃民間。三年三月,宮城失守,東奔晉陵,餒卒於顯靈寺僧房,年六十三。所著晉書一百一十卷,東宮新記二十卷。
第二子特字世達。早知名,亦善草隸。高祖嘗謂子云曰:「子敬之書,不及逸少。近見特跡,遂逼於卿。」歷官著作佐郎,太子舍人,宣惠主簿,中軍記室。出爲海鹽令,坐事免。年二十五,先子云卒。
子暉字景光,子云弟也。少涉書史,亦有文才。起家員外散騎侍郎,遷南中郎記室。出爲臨安令。性恬靜,寡嗜好,嘗預重雲殿聽制講三慧經,退爲講賦奏之,甚見稱賞。遷安西武陵王諮議,帶新繁令,隨府轉儀同從事、驃騎長史,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魏藉兵威而革漢運,晉因宰輔乃移魏歷,異乎古之禪授,以德相傳,故抑前代宗枝,用絕民望。然劉曄、曹志,猶顯於朝;及宋遂爲廢姓。而齊代,宋之戚屬,一皆殲焉。其祚不長,抑亦由此。有梁革命,弗取前規,故子恪兄弟及群從,並隨才任職,通貴滿朝,不失於舊,豈惟魏幽晉顯而已哉。君子以是知高祖之弘量,度越前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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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六‧列傳第三十  孔休源 江革
孔休源字慶緒,會稽山陰人也。晉丹陽太守沖之八世孫。曾祖遙之,宋尚書水部郎。父珮,齊廬陵王記室參軍,早卒。
休源年十一而孤,居喪盡禮,每見父手所寫書,必哀慟流涕,不能自勝,見者莫不爲之垂泣。後就吳興沈驎士受經,略通大義。建武四年,州舉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謂同坐曰:「董仲舒、華令思何以尚此,可謂後生之准也。觀其此對,足稱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薦之於司徒竟陵王,爲西邸學士。梁台建,與南陽劉之遴同爲太學博士,當時以爲美選。休源初到京,寓於宗人少府卿孔登宅,曾以祠事入廟,侍中范雲一與相遇,深加褒賞,曰:「不期忽覯清顏,頓袪鄙吝,觀天披霧,驗之今日。」後雲命駕到少府門,登便拂筵整帶,謂當詣己,既而獨造休源,高談盡日,同載還家,登深以爲愧。尚書令沈約當朝貴顯,軒蓋盈門,休源或時後來,必虛襟引接,處之坐右,商略文義。其爲通人所推如此。
俄除臨川王府行參軍。高祖嘗問吏部尚書徐勉曰:「今帝業初基,須一人有學藝解朝儀者,爲尚書儀曹郎。爲朕思之,誰堪其選?」勉對曰:「孔休源識具清通,諳練故實,自晉、宋起居注誦略上口。」高祖亦素聞之,即日除兼尚書儀曹郎中。是時多所改作,每逮訪前事,休源即以所誦記隨機斷決,曾無疑滯。吏部郎任昉常謂之爲「孔獨誦。」
遷建康獄正,及辨訟折獄,時罕冤人。後有選人爲獄司者,高祖尚引休源以勵之。除中書舍人,司徒臨川王府記室參軍,遷尚書左丞,彈肅禮闈,雅允朝望。時太子詹事周舍撰禮疑義,自漢魏至於齊梁,並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議,咸預編錄。除給事黃門侍郎,遷長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繩,無所迴避,百寮莫不憚之。除少府卿,又兼行丹陽尹事。出爲宣惠晉安王府長史、南郡太守、行荊州府州事。高祖謂之曰:「荊州總上流衝要,義高分陝,今以十歲兒委卿,善匡翼之,勿憚周昌之舉也。」對曰:「臣以庸鄙,曲荷恩遇,方揣丹誠,效其一割。」上善其對,乃敕晉安王曰:「孔休源人倫儀表,汝年尚幼,當每事師之。」尋而始興王憺代鎮荊州,復爲憺府長史,南郡太守、行府州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治績,平心決斷,請託不行。高祖深嘉之,除通直散騎常侍,領羽林監,轉秘書監,遷明威將軍,復爲晉安王府長史、南蘭陵太守,別敕專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藩,甚得民譽,王深相倚仗,軍民機務,動止詢謀。常於中齋別施一榻,云「此是孔長史坐」,人莫得預焉。其見敬如此。
征爲太府卿,俄授都官尚書,頃之,領太子中庶子。普通七年,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薨,高祖與群臣議王代居州任者久之,於時貴戚王公,咸望遷授,高祖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識通敏,實應此選。」乃授宣惠將軍、監揚州。休源初爲臨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時論榮之。而神州都會,簿領殷繁,休源割斷如流,傍無私謁。中大通二年,加授金紫光祿大夫,監揚州如故。累表陳讓,優詔不許。在州晝決辭訟,夜覽墳籍。每車駕巡幸,常以軍國事委之。
