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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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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三十九‧列傳第三十三  元法僧 元樹 元願達 王神念楊華 羊侃子鵾 羊鴉仁
元法僧,魏氏之支屬也。其始祖道武帝。父鍾葵,江陽王。法僧仕魏,歷光祿大夫,後為使持節、都督徐州諸軍事、徐州刺史,鎮彭城。普通五年,魏室大亂,法僧遂據鎮稱帝,誅鋤異己,立諸子為王,部署將帥,欲議匡復。既而魏亂稍定,將討法僧,法僧懼,乃遣使歸款,請為附庸,高祖許焉,授侍中、司空,封始安郡公,邑五千戶。及魏軍既逼,法僧請還朝,高祖遣中書舍人朱異迎之。既至,甚加優寵。時方事招攜,撫悅降附,賜法僧甲第女樂及金帛,前後不可勝數。法僧以在魏之日,久處疆埸之任,每因寇掠,殺戮甚多,求兵自衛,詔給甲仗百人,出入禁闥。大通二年,加冠軍將軍。中大通元年,轉車騎將軍。四年,進太尉,領金紫光祿。其年,立為東魏主,不行,仍授使持節、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開府同三司之儀、郢州刺史。大同二年,征為侍中、太尉,領軍師將軍,薨,時年八十三。二子景隆、景仲,普通中隨法僧入朝。
景隆封沌陽縣公,邑千戶,出為持節、都督廣越交桂等十三州諸軍事、平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中大通三年,征侍中、安右將軍。四年,為征北將軍、徐州刺史,封彭城王,不行,俄除侍中、度支尚書。太清初,又為使持節、都督廣越交桂等十三州諸軍事、征南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行至雷首,遇疾卒,時年五十八。
景仲封枝江縣公,邑千戶,拜侍中、右衛將軍。大通三年,增封,並前為二千戶,仍賜女樂一部。出為持節、都督廣越等十三州諸軍事、宣惠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大同中,征侍中、左衛將軍。兄景隆後為廣州刺史。侯景作亂,以景仲元氏之族,遣信誘之,許奉為主。景仲乃舉兵,將下應景。會西江督護陳霸先與成州刺史王懷明等起兵攻之,霸先徇其眾曰:「朝廷以元景仲與賊連從,謀危社稷,今使曲江公勃為刺史,鎮撫此州。」眾聞之,皆棄甲而散,景仲乃自縊而死。
元樹字君立,亦魏之近屬也。祖獻文帝。父僖,咸陽王。樹仕魏為宗正卿,屬爾朱榮亂,以天監八年歸國,封為鄴王,邑二千戶,拜散騎常侍。普通六年,應接元法僧還朝,遷使持節、督郢司霍三州諸軍事、雲麾將軍、郢州刺史,增封並前為三千戶。討南蠻賊,平之,加散騎常侍、安西將軍,又增邑五百戶。中大通二年,征侍中、鎮右將軍。四年,為使持節、鎮北將軍、都督北討諸軍事,加鼓吹一部。以伐魏,攻魏譙城,拔之。會魏將獨孤如願來援,遂圍樹,城陷被執,發憤卒於魏,時年四十八。
子貞,大同中,求隨魏使崔長謙至鄴葬父,還拜太子舍人。太清初,侯景降,請元氏戚屬,願奉為主,詔封貞為咸陽王,以天子之禮遣還北,會景敗而返。
元願達,亦魏之支庶也。祖明元帝。父樂平王。願達仕魏為中書令、司州刺史。普通中,大軍北伐,攻義陽,願達舉州獻款,詔封樂平公,邑千戶,賜甲第女樂。仍出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湘州諸軍事、平南將軍、湘州刺史。中大通二年,征侍中、太中大夫、翊左將軍。大同三年,卒,時年五十七。
王神念,太原祁人也。少好儒術,尤明內典。仕魏起家州主簿,稍遷潁川太守,遂據郡歸款。魏軍至,與家屬渡江,封南城縣侯,邑五百戶。頃之,除安成內史,又歷武陽、宣城內史,皆著治績。還除太僕卿。出為持節、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信武將軍、青冀二州刺史。
神念性剛正,所更州郡必禁止淫祠。時青冀州東北有石鹿山臨海,先有神廟,妖巫欺惑百姓,遠近祈禱,糜費極多,乃神念至,便令毀撤,風俗遂改。
普通中,大舉北伐,征為右衛將軍。六年,遷使持節、散騎常侍、爪牙將軍,右衛如故。遘疾卒,時年七十五。詔贈本官、衡州刺史,兼給鼓吹一部。諡曰壯。
神念少善騎射,既老不衰,嘗於高祖前手執二刀楯,左右交度,馳馬往來,冠絕群伍。時復有楊華者,能作驚軍騎,並一時妙捷,高祖深嘆賞之。
子尊業,仕至太僕卿。卒,贈信威將軍、青冀二州刺史,鼓吹一部。次子僧辯,別有傳。
楊華,武都仇池人也。父大眼,為魏名將。華少有勇力,容貌雄偉,魏胡太后逼通之,華懼及禍,乃率其部曲來降。胡太后追思之不能已,為作楊白華歌辭,使宮人晝夜連臂蹋足歌之,辭甚悽惋焉。華後累征伐,有戰功,歷官太僕卿,太子左衛率,封益陽縣侯。太清中,侯景亂,華欲立志節,妻子為賊所擒,遂降之,卒於賊。
羊侃字祖忻,泰山梁甫人,漢南陽太守續之裔也。祖規,宋武帝之臨徐州,辟祭酒從事、大中正。會薛安都舉彭城降北,規由是陷魏,魏授衛將軍、營州刺史。父祉,魏侍中,金紫光祿大夫。
侃少而瑰偉,身長七尺八寸,雅愛文史,博涉書記,尤好左氏春秋及孫吳兵法。弱冠隨父在梁州立功。魏正光中,稍為別將。時秦州羌有莫遮念生者,據州反,稱帝,仍遣其弟天生率眾功陷岐州,遂寇雍州。侃為偏將,隸蕭寶夤往討之,潛身巡塹,伺射天生,應弦即倒,其眾遂潰。以功遷使持節、征東大將軍、東道行台,領太山太守,進爵鉅平侯。
初,其父每有南歸之志,常謂諸子曰:「人生安可久淹異域,汝等可歸奉東朝。」侃至是將舉河濟以成先志。兗州刺史羊敦,侃從兄也,密知之,據州拒侃。侃乃率精兵三萬襲之,弗克,仍築十餘城以守之。朝廷賞授,一與元法僧同。遣羊鴉仁、王弁率軍應接,李元履運給糧仗。魏帝聞之,使授侃驃騎大將軍、司徒、太山郡公,長為兗州刺史,侃斬其使者以徇。魏人大駭,令僕射於暉率眾數十萬,及高歡、爾朱陽都等相繼而至,圍侃十餘重,傷殺甚眾。柵中矢盡,南軍不進,乃夜潰圍而出,且戰且行,一日一夜乃出魏境。至渣口,眾尚萬餘人,馬二千匹,將入南,士卒並竟夜悲歌。侃乃謝曰:「卿等懷土,理不能見隨,幸適去留,於此別異。」因各拜辭而去。
侃以大通三年至京師,詔授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瑕丘征討諸軍事、安北將軍、徐州刺史,並其兄默及三弟忱、給、元,皆拜為刺史。尋以侃為都督北討諸軍事,出頓日城,會陳慶之失律,停進。其年,詔以為持節、雲麾將軍、青冀二州刺史。
中大通四年,詔為使持節、都督瑕丘諸軍事、安北將軍、兗州刺史,隨太尉元法僧北討。法僧先啟云:「與侃有舊,願得同行。」高祖乃召侃問方略,侃具陳進取之計。高祖因曰:「知卿願與太尉同行。」侃曰:「臣拔跡還朝,常思效命,然實未曾願與法僧同行。北人雖謂臣為吳,南人已呼臣為虜,今與法僧同行,還是群類相逐,非止有乖素心,亦使匈奴輕漢。」高祖曰:「朝廷今者要須卿行。」乃詔以為大軍司馬。高祖謂侃曰:「軍司馬廢來已久,此段為卿置之。」行次官竹,元樹又於譙城喪師。軍罷,入為侍中。五年,封高昌縣侯,邑千戶。六年,出為雲麾將軍、晉安太守。閩越俗好反亂,前後太守莫能止息,侃至討擊,斬其渠帥陳稱、吳滿等,於是郡內肅清,莫敢犯者。頃之,征太子左衛率。
大同三年,車駕幸樂游苑,侃預宴。時少府奏新造兩刃矟成,長丈四尺,圍一尺三寸,高祖因賜侃馬,令試之。侃執矟上馬,左右擊刺,特盡其妙,高祖善之。又制武宴詩三十韻以示侃,侃即席應詔,高祖覽曰:「吾聞仁者有勇,今見勇者有仁,可謂鄒魯遺風,英賢不絕。」六年,遷司徒左長史。八年,遷都官尚書。時尚書令何敬容用事,與之並省,未嘗游造。有宦者張僧胤候侃,侃曰:「我床非閹人所坐。」竟不前之,時論美其貞正。九年,出為使持節、壯武將軍、衡州刺史。
太清元年,征為侍中。會大舉北伐,仍以侃為持節、冠軍,監作韓山堰事,兩旬堰立。侃勸元帥貞陽侯乘水攻彭城,不納;既而魏援大至,侃頻勸乘其遠來可擊,旦日又勸出戰,並不從,侃乃率所領出頓堰上。及眾軍敗,侃結陣徐還。
二年,復為都官尚書。侯景反,攻陷歷陽,高祖問侃討景之策。侃曰:「景反跡久見,或容豕突,宜急據採石,令邵陵王襲取壽春。景進不得前,退失巢窟,烏合之眾,自然瓦解。」議者謂景未敢便逼京師,遂寢其策,令侃率千餘騎頓望國門。景至新林,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內諸軍事。時景既卒至,百姓競入,公私混亂,無複次第。侃乃區分防擬,皆以宗室間之。軍人爭入武庫,自取器甲,所司不能禁,侃命斬數人,方得止。及賊逼城,眾皆恟懼,侃偽稱得射書,云「邵陵王、西昌侯已至近路」。眾乃少安。賊攻東掖門,縱火甚盛,侃親自距抗,以水沃火,火滅,引弓射殺數人,賊乃退。加侍中、軍師將軍。有詔送金五千兩,銀萬兩,絹萬匹,以賜戰士,侃辭不受。部曲千餘人,並私加賞賚。
賊為尖頂木驢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鐵鏃,以油灌之,擲驢上焚之,俄盡。賊又東西兩面起土山,以臨城,城中震駭,侃命為地道,潛引其土,山不能立。賊又作登城樓車,高十餘丈,欲臨射城內,侃曰:「車高塹虛,彼來必倒,可臥而觀之,不勞設備。」及車動果倒,眾皆服焉。賊既頻攻不捷,乃築長圍。朱異、張綰議欲出擊之,高祖以問侃,侃曰:「不可。賊多日攻城,既不能下,故立長圍,欲引城中降者耳。今擊之,出人若少,不足破賊,若多,則一旦失利,自相騰踐,門隘橋小,必大致挫衄,此乃示弱,非騁王威也。」不從,遂使千餘人出戰,未及交鋒,望風退走,果以爭橋赴水,死者太半。
初,侃長子鷟為景所獲,執來城下示侃,侃謂曰:「我傾宗報主,猶恨不足,豈復計此一子,幸汝早能殺之。」數日復持來,侃謂鷟曰:「久以汝為死,猶復在邪?吾以身許國,誓死行陣,終不以爾而生進退。」因引弓射之。賊感其忠義,亦不之害也。景遣儀同傅士哲呼侃與語曰:「侯王遠來問訊天子,何為閉距,不時進納?尚書國家大臣,宜啟朝廷。」侃曰:「侯將軍奔亡之後,歸命國家,重鎮方城,懸相任寄,何所患苦,忽致稱兵?今驅烏合之卒,至王城之下,虜馬飲淮,矢集帝室,豈有人臣而至於此?吾荷國重恩,當稟承廟算,以掃大逆耳,不能妄受浮說,開門揖盜。幸謝侯王,早自為所。」士哲又曰:「侯王事君盡節,不為朝廷所知,正欲面啟至尊,以除奸佞。既居戎旅,故帶甲來朝,何謂作逆?」侃曰:「聖上臨四海將五十年,聦明叡哲,無幽不照,有何奸佞而得在朝?欲飾其非,寧無詭說。且侯王親舉白刃,以向城闕,事君盡節,正若是邪!」士哲無以應,乃曰:「在北之日,久挹風猷,每恨平生,未獲披敘,願去戎服,得一相見。」侃為之免胄,士哲瞻望久之而去。其為北人所欽慕如此。
後大雨,城內土山崩,賊乘之垂入,苦戰不能禁,侃乃令多擲火,為火城以斷其路,徐於里築城,賊不能進。十二月,遘疾卒於台內,時年五十四。詔給東園秘器,布絹各五百匹,錢三百萬,贈侍中、護軍將軍,鼓吹一部。
侃少而雄勇,膂力絕人,所用弓至十餘石。嘗於兗州堯廟蹋壁,直上至五尋,橫行得七跡。泗橋有數石人,長八尺,大十圍,侃執以相擊,悉皆破碎。
侃性豪侈,善音律,自造採蓮、棹歌兩曲,甚有新致。姬妾侍列,窮極奢靡。有彈箏人陸太喜,著鹿角爪長七寸。儛人張淨琬,腰圍一尺六寸,時人咸推能掌中儛。又有孫荊玉,能反腰帖地,衘得席上玉簪。敕賚歌人王娥兒,東宮亦賚歌者屈偶之,並妙盡奇曲,一時無對。初赴衡州,於兩艖 4480.gif 起三間通梁水齋,飾以珠玉,加之錦繢,盛設帷屏,陳列女樂,乘潮解纜,臨波置酒,緣塘傍水,觀者填咽。大同中,魏使陽斐,與侃在北嘗同學,有詔令侃延斐同宴。賔客三百餘人,器皆金玉雜寶,奏三部女樂,至夕,侍婢百餘人,俱執金花燭。侃不能飲酒,而好賔客交遊,終日獻酬,同其醉醒。性寬厚,有器局,嘗南還至漣口,置酒,有客張孺才者,醉於船中失火,延燒七十餘艘,所燔金帛不可勝數。侃聞之,都不掛意,命酒不輟。孺才慚懼,自逃匿,侃慰喻使還,待之如舊。第三子鵾。
鵾字子鵬。隨侃台內,城陷,竄於陽平,侯景呼還,待之甚厚。及景敗,鵾密圖之,乃隨其東走。景於松江戰敗,惟餘三舸,下海欲向蒙山。會景倦晝寢,鵾語海師:「此中何處有蒙山!汝但聽我處分。」遂直向京口。至胡豆洲,景覺,大驚,問岸上人,云「郭元建猶在廣陵」,景大喜,將依之。鵾拔刀叱海師,使向京口。景欲透水,鵾從抽刀斫之,景乃走入船中,以小刀抉船,鵾以矟入刺殺之。世祖以鵾為持節、通直散騎常侍、都督青冀二州諸軍事、明威將軍、青州刺史,封昌國縣公,邑二千戶,賜錢五百萬,米五千石,布絹各一千匹,又領東陽太守。征陸納,加散騎常侍。平峽中,除西晉州刺史。破郭元建於東關,遷使持節、信武將軍、東晉州刺史。承聖三年,西魏圍江陵,鵾赴援不及,從王僧愔征蕭勃於嶺表。聞太尉僧辯敗,乃還,為侯瑱所破,於豫章遇害,時年二十八。