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與群公參定謀議,立晉安王綱爲皇太子。四年,遘疾,高祖遣中使候問,並給醫藥,日有十數。其年五月卒,時年六十四。遺令薄葬,節朔薦蔬菲而已。高祖爲之流涕,顧謂謝舉曰:「孔休源奉職清忠,當官正直,方欲共康治道,以隆王化。奄至殞歿,朕其痛之。」舉曰:「此人清介彊直,當今罕有,微臣竊爲陛下惜之。」詔曰:「慎終追遠,歷代通規;褒德疇庸,先王令典。宣惠將軍、金紫光祿大夫、監揚州孔休源,風業貞正,雅量沖邈,升榮建禮,譽重搢紳。理務神州,化覃歌詠,方興仁壽,穆是彝倫。奄然永逝,倍用悲惻。可贈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賻第一材一具,布五十匹,錢五萬,蠟二百斤。克日舉哀。喪事所須,隨由資給。」諡曰貞子。皇太子手令曰:「金紫光祿大夫孔休源,立身中正,行己清恪。昔歲西浮渚宮,東泊枌壤,毗佐蕃政,實盡厥誠。安國之詳審,公儀之廉白,無以過之。奄至殞喪,情用惻怛。今須舉哀,外可備禮。」
休源少孤,立志操,風範彊正,明練治體,持身儉約,學窮文藝,當官理務不憚彊御,常以天下爲己任,高祖深委仗之。累居顯職,纖毫無犯。性慎密,寡嗜好。出入帷幄,未嘗言禁中事,世以此重之。聚書盈七千卷,手自校治,凡奏議彈文,勒成十五卷。
長子云童,頗有父風,而篤信佛理,遍持經戒。官至岳陽王府諮議、東揚州別駕。少子宗軌,聦敏有識度,歷尚書都官郎,司徒左西掾,中書郎。
江革字休映,濟陽考城人也。祖齊之,宋尚書金部郎。父柔之,齊尚書倉部郎,有孝行,以母憂毀卒。革幼而聦敏,早有才思,六歲便解屬文,柔之深加賞器,曰:「此兒必興吾門。」九歲丁父艱,與弟觀同生,少孤貧,傍無師友,兄弟自相訓勗,讀書精力不倦。十六喪母,以孝聞。服闋,與觀俱詣太學,補國子生,舉高第。齊中書郎王融、吏部謝朓雅相欽重。朓嘗宿衛,還過候革,時大雪,見革弊絮單席,而耽學不倦,嗟嘆久之,乃脫所著襦,並手割半氈與革充臥具而去。司徒竟陵王聞其名,引爲西邸學士。弱冠舉南徐州秀才。時豫章胡諧之行州事,王融與諧之書,令薦革。諧之方貢琅邪王汎,便以革代之。
解褐奉朝請。僕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爲太子詹事,啟革爲府丞。祏時權傾朝右,以革才堪經國,令參掌機務,詔誥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跡,外人不知。祏誅,賔客皆罹其罪,革獨以智免。
除尚書駕部郎。中興元年,高祖入石頭,時吳興太守袁昂據郡距義師,迺使革制書與昂,於坐立成,辭義典雅,高祖深賞嘆之,因令與徐勉同掌書記。建安王爲雍州刺史,表求管記,以革爲征北記室參軍,帶中廬令。與弟觀少長共居,不忍離別,苦求同行,乃以觀爲征北行參軍,兼記室。時吳興沈約、樂安任昉並相賞重,昉與革書云:「此段雍府妙選英才,文房之職,總卿昆季,可謂馭二龍於長途,騁騏驥於千里。」途次江夏,觀遇疾卒。革時在雍,爲府王所禮,款若布衣。王被征爲丹陽尹,以革爲記室,領五官掾,除通直散騎常侍,建康正。頻遷秣陵、建康令,爲治明肅,豪強憚之。入爲中書舍人,尚書左丞,司農卿,復出爲雲麾晉安王長史、尋陽太守、行江州府事。徙仁威廬陵王長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嚴爲百城所憚。時少王行事多傾意於簽帥,革以正直自居,不與簽帥等同坐。俄遷左光祿大夫、南平王長史、御史中丞,彈奏豪權,一無所避。
除少府卿,出爲貞威將軍、北中郎南康王長史、廣陵太守,改授鎮北豫章王長史,將軍、太守如故。時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隨府王鎮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馬,乃泛舟而還,途經下邳,遂爲魏人所執。魏徐州刺史元延明聞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稱患腳不拜,延明將加害焉,見革辭色嚴正,更相敬重。時祖暅同被拘執,延明使暅作欹器、漏刻銘,革罵暅曰:「卿荷國厚恩,已無報答,今乃爲虜立銘,孤負朝廷。」延明聞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並祭彭祖文,革辭以囚執既久,無復心思。延明逼之逾苦,將加棰撲。革厲色而言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殺身報主,今日得死爲幸,誓不爲人執筆。」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給脫粟三升,僅餘性命。值魏主請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暅還朝。詔曰:「前貞威將軍、鎮北長史、廣陵太守江革,才思通贍,出內有聞,在朝正色,臨危不撓,首佐台鉉,實允僉諧。可太尉臨川王長史。」
時高祖盛於佛教,朝賢多啟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高祖未知,謂革不奉佛教,乃賜革覺意詩五百字,云「惟當勤精進,自強行勝脩;豈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並及諸貴游。」又手敕云:「世間果報,不可不信,豈得底突如對元延明邪?」革因啟乞受菩薩戒。