羊鴉仁字孝穆,太山鉅平人也。少驍果有膽力,仕郡為主簿。普通中,率兄弟自魏歸國,封廣晉縣侯。征伐青齊間,累有功績,稍遷員外散騎常侍、歷陽太守。中大通四年,為持節、都督譙州諸軍事、信威將軍、譙州刺史。大同七年,除太子左衛率,出為持節、都督南北司豫楚四州諸軍事、輕車將軍、北司州刺史。侯景降,詔鴉仁督土州刺史桓和之、仁州刺史湛海珍等精兵三萬,趨懸瓠應接景,仍為都督豫司淮冀殷應西豫等七州諸軍事、司豫二州刺史,鎮懸瓠。會侯景敗於渦陽,魏軍漸逼,鴉仁恐糧運不繼,遂還北司,上表陳謝,高祖大怒,責之,鴉仁懼,又頓軍於淮上。及侯景反,鴉仁率所部入援。太清二年,景既背盟,鴉仁乃與趙伯超及南康王會理共攻賊於東府城,反為賊所敗。台城陷,鴉仁見景,為景所留,以為五兵尚書。鴉仁常思奮發,謂所親曰:「吾以凡流,受寵朝廷,竟無報效,以答重恩。社稷傾危,身不能死,偷生苟免,以至於今。若以此終,沒有餘憤。」因遂泣下,見者傷焉。三年,出奔江陵,其故部曲數百人迎之,將赴江陵,至東莞,為故北徐州刺史荀伯道諸子所害。
史臣曰:高祖革命受終,光期寶運,威德所漸,莫不懷來,其皆殉難投身,前後相屬。元法僧之徒入國,並降恩遇,位重任隆,擊鍾鼎食,美矣。而羊侃、鴉仁值太清之難,並竭忠奉國。侃則臨危不撓,鴉仁守義殞命,可謂志等松筠,心均鐵石,古之殉節,斯其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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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列傳第三十四  司馬褧 到溉 劉顯 劉之遴弟之亨 許懋
司馬褧字元素,河內溫人也。曾祖純之,晉大司農高密敬王。祖讓之,員外常侍。父燮,善三禮,仕齊官至國子博士。
褧少傳家業,強力專精,手不釋卷,其禮文所涉書,略皆遍睹。沛國劉瓛為儒者宗,嘉其學,深相賞好。少與樂安任昉善,昉亦推重焉。初為國子生,起家奉朝請,稍遷王府行參軍。天監初,詔通儒治五禮,有司舉褧治嘉禮,除尚書祠部郎中。是時創定禮樂,褧所議多見施行。除步兵校尉,兼中書通事舍人。褧學尤精於事數,國家吉凶禮,當世名儒明山賔、賀瑒等疑不能斷,皆取決焉。
累遷正員郎、鎮南諮議參軍,兼舍人如故。遷尚書右丞。出為仁威長史、長沙內史。還除雲騎將軍,兼御史中丞,頃之即真。十六年,出為宣毅南康王長史、行府國並石頭戍軍事。褧雖居外官,有敕預文德、武德二殿長名問訊,不限日。十七年,遷明威將軍、晉安王長史,未幾卒。王命記室庾肩吾集其文為十卷,所撰嘉禮儀注一百一十二卷。
到溉字茂灌,彭城武原人。曾祖彥之,宋驃騎將軍。祖仲度,驃騎江夏王從事中郎。父坦,齊中書郎。
溉少孤貧,與弟洽俱聦敏有才學,早為任昉所知,由是聲名益廣。起家王國左常侍,轉後軍法曹行參軍,歷殿中郎。出為建安內史,遷中書郎,兼吏部,太子中庶子。湘東王繹為會稽太守,以溉為輕車長史、行府郡事。高祖敕王曰:「到溉非直為汝行事,足為汝師,間有進止,每須詢訪。」遭母憂,居喪盡禮,朝廷嘉之。服闋,猶蔬食布衣者累載。除通直散騎常侍,御史中丞,太府卿,都官尚書,郢州長史、江夏太守,加招遠將軍,入為左民尚書。
溉身長八尺,美風儀,善容止,所蒞以清白自脩。性又率儉,不好聲色,虛室單床,傍無姬侍,自外車服,不事鮮華,冠履十年一易,朝服或至穿補,傳呼清路,示有朝章而已。
頃之,坐事左遷金紫光祿大夫,俄授散騎常侍、侍中、國子祭酒。
溉素謹厚,特被高祖賞接,每與對棋,從夕達旦。溉第山池有奇石,高祖戲與賭之,並禮記一部,溉並輸焉,未進,高祖謂朱異曰:「卿謂到溉所輸可以送未?」溉斂板對曰:「臣既事君,安敢失禮。」高祖大笑,其見親愛如此。
後因疾失明,詔以金紫光祿大夫、散騎常侍,就第養疾。
溉家門雍睦,兄弟特相友愛。初與弟洽常共居一齋,洽卒後,便舍為寺,因斷腥膻,終身蔬食,別營小室,朝夕從僧徒禮誦。高祖每月三置淨饌,恩禮甚篤。蔣山有延賢寺者,溉家世創立,故生平公俸,咸以供焉,略無所取。性又不好交遊,惟與朱異、劉之遴、張綰同志友密。及臥疾家園,門可羅雀,三君每歲時常鳴騶枉道,以相存問,置酒敘生平,極歡而去。臨終,托張、劉勒子孫以薄葬之禮,卒時年七十二。詔贈本官。有集二十卷行於世。時以溉、洽兄弟比之二陸,故世祖贈詩曰:「魏世重雙丁,晉朝稱二陸,何如今兩到,復似凌寒竹。」
子鏡,字圓照,安西湘東王法曹行參軍,太子舍人,早卒。
鏡子藎,早聦慧,起家著作佐郎,歷太子舍人,宣城王主簿,太子洗馬,尚書殿中郎。嘗從高祖幸京口,登北顧樓賦詩,藎受詔便就,上覽以示溉曰:「藎定是才子,翻恐卿從來文章假手於藎。」因賜溉連珠曰:「研磨墨以騰文,筆飛毫以書信。如飛蛾之赴火,豈焚身之可吝。必耄年其已及,可假之於少藎。」其見知賞如此。除丹陽尹丞。太清亂,赴江陵卒。
劉顯字嗣芳,沛國相人也。父鬷,晉安內史。
顯幼而聦敏,當世號曰神童。天監初,舉秀才,解褐中軍臨川王行參軍,俄署法曹。顯好學,博涉多通,任昉嘗得一篇缺簡書,文字零落,歷示諸人,莫能識者,顯雲是古文尚書所刪逸篇,昉檢周書,果如其說,昉因大相賞異。丁母憂,服闋,尚書令沈約命駕造焉,於坐策顯經史十事,顯對其九。約曰:「老夫昏忘,不可受策;雖然,聊試數事,不可至十也。」顯問其五,約對其二。陸倕聞之嘆曰:「劉郎可謂差人,雖吾家平原詣張壯武,王粲謁伯喈,必無此對。」其為名流推賞如此。及約為太子少傅,乃引為五官掾,俄兼廷尉正。五兵尚書傅昭掌著作,撰國史,引顯為佐。九年,始革尚書五都選,顯以本官兼吏部郎,又除司空臨川王外兵參軍,遷尚書儀曹郎。嘗為上朝詩,沈約見而美之,時約郊居宅新成,因命工書人題之於壁。出為臨川王記室參軍。建康平,復入為尚書儀曹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秣陵令,又除驃騎鄱陽王記室,兼中書舍人,累遷步兵校尉、中書侍郎,舍人如故。
顯與河東裴子野、南陽劉之遴、吳郡顧協,連職禁中,遞相師友,時人莫不慕之。顯博聞強記,過於裴、顧,時魏人獻古器,有隱起字,無能識者,顯案文讀之,無有滯礙,考校年月,一字不差,高祖甚嘉焉。
遷尚書左丞,除國子博士。出為宣遠岳陽王長史,行府國事,未拜,遷雲麾邵陵王長史、尋陽太守。大同九年,王遷鎮郢州,除平西諮議參軍,加戎昭將軍。其年卒,時年六十三。友人劉之遴啟皇太子曰:「之遴嘗聞,夷、叔、柳惠,不逢仲尼一言,則西山餓夫,東國黜士,名豈施於後世。信哉!生有七尺之形,終為一棺之土。不朽之事,寄之題目,懷珠抱玉,有歿世而名不稱者,可為長太息,孰過於斯。竊痛友人沛國劉顯,韞櫝藝文,研精覃奧,聦明特達,出類拔群。闔棺郢都,歸魂上國,卜宅有日,須鐫墓板。之遴已略撰其事行,今輒上呈。伏願鴻慈,降茲睿藻,榮其枯骴,以慰幽魂。冒昧塵聞,戰慄無地。」乃蒙令為志銘曰:「繁弱挺質,空桑吐聲,分器見重,播樂傳名。誰其均之?美有髦士。禮著幼年,業明壯齒。厭飫典墳,研精名理。一見弗忘,過目則記。若訪賈逵,如問伯始。穎脫斯出,學優而仕。議獄既佐,芸蘭乃握。搏鳳池水,推羊太學。內參禁中,外相藩岳。斜光已道,殞彼西浮;百川到海,還逐東流。營營返魄,汎汎虛舟。白馬向郊,丹旒背鞏。野埃興伏,山雲輕重。呂掩書墳,揚歸玄冢。爾其戒行,途窮土壟。弱葛方施,叢柯日拱。 2145e.gif 柳荑春,禽寒斂氄。長空常暗,陰泉獨涌。祔彼故塋,流芬相踵。」
顯有三子:莠,荏,臻。臻早著名。
劉之遴字思貞,南陽涅陽人也。父虬,齊國子博士,諡文范先生。之遴八歲能屬文,十五舉茂才對策,沈約、任昉見而異之。起家寧朔主簿。吏部尚書王瞻嘗候任昉,值之遴在坐,昉謂瞻曰:「此南陽劉之遴,學優未仕,水鏡所宜甄擢。」瞻即闢為太學博士。時張稷新除尚書僕射,托昉為讓表,昉令之遴代作,操筆立成。昉曰:「荊南秀氣,果有異才,後仕必當過仆。」御史中丞樂藹,即之遴舅,憲台奏彈,皆之遴草焉。遷平南行參軍,尚書起部郎,延陵令,荊州治中。太宗臨荊州,仍遷宣惠記室。之遴篤學明審,博覽群籍。時劉顯、韋棱並強記,之遴每與討論,咸不能過也。
還除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遷正員郎,尚書右丞,荊州大中正。累遷中書侍郎,鴻臚卿,復兼中書舍人。出為征西鄱陽王長史、南郡太守,高祖謂曰:「卿母年德並高,故令卿衣錦還鄉,盡榮養之理。」後轉為西中郎湘東王長史,太守如故。初,之遴在荊府,嘗寄居南郡廨,忽夢前太守袁彖謂曰:「卿後當為折臂太守,即居此中。」之遴後果損臂,遂臨此郡。丁母憂,服闋,征秘書監,領步兵校尉。出為郢州行事,之遴意不願出,固辭,高祖手敕曰:「朕聞妻子具,孝衰於親;爵祿具,忠衰於君。卿既內足,理忘奉公之節。」遂為有司所奏免。久之,為太府卿,都官尚書,太常卿。
之遴好古愛奇,在荊州聚古器數十百種。有一器似甌,可容一斛,上有金錯字,時人無能知者。又獻古器四種於東宮。其第一種,鏤銅鴟夷榼二枚,兩耳有銀鏤,銘云「建平二年造」。其第二種,金銀錯鏤古樽二枚,有篆銘云「秦容成侯適楚之歲造」。其第三種,外國澡灌一口,銘云「元封二年,龜茲國獻」。其第四種,古制澡盤一枚,銘云「初平二年造」。
時鄱陽嗣王范得班固所上漢書真本,獻之東宮,皇太子令之遴與張纘、到溉、陸襄等參校異同。之遴具異狀十事,其大略曰:「案本漢書稱『永平十六年三月二十一日己酉,郎班固上』,而今本無上書年月日字。又案古本敘傳號為中篇,今本稱為敘傳。又今本敘傳載班彪事行,而古本云『稚生彪,自有傳』。又今本紀及表、志、列傳不相合為次,而古本相合為次,總成三十八卷。又今本外戚在西域後,古本外戚次帝紀下。又今本高五子、文三王、景十三王、武五子、宣元六王雜在諸傳秩中,古本諸王悉次外戚下,在陳項傳前。又今本韓彭英盧吳述云『信惟餓隸,布實黥徒,越亦狗盜,芮尹江湖,雲起龍驤,化為侯王』,古本述云『淮陰毅毅,杖劔周章,邦之傑子,實惟彭、英,化為侯王,雲起龍驤』。又古本第三十七卷,解音釋義,以助雅詁,而今本無此卷。」
之遴好屬文,多學古體,與河東裴子野、沛國劉顯常共討論書籍,因為交好。是時周易、尚書、禮記、毛詩並有高祖義疏,惟左氏傳尚闕,之遴乃著春秋大意十科,左氏十科,三傳同異十科,合三十事以上之。高祖大悅,詔答之曰:「省所撰春秋義,比事論書,辭微旨遠。編年之教,言闡義繁,丘明傳洙泗之風,公羊稟西河之學,鐸椒之解不追,瑕丘之說無取。繼踵胡母,仲舒雲盛,因脩穀梁,千秋最篤。張蒼之傳左氏,賈誼之襲荀卿,源本分鑣,指歸殊致,詳略紛然,其來舊矣。昔在弱年,乃經研味,一從遺置,迄將五紀。兼晚冬晷促,機事罕暇,夜分求衣,未遑搜括。須待夏景,試取推尋,若溫故可求,別酬所問也。」
太清二年,侯景亂,之遴避難還鄉,未至,卒於夏口,時年七十二。前後文集五十卷,行於世。
之亨字嘉會,之遴弟也。少有令名。舉秀才,拜太學博士,稍遷兼中書通事舍人,步兵校尉,司農卿。又代兄之遴為安西湘東王長史、南郡太守。在郡有異績。數年卒於官,時年五十。荊土至今懷之,不忍斥其名,號為「大南郡」、「小南郡」雲。
許懋字昭哲,高陽新城人,魏鎮北將軍允九世孫。祖珪,宋給事中,著作郎,桂陽太守。父勇惠,齊太子家令,冗從僕射。
懋少孤,性至孝,居父憂,執喪過禮。篤志好學,為州黨所稱。十四入太學,受毛詩,旦領師說,晚而覆講,座下聽者常數十百人,因撰風雅比興義十五卷,盛行於世。尤曉故事,稱為儀注之學。
起家後軍豫章王行參軍,轉法曹,舉茂才,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中記室。文惠太子聞而召之,侍講於崇明殿,除太子步兵校尉。永元中,轉散騎侍郎,兼國子博士。與司馬褧同志友善,僕射江祏甚推重之,號為「經史笥」。天監初,吏部尚書范雲舉懋參詳五禮,除征西鄱陽王諮議,兼著作郎,待詔文德省。時有請封會稽禪國山者,高祖雅好禮,因集儒學之士,草封禪儀,將欲行焉。懋以為不可,因建議曰:
  臣案舜幸岱宗,是為巡狩,而鄭引孝經鈎命決云「封於太山,考績柴燎,禪乎梁甫,刻石紀號」。此緯書之曲說,非正經之通義也。依白虎通云:「封者,言附廣也;禪者,言成功相傳也」。若以禪授為義,則禹不應傳啟至桀十七世也,湯又不應傳外丙至紂三十七世也。又禮記云:「三皇禪弈弈,謂盛悳也。五帝禪亭亭,特立獨起於身也。三王禪梁甫,連延不絕,父沒子繼也。」若謂「禪弈弈為盛悳者,古義以伏羲、神農、黃帝,是為三皇。伏羲封太山,禪云云,黃帝封太山,禪亭亭,皆不禪弈弈,而雲盛悳,則無所寄矣。若謂五帝禪亭亭,特立獨起於身者,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嚳封泰山,禪云云,堯封太山,禪云云,舜封太山,禪云云,亦不禪亭亭,若合黃帝以為五帝者,少昊即黃帝子,又非獨立之義矣。若謂三王禪梁甫,連延不絕,父沒子繼者,禹封太山,禪云云,周成王封太山,禪社首,舊書如此,異乎禮說,皆道聽所得,失其本文。假使三王皆封太山禪梁甫者,是為封太山則有傳世之義,禪梁甫則有揖讓之懷,或欲禪位,或欲傳子,義既矛盾,理必不然。
    又七十二君,夷吾所記,此中世數,裁可得二十餘主:伏羲、神農、女媧、大庭、柏皇、中央、栗陸、驪連、赫胥、尊盧、混沌、昊英、有巢、朱襄、葛天、陰康、無懷、黃帝、少昊、顓頊、高辛、堯、舜、禹、湯、文、武,中間乃有共工,霸有九州,非帝之數,云何得有七十二君封禪之事?且燧人以前至周之世,未有君臣,人心淳樸,不應金泥玉檢,升中刻石。燧人、伏羲、神農三皇結繩而治,書契未作,未應有鐫文告成。且無懷氏,伏羲後第十六主,云何得在伏羲前封太山禪云云?
  夷吾又曰「惟受命之君然後得封禪。」周成王非受命君,云何而得封太山禪社首?神農與炎帝是一主,而雲神農封太山禪云云,炎帝封太山禪云云,分為二人,妄亦甚矣。若是聖主,不須封禪;若是凡主,不應封禪。當是齊桓欲行此事,管仲知其不可,故舉怪物以屈之也。
  秦始皇登太山,中坂,風雨暴至,休松樹下,封為五大夫,而事不遂。漢武帝宗信方士,廣召儒生,皮弁搢紳,射牛行事,獨與霍嬗俱上,既而子侯暴卒,厥足用傷。至魏明使高堂隆撰其禮儀,聞隆沒,嘆息曰:「天不欲成吾事,高生舍我亡也。」晉武泰始中欲封禪,乃至太康議猶不定,竟不果行。孫皓遣兼司空董朝、兼太常周處至陽羨封禪國山。此朝君子,有何功德?不思古道而欲封禪,皆是主好名於上,臣阿旨於下也。
  夫封禪者,不出正經,惟左傳說「禹會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亦不謂為封禪。鄭玄有參、柴之風,不能推尋正經,專信緯候之書,斯為謬矣。蓋禮云「因天事天,因地事地,因名山升中於天,因吉土享帝於郊」。燔柴岱宗,即因山之謂矣。故曲禮云「天子祭天地」是也。又祈谷一,報谷一,禮乃不顯祈報地,推文則有。樂記云:「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百物不失者,天生之,地養之,故知地亦有祈報,是則一年三郊天,三祭地。周官有員丘方澤者,總為三事,郊祭天地,故小宗伯云「兆五帝於四郊」,此即月令迎氣之郊也。舜典有「歲二月東巡狩,至於岱宗」,夏南,秋西,冬北,五年一周,若為封禪,何其數也!此為九郊,亦皆正義。至如大旅於南郊者,非常祭也。大宗伯「國有大故則旅上帝」,月令云「仲春玄鳥至,祀於高禖」,亦非常祭。故詩云「克禋克祀,以弗無子」。並有雩禱,亦非常祭。禮云「雩,禜水旱也」。是為合郊天地有三,特郊天有九,非常祀又有三。考經云:「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雩祭與明堂雖是祭天,而不在郊,是為天祀有十六,地祭有三,惟大禘祀不在此數。大傳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異於常祭,以故云大於時祭。案繫辭云:「易之為書也,廣大悉備。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兼三才而兩之,故六。六者非佗,三才之道也。」干彖云:「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終始,六位時成。」此則應六年一祭,坤元亦爾。誠敬之道,盡此而備。至於封禪,非所敢聞。
高祖嘉納之,因推演懋議,稱制旨以答,請者由是遂停。
十年,轉太子家令。宋齊舊儀,郊天祀帝皆用袞冕,至天監七年,懋始請造大裘。至是,有事於明堂,儀注猶云「服袞冕」。懋駮云:「禮云『大裘而冕,祀昊天上帝亦如之。』良由天神尊遠,須貴誠質。今泛祭五帝,理不容文。」改服大裘,自此始也。又降敕問:「凡求陰陽,應各從其類,今雩祭燔柴,以火祈水,意以為疑。」懋答曰:「雩祭燔柴,經無其文,良由先儒不思故也。按周宣雲漢之詩曰:『上下奠瘞,靡神不宗。』毛注云:『上祭天,下祭地,奠其幣,瘞其物。』以此而言,為旱而祭天地,並有瘞埋之文,不見有燔柴之說。若以祭五帝必應燔柴者,今明堂之禮,又無其事。且禮又云『埋少牢以祭時』,時之功是五帝,此又是不用柴之證矣。昔雩壇在南方正陽位,有乖求神;而已移於東,實柴之禮猶未革。請停用柴,其牲牢等物,悉從坎瘞,以符周宣雲漢之說。」詔並從之。凡諸禮儀,多所刊正。
以足疾出為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騎常侍,轉天門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諸儒參錄長春義記。四年,拜中庶子。是歲卒,時年六十九。撰述行記四卷,有集十五卷。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司馬褧儒術博通,到溉文義優敏,顯、懋、之遴強學浹洽,並職經便繁,應對左右,斯蓋嚴、朱之任焉。而溉、之遴遂至顯貴,亟拾青紫;然非遇時,焉能致此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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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一‧列傳第三十五         王規劉瑴 宗懍 王承 褚翔 蕭介從父兄洽 褚球 劉孺弟覽 遵 劉潛弟孝勝 孝威 孝先 殷芸 蕭幾
王規字威明,琅邪臨沂人。祖儉,齊太尉南昌文憲公。父騫,金紫光祿大夫南昌安侯。
規八歲,以丁所生母憂,居喪有至性,太尉徐孝嗣每見必為之流涕,稱曰孝童。叔父暕亦深器重之,常曰:「此兒吾家千里駒也。」年十二,五經大義並略能通。既長,好學有口辯。州舉秀才,郡迎主簿。
起家秘書郎,累遷太子舍人,安右南康王主簿,太子洗馬。天監十二年,改構太極殿,功畢,規獻新殿賦,其辭甚工。拜秘書丞。歷太子中舍人,司徒左西屬,從事中郎。晉安王綱出為南徐州,高選僚屬,引為雲麾諮議參軍。久之,出為新安太守,父憂去職。服闋,襲封南昌縣侯,除中書黃門侍郎。敕與陳郡殷鈞、琅邪王錫、范陽張緬同侍東宮,俱為昭明太子所禮。湘東王時為京尹,與朝士宴集,屬規為酒令。規從容對曰:「自江左以來,未有茲舉。」特進蕭琛、金紫傅昭在坐,並謂為知言。普通初,陳慶之北伐,克復洛陽,百僚稱賀,規退曰:「道家有雲,非為功難,成功難也。羯寇遊魂,為日已久,桓溫得而復失,宋武竟無成功。我孤軍無援,深入寇境,威勢不接,饋運難系,將是役也,為禍階矣。」俄而王師覆沒,其識達事機多如此類。
六年,高祖於文德殿餞廣州刺史元景隆,詔群臣賦詩,同用五十韻,規援筆立奏,其文又美。高祖嘉焉,即日詔為侍中。大通三年,遷五兵尚書,俄領步兵校尉。中大通二年,出為貞威將軍驃騎晉安王長史。其年,王立為皇太子,仍為吳郡太守。主書芮珍宗家在吳,前守宰皆傾意附之,是時珍宗假還,規遇之甚薄,珍宗還都,密奏規云「不理郡事」。俄征為左民尚書,郡吏民千餘人詣闕請留,表三奏,上不許。尋以本官領右軍將軍,未拜,復為散騎常侍、太子中庶子,領步兵校尉。規辭疾不拜,於鍾山宋熙寺築室居焉。大同二年卒,時年四十五。詔贈散騎常侍、光祿大夫,賻錢二十萬,布百匹。諡曰章。皇太子出臨哭,與湘東王繹令曰:「威明昨宵奄復殂化,甚可痛傷。其風韻遒正,神峰摽映,千里絕跡,百尺無枝。文辯縱橫,才學優贍,跌宕之情彌遠,濠梁之氣特多,斯實俊民也。一爾過隙,永歸長夜,金刀掩芒,長淮絕涸。去歲冬中,已傷劉子,今茲寒孟,復悼王生,俱往之傷,信非虛說。」
規集後漢眾家異同,注續漢書二百卷,文集二十卷。
子褒,字子漢。七歲能屬文。外祖司空袁昂愛之,謂賔客曰:「此兒當成吾宅相。」弱冠,舉秀才,除秘書郎,太子舍人,以父憂去職。服闋,襲封南昌侯,除武昌王文學,太子洗馬,兼東宮管記,遷司徒屬,秘書丞,出為安成內史。太清中,侯景陷京城,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舉州附賊,賊轉寇南中,褒猶據郡拒守。大寶二年,世祖命征褒赴江陵,既至,以為忠武將軍、南平內史,俄遷吏部尚書、侍中。承聖二年,遷尚書右僕射,仍參掌選事,又加侍中。其年,遷左僕射,參掌如故。三年,江陵陷,入於周。
褒著幼訓,以誡諸子。其一章云:
  陶士衡曰:「昔大禹不吝尺璧而重寸陰。」文士何不誦書,武士何不馬射。若乃玄冬脩夜,朱明永日,肅其居處,崇其牆仞,門無糅雜,坐闕號呶,以之求學,則仲尼之門人也,以之為文,則賈生之升堂也。古者盤盂有銘,几杖有誡,進退循焉,俯仰觀焉。文王之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立身行道,終始若一。「造次必於是」,君子之言歟。
  儒家則尊卑等差,吉凶降殺。君南面而臣北面,天地之義也。鼎俎奇而籩豆偶,陰陽之義也。道家則墮支體,黜聦明,棄義絕仁,離形去智。釋氏之義,見苦斷習,證滅循道,明因辨果,偶凡成聖,斯雖為教等差,而義歸汲引。吾始乎幼學,及於知命,既崇周、孔之教,兼循老、釋之談,江左以來,斯業不墜,汝能脩之,吾之志也。
初,有沛國劉瑴、南陽宗懍與褒俱為中興佐命,同參帷幄。
劉瑴字仲寶,晉丹陽尹真長七世孫也。少方正有器局。自國子禮生射策高第,為寧海令,稍遷湘東王記室參軍,又轉中記室。太清中,侯景亂,世祖承制上流,書檄多委瑴焉,瑴亦竭力盡忠,甚蒙賞遇。歷尚書左丞,御史中丞。承聖二年,遷吏部尚書、國子祭酒,余如故。
宗懍字元懍。八世祖承,晉宜都郡守,屬永嘉東徙,子孫因居江陵焉。懍少聦敏好學,晝夜不倦,鄉里號為「童子學士」。普通中,為湘東王府兼記室,轉刑獄,仍掌書記。歷臨汝、建成、廣晉等令,後又為世祖荊州別駕。及世祖即位,以為尚書郎,封信安縣侯,邑一千戶。累遷吏部郎中,五兵尚書,吏部尚書。承聖三年,江陵沒,與瑴俱入於周。
王承字安期,僕射暕子。七歲通周易,選補國子生。年十五,射策高第,除秘書郎。歷太子舍人,南康王文學,邵陵王友,太子中舍人,以父憂去職。服闋,復為中舍人,累遷中書黃門侍郎,兼國子博士。時膏腴貴游咸以文學相尚,罕以經術為業,惟承獨好之,發言吐論,造次儒者。在學訓諸生,述禮、易義。中大通五年,遷長兼侍中,俄轉國子祭酒。承祖儉及父暕嘗為此職,三世為國師,前代未之有也,當世以為榮。久之,出為戎昭將軍、東陽太守。為政寬惠,吏民悅之。視事未期,卒於郡,時年四十一。諡曰章子。
承性簡貴有風格。時右衛朱異當朝用事,每休下,車馬常填門。時有魏郡申英好危言高論,以忤權右,常指異門曰:「此中輻輳,皆以利往,能不至者,惟有大小王東陽。」小東陽,即承弟穉也。當時惟承兄弟及褚翔不至異門,時以此稱之。
褚翔字世舉,河南陽翟人。曾祖淵,齊太宰文簡公,佐命齊室。祖蓁,太常穆子。父向,字景政,年數歲,父母相繼亡沒,向哀毀若成人者,親表咸異之。既長,淹雅有器量,高祖踐阼,選補國子生。起家秘書郎,遷太子舍人,尚書殿中郎。出為安成內史。還除太子洗馬,中舍人,累遷太尉從事中郎,黃門侍郎,鎮右豫章王長史。頃之,入為長兼侍中。向風儀端麗,眉目如點,每公庭就列,為眾所瞻望焉。大通四年,出為寧遠將軍北中郎廬陵王長史,三年,卒官。外兄謝舉為制墓銘,其略曰:「弘治推華,子嵩慚量;酒歸月下,風清琴上。」論者以為擬得其人。
翔初為國子生,舉高第。丁父憂,服闋,除秘書郎,累遷太子舍人,宣城王主簿。中大通五年,高祖宴群臣樂游苑,別詔翔與王訓為二十韻詩,限三刻成。翔於坐立奏,高祖異焉,即日轉宣城王文學,俄遷為友。時宣城友、文學加它王二等,故以翔超為之,時論美焉。
出為義興太守,翔在政潔己,省繁苛,去浮費,百姓安之。郡之西亭有古樹,積年枯死,翔至郡,忽更生枝葉,百姓咸以為善政所感。及秩滿,吏民詣闕請之,敕許焉。尋征為吏部郎,去郡,百姓無老少追送出境,涕泣拜辭。
翔居小選公清,不為請屬易意,號為平允。俄遷侍中,頃之轉散騎常侍,領羽林監,侍東宮。出為晉陵太守,在郡未期,以公事免。俄復為散騎常侍,侍東宮。太清二年,遷守吏部尚書。其年冬,侯景圍宮城,翔於圍內丁母憂,以毀卒,時年四十四。詔贈本官。
翔少有孝性。為侍中時,母疾篤,請沙門祈福,中夜忽見戶外有異光,又聞空中彈指,及曉疾遂愈,或以翔精誠所致焉。
蕭介字茂鏡,蘭陵人也。祖思話,宋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僕射。父惠蒨,齊左民尚書。
介少穎悟,有器識,博涉經史,兼善屬文。齊永元末,釋褐著作佐郎。天監六年,除太子舍人。八年,遷尚書金部郎。十二年,轉主客郎。出為吳令,甚着聲績。湘東王聞介名,思共游處,表請之。普通三年,乃以介為湘東王諮議參軍。大通二年,除給事黃門侍郎。大同二年,武陵王為揚州刺史,以介為府長史,在職清白,為朝廷所稱。高祖謂何敬容曰:「蕭介甚貧,可處以一郡。」敬容未對,高祖曰:「始興郡頃無良守,嶺上民頗不安,可以介為之。」由是出為始興太守。介至任,宣布威德,境內肅清。七年,征為少府卿,尋加散騎常侍。會侍中闕,選司舉王筠等四人,並不稱旨,高祖曰:「我門中久無此職,宜用蕭介為之。」介博物強識,應對左右,多所匡正,高祖甚重之。遷都官尚書,每軍國大事,必先詢訪於介焉,高祖謂朱異曰:「端右之材也。」中大同二年,辭疾致事,高祖優詔不許,終不肯起,乃遣謁者僕射魏祥就拜光祿大夫。
太清中,侯景於渦陽敗走,入壽陽,高祖敕防主韋黯納之,介聞而上表諫曰:
  臣抱患私門,竊聞侯景以渦陽敗績,只馬歸命,陛下不悔前禍,復敕容納。臣聞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惡一也。昔呂布殺丁原以事董卓,終誅董而為賊;劉牢反王恭以歸晉,還背晉以構妖。何者?狼子野心,終無馴狎之性;養虎之喻,必見飢噬之禍。侯景獸心之種,鳴鏑之類。以凶狡之才,荷高歡翼長之遇,位忝台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歡墳土未乾,即還反噬。逆力不逮,乃復逃死關西;宇文不容,故復投身於我。陛下前者所以不逆細流,正欲以屬國降胡以討匈奴,冀獲一戰之效耳。今既亡師失地,直是境上之匹夫,陛下愛匹夫而棄與國之好,臣竊不取也。
  若國家猶待其更鳴之晨,歲暮之效,臣竊惟侯景必非歲暮之臣;棄鄉國如脫屣,背君親如遺芥,豈知遠慕聖德,為江淮之純臣!事跡顯然,無可致惑。一隅尚其如此,觸類何可具陳。
  臣朽老疾侵,不應輒干朝政;但楚囊將死,有城郢之忠,衛魚臨亡,亦有尸諫之節。臣忝為宗室遺老,敢忘劉向之心。伏願天慈,少思危苦之語。
高祖省表嘆息,卒不能用。
介性高簡,少交遊,惟與族兄琛、從兄眕素及洽、從弟淑等文酒賞會,時人以比謝氏烏衣之游。初,高祖招延後進二十餘人,置酒賦詩,臧盾以詩不成,罰酒一斗,盾飲盡,顏色不變,言笑自若;介染翰便成,文無加點,高祖兩美之曰:「臧盾之飲,蕭介之文,即席之美也。」年七十三,卒於家。
第三子允,初以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為太子中庶子,後至光祿大夫。
洽字宏稱,介從父兄也。父惠基,齊吏部尚書,有重名前世。洽幼敏寤,年七歲,誦楚辭略上口。及長,好學博涉,亦善屬文。齊永明中,為國子生,舉明經,起家著作佐郎,遷西中郎外兵參軍。天監初,為前軍鄱陽王主簿、尚書□□郎,遷太子中舍人。出為南徐州治中,既近畿重鎮,史數千人,前後居之者皆致巨富,洽為之,清身率職,饋遺一無所受,妻子不免饑寒。還除司空從事中郎,為建安內史,坐事免。久之,起為護軍長史,北中郎諮議參軍,遷太府卿,司徒臨川王司馬。普通初,拜員外散騎常侍,兼御史中丞,以公事免。頃之,為通直散騎常侍。
洽少有才思,高祖令制同泰、大愛敬二寺剎下銘,其文甚美。二年,遷散騎常侍。出為招遠將軍、臨海太守,為政清平,不尚威猛,民俗便之。還拜司徒左長史,又敕撰當塗堰碑,辭亦贍麗。六年,卒官,時年五十五。有詔出舉哀,賻錢二萬,布五十匹。集二十卷,行於世。
褚球字仲寶,河南陽翟人。高祖叔度,宋征虜將軍、雍州刺史;祖曖,太宰外兵參軍;父繢,太子舍人;並尚宋公主。球少孤貧,篤志好學,有才思。宋建平王景素,元徽中誅滅,惟有一女得存,其故吏何昌 3762.gif 、王思遠聞球清立,以此女妻之,因為之延譽。仕齊起家征虜行參軍,俄署法曹,遷右軍曲江公主簿。出為溧陽令,在縣清白,資公俸而已。除平西主簿。