重除少府卿、長史、校尉。時武陵王在東州,頗自驕縱,上召革面敕曰:「武陵王年少,臧盾性弱,不能匡正,欲以卿代爲行事。非卿不可,不得有辭。」乃除折衝將軍、東中郎武陵王長史、會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門生故吏,家多在東州,聞革應至,並齎持緣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餉,不容獨當故人筐篚。」至鎮,惟資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廣,辭訟日數百,革分判辨析,曾無疑滯。功必賞,過必罰,民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騫爲山陰令,贓貨狼藉,望風自解。府王憚之,遂雅相欽重。每至侍宴,言論必以詩書,王因此耽學好文。典簽沈熾文以王所制詩呈高祖,高祖謂僕射徐勉曰:「江革果能稱職。」乃除都官尚書。將還,民皆戀惜之,贈遺無所受。送故依舊訂舫,革並不納,惟乘台所給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臥。或謂革曰:「船既不平,濟江甚險,當移徙重物,以迮輕艚。」革既無物,乃於西陵岸取石十餘片以實之。其清貧如此。
尋監吳郡。於時境內荒儉,劫盜公行,革至郡,惟有公給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懼不能靜寇;反省游軍尉,民下逾恐。革乃廣施恩撫,明行制令,盜賊靜息,民吏安之。
武陵王出鎮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華清麗,豈能一日忘之,當與其同飽。」乃表革同行。又除明威將軍、南中郎長史、尋陽太守。征入爲度支尚書。好獎進閭閻,爲後生延譽,由是衣冠士子翕然歸之。時尚書令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強直,每至朝宴,恆有褒貶,以此爲權勢所疾,乃謝病還家。
除光祿大夫、領步兵校尉、南北兗二州大中正,優遊閒放,以文酒自娛。大同元年二月,卒,諡曰彊子。有集二十卷,行於世。革歷官八府長史,四王行事,三爲二千石,傍無姬侍,家徒壁立,世以此高之。
長子行敏,好學有才俊,官至通直郎,早卒,有集五卷。
次子從簡,少有文性,年十七,作采荷詞以刺敬容,爲當時所賞。歷官司徒從事中郎。侯景亂,爲任約所害,子兼叩頭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見殺,天下莫不痛之。
史臣曰:高祖留心政道,孔休源以識治見知,既遇其時,斯爲幸矣。江革聦敏亮直,亦一代之盛名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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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七‧列傳第三十一  謝舉 何敬容
謝舉字言揚,中書令覽之弟也。幼好學,能清言,與覽齊名。舉年十四,嘗贈沈約五言詩,爲約稱賞。世人爲之語曰:「王有養、炬,謝有覽、舉。」養、炬,王筠、王泰小字也。
起家秘書郎,遷太子舍人,輕車功曹史,秘書丞,司空從事中郎,太子庶子,家令,掌東宮管記,深爲昭明太子賞接。秘書監任昉出爲新安郡,別舉詩云:「詎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屬意如此。嘗侍宴華林園,高祖訪舉於覽,覽對曰:「識藝過臣甚遠,惟飲酒不及於臣。」高祖大悅。轉太子中庶子,猶掌管記。
天監十一年,遷侍中。十四年,出爲寧遠將軍、豫章內史,爲政和理,甚得民心。十八年,復入爲侍中,領步兵校尉。普通元年,出爲貞毅將軍、太尉臨川王長史。四年,入爲左民尚書。其年遷掌吏部,尋以公事免。五年,起爲太子中庶子,領右軍將軍。六年,復爲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俄徙爲吏部尚書,尋加侍中。出爲仁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清靜,百姓化其德,境內肅然。罷郡還,吏民詣闕請立碑,詔許之。大通二年,入爲侍中、五兵尚書,未拜,遷掌吏部,侍中如故。舉祖莊,宋世再典選,至舉又三爲此職,前代未有也。
舉少博涉多通,尤長玄理及釋氏義。爲晉陵郡時,常與義僧遞講經論,徵士何胤自虎丘山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渡人盧廣有儒術,爲國子博士,於學發講,僕射徐勉以下畢至。舉造坐,屢折廣,辭理通邁,廣深嘆服,仍以所執麈尾薦之,以況重席焉。
四年,加侍中。五年,遷尚書右僕射,侍中如故。大同三年,以疾陳解,徙爲右光祿大夫,給親信二十人。其年,出爲雲麾將軍、吳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績,世稱爲何吳郡,及舉爲政,聲跡略相比。六年,入爲侍中、中書監,未拜,遷太子詹事、翊左將軍,侍中如故。舉父 24162.gif ,齊世終此官,累表乞改授,敕不許,久之方就職。九年,遷尚書僕射,侍中、將軍如故。舉雖居端揆,未嘗肯預時務,多因疾陳解,敕輒賜假,並手敕處方,加給上藥。其恩遇如此。其年,以本官參掌選事。