天監初,遷太子洗馬,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建康令,母憂去職,以本官起之,固辭不拜。服闋,除北中郎諮議參軍,俄遷中書郎,復兼中書通事舍人。除雲騎將軍,累兼廷尉,光祿卿,舍人如故。遷御史中丞。球性公強,無所屈撓,在憲司甚稱職。普通四年,出為北中郎長史、南蘭陵太守。入為通直散騎常侍,領羽林監。七年,遷太府卿,頃之,遷都官尚書。中大同中,出為仁威臨川王長史、江夏太守,以疾不赴職。改授光祿大夫,未拜,復為太府卿,領步兵校尉。俄遷通直散騎常侍,秘書監,領著作。遷司徒左長史,常侍、著作如故。自魏孫禮、晉荀組以後,台佐加貂,始有球也。尋出為貞威將軍輕車河東王長史、南蘭陵太守。入為散騎常侍,領步兵。尋表致仕,詔不許。俄復拜光祿大夫,加給事中,卒官,時年七十。
劉孺字孝稚,彭城安上里人也。祖勔,宋司空忠昭公。父悛,齊太常敬子。孺幼聦敏,七歲能屬文。年十四,居父喪,毀瘠骨立,宗黨咸異之。服闋,叔父瑱為義興郡,攜以之官,常置坐側,謂賔客曰:「此兒吾家之明珠也。」既長,美風采,性通和,雖家人不見其喜慍。本州召迎主簿。
起家中軍法曹行參軍,時鎮軍沈約聞其名,引為主簿,常與游宴賦詩,大為約所嗟賞。累遷太子舍人,中軍臨川王主簿,太子洗馬,尚書殿中郎。出為太末令,在縣有清績。還除晉安王友,轉太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嘗於御坐為李賦,受詔便成,文不加點,高祖甚稱賞之。後侍宴壽光殿,詔群臣賦詩,時孺與張率並醉,未及成,高祖取孺手板題戲之曰:「張率東南美,劉孺雒陽才,攬筆便應就,何事久遲回?」其見親愛如此。
轉中書郎,兼中書通事舍人。頃之遷太子家令,余如故。出為宣惠晉安王長史,領丹陽尹丞,遷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出為輕車湘東王長史,領會稽郡丞,公事免。頃之,起為王府記室,散騎侍郎,兼光祿卿。累遷少府卿,司徒左長史,御史中丞,號為稱職。大通二年,遷散騎常侍。三年,遷左民尚書,領步兵校尉。中大通四年,出為仁威臨川王長史、江夏太守,加貞威將軍。五年,為寧遠將軍、司徒左長史,未拜,改為都官尚書,領右軍將軍。大同五年,守吏部尚書。其年,出為明威將軍、晉陵太守。在郡和理,為吏民所稱。七年,入為侍中,領右軍。其年,復為吏部尚書,以母憂去職。居喪未期,以毀卒,時年五十九。諡曰孝子。
孺少與從兄苞、孝綽齊名,苞早卒,孝綽數坐免黜,位並不高,惟孺貴顯。有文集二十卷。子芻,著作郎,早卒。孺二弟:覽,遵。
覽字孝智。十六通老、易。歷官中書郎,以所生母憂,廬於墓,再期,口不嘗鹽酪,冬止著單布。家人患其不勝喪,中夜竊置炭於床下,覽因暖氣得睡,既覺知之,號慟歐血。高祖聞其有至性,數省視之。服闋,除尚書左丞。性聦敏,尚書令史七百人,一見並記名姓。當官清正,無所私。姐夫御史中丞褚湮,從兄吏部郎孝綽,在職頗通贓貨,覽劾奏,並免官。孝綽怨之,嘗謂人曰:「犬齧行路,覽噬家人。」出為始興內史,治郡尤勵清節。還復為左丞,卒官。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學行,工屬文。起家著作郎,太子舍人,累遷晉安王宣惠、雲麾二府記室,甚見賔禮,轉南徐州治中。王后為雍州,復引為安北諮議參軍、帶邔縣令。中大通二年,王立為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隨藩及在東宮,以舊恩,偏蒙寵遇,同時莫及。大同元年,卒官。皇太子深悼惜之,與遵從兄陽羨令孝儀令曰:
  賢從中庶,奄至殞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貞固,內含玉潤,外表瀾清。美譽嘉聲,流於士友,言行相符,終始如一。文史該富,琬琰為心,辭章博贍,玄黃成采。既以鳴謙表性,又以難進自居,未嘗造請公卿,締交榮利,是以新沓莫之舉,杜武弗之知。自阮放之官,野王之職,棲遲門下,已逾五載,同僚已陟,後進多升,而怡然清靜,不以少多為念,確爾之志,亦何易得。西河觀寶,東江獨步,書籍所載,必不是過。
  吾昔在漢南,連翩書記,及忝朱方,從容坐首。良辰美景,清風月夜,鷁舟乍動,朱鷺徐鳴,未嘗一日而不追隨,一時而不會遇。酒闌耳熱,言志賦詩,校覆忠賢,榷揚文史,益者三友,此實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民結去思,野多馴雉,此亦威鳳一羽,足以驗其五德。比在春坊,載獲申晤,博望無通賔之務,司成多節文之科,所賴故人時相媲偶;而此子溘然,實可嗟痛。惟與善人,此為虛說;天之報施,豈若此乎!想卿痛悼之誠,亦當何已。往矣奈何,投筆惻愴。
  吾昨欲為志銘,並為撰集。吾之劣薄,其生也不能揄揚吹歔,使得騁其才用,今者為銘為集,何益既往?故為痛惜之情,不能已已耳。
劉潛字孝儀,秘書監孝綽弟也。幼孤,與兄弟相勵勤學,並工屬文。孝綽常曰「三筆六詩」,三即孝儀,六孝威也。天監五年,舉秀才。起家鎮右始興王法曹行參軍,隨府益州,兼記室。王入為中撫軍,轉主簿,遷尚書殿中郎。敕令制雍州平等寺金像碑,文甚宏麗。晉安王綱出鎮襄陽,引為安北功曹史,以母憂去職。王立為皇太子,孝儀服闋,仍補洗馬,遷中舍人。出為戎昭將軍、陽羨令,甚有稱績,擢為建康令。大同三年,遷中書郎,以公事左遷安西諮議參軍,兼散騎常侍。使魏還,復除中書郎。頃之,權兼司徒右長史,又兼寧遠長史、行彭城琅邪二郡事。累遷尚書左丞,兼御史中丞。在職彈糾無所顧望,當時稱之。十年,出為伏波將軍、臨海太守。是時政網踈闊,百姓多不遵禁,孝儀下車,宣示條制,勵精綏撫,境內翕然,風俗大革。中大同元年,入守都官尚書。太清元年,出為明威將軍、豫章內史。二年,侯景寇京邑,孝儀遣子勵帥郡兵三千人,隨前衡州刺史韋粲入援。三年,宮城不守,孝儀為前歷陽太守莊鐵所逼,失郡。大寶元年,病卒,時年六十七。
孝儀為人寬厚,內行尤篤。第二兄孝能早卒,孝儀事寡嫂甚謹,家內巨細必先咨決。與妻子朝夕供事,未嘗失禮。世以此稱之。有文集二十卷,行於世。
第五弟孝勝,歷官邵陵王法曹、湘東王安西主簿記室,尚書左丞。出為信義太守,公事免。久之,復為尚書右丞,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為安西武陵王紀長史、蜀郡太守。太清中,侯景陷京師,紀僭號於蜀,以孝勝為尚書僕射。承聖中,隨紀出峽口,兵敗,被執下獄。世祖尋宥之,起為司徒右長史。
第六弟孝威,初為安北晉安王法曹,轉主簿,以母憂去職。服闋,除太子洗馬,累遷中舍人,庶子,率更令,並掌管記。大同九年,白雀集東宮,孝威上頌,其辭甚美。太清中,遷中庶子,兼通事舍人。及侯景寇亂,孝威於圍城得出,隨司州刺史柳仲禮西上,至安陸,遇疾卒。
第七弟孝先,武陵王法曹、主簿,王遷益州,隨府轉安西記室。承聖中,與兄孝勝俱隨紀軍出峽口,兵敗,至江陵,世祖以為黃門侍郎,遷侍中。兄弟並善五言詩,見重於世。文集值亂,今不具存。
殷芸字灌蔬,陳郡長平人。性倜儻,不拘細行;然不妄交遊,門無雜客。勵精勤學,博洽群書。幼而廬江何憲見之,深相嘆賞。永明中,為宜都王行參軍。天監初,為西中郎主簿、後軍臨川王記室。七年,遷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通事舍人。十年,除通直散騎侍郎,兼尚書左丞,又兼中書舍人,遷國子博士,昭明太子侍讀,西中郎豫章王長史,領丹陽尹丞,累遷通直散騎常侍,秘書監,司徒左長史。普通六年,直東宮學士省。大通三年,卒,時年五十九。
蕭幾字德玄,齊曲江公遙欣子也。年十歲,能屬文。早孤,有弟九人,並皆稚小,幾恩愛篤睦,聞於朝野。性溫和,與物無競,清貧自立。好學,善草隸書。湘州刺史楊公則,曲江之故吏也。每見幾,謂人曰:「康公此子,可謂桓靈寶重出。」及公則卒,幾為之誄,時年十五,沈約見而奇之,謂其舅蔡撙曰:「昨見賢甥楊平南誄文,不減希逸之作,始驗康公積善之慶。」
釋褐著作佐郎,廬陵王文學,尚書殿中郎,太子舍人,掌管記,遷庶子,中書侍郎,尚書左丞。末年,專尚釋教。為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其所好,適性游履,遂為之記。卒於官。
子為,字元專,亦有文才,仕至太子舍人,永康令。
史臣曰:王規之徒,俱著名譽,既逢休運,才用各展,美矣。蕭洽當塗之制,見偉辭人,劉孝儀兄弟,並以文章顯,君子知梁代之有人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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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二‧列傳第三十六         臧盾弟厥 傅岐
臧盾字宣卿,東莞莒人。高祖燾,宋左光祿大夫。祖潬之,左民尚書。父未甄,博涉文史,有才幹,少為外兄汝南周顒所知。宋末,起家為領軍主簿,所奉即齊武帝。入齊,歷太尉祭酒,尚書主客郎,建安廬陵二王府記室,前軍功曹史,通直郎,南徐州中正,丹陽尹丞。高祖平京邑,霸府建,引為驃騎刑獄參軍。天監初,除後軍諮議中郎、南徐州別駕,入拜黃門郎,遷右軍安成王長史、少府卿。出為新安太守,有能名。還為太子中庶子,司農卿,太尉長史。丁所生母憂,三年廬於墓側。服闋,除廷尉卿。出為安成王長史、江夏太守,卒官。
盾幼從徵士琅邪諸葛璩受五經,通章句。璩學徒常有數十百人,盾處其間,無所狎比。璩異之,嘆曰:「此生重器,王佐才也。」初為撫軍行參軍,遷尚書中兵郎。盾美風姿,善舉止,每趨奏,高祖甚悅焉。入兼中書通事舍人,除安右錄事參軍,舍人如故。
盾有孝性,隨父宿直於廷尉,母劉氏在宅,夜暴亡,左手中指忽痛,不得寢,及曉,宅信果報凶問,其感通如此。服制未終,父又卒,盾居喪五年,不出廬戶,形骸枯悴,家人不復識。鄉人王端以狀聞,高祖嘉之,敕累遣抑譬。
服闋,除丹陽尹丞,轉中書郎,復兼中書舍人,遷尚書左丞,為東中郎武陵王長史,行府州國事,領會稽郡丞。還除少府卿,領步兵校尉,遷御史中丞。盾性公彊,居憲台甚稱職。
中大通五年二月,高祖幸同泰寺開講,設四部大會,眾數萬人,南越所獻馴象,忽於眾中狂逸,乘轝羽衛及會皆駭散,惟盾與散騎郎裴之禮嶷然自若,高祖甚嘉焉。
俄有詔加散騎常侍,未拜,又詔曰:「總一六軍,非才勿授。御史中丞、新除散騎常侍盾,志懷忠密,識用詳慎,當官平允,處務勤恪,必能緝斯戎政。可兼領軍,常侍如故。」大同二年,遷中領軍。領軍管天下兵要,監局事多。盾為人敏贍,有風力,長於撥繁,職事甚理。天監中,吳平侯蕭景居此職,着聲稱,至是盾復繼之。
五年,出為仁威將軍、吳郡太守,視事未期,以疾陳解。拜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七年,疾愈,復為領軍將軍。九年,卒,時年六十六。即日有詔舉哀。贈侍中,領軍如故。給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布各有差。諡曰忠。
子長博,字孟弘,桂陽內史。次子仲博,曲阿令。盾弟厥。
厥字獻卿,亦以干局稱。初為西中郎行參軍,尚書主客郎。入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正員郎,鴻臚卿,舍人如故。遷尚書右丞,未拜,出為晉安太守。郡居山海,常結聚逋逃,前二千石雖募討捕,而寇盜不止。厥下車,宣風化,凡諸凶黨,皆繈負而出,居民復業,商旅流通。然為政嚴酷少恩,吏民小事必加杖罰,百姓謂之「臧虎」。還除驃騎廬陵王諮議參軍,復兼舍人。遷員外散騎常侍,兼司農卿,舍人如故。大同八年,卒官,時年四十八。
厥前後居職,所掌之局大事及蘭台廷尉所不能決者,敕並付厥。厥辨斷精詳,鹹得其理。厥卒後,有撾登聞鼓訴者,求付清直舍人。高祖曰:「臧厥既亡,此事便無可付。」其見知如此。子操,尚書三公郎。
傅岐字景平,北地靈州人也。高祖弘仁,宋太常。祖琰,齊世為山陰令,有治能,自縣擢為益州刺史。父翽,天監中,歷山陰、建康令,亦有能名,官至驃騎諮議。
岐初為國子明經生,起家南康王宏常侍,遷行參軍,兼尚書金部郎,母憂去職,居喪盡禮。服闋後,疾廢久之。是時改創北郊壇,初起岐監知繕築,事畢,除始新令。縣民有因鬬相驅而死者,死家訴郡,郡錄其仇人,考掠備至,終不引咎,郡乃移獄於縣,岐即命脫械,以和言問之,便即首服。法當償死,會冬節至,岐乃放其還家,使過節一日復獄。曹掾固爭曰:「古者乃有此,於今不可行。」岐曰:「其若負信,縣令當坐,主者勿憂。」竟如期而反。太守深相嘆異,遽以狀聞。岐後去縣,民無老小,皆出境拜送,啼號之聲,聞於數十里。至都,除廷尉正,入兼中書通事舍人,遷寧遠岳陽王記室參軍,舍人如故。出為建康令,以公事免。俄復為舍人,累遷安西中記室,鎮南諮議參軍,兼舍人如故。
岐美容止,博涉能占對。大同中,與魏和親,其使歲中再至,常遣岐接對焉。太清元年,累遷太僕,司農卿,舍人如故。在禁省十餘年,機事密勿,亞於朱異。此年冬,豫州刺史貞陽侯蕭淵明率眾伐彭城,兵敗陷魏。
二年,淵明遣使還,述魏人慾更通和好,敕有司及近臣定議。左衛朱異曰:「高澄此意,當復欲繼好,不爽前和;邊境且得靜寇息民,於事為便。」議者並然之。岐獨曰:「高澄既新得志,其勢非弱,何事須和?此必是設間,故令貞陽遣使,令侯景自疑當以貞陽易景。景意不安,必圖禍亂。今若許澄通好,正是墮其計中。且彭城去歲喪師,渦陽新復敗退,令便就和,益示國家之弱。若如愚意,此和宜不可許。」朱異等固執,高祖遂從異議。及遣和使,侯景果有此疑,累啟請追使,敕但依違報之,至八月,遂舉兵反。十月,入寇京師,請誅朱異。
三年,遷中領軍,舍人如故。二月,景於闕前通表,乞割江右四州,安其部下,當解圍還鎮,敕許之。乃於城西立盟,求遣宣城王出送。岐固執宣城嫡嗣之重,不宜許,遣石城公大款送之。及與景盟訖,城中文武喜躍,望得解圍。岐獨言於眾曰:「賊舉兵為逆,未遂求和,夷情獸心,必不可信,此和終為賊所詐也。」眾並怨怪之。及景背盟,莫不嘆服。尋有詔,以岐勤勞,封南豐縣侯,邑五百戶,固辭不受。宮城失守,岐帶疾出圍,卒於宅。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夫舉事者定於謀,故萬舉無遺策,信哉是言也。傅岐識齊氏之偽和,可謂善於謀事,是時若納岐之議,太清禍亂,固其不作。申子曰:「一言倚,天下靡。」此之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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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三‧列傳第三十七         韋粲 江子一弟子四 子五 張嵊 沈浚 柳敬禮
韋粲字長蒨,車騎將軍叡之孫,北徐州刺史放之子也。有父風,好學仗氣,身長八尺,容貌甚偉。初為雲麾晉安王行參軍,俄署法曹,遷外兵參軍,兼中兵。時潁川庾仲容、吳郡張率,前輩知名,與粲同府,並忘年交好。及王遷鎮雍州,隨轉記室,兼中兵如故。王立為皇太子,粲遷步兵校尉,入為東宮領直,丁父憂去職。尋起為招遠將軍,復為領直。服闋,襲爵永昌縣侯,除安西湘東王諮議,累遷太子仆,左衛率,領直並如故。粲以舊恩,任寄綢密,雖居職屢徙,常留宿衛,頗擅威名,誕倨,不為時輩所平。右衛朱異嘗於酒席厲色謂粲曰:「卿何得已作領軍面向人!」