太清二年,遷尚書令,侍中、將軍如故。是歲,侯景寇京師,舉卒於圍內。詔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侍中、尚書令如故。文集亂中並亡逸。
二子禧、嘏,並少知名。嘏,太清中,歷太子中庶子,出爲建安太守。
何敬容字國禮,廬江人也。祖攸之,宋太常卿;父昌宇,齊吏部尚書;並有名前代。
敬容以名家子,弱冠選尚齊武帝女長城公主,拜駙馬都尉。天監初,爲秘書郎,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太子洗馬,中書舍人,秘書丞,遷揚州治中。出爲建安內史,清公有美績,民吏稱之。還除黃門郎,累遷太子中庶子,散騎常侍,侍中,司徒左長史。普通二年,復爲侍中,領羽林監,俄又領本州大中正。頃之,守吏部尚書,銓序明審,號爲稱職。四年,出爲招遠將軍、吳郡太守,爲政勤恤民隱,辨訟如神,視事四年,治爲天下第一。吏民詣闕請樹碑,詔許之。大通二年,征爲中書令,未拜,復爲吏部尚書,領右軍將軍,俄加侍中。中大通元年,改太子中庶子。
敬容身長八尺,白晳美鬚眉。性矜莊,衣冠尤事鮮麗,每公庭就列,容止出人。三年,遷尚書右僕射,參掌選事,侍中如故。時僕射徐勉參掌機密,以疾陳解,因舉敬容自代,故有此授焉。五年,遷左僕射,加宣惠將軍,置佐史,侍中、參掌如故。大同三年正月,朱雀門災,高祖謂群臣曰:「此門制卑狹,我始欲構,遂遭天火。」並相顧未有答。敬容獨曰:「此所謂陛下『先天而天不違』。」時以爲名對。俄遷中權將軍、丹陽尹,侍中、參掌、佐史如故。五年,入爲尚書令,侍中、將軍、參掌、佐史如故。
敬容久處台閣,詳悉舊事,且聦明識治,勤於簿領,詰朝理事,日旰不休。自晉、宋以來,宰相皆文義自逸,敬容獨勤庶務,爲世所嗤鄙。時蕭琛子巡者,頗有輕薄才,因制封名離合等詩以嘲之,敬容處之如初,亦不屑也。
十一年,坐妾弟費慧明爲導倉丞,夜盜官米,爲禁司所執,送領軍府。時河東王譽爲領軍將軍,敬容以書解慧明,譽即封書以奏。高祖大怒,付南司推劾,御史中丞張綰奏敬容挾私罔上,合棄市刑,詔特免職。初,天監中,有沙門釋寶志者,嘗遇敬容,謂曰:「君後必貴,然終是何敗何耳」。及敬容爲宰相,謂何姓當爲其禍,故抑沒宗族,無仕進者,至是竟爲河東所敗。
中大同元年三月,高祖幸同泰寺講金字三慧經,敬容請預聽,敕許之。又有敕聽朔望問訊。尋起爲金紫光祿大夫,未拜,又加侍中。敬容舊時賔客門生喧譁如昔,冀其復用。會稽謝郁致書戒之曰:「草萊之人,聞諸道路,君侯已得瞻望朝夕,出入禁門,醉尉將不敢呵,灰然不無其漸,甚休,甚休!敢賀於前,又將吊也。昔流言裁作,公旦東奔;燕書始來,子孟不入。夫聖賢被虛過以自斥,未有嬰時釁而求親者也。且曝鰓之鱗,不念杯杓之水;雲霄之翼,豈顧籠樊之糧。何者?所託已盛也。昔君侯納言加首,鳴玉在腰,回豐貂以步文昌,聳高蟬而趨武帳,可謂盛矣。不以此時薦才拔士,少報聖主之恩;今卒如爰絲之說,受責見過,方復欲更窺朝廷,觖望萬分,竊不爲左右取也。昔竇嬰、楊惲亦得罪明時,不能謝絕賔客,猶交黨援,卒無後福,終益前禍。仆之所吊,實在於斯。人人所以頗猶有踵君侯之門者,未必皆感惠懷仁,有灌夫、任安之義,乃戒翟公之大署,冀君侯之復用也。夫在思過之日,而挾復用之意,未可爲智者說矣。君侯宜杜門念失,無有所通,築茅茨於鍾阜,聊優遊以卒歲,見可憐之意,著待終之情,復仲尼能改之言,惟子貢更也之譬,少戢言於眾口,微自救於竹帛,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如此,令明主聞知,尚有冀也。仆東皋鄙人,入穴幸無銜窶,恥天下之士不爲執事道之,故披肝膽,示情素,君侯豈能鑒焉。」
太清元年,遷太子詹事,侍中如故。二年,侯景襲京師,敬容自府移家台內。初,景於渦陽退敗,未得審實,傳者乃雲其將暴顯及景身與眾並沒,朝廷以爲憂。敬容尋見東宮,太宗謂曰:「淮北始更有信,侯景定得身免,不如所傳。」敬容對曰:「得景遂死,深是朝廷之福。」太宗失色,問其故。敬容曰:「景翻覆叛臣,終當亂國。」是年,太宗頻於玄圃自講老、莊二書,學士吳孜時寄詹事府,每日入聽。敬容謂孜曰:「昔晉代喪亂,頗由祖尚玄虛,胡賊殄覆中夏。今東宮復襲此,殆非人事,其將爲戎乎?」俄而侯景難作,其言有徵也。三年正月,敬容卒於圍內,詔贈仁威將軍,本官並如故。
何氏自晉司空充、宋司空尚之,世奉佛法,並建立塔寺;至敬容又舍宅東爲伽藍,趨勢者因助財造構,敬容並不拒,故此寺堂宇校飾,頗爲宏麗,時輕薄者因呼爲「眾造寺」焉。及敬容免職出宅,止有常用器物及囊衣而已,竟無餘財貨,時亦以此稱之。
3c84.gif ,秘書丞,早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魏正始及晉之中朝,時俗尚於玄虛,貴爲放誕,尚書丞郎以上,簿領文案,不復經懷,皆成於令史。逮乎江左,此道彌扇,惟卞壼以台閣之務,頗欲綜理,阮孚謂之曰:「卿常無閒暇,不乃勞乎?」宋世王敬弘身居端右,未嘗省牒,風流相尚,其流遂遠。望白署空,是稱清貴;恪勤匪懈,終滯鄙俗。是使朝經廢於上,職事隳於下。小人道長,抑此之由。嗚呼!傷風敗俗,曾莫之悟。永嘉不競,戎馬生郊,宜其然矣。何國禮之識治,見譏薄俗,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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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八‧列傳第三十二  朱異 賀琛