中大同十一年,遷通直散騎常侍,未拜,出為持節、督衡州諸軍事、安遠將軍、衡州刺史。皇太子出餞新亭,執粲手曰:「與卿不為久別。」太清元年,粲至州無幾,便表解職。
二年,征為散騎常侍。粲還至廬陵,聞侯景作逆,便簡閱部下,得精卒五千,馬百匹,倍道赴援。至豫章,奉命報云「賊已出橫江」,粲即就內史劉孝儀共謀之。孝儀曰:「必期如此,當有別敕,豈可輕信單使,妄相驚動,或恐不然。」時孝儀置酒,粲怒,以杯抵地曰:「賊已渡江,便逼宮闕,水陸俱斷,何暇有報;假令無敕,豈得自安?韋粲今日何情飲酒!」即馳馬出,部分將發,會江州刺史當陽公大心遣使要粲,粲乃馳往見大心曰:「上游蕃鎮,江州去京最近,殿下情計,實宜在前;但中流任重,當須應接,不可闕鎮。今直且張聲勢,移鎮湓城,遣偏將賜隨,於事便足。」大心然之,遣中兵柳昕帥兵二千人隨粲。粲悉留家累於江州,以輕舸就路。至南州,粲外弟司州刺史柳仲禮亦帥步騎萬餘人至橫江,粲即送糧仗贍給之,並散私金帛以賞其戰士。
先是,安北將軍鄱陽王范亦自合肥遣西豫州刺史裴之高與其長子嗣,帥江西之眾赴京師,屯於張公洲,待上流諸軍至。是時,之高遣船渡仲禮,與合軍進屯王游苑。粲建議推仲禮為大都督,報下流眾軍。裴之高自以年位,恥居其下,乃云:「柳節下是州將,何須我復鞭板。」累日不決。粲乃抗言於眾曰:「今者同赴國難,義在除賊,所以推柳司州者,政以久捍邊疆,先為侯景所憚;且士馬精銳,無出其前。若論位次,柳在粲下;語其年齒,亦少於粲,直以社稷之計,不得復論。今日形勢,貴在將和;若人心不同,大事去矣。裴公朝之舊齒,年德已隆,豈應復挾私情,以沮大計。粲請為諸君解釋之。」乃單舸至之高營,切讓之曰:「前諸將之議,豫州意所未同,即二宮危逼,猾寇滔天,臣子當戮力同心,豈可自相矛盾,豫州必欲立異,鋒鏑便有所歸。」之高垂泣曰:「吾荷國恩榮,自應帥先士卒,顧恨衰老,不能效命,企望柳使君共平凶逆,謂眾議已從,無俟老夫耳。若必有疑,當剖心相示。」於是諸將定議,仲禮方得進軍。
次新亭,賊列陣於中興寺,相持至晚,各解歸。是夜,仲禮入粲營,部分眾軍,旦日將戰,諸將各有據守,令粲頓青塘。青塘當石頭中路,粲慮柵壘未立,賊必爭之,頗以為憚,謂仲禮曰:「下官才非禦侮,直欲以身殉國。節下善量其宜,不可致有虧喪。」仲禮曰:「青塘立柵,迫近淮渚,欲以糧儲船乘盡就泊之,此是大事,非兄不可。若疑兵少,當更差軍相助。」乃使直閣將軍劉叔胤師助粲,帥所部水陸俱進。時值昏霧,軍人迷失道,比及青塘,夜已過半,壘柵至曉未合。景登禪靈寺門閣,望粲營未立,便率銳卒來攻,軍副王長茂勸據柵待之,粲不從,令軍主鄭逸逆擊之,命劉叔胤以水軍截其後。叔胤畏懦不敢進,逸遂敗。賊乘勝入營,左右牽粲避賊,粲不動,猶叱子弟力戰,兵死略盡,遂見害,時年五十四。粲子尼及三弟助、警、構、從弟昂皆戰死,親戚死者數百人。賊傳粲首闕下,以示城內,太宗聞之流涕曰:「社稷所寄,惟在韋公,如何不幸,先死行陣。」詔贈護軍將軍。世祖平侯景,追諡曰忠貞,並追贈助、警、構及尼皆中書郎,昂員外散騎常侍。
粲長子臧,字君理。歷官尚書三公郎,太子洗馬,東宮領直。侯景至,帥兵屯西華門,城陷,奔江州,收舊部曲,據豫章,為其部下所害。
江子一字元貞,濟陽考城人也,晉散騎常侍統之七世孫。父法成,天監中奉朝請。子一少好學,有志操,以家貧闕養,因蔬食終身。起家王國侍郎,奉朝請。啟求觀書秘閣,高祖許之,有敕直華林省。其姑夫右衛將軍朱異,權要當朝,休下之日,賔客輻湊,子一未嘗造門,其高潔如此。稍遷尚書儀曹郎,出為遂昌、曲阿令,皆著美績。除通直散騎侍郎。出為戎昭將軍、南津校尉。
弟子四,歷尚書金部郎,大同初,遷右丞。兄弟性並剛烈。子四自右丞上封事,極言得失,高祖甚善之,詔尚書詳擇施行焉。左民郎沈烱、少府丞顧璵嘗奏事不允,高祖厲色呵責之,子四乃趨前代烱等對,言甚激切,高祖怒呼縛之,子四據地不受,高祖怒亦殆,乃釋之,猶坐免職。
及侯景反,攻陷歷陽,自橫江將渡,子一帥舟師千餘人,於下流欲邀之,其副董桃生家在江北,因與其黨散走。子一乃退還南州,復收餘眾,步道赴京師。賊亦尋至,子一啟太宗云:「賊圍未合,猶可出盪,若營柵一固,無所用武。」請與其弟子四、子五帥所領百餘人,開承明門挑賊。許之。子一乃身先士卒,抽戈獨進,群賊夾攻之,從者莫敢繼,子四、子五見事急,相引赴賊,並見害。詔曰:「故戎昭將軍、通直散騎侍郎、南津校尉江子一,前尚書右丞江子四,東宮直殿主帥子五,禍故有聞,良以矜惻,死事加等,抑惟舊章。可贈子一給事黃門侍郎,子四中書侍郎,子五散騎侍郎。」侯景平,世祖又追贈子一侍中,諡義子;子四黃門侍郎,諡毅子;子五中書侍郎,諡烈子。
子一續黃圖及班固九品,並辭賦文筆數十篇,行於世。
張嵊字四山,鎮北將軍稷之子也。少方雅,有志操,能清言。父臨青州,為土民所害,嵊感家禍,終身蔬食布衣,手不執刀刃。州舉秀才。起家秘書郎,累遷太子舍人,洗馬,司徒左西掾,中書郎。出為永陽內史,還除中軍宣城王司馬、散騎常侍。又出為鎮南湘東王長史、尋陽太守。中大同元年,征為太府卿,俄遷吳興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圍京城,嵊遣弟伊率郡兵數千人赴援。三年,宮城陷,御史中丞沈浚違難東歸,嵊往見而謂曰:「賊臣憑陵,社稷危恥,正是人臣效命之秋。今欲收集兵力,保據貴鄉。若天道無靈,忠節不展,雖復及死,誠亦無恨。」浚曰:「鄙郡雖小,仗義拒逆,誰敢不從!」固勸嵊舉義。於是收集士卒,繕築城壘。時邵陵王東奔至錢唐,聞之,遣板授嵊征東將軍,加秩中二千石。嵊曰:「朝廷危迫,天子蒙塵,今日何情,復受榮號。」留板而已。賊行台劉神茂攻破義興,遣使說嵊曰:「若早降附,當還以郡相處,復加爵賞。」嵊命斬其使,仍遣軍主王雄等帥兵於鱧瀆逆擊之,破神茂,神茂退走。侯景聞神茂敗,乃遣其中軍侯子鑒帥精兵二萬人,助神茂以擊嵊,嵊遣軍主范智朗出郡西拒戰,為神茂所敗,退歸。賊騎乘勝焚柵,柵內眾軍皆土崩。嵊乃釋戎服,坐於聽事,賊臨之以刃,終不為屈,乃執嵊以送景,景刑之於都市,子弟同遇害者十餘人,時年六十二。賊平,世祖追贈侍中、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貞子。
沈浚字叔源,吳興武康人。祖憲,齊散騎常侍,齊史有傳。
浚少博學,有才幹,歷山陰、吳、建康令,並有能名。入為中書郎,尚書左丞。侯景逼京城,遷御史中丞。是時外援並至,侯景表請求和,詔許之。既盟,景知城內疾疫,復懷奸計,遲疑不去。數日,皇太子令浚詣景所,景曰:「即已向熱,非復行時,十萬之軍,何由可去,還欲立效朝廷,君可見為申聞。」浚曰:「將軍此論,意在得城。城內兵糧尚支百日,將軍儲積內盡,國家援軍外集,十萬之眾,將何所資?而反設此言,欲脅朝廷邪?」景橫刃於膝,瞋目叱之。浚正色責景曰:「明公親是人臣,舉兵向闕,聖主申恩赦過,已共結盟,口血未乾,而有翻背。沈浚六十之年,且天子之使,死生有命,豈畏逆臣之刀乎!」不顧而出。景曰:「是真司直也。」然密銜之。及破張嵊,乃求浚以害之。
柳敬禮,開府儀同三司慶遠之孫。父津,太子詹事。敬禮與兄仲禮,皆少以勇烈知名。起家著作佐郎,稍遷扶風太守。侯景渡江,敬禮率馬步三千赴援,至都,據青溪埭,與景頻戰,恆先登陷陳,甚著威名。台城沒,敬禮與仲禮俱見於景,景遣仲禮經略上流,留敬禮為質,以為護軍。景餞仲禮於後渚,敬禮密謂仲禮曰:「景今來會,敬禮抱之,兄拔佩刀,便可斫殺,敬禮死亦無所恨。」仲禮壯其言,許之。及酒數行,敬禮目仲禮,仲禮見備衛嚴,不敢動,計遂不果。會景征晉熙,敬禮與南康王會理共謀襲其城,剋期將發,建安侯蕭賁知而告之,遂遇害。
史臣曰:若夫義重於生,前典垂誥,斯蓋先哲之所貴也。故孟子稱生者我所欲,義亦我所欲,二事必不可兼得,寧捨生而取義。至如張嵊二三子之徒,捐軀殉節,赴死如歸,英風勁氣,籠罩今古,君子知梁代之有忠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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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四‧列傳第三十八         太宗十一王 世祖二子
太宗王皇后生哀太子大器,南郡王大連;陳淑容生尋陽王大心;左夫人生南海王大臨,安陸王大春;謝夫人生瀏陽公大雅;張夫人生新興王大莊;包昭華生西陽王大鈞;范夫人生武寧王大威;褚脩華生建平王大球;陳夫人生義安王大昕;朱夫人生綏建王大摯。自余諸子,本書不載。
尋陽王大心字仁恕。幼而聦朗,善屬文。中大通四年,以皇孫封當陽公,邑一千五百戶。大同元年,出為使持節、都督郢南北司定新五州諸軍事、輕車將軍、郢州刺史。時年十三,太宗以其幼,恐未達民情,戒之曰:「事無大小,悉委行事,纖毫不須措懷。」大心雖不親州務,發言每合於理,眾皆驚服。七年,征為侍中、兼石頭戍軍事。太清元年,出為雲麾將軍、江州刺史。二年,侯景寇京邑,大心招集士卒,遠近歸之,眾至數萬,與上流諸軍赴援宮闕。三年,城陷,上甲侯蕭韶南奔,宣密詔,加散騎常侍,進號平南將軍。大寶元年,封尋陽王,邑二千戶。
初,歷陽太守莊鐵以城降侯景,既而又奉其母來奔,大心以鐵舊將,厚為其禮,軍旅之事悉以委之,仍以為豫章內史。侯景數遣軍西上寇抄,大心輒令鐵擊破之,賊不能進。時鄱陽王范率眾棄合肥,屯於柵口,待援兵總集,欲俱進。大心聞之,遣要范西上,以湓城處之,廩饋甚厚,與戮力共除禍難。會莊鐵據豫章反,大心令中兵參軍韋約等將軍擊之,鐵敗績,又乞降。鄱陽世子嗣先與鐵游處,因稱其人才略從橫,且舊將也,欲舉大事,當資其力,若降江州,必不全其首領,嗣請援之。范從之,乃遣將侯瑱率精甲五千往救鐵,夜襲破韋約等營。大心聞之大懼,於是二藩舋起,人心離貳。景將任約略地至於湓城,大心遣司馬韋質拒戰,敗績。時帳下猶有勇士千餘人,咸說曰:「既無糧儲,難以守固,若輕騎往建州,以圖後舉,策之上者也。」大心未決,其母陳淑容曰:「即日聖御年尊,儲宮萬福,汝久奉違顏色,不念拜謁闕庭,且吾已老,而欲遠涉險路,糧儲不給,豈謂孝子,吾終不行。」因撫胸慟哭,大心乃止。遂與約和。二年秋,遇害,時年二十九。
南海王大臨字仁宣。大同二年,封寧國縣公,邑一千五百戶。少而敏慧。年十一,遭左夫人憂,哭泣毀瘠,以孝聞。後入國學,明經射策甲科,拜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十一年,為長兼侍中。出為輕車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侯景亂,為使持節、宣惠將軍,屯新亭。俄又征還,屯端門,都督城南諸軍事。時議者皆勸收外財物,擬供賞賜,大臨獨曰:「物乃賞士,而牛可犒軍。」命取牛,得千餘頭,城內賴以饗士。大寶元年,封南海郡王,邑二千戶。出為使持節、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安南將軍、揚州刺史。又除安東將軍、吳郡太守。時張彪起義於會稽,吳人陸令公、頴川庾孟卿等勸大臨走投彪。大臨曰:「彪若成功,不資我力;如其撓敗,以我說焉,不可往也。」二年秋,遇害於郡,時年二十五。
南郡王大連字仁靖。少俊爽,能屬文,舉止風流,雅有巧思,妙達音樂,兼善丹青。大同二年,封臨城縣公,邑一千五百戶。七年,與南海王俱入國學,射策甲科,拜中書侍郎。十年,高祖幸朱方,大連與兄大臨並從。高祖問曰:「汝等習騎不?」對曰:「臣等未奉詔,不敢輒習。」敕各給馬試之,大連兄弟據鞍往還,各得馳驟之節,高祖大悅,即賜所乘馬。及為啟謝,詞又甚美。高祖佗日謂太宗曰:「昨見大臨、大連,風韻可愛,足以慰吾老年。」遷給事黃門侍郎,轉侍中,尋兼石頭戍軍事。太清元年,出為使持節、輕車將軍、東揚州刺史。侯景入寇京師,大連率眾四萬來赴。及台城沒,援軍散,復還揚州。三年,會稽山賊田領群聚黨數萬來攻,大連命中兵參軍張彪擊斬之。大寶元年,封為南郡王,邑二千戶。景仍遣其將趙伯超、劉神茂來討,大連設備以待之。會將留異以城應賊,大連棄城走,至信安,為賊所獲。侯景以為輕車將軍、行揚州事,遷平南將軍、江州刺史。大連既迫寇手,恆思逃竄,乃與賊約曰:「軍民之事,吾不預焉,候我存亡,但聽鍾響。」欲簡與相見,因得亡逸,賊亦信之,事未果。二年秋,遇害,時年二十五。
安陸王大春字仁經。少博涉書記。天性孝謹,體貌瓌偉,腰帶十圍。大同六年,封西豐縣公,邑一千五百戶。拜中書侍郎。後為寧遠將軍,知石頭戍軍事。侯景內寇,大春奔京口,隨邵陵王入援,戰於鍾山,為賊所獲。京城既陷,大寶元年,封安陸郡王,邑二千戶。出為使持節、雲麾將軍、東揚州刺史。二年秋,遇害,時年二十二。
瀏陽公大雅字仁風。大同九年,封瀏陽縣公,邑一千五百戶。少聦警,美姿儀,特為高祖所愛。太清三年,京城陷,賊已乘城,大雅猶命左右格戰,賊至漸眾,乃自縋而下。因發憤感疾,薨,時年十七。
新興王大莊字仁禮。大同九年,封高唐縣公,邑一千五百戶。大寶元年,封新興郡王,邑二千戶。出為使持節、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宣毅將軍、南徐州刺史。二年秋,遇害,時年十八。
西陽王大鈞字仁輔。性厚重,不妄戲弄。年七歲,高祖嘗問讀何書,對曰「學詩」。因命諷誦,音韻清雅,高祖因賜王羲之書一卷。大寶元年,封西陽郡王,邑二千戶。出為宣惠將軍、丹陽尹。二年,監揚州,將軍如故。至秋遇害,時年十三。
武寧王大威字仁容。美風儀,眉目如畫。大寶元年,封武寧郡王,邑二千戶。二年,出為信威將軍、丹陽尹。其年秋遇害,時年十三。
建平王大球字仁珽。大寶元年,封建平郡王,邑二千戶。性明慧夙成。初,侯景圍京城,高祖素歸心釋教,每發誓願,恆云「若有眾生應受諸苦,悉衍身代當。」時大球年甫七歲,聞而驚謂母曰:「官家尚爾,兒安敢辭。」乃六時禮佛,亦云「凡有眾生應獲苦報,悉大球代受。」其早慧如此。二年,出為輕車將軍、兼石頭戍軍事。其年秋遇害,時年十一。
義安王大昕字仁朗。年四歲,母陳夫人卒,便哀慕毀悴,有若成人。及高祖崩,大昕奉慰太宗,嗚咽不能自勝,左右見之,莫不掩泣。大寶元年,封義安郡王,邑二千戶。二年,出為寧遠將軍、琅邪彭城二郡太守,未之鎮,遇害,時年十一。
綏建王大摯字仁瑛。幼雄壯有膽氣,及京城陷,乃嘆曰:「大丈夫會當滅虜屬。」奶媼驚,掩其口曰:「勿妄言,禍將及。」大摯笑曰:「禍至非由此言。」大寶元年,封綏建郡王,邑二千戶。二年,為寧遠將軍,遇害,時年十歲。
世祖諸男:徐妃生忠壯世子方等;王夫人生貞惠世子方諸;其愍懷太子方矩,本書不載所生,別有傳;夏賢妃生敬皇帝。自余諸子,並本書無傳。
忠壯世子方等字實相,世祖長子也。母曰徐妃。少聦敏,有俊才,善騎射,尤長巧思。性愛林泉,特好散逸。嘗著論曰:「人生處世,如白駒過隙耳。一壺之酒,足以養性;一簞之食,足以怡形。生在蓬蒿,死葬溝壑,瓦棺石槨,何以異茲?吾嘗夢為魚,因化為鳥。當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者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恆存掌握,舉手懼觸,搖足恐墮。若使吾終得與魚鳥同游,則去人間如脫屣耳。」初,徐妃以嫉妒失寵,方等意不自安,世祖聞之,又忌方等,方等益懼,故述論以申其志焉。