朱異字彥和,吳郡錢唐人也。父巽,以義烈知名,官至齊江夏王參軍、吳平令。
異年數歲,外祖顧歡撫之,謂異祖昭之曰:「此兒非常器,當成卿門戶。」年十餘歲,好群聚蒲博,頗爲鄉黨所患。既長,乃折節從師,遍治五經,尤明禮易,涉獵文史,兼通雜藝,博弈書算,皆其所長。年二十,詣都,尚書令沈約面試之,因戲異曰:「卿年少,何乃不廉?」異逡巡未達其旨。約乃曰:「天下唯有文義棋書,卿一時將去,可謂不廉也。」其年,上書言建康宜置獄司,比廷尉,敕付尚書詳議,從之。
舊制,年二十五方得釋褐。時異適二十一,特敕擢爲揚州議曹從事史。尋有詔求異能之士,五經博士明山賔表薦異曰:「竊見錢唐朱異,年時尚少,德備老成,在獨無散逸之想,處暗有對賔之色,器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萬丈,緣陟未登;玉海千尋,窺映不測。加以珪璋新琢,錦組初構,觸響鏗鏘,值采便發。觀其信行,非惟十室所稀,若使負重遙途,必有千里之用。」高祖召見,使說孝經、周易義,甚悅之,謂左右曰:「朱異實異。」後見明山賔,謂曰:「卿所舉殊得其人。」仍召異直西省,俄兼太學博士。其年,高祖自講孝經,使異執讀。遷尚書儀曹郎,入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鴻臚卿,太子右衛率,尋加員外常侍。
普通五年,大舉北伐,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請舉地內屬,詔有司議其虛實。異曰:「自王師北討,克獲相繼,徐州地轉削弱,咸願歸罪法僧,法僧懼禍之至,其降必非偽也。」高祖仍遣異報法僧,並敕異軍應接,受異節度。既至,法僧遵承朝旨,如異策焉。
中大通元年,遷散騎常侍。自周舍卒後,異代掌機謀,方鎮改換,朝儀國典,詔誥敕書,併兼掌之。每四方表疏,當局簿領,諮詢詳斷,填委於前,異屬辭落紙,覽事下議,從橫敏贍,不暫停筆,頃刻之間,諸事便了。
大同四年,遷右衛將軍。六年,異啟於儀賢堂奉述高祖老子義,敕許之。及就講,朝士及道俗聽者千餘人,爲一時之盛。時城西又開士林館以延學士,異與左丞賀琛遞日述高祖禮記中庸義,皇太子又召異於玄圃講易。八年,改加侍中。太清元年,遷左衛將軍,領步兵。二年,遷中領軍,舍人如故。
高祖夢中原平,舉朝稱慶,旦以語異,異對曰:「此宇內方一之徵。」及侯景歸降,敕召群臣議,尚書僕射謝舉等以爲不可,高祖欲納之,未決;嘗夙興至武德閣,自言「我國家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悔無所及」。異探高祖微旨,應聲答曰:「聖明御宇,上應蒼玄,北土遺黎,誰不慕仰,爲無機會,未達其心。今侯景分魏國太半,輸誠送款,遠歸聖朝,豈非天誘其衷,人獎其計。原心審事,殊有可嘉。今若不容,恐絕後來之望。此誠易見,願陛下無疑。」高祖深納異言,又感前夢,遂納之。及貞陽敗沒,自魏使還,述魏相高澄欲更申和睦,敕有司定議,異又以和爲允,高祖果從之。其年六月,遣建康令謝挺、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是時,侯景鎮壽春,累啟絕和,及請追使。又致書與異,辭意甚切,異但述敕旨以報之。八月,景遂舉兵反,以討異爲名。募兵得三千人,及景至,仍以其眾守大司馬門。
初,景謀反,合州刺史鄱陽王范、司州刺史羊鴉仁並累有啟聞,異以景孤立寄命,必不應爾,乃謂使者:「鄱陽王遂不許國家有一客!」並抑而不奏,故朝廷不爲之備。及寇至,城內文武咸尤之。皇太子又制圍城賦,其末章云:「彼高冠及厚履,並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陳謀謨之啟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壘,萬邦以之未綏。問豺狼其何者?訪虺蜴之爲誰?」蓋以指異。異因慚僨,發病卒,時年六十七。詔曰:「故中領軍異,器宇弘通,才力優贍,咨謀帷幄,多曆年所。方贊朝經,永申寄任。奄先物化,惻悼兼懷。可贈侍中、尚書右僕射,給秘器一具。凶事所須,隨由資辦。」舊尚書官不以爲贈,及異卒,高祖惜之,方議贈事,左右有善異者,乃啟曰:「異忝歷雖多,然平生所懷,願得執法。」高祖因其宿志,特有此贈焉。
異居權要三十餘年,善窺人主意曲,能阿諛以承上旨,故特被寵任。歷官自員外常侍至侍中,四官皆珥貂,自右衛率至領軍,四職並驅鹵簿,近代未之有也。異及諸子自潮溝列宅至青溪,其中有台池翫好,每暇日與賔客游焉。四方所饋,財貨充積。性吝嗇,未嘗有散施。廚下珍羞腐爛,每月常棄十數車,雖諸子別房亦不分贍。所撰禮易講疏及儀注、文集百餘篇,亂中多亡逸。
長子肅,官至國子博士;次子閏,司徒掾。並遇亂卒。
賀琛字國寶,會稽山陰人也。伯父瑒,步兵校尉,爲世碩儒。琛幼,瑒授其經業,一聞便通義理。瑒異之,常曰:「此兒當以明經致貴。」瑒卒後,琛家貧,常往還諸暨,販粟以自給。閒則習業,尤精三禮。初,瑒於鄉里聚徒教授,至是又依琛焉。
普通中,刺史臨川王辟爲祭酒從事史。琛始出都,高祖聞其學術,召見文德殿,與語悅之,謂僕射徐勉曰:「琛殊有世業。」仍補王國侍郎,俄兼太學博士,稍遷中衛參軍事、尚書通事舍人,參禮儀事。累遷通直正員郎,舍人如故。又征西鄱陽王中錄事,兼尚書左丞,滿歲爲真。詔琛撰新諡法,至今施用。