會高祖欲見諸王長子,世祖遣方等入侍,方等欣然升舟,冀免憂辱。行至繇水,值侯景亂,世祖召之,方等啟曰:「昔申生不愛其死,方等豈顧其生。」世祖省書嘆息,知無還意,乃配步騎一萬,使援京都。賊每來攻,方等必身當矢石。宮城陷,方等歸荊州,收集士馬,甚得眾和,世祖始嘆其能。方等又勸修築城柵,以備不虞。既成,樓雉相望,周回七十餘里。世祖觀之甚悅,入謂徐妃曰:「若更有一子如此,吾復何憂。」徐妃不答,垂泣而退。世祖忿之,因疏其穢行,榜於大閣。方等入見,益以自危。時河東王為湘州刺史,不受督府之令,方等乃乞征之,世祖許焉,拜為都督,令帥精卒二萬南討。方等臨行,謂所親曰:「吾此段出征,必死無二;死而獲所,吾豈愛生。」及至麻溪,河東王率軍逆戰,方等擊之,軍敗,遂溺死,時年二十二。世祖聞之,不以為戚。後追思其才,贈侍中、中軍將軍、揚州刺史。諡曰忠壯世子。並為招魂以哀之。
方等注范曄後漢書,未就。所撰三十國春秋及靜住子,行於世。
貞惠世子方諸字智相,世祖第二子。母王夫人。幼聦警博學,明老、易,善談玄,風采清越,辭辯鋒生,特為世祖所愛,母王氏又有寵。及方等敗沒,世祖謂之曰:「不有所廢,其何以興。」因拜為中撫軍以自副,又出為郢州刺史,鎮江夏,以鮑泉為行事,防遏下流。時世祖遣徐文盛督眾軍,與侯景將任約相持未決,方諸恃文盛在近,不恤軍政,日與鮑泉蒲酒為樂。侯景知之,乃遣其將宋子仙率輕騎數百,從間道襲之。屬風雨晦冥,子仙至,百姓奔告,方諸與鮑泉猶不信,曰「徐文盛大軍在下,虜安得來?」始命閉門,賊騎已入,城遂陷,子仙執方諸以歸。王僧辯軍至蔡洲,景遂害之。世祖追贈侍中、大將軍。諡曰貞惠世子。
史臣曰:太宗、世祖諸子,雖開土宇,運屬亂離,既拘寇賊,多殞非命。吁!可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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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五‧列傳第三十九         王僧辯
王僧辯字君才,右衛將軍神念之子也。以天監中隨父來奔。起家為湘東王國左常侍。王為丹陽尹,轉府行參軍。王出守會稽,兼中兵參軍事。王為荊州,仍除中兵,在限內。時武寧郡反,王命僧辯討平之。遷貞威將軍、武寧太守。尋遷振遠將軍、廣平太守,秩滿,還為王府中錄事,參軍如故。王被征為護軍,僧辯兼府司馬。王為江州,仍除雲騎將軍司馬,守湓城。俄監安陸郡,無幾而還。尋為新蔡太守,猶帶司馬,將軍如故。王除荊州,為貞毅將軍府諮議參軍事,賜食千人,代柳仲禮為竟陵太守,改號雄信將軍。
屬侯景反,王命僧辯假節,總督舟師一萬,兼糧饋赴援。才至京都,宮城陷沒,天子蒙塵。僧辯與柳仲禮兄弟及趙伯超等,先屈膝於景,然後入朝。景悉收其軍實,而厚加綏撫。未幾,遣僧辯歸於竟陵,於是倍道兼行,西就世祖。世祖承制,以僧辯為領軍將軍。
及荊、湘疑貳,軍師失律,世祖又命僧辯及鮑泉統軍討之,分給兵糧,克日就道。時僧辯以竟陵部下猶未盡來,意欲待集,然後上頓。謂鮑泉曰:「我與君俱受命南討,而軍容若此,計將安之?」泉曰:「既稟廟算,驅率驍勇,事等沃雪,何所多慮。」僧辯曰:「不然。君之所言,故是文士之常談耳。河東少有武干,兵刃又強,新破軍師,養銳待敵,自非精兵一萬,不足以制之。我竟陵甲士,數經行陣,已遣召之,不久當及。雖期日有限,猶可重申,欲與卿共入言之,望相佐也。」泉曰:「成敗之舉,系此一行,遲速之宜,終當仰聽。」世祖性嚴忌,微聞其言,以為遷延不肯去,稍已含怒。及僧辯將入,謂泉曰:「我先發言,君可見系。」泉又許之。及見世祖,世祖迎問曰:「卿已辦乎?何日當發?」僧辯具對如向所言。世祖大怒,按劔厲聲曰:「卿憚行邪!」因起入內。泉震怖失色,竟不敢言。須臾,遣左右數十人收僧辯。既至,謂曰:「卿拒命不行,是欲同賊,今唯有死耳。」僧辯對曰:「僧辯食祿既深,憂責實重,今日就戮,豈敢懷恨;但恨不見老母。」世祖因斫之,中其左髀,流血至地。僧辯悶絕,久之方蘇。即送付廷尉,並收其子侄,並皆系之。會岳陽王軍襲江陵,人情搔擾,未知其備,世祖遣左右往獄,問計於僧辯,僧辯具陳方略,登即赦為城內都督。俄而岳陽奔退,而鮑泉力不能克長沙,世祖乃命僧辯代之。數泉以十罪,遣舍人羅重歡領齋仗三百人,與僧辯俱發。既至,遣通泉云:「羅舍人被令,送王竟陵來。」泉甚愕然,顧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經略,賊不足平。」俄而重歡齎令書先入,僧辯從齋仗繼進,泉方拂席,坐而待之。僧辯既入,背泉而坐,曰:「鮑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鎖卿,勿以故意見待。」因語重歡出令,泉即下地,鎖於床側。僧辯仍部分將帥,並力攻圍,遂平湘土。
還復領軍將軍。侯景浮江西寇,軍次夏首,僧辯為大都督,率巴州刺史淳于量、定州刺史杜龕、宜州刺史王琳、郴州刺史裴之橫等,俱赴西陽。軍次巴陵,聞郢州已沒,僧辯因據巴陵城。世祖乃命羅州刺史徐嗣徽、武州刺史杜崱並會僧辯於巴陵。景既陷郢城,兵眾益廣,徒黨甚銳,將進寇荊州。乃使偽儀同丁和統兵五千守江夏,大將宋子仙前驅一萬造巴陵,景悉兇徒水步繼進,於是緣江戍邏,望風請服,賊拓邏至於隱磯。僧辯悉上江渚米糧,並沉公私船於水。及賊前鋒次江口,僧辯乃分命眾軍,乘城固守,偃旗臥鼓,安若無人。翌日,賊眾濟江,輕騎至城下,問:「城內是誰?」答曰:「是王領軍。」賊曰:「語王領軍,事勢如此,何不早降?」僧辯使人答曰:「大軍但向荊州,此城自當非礙。僧辯百口在人掌握,豈得便降。」賊騎既去,俄爾又來,曰:「我王已至,王領軍何為不出與王相見邪?」僧辯不答。頃之,又執王珣等至於城下,珣為書誘說城內。景帥船艦併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廣設氈屋,耀軍城東隴上,芟除草芿,開八道向城,遣五千兔頭肉薄苦攻。城內同時鼓譟,矢石雨下,殺賊既多,賊乃引退,世祖又命平北將軍胡僧祐率兵下援僧辯。是日,賊復攻巴陵,水步十處,鳴鼓吹唇,肉薄斫上。城上放木擲火爨礨石,殺傷甚多。午後賊退,乃更起長柵繞城,大列舸艦,以樓船攻水城西南角;又遣人渡洲岸,引牂柯推蝦蟆車填塹,引障車臨城,二日方止。賊又於艦上豎木桔槔,聚茅置火,以燒水柵,風勢不利,自焚而退。既頻戰挫衄,賊帥任約又為陸法和所擒,景乃燒營夜遁,旋軍夏首。世祖策勛行賞,以僧辯為征東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封長寧縣公。
於是世祖命僧辯即率巴陵諸軍,沿流討景。師次郢城,步攻魯山。魯山城主支化仁,景之騎將也,率其黨力戰,眾軍大破之,化仁乃降。僧辯仍督諸軍渡江攻郢,即入羅城。宋子仙蟻聚金城拒守,攻之未克。子仙使其黨時靈護率眾三千,開門出戰,僧辯又大破之,生擒靈護,斬首千級。子仙眾退據倉門,帶江阻險,眾軍攻之,頻戰不克。景既聞魯山已沒,郢鎮復失羅城,乃率餘眾倍道歸建業。子仙等困蹙,計無所之,乞輸郢城,身還就景。僧辯偽許之,命給船百艘,以老其意。子仙謂為信然,浮舟將發,僧辯命杜龕率精勇千人攀堞而上,同時鼓譟,掩至倉門。水軍主宋遙率樓船,暗江四面雲合,子仙行戰行走,至於白楊浦,乃大破之,生擒子仙送江陵。即率諸軍進師九水。賊偽儀同范希榮、盧暉略尚據湓城,及僧辯軍至,希榮等因挾江州刺史臨城公棄城奔走。世祖加僧辯侍中、尚書令、征東大將軍,給鼓吹一部。仍令僧辯且頓江州,須眾軍齊集,得時更進。
頃之,世祖命江州眾軍悉同大舉,僧辯乃表皇帝凶問,告於江陵。仍率大將百餘人,連名勸世祖即位;將欲進軍,又重奉表。雖未見從,並蒙優答。事見本紀。
僧辯於是發自江州,直指建業,乃先命南兗州刺史侯瑱率銳卒輕舸,襲南陵、鵲頭等戍,至即克之。先是,陳霸先率眾五萬出自南江,前軍五千行至湓口。霸先倜儻多謀策,名蓋僧辯,僧辯畏之。既至湓口,與僧辯會於白茅洲,登壇盟誓,霸先為其文曰:「賊臣侯景,凶羯小胡,逆天無狀,構造奸惡,違背我恩義,破掠我國家,毒害我生民,移毀我社廟。我高祖武皇帝靈聖聦明,光宅天下,劬勞兆庶,亭育萬民,如我考妣,五十所載。哀景以窮見歸,全景將戮之首,置景要害之地,崇景非次之榮。我高祖於景何薄?我百姓於景何怨?而景長戟強弩,陵蹙朝廷,鋸牙郊甸,殘食含靈,刳肝斮趾,不懕其快,曝骨焚屍,不謂為酷。高祖菲食卑宮,春秋九十,屈志凝威,憤終賊手。大行皇帝溫嚴恭默,丕守鴻名,於景何有,復加忍毒。皇枝繈抱已上,緦功以還,窮刀極俎,既屠且鱠。豈有率土之濱,謂為王臣,食人之禾,飲人之水,忍聞此痛,而不悼心?況臣僧辯,臣霸先等,荷稱國藩湘東王臣繹泣血銜哀之寄,摩頂至足之恩,世受先朝之德,身當將帥之任,而不能瀝膽抽腸,共誅奸逆,雪天地之痛,報君父之仇,則不可以稟靈含識,戴天履地。今日相國至孝玄感,靈武斯發,已破賊徒,獲其元帥,止余景身,尚在京邑。臣僧辯與臣霸先協和將帥,同心共契,必誅凶豎,尊奉相國,嗣膺鴻業,以主郊祭。前途若有一功,獲一賞,臣僧辯等不推己讓物,先身帥眾,則天地宗廟百神之靈,共誅共責。臣僧辯、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負,若有違戾,明神殛之。」於是升壇歃血,共讀盟文,皆淚下霑襟,辭色慷慨。
及王師次於南州,賊帥侯子鑒等率步騎萬餘人於岸挑戰,又以鵃 4460.gif 千艘並載土,兩邊悉八十棹,棹手皆越人,去來趣襲,捷過風電。僧辯乃麾細船,皆令退縮,悉使大艦夾泊兩岸。賊謂水軍欲退,爭出趨之,眾軍乃棹大艦,截其歸路,鼓譟大呼,合戰中江,賊悉赴水。僧辯即督諸軍沿流而下,進軍於石頭之斗城,作連營以逼賊。賊乃橫嶺上築五城拒守,侯景自出,與王師大戰於石頭城北。霸先謂僧辯曰:「醜虜遊魂,貫盈已稔,逋誅送死,欲為一決,我眾賊寡,宜分其勢。」即遣強弩二千張攻賊西面兩城,仍使結陣以當賊,僧辯在後麾軍而進,復大破之。盧暉略聞景戰敗,以石頭城降,僧辯引軍入據之。景之退也,北走朱方,於是景散兵走告僧辯,僧辯令眾將入據台城。其夜,軍人采梠失火,燒太極殿及東西堂等。時軍人鹵掠京邑,剝剔士庶,民為其執縛者,袒衣不免。盡驅逼居民以求購贖,自石頭至於東城,緣淮號叫之聲震響京邑,於是百姓失望。
僧辯命侯瑱、裴之橫率精甲五千,東入討景。僧辯收賊黨王偉等二十餘人,送於江陵。偽行台趙伯超自吳松江降於侯瑱,瑱時送至僧辯,僧辯謂伯超曰:「趙公,卿荷國重恩,遂復同逆。今日之事,將欲何如?」因命送江陵。伯超既出,僧辯顧坐客曰:「朝廷昔唯知有趙伯超耳,豈識王僧辯。社稷既傾,為我所復,人之興廢,亦復何常。」賔客皆前稱嘆功德。僧辯瞿然,乃謬答曰:「此乃聖上之威德,群帥之用命。老夫雖濫居戎首,何力之有焉。」於是逆寇悉平,京都克定。
世祖即帝位,以僧辯功,進授鎮衛將軍、司徒,加班劔二十人,改封永寧郡公,食邑五千戶,侍中、尚書令、鼓吹並如故。
是後湘州賊陸納等攻破衡州刺史丁道貴於淥口,盡收其軍實;李洪雅又自零陵率眾出空靈灘,稱助討納。朝廷未達其心,深以為慮,乃遣中書舍人羅重歡征僧辯上就驃騎將軍宜豐侯循南征。僧辯因督杜崱等眾軍,發於建業,師次巴陵,詔僧辯為都督東上諸軍事,霸先為都督西上諸軍事。先時霸先讓都督於僧辯,僧辯不受,故世祖分為東西都督,而俱南討焉。時納等下據車輪,夾岸為城,前斷水勢,士卒驍猛,皆百戰之餘,僧辯憚之,不與輕進,於是稍作連城以逼賊。賊見不敢交鋒,並懷懈怠。僧辯因其無備,命諸軍水步攻之,親執旗鼓,以誡進止。於是諸軍競出,大戰於車輪,與驃騎循併力苦攻,陷其二城。賊大敗,步走歸保長沙,驅逼居民,入城拒守。僧辯追躡,乃命築壘圍之,悉令諸軍廣建圍柵,僧辯出坐壟上而自臨視。賊望識僧辯,知不設備,賊黨吳藏、李賢明等乃率銳卒千人,開門掩出,蒙楯直進,逕趨僧辯。時杜崱、杜龕並侍左右,帶甲衛者止百餘人,因下遣人與賊交戰。李賢明乘鎧馬,從者十騎,大呼衝突,僧辯尚據胡床,不為之動,於是指揮勇敢,遂獲賢明,因即斬之。賊乃退歸城內。初,陸納阻兵內逆,以王琳為辭,云「朝廷若放王琳,納等自當降伏」。於時眾軍並進,未之許也。而武陵王擁眾上流,內外駭懼,世祖乃遣琳和解之。至是湘州平。僧辯旋於江陵,因被詔會眾軍西討,督舟師二萬,輿駕出天居寺餞行。俄而武陵敗績,僧辯自枝江班師於江陵,旋鎮建業。
是月,居少時,復回江陵。齊主高洋遣郭元建率眾二萬,大列舟艦於合肥,將謀襲建業,又遣其大將邢景遠、步大汗薩、東方老等率眾繼之。時陳霸先鎮建康,既聞此事,馳報江陵,世祖即詔僧辯次於姑熟,即留鎮焉。先命豫州刺史侯瑱率精甲三千人築壘於東關,以拒北寇,征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會瑱於關,因與北軍戰,大敗之,僧辯率眾軍振旅於建業。承聖三年二月甲辰,詔曰:「贊俊遂賢,稱於秦典;自上安下,聞之漢制。所以仰協台曜,俯佐弘圖。使持節、侍中、司徒、尚書令、都督揚南徐東揚三州諸軍事、鎮衛將軍、揚州刺史、永寧郡開國公僧辯,器宇凝深,風格詳遠,行為士則,言表身文,學貫九流,武該七略。頃歲征討,自西徂東,師不疲勞,民無怨讟,王業艱難,實兼夷險。宜其燮此中台,膺茲上將;寄之經野,匡我朝猷。加太尉、車騎大將軍,余悉如故。」
頃之,丁母太夫人憂,世祖遣侍中謁者監護喪事,策諡曰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氏。神念以天監初董率徒眾據東關,退保合肥漅湖西,因娶以為室,生僧辯。性甚安和,善於綏接,家門內外莫不懷之。初,僧辯下獄,夫人流淚徒行,將入謝罪,世祖不與相見。時貞惠世子有寵於世祖,軍國大事多關領焉。夫人詣閣,自陳無訓,涕泗嗚咽,眾並憐之。及僧辯免出,夫人深相責勵,辭色俱嚴,云:「人之事君,惟須忠烈,非但保祐當世,亦乃慶流子孫。」及僧辯克復舊京,功蓋天下,夫人恆自謙損,不以富貴驕物。朝野咸共稱之,謂為明哲婦人也。及既薨殞,甚見愍悼。且以僧辯勳業隆重,故喪禮加焉。靈柩將歸建康,又遣謁者至舟渚弔祭。命尚書左僕射王裒為其文曰:「維爾世基武子,族懋陽元,金相比映,玉德齊溫。既稱女則,兼循婦言。書圖鏡覽,辭章討論。教貽俎豆,訓及平原。楚發將兵,孟軻成德,盡忠資敬,自家刑國。顯允其儀,惟民之則。爰命師旅,既脩我戎;補茲袞職,奄有龜蒙。母由子貴,亶爾斯崇。嘉命允集,寵章所隆。居高能降,處貴思沖。慶資善始,榮兼令終。崦嵫既夕,蒹葭早秋,奔駟難返,沖濤詎留。背龍門而西顧,過夏首而東浮。越三宮之遐岳,經三江之派流。鬱郁增嶺,浮雲蔽虧。滔滔江漢,逝者如斯。銘旌故旐,宇毀遺碑。即虛舟而設奠,想徂魂之有知。嗚呼哀哉!」
其年十月,西魏相宇文黑泰遣兵及岳陽王眾合五萬,將襲江陵,世祖遣主書李膺征僧辯於建業,為大都督、荊州刺史。別敕僧辯云:「黑泰背盟,忽便舉斧。國家猛將多在下流,荊陝之眾悉非勁勇。公宜率貔虎,星言就路,倍道兼行,赴倒懸也。」僧辯因命豫州刺史侯瑱等為前軍,兗州刺史杜僧明等為後軍。處分既畢,乃謂膺云:「泰兵驍猛,難與爭銳,眾軍若集,吾便直指漢江,截其後路。凡千里饋糧,尚有飢色;況賊越數千里者乎?此孫臏克龐涓時也。」俄而京城陷沒,宮車晏駕。及敬帝初即梁主位,僧辯預樹立之功,承制進驃騎大將軍、中書監、都督中外諸軍事、錄尚書,與陳霸先參謀討伐。
時齊主高洋又欲納貞陽侯淵明以為梁嗣,因與僧辯書曰:「梁國不造,禍難相仍。侯景傾盪建業,武陵彎弓巴漢。卿志格玄穹,精貫白日,戮力齊心,芟夷逆丑。凡在有情,莫不嗟尚;況我鄰國,緝事言前。而西寇承間,復相掩襲,梁主不能固守江陵,殞身宗祏,王師未及,便已降敗,士民小大,皆畢寇虜,乃眷南顧,憤嘆盈懷。卿臣子之情,念當鯁裂。如聞權立支子,號令江陰,年甫十餘,極為沖藐,梁釁未已,負荷諒難。祭則衛君,政由寗氏。干弱枝強,終古所忌。朕以天下為家,大道濟物。以梁國淪滅,有懷舊好,存亡拯墜,義在今辰,扶危嗣事,非長伊德。彼貞陽侯,梁武猶子;長沙之胤,以年以望,堪保金陵,故置為梁主,納於彼國。便詔上黨王渙總攝群將,扶送江表,雷動風馳,助掃冤逆。清河王岳,前救荊城,軍度安陸,既不相及,憤惋良深。恐及西寇乘流,復躡江左,今轉次漢口,與陸居士相會。卿宜協我良規,厲彼群帥,部分舟艫,迎接今王,鳩勒勁勇,並心一力。西羌烏合,本非勍寇,直是湘東怯弱,致此淪胥。今者之師,何往不克,善建良圖,副朕所望也。」