時皇太子議,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駮之曰: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得自冠自嫁。」推以記文,竊猶致惑。案嫁冠之禮,本是父之所成,無父之人,乃可自冠,故稱大功小功,並以冠子嫁子爲文;非關惟得爲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而亦云「冠子娶婦」,其義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結於後句,方顯自娶之義。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蓋是約言而見旨。若謂緣父服大功,子服小功,小功服輕,故得爲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則小功之末,非明父子服殊,不應復云「冠子嫁子」也。若謂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功之文不言己冠,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禮,但得爲子冠嫁。竊謂有服不行嘉禮,本爲吉凶不可相干。子雖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猶應須父得爲其冠嫁。若父於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是于吉凶禮無礙;吉凶禮無礙,豈不得自冠自嫁?若自冠自嫁於事有礙,則冠子嫁子寧獨可通?今許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之所惑也。
  又令旨推「下殤小功不可娶婦,則降服大功亦不得爲子冠嫁」。伏尋此旨,若謂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則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娶,是爲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記文應雲降服則不可,寧得惟稱下殤?今不言降服,的舉下殤,實有其義。夫出嫁出後,或有再降,出後之身,於本姊妹降爲大功;若是大夫服士,又以尊降,則成小功。其於冠嫁,義無以異。所以然者,出嫁則有受我,出後則有傳重,並欲薄於此而厚於彼,此服雖降,彼服則隆。昔實期親,雖再降猶依小功之禮,可冠可嫁。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爲小功,止是一等,降殺有倫,服末嫁冠,故無有異。惟下殤之服,特明不娶之義者,蓋緣以幼稚之故,夭喪情深,既無受厚佗姓,又異傳重彼宗,嫌其年稚服輕,頓成殺略,故特明不娶,以示本重之恩。是以凡厥降服,冠嫁不殊;惟在下殤,乃明不娶。其義若此,則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可冠嫁也。且記云「下殤小功」,言下殤則不得通於中上,語小功則不得兼於大功。若實大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殤亦不冠嫁者,記不得直云「下殤小功則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
遂從琛議。
遷員外散騎常侍。舊尚書南坐,無貂;貂自琛始也。頃之,遷御史中丞,參禮儀事如先。琛家產既豐,買主第爲宅,爲有司所奏,坐免官。俄復爲尚書左丞,遷給事黃門侍郎,兼國子博士,未拜,改爲通直散騎常侍,領尚書左丞,並參禮儀事。琛前後居職,凡郊廟諸儀,多所創定。每見高祖,與語常移晷刻,故省中爲之語曰:「上殿不下有賀雅。」琛容止都雅,故時人呼之。遷散騎常侍,參禮儀如故。
是時,高祖任職者,皆緣飾奸諂,深害時政,琛遂啟陳事條封奏曰:
  臣荷拔擢之恩,曾不能效一職;居獻納之任,又不能薦一言。竊聞「慈父不愛無益之子,明君不畜無益之臣」,臣所以當食廢飧,中宵而嘆息也。輒言時事,列之於後。非謂謀猷,寧雲啟沃。獨緘胸臆,不語妻子。辭無粉飾,削槀則焚。脫得聽覽,試加省鑒。如不允合,亮其贛愚。
  其一事曰:今北邊稽服,戈甲解息,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天下戶口減落,誠當今之急務。雖是處雕流,而關外彌甚,郡不堪州之控總,縣不堪郡之裒削,更相呼擾,莫得治其政術,惟以應赴征斂爲事。百姓不能堪命,各事流移,或依於大姓,或聚於屯封,蓋不獲已而竄亡,非樂之也。國家於關外賦稅蓋微,乃至年常租課,動致逋積,而民失安居,寧非牧守之過。東境戶口空虛,皆由使命繁數。夫犬不夜吠,故民得安居。今大邦大縣,舟舸銜命者,非惟十數;復窮幽之鄉,極遠之邑,亦皆必至。每有一使,屬所搔擾;況復煩擾積理,深爲民害。駑困邑宰,則拱手聽其漁獵;桀黠長吏,又因之而爲貪殘。縱有廉平,郡猶掣肘。故邑宰懷印,類無考績,細民棄業,流冗者多,雖年降復業之詔,屢下蠲賦之恩,而終不得反其居也。
  其二事曰:聖主恤隱之心,納隍之念,聞之遐邇,至於翾飛蠕動,猶且度脫,況在兆庶。而州郡無恤民之志,故天下顒顒,惟注仰於一人,誠所謂「愛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鬼神,畏之如雷霆」。苟須應痛逗藥,豈可不治之哉?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貪殘,罕有廉白者,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淫奢之弊,其事多端,粗舉二條,言其尤者。夫食方丈於前,所甘一味。今之燕喜,相競夸豪,積果如山嶽,列肴同綺繡,露台之產,不周一燕之資,而賔主之間,裁取滿腹,未及下堂,已同臭腐。又歌姬儛女,本有品制,二八之錫,良待和戎。今言妓之夫,無有等秩,雖復庶賤微人,皆盛姬姜,務在貪污,爭飾羅綺。故爲吏牧民者,競爲剝削,雖致貲巨億,罷歸之日,不支數年,便已消散。蓋由宴醑所費,既破數家之產;歌謠之具,必俟千金之資。所費事等丘山,爲歡止在俄頃。乃更追恨向所取之少,今所費之多。如復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其餘淫侈,著之凡百,習以成俗,日見滋甚,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今誠宜嚴爲禁制,道之以節儉,貶黜雕飾,糾奏浮華,使眾皆知,變其耳目,改其好惡。夫失節之嗟,亦民所自患,正恥不及群,故勉強而爲之,苟力所不至,還受其弊矣。今若釐其風而正其失,易於反掌。夫論至治者,必以淳素爲先,正雕流之弊,莫有過儉樸者也。
  其三事曰:聖躬荷負蒼生以爲任,弘濟四海以爲心,不憚胼胝之勞,不辭癯瘦之苦,豈止日仄忘飢,夜分廢寢。至於百司,莫不奏事,上息責下之嫌,下無逼上之咎,斯實道邁百王,事超千載。但斗筲之人,藻梲之子,既得伏奏帷扆,便欲詭競求進,不說國之大體。不知當一官,處一職,貴使理其紊亂,匡其不及,心在明恕,事乃平章。但務吹毛求疵,擘肌分理,運挈缾之智,徼分外之求,以深刻爲能,以繩逐爲務,跡雖似於奉公,事更成其威福。犯罪者多,巧避滋甚,曠官廢職,長弊增奸,實由於此。今誠願責其公平之效,黜其讒愚之心,則下安上謐,無徼幸之患矣。
  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空虛。今天下無事,而猶日不暇給者,良有以也。夫國弊則省其事而息其費,事省則養民,費息則財聚,止五年之中,尚於無事,必能使國豐民阜。若積以歲月,斯乃范蠡滅吳之術,管仲霸齊之由。今應內省職掌,各檢其所部。凡京師治署邸肆應所爲,或十條宜省其五,或三條宜除其一;及國容戎備,在昔應多,在今宜少。雖於後應多,即事未須,皆悉減省。應四方屯傳邸治,或舊有,或無益,或妨民,有所宜除,除之;有所宜減,減之。凡厥興造,凡厥費財,有非急者,有役民者;又凡厥討召,凡厥徵求,雖關國計,權其事宜,皆須息費休民。不息費,則無以聚財;不休民,則無以聚力。故蓄其財者,所以大用之也;息其民者,所以大役之也。若言小事不足害財,則終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則終年不止矣。擾其民而欲求生聚殷阜,不可得矣。耗其財而務賦斂繁興,則奸詐盜竊彌生,是弊不息而其民不可使也,則難可以語富強而圖遠大矣。自普通以來,二十餘年,刑役薦起,民力雕流。今魏氏和親,疆場無警,若不及於此時大息四民,使之生聚,減省國費,令府庫蓄積,一旦異境有虞,關河可掃,則國弊民疲,安能振其遠略?事至方圖,知不及矣。
書奏,高祖大怒,召主書於前,口授敕責琛曰:
  謇謇有聞,殊稱所期。但朕有天下四十餘年,公車讜言,見聞聽覽,所陳之事,與卿不異,常欲承用,無替懷抱,每苦倥 12-4354.gif ,更增惛惑。卿珥貂紆組,博問洽聞,不宜同於闟茸,止取名字,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明言得失,恨朝廷之不能用」。或誦離騷「蕩蕩其無人,遂不御乎千里」。或誦老子「知我者希,則我貴矣」。如是獻替,莫不能言,正旦虎樽,皆其人也。卿可分別言事,啟乃心,沃朕心。
  卿云「今北邊稽服,政是生聚教訓之時,而民失安居,牧守之過」。朕無則哲之知,觸向多弊,四聦不開,四明不達,內省責躬,無處逃咎。堯爲聖主,四凶在朝;況乎朕也,能無惡人?但大澤之中,有龍有蛇,縱不盡善,不容皆惡。卿可分明顯出:某刺史橫暴,某太守貪殘,某官長凶虐;尚書、蘭台,主書、舍人,某人奸猾,某人取與,明言其事,得以黜陟。向令舜但聽公車上書,四凶終自不知,堯亦永爲暗主。
  卿又云「東境戶口空虛,良由使命繁多」,但未知此是何使?卿云「駑困邑宰,則拱手聽其漁獵;桀黠長吏,又因之而爲貪殘」,並何姓名?廉平掣肘,復是何人?朝廷思賢,有如饑渴,廉平掣肘,實爲異事。宜速條聞,當更擢用。凡所遣使,多由民訟,或復軍糧,諸所飈急,蓋不獲已而遣之。若不遣使,天下枉直云何綜理?事實云何濟辦?惡人日滋,善人日蔽,欲求安臥,其可得乎!不遣使而得事理,此乃佳事。無足而行,無翼而飛,能到在所;不威而伏,豈不幸甚。卿既言之,應有深見,宜陳秘術,不可懷寶迷邦。