貞陽承齊遣送,將屆壽陽。貞陽前後頻與僧辯書,論還國繼統之意,僧辯不納。及貞陽、高渙至於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率眾拒戰,敗績,僧辯因遂謀納貞陽,仍定君臣之禮。啟曰:「自秦兵寇陝,臣便營赴援,才及下船,荊城陷沒,即遣劉周入國,具表丹誠,左右勛豪初並同契。周既多時不還,人情疑阻;比冊降中使,復遣諸處詢謀,物論參差,未甚決定。始得侯瑱信,示西寇權景宣書,令以真跡上呈。觀視將帥,恣欲同泰,若一朝仰違大國,臣不辭灰粉,悲梁祚永絕中興。伏願陛下便事濟江,仰藉皇齊之威,憑陛下至聖之略,樹君以長,雪報可期,社稷再輝,死且非吝。請押別使曹沖馳表齊都,續啟事以聞,伏遲拜奉在促。」貞陽答曰:「姜暠至,枉示具公忠義之懷。家國喪亂,於今積年。三後蒙塵,四海騰沸。天命元輔,匡救本朝。弘濟艱難,建我宗祏。至於丘園板築,尚想來儀,公室皇枝,豈不虛遲,聞孤還國,理會高懷,但近再命行人,或不宣具。公既詢謀卿士,訪逮藩維,沿泝往來,理淹旬月,使乎屆止,殊副所期。便是再立我蕭宗,重興我梁國,億兆黎庶,咸蒙此恩,社稷宗祧,曾不相愧。近軍次東關,頻遣信裴之橫處,示其可否。答對驕凶,殊駭聞矚。上黨王陳兵見衛,欲敘安危,無識之徒,忽然逆戰,前旌未舉,即自披猖,驚悼之情,彌以傷惻。上黨王深自矜嗟,不傳首級,更蒙封樹,飾棺厚殯,務從優禮,齊朝大德,信感神民。方仰藉皇威,敬憑元宰,討逆賊於咸陽,誅叛子於雲夢,同心協力,克定邦家。覽所示權景宣書,上流諸將本有忠略,棄親向仇,庶當不爾,防奸定亂,終在於公。今且頓東關,更待來信,未知水陸何處見迎。夫建國立君,布在方策,入盟出質,有自來矣。若公之忠節,上感蒼旻,群帥同謀,必匪攜貳,則齊師反旆,義不陵江,如致爽言,誓以無克。韜旗側席,遲復行人。曹沖奉表齊都,即押送也。渭橋之下,惟遲敘言;汜水之陽,預有號懼。」
僧辯又重啟曰:「員外常侍姜暠還,奉敕伏具動止。大齊仁義之風,曲被鄰國,恤災救難,申此大猷,皇家枝戚,莫不榮荷,江東冠冕,俱知憑賴。今歃不忘信,信實由衷,謹遣臣第七息顯,顯所生劉並弟子世珍,往彼充質;仍遣左民尚書周弘正至歷陽奉迎。艫舳浮江,俟一龍之渡;清宮丹陛,候六傳之入。萬國傾心,同榮晉文之反;三善克宣,方流宋昌之議。國祚既隆,社稷有奉。則群臣竭節,報厚施於大齊,戮力展愚,效忠誠於陛下。今遣吏部尚書王通奉啟以聞。」僧辯因求以敬帝為皇太子。貞陽又答曰:「王尚書通至,復枉示,知欲遣賢弟世珍以表誠質,具悉憂國之懷。復以庭中玉樹,掌內明珠,無累胸懷,志在匡救,豈非劬勞我社稷,弘濟我邦家,慚嘆之懷,用忘興寢。晉安王東京貽厥之重,西都繼體之賢,嗣守皇家,寧非民望。但世道喪亂,宜立長君,以其蒙孽,難可承業。成、昭之德,自古希儔;沖、質之危,何代無此。孤身當否運,志不圖生。忽荷不世之恩,仍致非常之舉。自惟虛薄,兢懼已深。若建承華,本歸皇胄;心口相誓,惟擬晉安。如或虛言,神明所殛。覽令所示,深遂本懷。戢慰之情,無寄言象。但公憂勞之重,既稟齊恩;忠義之情,復及梁貳。華夷兆庶,豈不懷風?宗廟明靈,豈不相感?正爾回旆,仍向歷陽。所期質累,便望來彼。眾軍不渡,已著盟書。斯則大齊聖主之恩規,上黨英王之然諾,得原失信,終不為也。惟遲相見,使在不賒。鄉國非遙,觸目號咽。」
僧辯使送質於鄴。貞陽求渡衛士三千,僧辯慮其為變,止受散卒千人而已,並遣龍舟法駕往迎。貞陽濟江之日,僧辯擁楫中流,不敢就岸,後乃同會於江寧浦。
貞陽既踐偽位,仍授僧辯大司馬、領太子太傅、揚州牧,余悉如故。陳霸先時為司空、南徐州刺史,惡其翻覆,與諸將議,因自京口舉兵十萬,水陸俱至,襲於建康。於是水軍到,僧辯常處於石頭城,是日正視事,軍人已逾城北而入,南門又馳白有兵來。僧辯與其子頠遽走出閣,左右心腹尚數十人。眾軍悉至,僧辯計無所出,乃據南門樓乞命拜請。霸先因命縱火焚之,方共頠下就執。霸先曰:「我有何辜,公欲與齊師賜討。」又曰:「何意全無防備。」僧辯曰:「委公北門,何謂無備。」爾夜斬之。
長子顗,承聖初歷官至侍中。初,僧辯平建業,遣霸先守京口,都無備防,顗屢以為言,僧辯不聽,竟及於禍。西魏寇江陵,世祖遣顗督城內諸軍事。荊城陷,顗隨王琳入齊,為竟陵郡守。齊遣琳鎮壽春,將圖江左,陳既平淮南,執琳殺之。顗聞琳死,乃出郡城南,登高冢上號哭,一慟而絕。
顗弟頒,少有志節,恆隨從世祖,及荊城陷覆,沒於西魏。
史臣曰:自侯景寇逆,世祖據有上游,以全楚之兵委僧辯將率之任,及克平禍亂,功亦著焉,在乎策勛,當上台之賞。敬帝以高祖貽厥之重,世祖繼體之尊,洎渚宮淪覆,理膺寶祚。僧辯位當將相,義存伊、霍;乃受脅齊師,傍立支庶。苟欲行夫忠義,何忠義之遠矣。樹國之道既虧,謀身之計不足,自致殲滅,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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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六‧列傳第四十         胡僧祐 徐文盛 杜崱兄岸 弟幼安 兄子龕 陰子春
胡僧祐字願果,南陽冠軍人。少勇決,有武干。仕魏至銀青光祿大夫,以大通二年歸國,頻上封事,高祖器之,拜假節、超武將軍、文德主帥,使戍項城。城陷,復沒於魏。中大通元年,陳慶之送魏北海王元顥入洛陽,僧祐又得還國,除南天水、天門二郡太守,有善政。性好讀書,不解緝綴,然每在公宴,必彊賦詩,文辭鄙俚,多被謿謔,僧祐怡然自若,謂己實工,矜伐愈甚。
晚事世祖,為鎮西錄事參軍。侯景亂,西沮蠻反,世祖令僧祐討之,使盡誅其渠帥,僧祐諫,忤旨下獄。大寶二年,侯景寇荊陝,圍王僧辯於巴陵,世祖乃引僧祐於獄,拜為假節、武猛將軍,封新市縣侯,令赴援。僧祐將發,謂其子曰:「汝可開兩門,一門擬朱,一門擬白。吉則由朱門,凶則由白門,吾不捷不歸也。」世祖聞而壯之。至楊浦,景遣其將任約率銳卒五千,據白塉,遙以待之。僧祐由別路西上,約謂畏己而退,急追之,及於南安芊口,呼僧祐曰:「吳兒,何為不早降?走何處去。」僧祐不與之言,潛引卻,至赤砂亭,會陸法和至,乃與並軍擊約,大破之,擒約送於江陵,侯景聞之遂遁。世祖以僧祐為侍中、領軍將軍,征還荊州。
承聖二年,進為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余悉如故。西魏寇至,以僧祐為都督城東諸軍事。魏軍四面起攻,百道齊舉,僧祐親當矢石,晝夜督戰,獎勵將士,明於賞罰,眾皆感之,咸為致死,所向摧殄,賊莫敢前。俄而中流矢卒,時年六十三。世祖聞之,馳往臨哭。於是內外惶駭,城遂陷。
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世仕魏為將。父慶之,天監初,率千餘人自北歸款,未至道卒。文盛仍統其眾,稍立功績,高祖甚優寵之。大同末,以為持節、督寧州刺史。先是,州在僻遠,所管群蠻不識教義,貪慾財賄,劫篡相尋,前後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撫慰,示以威德,夷獠感之,風俗遂改。
太清二年,聞國難,乃召募得數萬人來赴。世祖嘉之,以為持節、散騎常侍、左衛將軍、督梁南秦沙東益巴北巴六州諸軍事、仁威將軍、秦州刺史,授以東討之略。於是文盛督眾軍東下,至武昌,遇侯景將任約,遂與相持久之。世祖又命護軍將軍尹悅、平東將軍杜幼安、巴州刺史王珣等會之,並受文盛節度。擊任約於貝磯,約大敗,退保西陽,文盛進據蘆洲,又與相持。侯景聞之,乃率大眾西上援約,至西陽。文盛不敢戰。諸將咸曰:「景水軍輕進,又甚飢疲,可因此擊之,必大捷。」文盛不許。文盛妻石氏,先在建鄴,至是,景載以還之,文盛深德景,遂密通信使,都無戰心,眾咸憤怨。杜幼安、宋簉等乃率所領獨進,與景戰,大破之,獲其舟艦以歸。會景密遣騎從間道襲陷郢州,軍中凶懼,遂大潰。文盛奔還荊州,世祖仍以為城北面都督。又聚贓污甚多,世祖大怒,下令責之,數其十罪,除其官爵。文盛既失兵權,私懷怨望,世祖聞之,乃以下獄。時任約被擒,與文盛同禁。文盛謂約曰:「汝何不早降,令我至此。」約曰:「門外不見卿馬跡,使我何遽得降。」文盛無以答,遂死獄中。
杜崱,京兆杜陵人也。其先自北歸南,居於雍州之襄陽,子孫因家焉。祖靈啟,齊給事中。父懷寶,少有志節,常邀際會。高祖義師東下,隨南平王偉留鎮襄陽。天監中,稍立功績,官至驍猛將軍、梁州刺史。大同初,魏梁州刺史元羅舉州內附,懷寶復進督華州。值秦州所部武興氐王楊紹反,懷寶擊破之。五年,卒於鎮。崱即懷寶第七子也。幼有志氣,居鄉里以膽勇稱。釋褐廬江驃騎府中兵參軍。世祖臨荊州,仍參幕府,後為新興太守。
太清二年,隨岳陽王來襲荊州,世祖以與之有舊,密邀之,崱乃與兄岸、弟幼安、兄子龕等夜歸於世祖,世祖以為持節、信威將軍、武州刺史。俄遷宣毅將軍,領鎮蠻護軍、武陵內史,枝江縣侯,邑千戶。令隨王僧辯東討侯景。至巴陵,會景來攻,數十日不克而遁。加侍中、左衛將軍,進爵為公,增邑五百戶。仍隨僧辯追景至石頭,與賊相持橫嶺。及戰,景親率精銳,左右衝突,崱從嶺後橫截之,景乃大敗,東奔晉陵,崱入據城。景平,加散騎常侍、持節、督江州諸軍事、江州刺史,增邑千戶。
是月,齊將邢元建攻秦州刺史嚴超遠於秦郡,王僧辯令崱赴援,陳霸先亦自歐陽來會,與元建大戰於土林,霸先令強弩射,元建眾卻,崱因縱兵擊,大破之,斬首萬餘級,生擒千餘人,元建收餘眾而遁。時世祖執王琳於江陵,其長史陸納等遂於長沙反,世祖征崱與王僧辯討之。承聖二年,及納等戰於車輪,大敗,陷其二壘,納等走保長沙,崱等圍之。後納等降,崱又與王僧辯西討武陵王於硤口,至即破平之。於是旋鎮,遘疾卒。詔曰:「崱,京兆舊姓,元凱苗裔,家傳學業,世載忠貞。自驅傳江渚,政號廉能,推轂淺源,寔聞清靜。奄致殞喪,惻愴於懷。可贈車騎將軍,加鼓吹一部。諡曰武。」
崱兄弟九人,兄嵩、岑、嵸、岌、嶷、巚、岸及弟幼安,並知名當世。
岸字公衡。少有武干,好從橫之術。太清中,與崱同歸世祖,世祖以為持節、平北將軍、北梁州刺史,封江陵縣侯,邑一千戶。岸因請襲襄陽,世祖許之。岸乃晝夜兼行,先往攻其城,不克,岳陽至,遂走保其兄巚於南陽,巚時為南陽太守。岳陽尋遣攻陷其城,岸及巚俱遇害。
幼安性至孝,寬厚,雄勇過人。太清中,與兄崱同歸世祖,世祖以為雲麾將軍、西荊州刺史,封華容縣侯,邑一千戶。令與平南將軍王僧辯討河東王譽於長沙,平之。又命率精甲一萬,助左衛將軍徐文盛東討侯景。至貝磯,遇景將任約來逆,遂與戰,大敗之,斬其儀同叱羅子通、湘州刺史趙威方等,傳首江陵。乃進軍大舉,因與景相持。別攻武昌,拔之。景渡蘆洲上流以壓文盛等,幼安與眾軍攻之,景大敗,盡獲其舟艦。會景密遣襲陷郢州,執刺史方諸等以歸,人情大駭,徐文盛由漢口遁歸,眾軍大敗,幼安遂降於景。景殺之,以其多反覆故也。
龕,崱第二兄岑之子。少驍勇,善用兵,亦太清中與諸父同歸世祖,世祖以為持節、忠武將軍、鄖州刺史,廬縣侯,邑一千戶。與叔幼安俱隨王僧辯討河東王,平之。又隨僧辯下,繼徐文盛軍至巴陵,聞侯景襲陷郢州,西上將至,乃與僧辯等守巴陵以待之。景至,圍之數旬,不克而遁。遷太府卿、安北將軍、督定州諸軍事、定州刺史,加通直散騎常侍,增邑五百戶。仍隨僧辯追景至江夏,圍其城。景將宋子仙棄城遁,龕追至楊浦,生擒之。大寶三年,眾軍至姑熟,景將侯子鑒逆戰,龕與陳霸先、王琳等率精銳擊之,大敗子鑒,遂至於石頭。景親率其黨會戰,龕與眾軍奮擊,大破景,景遂東奔。論功為最,授平東將軍、東揚州刺史,益封一千戶。承聖二年,又與王僧辯討陸納等於長沙,降之。又征武陵王於西陵,亦平之。後江陵陷,齊納貞陽侯以紹梁嗣,以龕為震州刺史、吳興太守。又除鎮南將軍、都督南豫州諸軍事、南豫州刺史、溧陽縣侯,給鼓吹一部;又加散騎常侍、鎮東大將軍。會陳霸先襲陷京師,執王僧辯殺之。龕,僧辯之婿也,為吳興太守,以霸先既非貴素,兵又猥雜,在軍府日,都不以霸先經心,及為本郡,每以法繩其宗門,無所縱舍,霸先銜之切齒。及僧辯敗,龕乃據吳興以距之,遣軍副杜泰攻陳蒨於長城,反為蒨所敗。霸先乃遣將周文育討龕,龕令從弟北叟出距,又為文育所破,走義興,霸先親率眾圍之。會齊將柳達摩等襲京師,霸先恐,遂還與齊人連和。龕聞齊兵還,乃降,遂遇害。
陰子春字幼文,武威姑臧人也。晉義熙末,曾祖襲,隨宋高祖南遷,至南平,因家焉。父智伯,與高祖鄰居,少相友善,嘗入高祖臥內,見有異光成五色,因握高祖手曰:「公後必大貴,非人臣也。天下方亂,安蒼生者,其在君乎!」高祖曰:「幸勿多言。」於是情好轉密,高祖每有求索,如外府焉。及高祖踐阼,官至梁、秦二州刺史。
子春,天監初,起家宣惠將軍,西陽太守。普通中,累遷至明威將軍、南梁州刺史;又遷信威將軍、都督梁秦華三州諸軍事、梁秦二州刺史。太清二年,討峽中叛蠻,平之。征為左衛將軍,又遷侍中。屬侯景亂,世祖令子春隨領軍將軍王僧辯攻邵陵王於郢州,平之。又與左衛將軍徐文盛東討侯景,至貝磯,與景遇,子春力戰,恆冠諸軍,頻敗景,值郢州陷沒,軍遂退敗。大寶二年,卒於江陵。
孫顥,少知名。釋褐奉朝請,歷尚書金部郎。後入周。撰瓊林二十卷。
史臣曰:胡僧祐勇干有聞,搴旗破敵者數矣;及捐軀殉節,殞身王事,雖古之忠烈,何以加焉。徐文盛始立功績,不能終其成名,為不義也。杜崱識機變之理,知向背之宜;加以身屢典軍,頻殄寇逆,勛庸顯著,卒為中興功臣,義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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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七‧列傳第四十一         孝行         滕曇恭 沈崇傃 荀匠 庾黔婁 吉翂 甄恬 韓懷明 劉曇淨 何烱 庾沙彌 江紑 劉霽 褚脩 謝藺
經云:「夫孝,德之本也。」此生民之為大,有國之所先歟!高祖創業開基,飭躬化俗,澆弊之風以革,孝治之術斯著。每髮絲綸,遠加旌表。而淳和比屋,罕要詭俗之譽;潛晦成風,俯列逾群之跡。彰於視聽,蓋無幾焉。今采綴以備遺逸云爾。
滕曇恭,豫章南昌人也。年五歲,母楊氏患熱,思食寒瓜,土俗所不產,曇恭歷訪不能得,銜悲哀切。俄值一桑門問其故,曇恭具以告。桑門曰:「我有兩瓜,分一相遺。」曇恭拜謝,因捧瓜還,以薦其母。舉室驚異。尋訪桑門,莫知所在。及父母卒,曇恭水漿不入口者旬日,感慟嘔血,絕而復甦。隆冬不着繭絮,蔬食終身。每至忌日,思慕不自堪,晝夜哀慟。其門外有冬生樹二株,時忽有神光自樹而起,俄見佛像及夾侍之儀,容光顯著,自門而入,曇恭家人大小咸共禮拜,久之乃滅,遠近道俗咸傳之。太守王僧虔引曇恭為功曹,固辭不就。王儉時隨僧虔在郡,號為滕曾子。天監元年,陸璉奉使巡行風俗,表言其狀。曇恭有子三人,皆有行業。
時有徐普濟者,長沙臨湘人。居喪未及葬,而鄰家火起,延及其舍,普濟號慟伏棺上,以身蔽火。鄰人往救之,焚炙已悶絕,累日方蘇。
宣城宛陵有女子與母同床寢,母為猛虎所搏,女號叫挐虎,虎毛盡落,行十數里,虎乃棄之,女抱母還,猶有氣,經時乃絕。太守蕭琛賻焉;表言其狀,有詔旌其門閭。