  卿又云:守宰貪殘,皆由滋味過度。貪殘糜費,已如前答。漢文雖愛露台之產,鄧通之錢布於天下,以此而治,朕無愧焉。若以下民飲食過差,亦復不然。天監之初,思之已甚。其勤力營產,則無不富饒;惰游緩事,則家業貧窶。勤脩產業,以營盤案,自己營之,自己食之,何損於天下?無賴子弟,惰營產業,致於貧窶,無可施設,此何益於天下?且又意雖曰同富,富有不同:慳而富者,終不能設;奢而富者,於事何損?若使朝廷緩其刑,此事終不可斷;若急其制,則曲屋密房之中,云何可知?若家家搜檢,其細已甚,欲使吏不呼門,其可得乎?更相恐脅,以求財帛,足長禍萌,無益治道。若以此指朝廷,我無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殺,朝中會同,菜蔬而已,意粗得奢約之節。若復減此,必有蟋蟀之譏。若以爲功德事者,皆是園中之所產育。功德之事,亦無多費,變一瓜爲數十種,食一菜爲數十味,不變瓜菜,亦無多種,以變故多,何損於事,亦豪芥不關國家。如得財如法而用,此不愧乎人。我自除公宴,不食國家之食,多曆年稔,乃至宮人,亦不食國家之食,積累歲月。凡所營造。不關材官,及以國匠,皆資雇借,以成其事。近之得財,頗有方便,民得其利,國得其利,我得其利,營諸功德。或以卿之心度我之心,故不能得知。所得財用,暴於天下,不得曲辭辯論。
  卿又雲女妓越濫,此有司之責,雖然,亦有不同:貴者多畜妓樂,至於勛附若兩掖,亦復不聞家有二八,多畜女妓者。此並宜具言其人,當令有司振其霜豪。卿又云:「乃追恨所取爲少,如復傅翼,增其搏噬,一何悖哉。」勇怯不同,貪廉各用,勇者可使進取,怯者可使守城,貪者可使捍禦,廉者可使牧民。向使叔齊守於西河,豈能濟事?吳起育民,必無成功。若使吳起而不重用,則西河之功廢。今之文武,亦復如此。取其搏噬之用,不能得不重更任,彼亦非爲朝廷爲之傅翼。卿以朝廷爲悖,乃自甘之,當思致悖所以。卿云「宜導之以節儉」。又云「至治者必以淳素爲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朕絕房室三十餘年,無有淫佚。朕頗自計,不與女人同屋而寢,亦三十餘年。至於居處不過一床之地,雕飾之物不入於宮,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飲酒,受生不好音聲,所以朝中曲宴,未嘗奏樂,此群賢之所觀見。朕三更出理事,隨事多少,事少或中前得竟,或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日常一食,若晝若夜,無有定時。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要腹過於十圍,今之瘦削裁二尺余,舊帶猶存,非爲妄說。爲誰爲之?救物故也。書曰:「股肱惟人,良臣惟聖。」向使朕有股肱,故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不令而行」,徒虛言耳。卿今慊言,便罔知所答。
  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詭競求進」。此又是誰?何者復是詭事?今不使外人呈事,於義可否?無人廢職,職可廢乎?職廢則人亂,人亂則國安乎?以咽廢飧,此之謂也。若斷呈事,誰屍其任?專委之人,云何可得?是故古人云:「專聽生奸,獨任成亂。」猶二世之委趙高,元後之付王莽。呼鹿爲馬,卒有閻樂望夷之禍,王莽亦終移漢鼎。
  卿云「吹毛求疵」,復是何人所吹之疵?「擘肌分理」,復是何人乎?事及「深刻」「繩逐」,並復是誰?又云「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省?「國容戎備」,何者宜省?何者未須?「四方屯傳」,何者無益?何者妨民?何處興造而是役民?何處費財而是非急?若爲「討召」?若爲「征賦」?朝廷從來無有此事,靜息之方復何者?宜各出其事,具以奏聞。
  卿云「若不及於時大息其民,事至方圖,知無及也」。如卿此言。即時便是大役其民,是何處所?卿云「國弊民疲」,誠如卿言,終須出其事,不得空作漫語。夫能言之,必能行之。富國強兵之術,急民省役之宜,號令遠近之法,並宜具列。若不具列,則是欺罔朝廷,空示頰舌。凡人有爲,先須內省,惟無瑕者,可以戮人。卿不得歷詆內外,而不極言其事。佇聞重奏,當復省覽,付之尚書,班下海內,庶亂羊永除,害馬長息,惟新之美,復見今日。
琛奉敕,但謝過而已,不敢復有指斥。
久之,遷太府卿。太清二年,遷雲騎將軍、中軍宣城王長史。侯景舉兵襲京師,王移入台內,留琛與司馬楊曒守東府。賊尋攻陷城,放兵殺害,琛被槍未至死,賊求得之,轝至闕下,求見僕射王克、領軍朱異,勸開城納賊。克等讓之,涕泣而止,賊復轝送莊嚴寺療治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歸鄉里。其年冬,賊進寇會稽,復執琛送出都,以爲金紫光祿大夫。後遇疾卒,年六十九。
琛所撰三禮講疏、五經滯義及諸儀法,凡百餘篇。
子詡,太清初,自儀同西昌侯掾,出爲巴山太守,在郡遇亂卒。
陳吏部尚書姚察云:夏侯勝有言曰:「士患不明經術;經術明,取青紫如拾地芥耳。」朱異、賀琛並起微賤,以經術逢時,致於貴顯,符其言矣。而異遂徼寵幸,任事居權,不能以道佐君,苟取容媚。及延寇敗國,實異之由。禍難既彰,不明其罪,至於身死,寵贈猶殊。罰既弗加,賞亦斯濫,失於勸沮,何以爲國?君子是以知太清之亂,能無及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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