沈崇傃字思整,吳興武康人也。父懷明,宋兗州刺史。崇傃六歲丁父憂,哭踴過禮,及長,傭書以養母焉。齊建武初,起家為奉朝請。永元末,遷司徒行參軍。天監初,為前軍鄱陽王參軍事。三年,太守柳惲闢為主簿。崇傃從惲到郡,還迎其母,母卒,崇傃以不及侍疾,將欲致死,水漿不入口,晝夜號哭,旬日殆將絕氣。兄弟謂之曰:「殯葬未申,遽自毀滅,非全孝之道也。」崇傃之瘞所,不避雨雪,倚墳哀慟。每夜恆有猛獸來望之,有聲狀如嘆息者。家貧無以遷窆,乃行乞經年,始獲葬焉。既而廬於墓側,自以初行喪禮不備,復以葬後更治服三年。久食麥屑,不啖鹽酢,坐臥於單薦,因虛腫不能起。郡縣舉其至孝。高祖聞,即遣中書舍人慰勉之。乃下詔曰:「前軍沈崇傃,少有志行,居喪逾禮。齋制不終,未得大葬,自以行乞淹年,哀典多闕,方欲以永慕之晨,更為再期之始。雖即情可矜,禮有明斷。可便令除釋,擢補太子洗馬。旌彼門閭,敦茲風教。」崇傃奉詔釋服,而涕泣如居喪,固辭不受官,苦自陳讓,經年乃得為永寧令。自以祿不及養,怛恨愈甚,哀思不自堪,至縣卒,時年三十九。
荀匠字文師,潁陰人也,晉大保勗九世孫。祖瓊,年十五,復父仇於成都市,以孝聞。宋元嘉末,渡淮赴武陵王義,為元兇追兵所殺,贈員外散騎侍郎。父法超,齊中興末為安復令,卒於官。凶問至,匠號慟氣絕,身體皆冷,至夜乃蘇。既而奔喪,每宿江渚,商旅皆不忍聞其哭聲。服未闋,兄斐起家為鬱林太守,征俚賊,為流矢所中,死於陣。喪還,匠迎於豫章,望舟投水,傍人赴救,僅而得全。既至,家貧不得時葬,居父憂並兄服,歷四年不出廬戶。自括發後,不復櫛沐,發皆禿落。哭無時,聲盡則系之以泣,目眥皆爛,形體枯悴,皮骨裁連,雖家人不復識。郡縣以狀言,高祖詔遣中書舍人為其除服,擢為豫章王國左常侍。匠雖即吉,毀悴逾甚。外祖孫謙誡之曰:「主上以孝治天下,汝行過古人,故發明詔,擢汝此職。非唯君父之命難拒,故亦揚名後世,所顯豈獨汝身哉。」匠於是乃拜。竟以毀卒於家,時年二十一。
庾黔婁字子貞,新野人也。父易,司徒主簿,征不至,有高名。黔婁少好學,多講誦孝經,未嘗失色於人,南陽高士劉虬、宗測並嘆異之。起家本州主簿,遷平西行參軍。出為編令,治有異績。先是,縣境多虎暴,黔婁至,虎皆渡往臨沮界,當時以為仁化所感。齊永元初,除孱陵令,到縣未旬,易在家遘疾,黔婁忽然心驚,舉身流汗,即日棄官歸家,家人悉驚其忽至。時易疾始二日,醫云:「欲知差劇,但嚐糞甜苦。」易泄痢,黔婁輒取嘗之,味轉甜滑,心逾憂苦。至夕,每稽顙北辰,求以身代。俄聞空中有聲曰:「征君壽命盡,不復可延,汝誠禱既至,止得申至月末。」及晦而易亡,黔婁居喪過禮,廬於冢側。和帝即位,將起之,鎮軍蕭頴胄手書敦譬,黔婁固辭。服闋,除西台尚書儀曹郎。
梁台建,鄧元起為益州刺史,表黔婁為府長史、巴西梓潼二郡太守。及成都平,城中珍寶山積,元起悉分與僚佐,惟黔婁一無所取。元起惡其異眾,厲聲曰:「長史何獨爾為!」黔婁示不違之,請書數篋。尋除蜀郡太守,在職清素,百姓便之。元起死於蜀,部曲皆散,黔婁身營殯殮,攜持喪柩歸鄉里。還為尚書金部郎,遷中軍表記室參軍。東宮建,以本官侍皇太子讀,甚見知重,詔與太子中庶子殷鈞、中舍人到洽、國子博士明山賔等,遞日為太子講五經義。遷散騎侍郎、荊州大中正。卒,時年四十六。
吉翂字彥霄,馮翊蓮勺人也,世居襄陽。翂幼有孝性。年十一,遭所生母憂,水漿不入口,殆將滅性,親黨異之。天監初,父為吳興原鄉令,為奸吏所誣,逮詣廷尉。翂年十五,號泣衢路,祈請公卿,行人見者,皆為隕涕。其父理雖清白,恥為吏訊,乃虛自引咎,罪當大辟。翂乃撾登聞鼓,乞代父命。高祖異之,敕廷尉卿蔡法度曰:「吉翂請死贖父,義誠可嘉;但其幼童,未必自能造意,卿可嚴加脅誘,取其款實。」法度受敕還寺,盛陳徽纆,備列官司,厲色問翂曰:「爾求代父死,敕已相許,便應伏法;然刀鋸至劇,審能死不?且爾童孺,志不及此,必為人所教。姓名是誰,可具列答。若有悔異,亦相聽許。」翂對曰:「囚雖蒙弱,豈不知死可畏憚;顧諸弟稚藐,唯囚為長,不忍見父極刑,自延視息,所以內斷胸臆,上干萬乘。今欲殉身不測,委骨泉壤,此非細故,奈何受人教邪!明詔聽代,不異登仙,豈有回貳。」法度知翂至心有在,不可屈撓,乃更和顏誘語之曰:「主上知尊侯無罪,行當釋亮。觀君神儀明秀,足稱佳童,今若轉辭,幸父子同濟,奚以此妙年,苦求湯鑊?」翂對曰:「凡鯤鮞螻蟻,尚惜其生,況在人斯,豈願齏粉。但囚父掛深劾,必正刑書,故思殞仆,冀延父命。今瞑目引領,以聽大戮,情殫意極,無言復對。」翂初見囚,獄掾依法備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脫其二械,更令著一小者。翂弗聽,曰:「翂求代父死,死罪之囚,唯宜增益,豈可減乎?」竟不脫械。法度具以奏聞,高祖乃宥其父。丹陽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並請鄉居,欲於歲首舉充純孝之選。翂曰:「異哉王尹,何量翂之薄乎!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翂有靦面目,當其此舉,則是因父置名,一何甚辱。」拒之而止。年十七,應闢為本州主簿。出監萬年縣,攝官期月,風化大行。自雍還至郢,湘州刺史柳忱復召為主簿。後鄉人裴儉、丹陽尹丞臧盾、揚州中正張仄連名薦翂,以為孝行純至,明通易、老。敕付太常旌舉。初,翂以父陷罪,因成悸疾,後因發而卒。
甄恬字彥約,中山無極人也,世居江陵。祖欽之,長寧令,父摽之,州從事。恬數歲喪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飯飼之,恬不肯食。年八歲,問其母,恨生不識父,遂悲泣累日,忽若有見,言其形貌,則其父也,時以為孝感。家貧,養母常得珍羞。及居喪,廬於墓側,恆有鳥玄黃雜色,集於廬樹,恬哭則鳴,哭止則止。又有白雀棲宿其廬。州將始興王憺表其行狀。詔曰:「朕虛己欽賢,寤寐盈想,詔彼群岳,務盡搜揚。恬既孝行殊異,聲著邦壤,敦風厲俗,弘益茲多。牧守騰聞,義同親覽。可旌表室閭,加以爵位。」恬官至安南行參軍。
韓懷明,上黨人也,客居荊州。年十歲,母患屍疰,每發輒危殆。懷明夜於星下稽顙祈禱,時寒甚切,忽聞香氣,空中有人語曰:「童子母須臾永差,無勞自苦。」未曉,而母豁然平復。鄉里異之。十五喪父,幾至滅性,負土成墳,贈助無所受。免喪,與鄉人郭黁俱師事南陽劉虬。虬嘗一日廢講,獨居涕泣。懷明竊問其故,虬家人答云:「是外祖亡日。」時虬母亦亡矣。懷明聞之,即日罷學,還家就養。虬嘆曰:「韓生無虞丘之恨矣。」家貧,常肆力以供甘脆,嬉怡膝下,朝夕不離母側。母年九十一,以壽終,懷明水漿不入口一旬,號哭不絕聲。有雙白鳩巢其廬上,字乳馴狎,若家禽焉,服釋乃去。既除喪,蔬食終身,衣衾無改。天監初,刺史始興王憺表言之。州累辟不就,卒於家。
劉曇淨字元光,彭城莒人也。祖元真,淮南太守,居郡得罪,父慧鏡,歷詣朝士乞哀,懇惻甚至,遂以孝聞。曇淨篤行有父風。解褐安成王國左常侍,父卒於郡,曇淨奔喪,不食飲者累日,絕而又蘇。每哭輒嘔血。服闋,因毀瘠成疾。會有詔,士姓各舉四科,曇淨叔父慧斐舉以應孝行,高祖用為海寧令。曇淨以兄未為縣,因以讓兄,乃除安西行參軍。父亡後,事母尤淳至,身營飧粥,不以委人。母疾,衣不解帶。及母亡,水漿不入口者殆一旬。母喪權瘞藥王寺,時天寒,曇淨身衣單布,廬於瘞所,晝夜哭泣不絕聲,哀感行路,未及期而卒。
何烱字士光,廬江灊人也。父撙,太中大夫。烱年十五,從兄胤受業,一期並通五經章句。烱白晳,美容貌,從兄求、點每稱之曰:「叔寶神清,弘治膚清,今觀此子,復見衛、杜在目。」烱常慕恬退,不樂進仕。從叔昌 3762.gif 謂曰:「求、點皆已高蹈,汝無宜復爾。且君子出處,亦各一途。」年十九,解褐揚州主簿。舉秀才,累遷王府行參軍,尚書兵庫部二曹郎。出為永康令,以和理稱。還為仁威南康王限內記室,遷治書侍御史。以父疾經旬,衣不解帶,頭不櫛沐,信宿之間,形貌頓改。及父卒,號慟不絕聲,枕由藉地,腰虛腳腫,竟以毀卒。
庾沙彌,潁川人也。晉司空冰六世孫。父佩玉,輔國長史、長沙內史,宋昇明中坐沈攸之事誅,沙彌時始生。年至五歲,所生母為制采衣,輒不肯服,母問其故,流涕對曰:「家門禍酷,用是何為!」既長,終身布衣蔬食。起家臨川王國左常侍,遷中軍田曹行參軍。嫡母劉氏寢疾,沙彌晨昏侍側,衣不解帶,或應鍼灸,輒以身先試之。及母亡,水漿不入口累日,終喪不解衰絰,不出廬戶,晝夜號慟,鄰人不忍聞。墓在新林,因有旅松百餘株自生墳側。族兄都官尚書詠表言其狀,應純孝之舉,高祖召見嘉之,以補歙令。還除輕車邵陵王參軍事,隨府會稽,復丁所生母憂。喪還都,濟浙江,中流遇風,舫將覆沒,沙彌抱柩號哭,俄而風靜,蓋孝感所致。服闋,除信威刑獄參軍、兼丹陽郡△△△,累遷寧遠錄事參軍,轉司馬。出為長城令,卒。
江紑字含潔,濟陽考城人也。父蒨,光祿大夫。紑幼有孝性,年十三,父患眼,紑侍疾將期月,衣不解帶。夜夢一僧云:「患眼者,飲慧眼水必差。」及覺說之,莫能解者。紑第三叔祿與草堂寺智者法師善,往訪之。智者曰:「無量壽經云:慧眼見真,能渡彼岸。」蒨乃因智者啟舍同夏縣界牛屯裡舍為寺,乞賜嘉名。敕答云:「純臣孝子,往往感應。晉世顏含,遂見冥中送藥。近見智者,知卿第二息感夢,雲慧眼水。慧眼則是五眼之一號,若欲造寺,可以慧眼為名。」及就創造,泄故井,井水清冽,異於常泉。依夢取水洗眼及煮藥,稍覺有瘳,因此遂差。時人謂之孝感。南康王為南徐州,召為迎主簿。紑性靜,好老莊玄言,尤善佛義,不樂進仕。及父卒,紑廬於墓,終日號慟不絕聲,月余卒。
劉霽字士烜,平原人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聞慰,齊正員郎。霽年九歲,能誦左氏傳,宗黨咸異之。十四居父憂,有至性,每哭輒嘔血。家貧,與弟杳、歊相篤勵學。既長,博涉多通。天監中,起家奉朝請,稍遷宣惠晉安王府參軍,兼限內記室,出補西昌相。入為尚書主客侍郎,未期,除海鹽令。霽前後宰二邑,並以和理著稱。還為建康正,非所好,頃之,以疾免。尋除建康令,不拜。母明氏寢疾,霽年已五十,衣不解帶者七旬,誦觀世音經,數至萬遍,夜因感夢,見一僧謂曰:「夫人算盡,君精誠篤至,當相為申延。」後六十餘日乃亡。霽廬於墓,哀慟過禮。常有雙白鶴馴翔廬側。處士阮孝緒致書抑譬。霽思慕不已,服未終而卒,時年五十二。著釋俗語八卷,文集十卷。弟杳在文學傳,歊在處士傳。
褚脩,吳郡錢唐人也。父仲都,善周易,為當時最。天監中,歷官五經博士。脩少傳父業,兼通孝經、論語,善尺牘,頗解文章。初為湘東王國侍郎,稍遷輕車湘東府行參軍,併兼國子助教。武陵王為揚州,引為宣惠參軍、限內記室。脩性至孝,父喪毀瘠過禮,因患冷氣。及丁母憂,水漿不入口二十三日,氣絕復甦。每號慟嘔血,遂以毀卒。
謝藺字希如,陳郡陽夏人也。晉太傅安八世孫。父經,北中郎諮議參軍。藺五歲,每父母未飯,乳媼欲令藺先飯,藺曰:「既不覺飢。」強食終不進。舅阮孝緒聞之嘆曰:「此兒在家則曾子之流,事君則藺生之匹。」因名之曰藺。稍授以經史,過目便能諷誦。孝緒每曰「吾家陽元也」。及丁父憂,晝夜號慟,毀瘠骨立,母阮氏常自守視譬抑之。服闋後,吏部尚書蕭子顯表其至行,擢為王府法曹行參軍,累遷外兵記室參軍。時甘露降士林館,藺獻頌,高祖嘉之,因有詔使制北兗州刺史蕭楷德政碑,又奉令制宣城王奉述中庸頌。
太清元年,遷散騎侍郎,兼散騎常侍,使於魏。會侯景舉地入附,境上交兵,藺母慮不得還,感氣卒。及藺還入境,爾夕夢不祥,旦便投劾馳歸。既至,號慟嘔血,氣絕久之,水漿不入口。親友慮其不全,相對悲慟,強勸以飲粥。藺初勉強受之,終不能進,經月余日,因夜臨而卒,時年三十八。藺所制詩賦碑頌數十篇。
史臣曰:孔子稱「毀不滅性」,教民無以死傷生也,故制喪紀,為之節文。高柴、仲由伏膺聖教,曾參、閔損虔恭孝道,或水漿不入口,泣血終年,豈不知創鉅痛深,蓼莪慕切,所謂先王制禮,賢者俯就。至如丘、吳,終於毀滅。若劉曇淨、何烱、江紑、謝藺者,亦二子之志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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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2-6-18 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 梁書  卷四十八‧列傳第四十二         儒林         伏曼容 何佟之 范縝 嚴植之 賀瑒 司馬筠 卞華 崔靈恩 孔僉 盧廣 沈峻太史叔明 孔子袪 皇偘
漢氏承秦燔書,大弘儒訓,太學生徒,動以萬數,郡國黌舍,悉皆充滿,學於山澤者,至或就為列肆,其盛也如是。漢末喪亂,其道遂衰。魏正始以後,仍尚玄虛之學,為儒者蓋寡。時荀顗、摯虞之徒,雖刪定新禮,改官職,未能易俗移風。自是中原橫潰,衣冠殄盡,江左草創,日不暇給,以迄於宋齊,國學時或開置,而勸課未博,建之不及十年,蓋取文具,廢之多歷世祀,其棄也忽諸。鄉里莫或開館,公卿罕通經術,朝廷大儒,獨學而弗肯養眾,後生孤陋,擁經而無所講習,三德六藝,其廢久矣。高祖有天下,深愍之,詔求碩學,治五禮,定六律,改斗歷,正權衡。天監四年,詔曰:「二漢登賢,莫非經術,服膺雅道,名立行成。魏晉浮蕩,儒教淪歇,風節罔樹,抑此之由。朕日昃罷朝,思聞俊異,收士得人,實惟疇獎。可置五經博士各一人,廣開館宇,招內後進。」於是以平原明山賔、吳興沈峻、建平嚴植之、會稽賀瑒補博士,各主一館。館有數百生,給其餼廩。其射策通明者,即除為吏。十數月間,懷經負笈者雲會京師。又選遣學生如會稽雲門山,受業於廬江何胤。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立學。七年,又詔曰:「建國君民,在教為首,砥身礪行,由乎經術。朕肇基明命,光宅區宇,雖耕耘雅業,傍闡藝文,而成器未廣,志本猶闕,非以鎔范貴游,納諸軌度,思欲式敦讓齒,自家刑國。今聲訓所漸,戎夏同風,宜大啟庠斆,博延胄子,務彼十倫,弘此三德,使陶鈞遠被,微言載表。」於是皇太子、皇子、宗室、王侯始就業焉。高祖親屈輿駕,釋奠於先師先聖,申之以讌語,勞之以束帛,濟濟焉,洋洋焉,大道之行也如是。其伏曼容、何佟之、范縝,有舊名於世;為時儒者,嚴植之、賀瑒等首膺茲選。今並綴為儒林傳雲。
伏曼容字公儀,平昌安丘人。曾祖滔,晉著作郎。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曼容早孤,與母兄客居南海。少篤學,善老易,倜儻好大言,常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業。為驃騎行參軍。宋明帝好周易,集朝臣於清暑殿講,詔曼容執經。曼容素美風采,帝恆以方嵇叔夜,使吳人陸探微畫叔夜像以賜之。遷司徒參軍。袁粲為丹陽尹,請為江寧令,入拜尚書外兵郎。昇明末,為輔國長史、南海太守。齊初,為通直散騎侍郎。永明初,為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講。衛將軍王儉深相交好,令與河內司馬憲、吳郡陸澄共撰喪服義,既成,又欲與之定禮樂。會儉薨,遷中書侍郎、大司馬諮議參軍,出為武昌太守。建武中,入拜中散大夫。時明帝不重儒術,曼容宅在瓦官寺東,施高坐於聽事,有賔客輒升高坐為講說,生徒常數十百人。梁台建,以曼容舊儒,召拜司馬,出為臨海太守。天監元年,卒官,時年八十二。為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老、莊、論語義。子暅,在良吏傳。
何佟之字士威,廬江灊人,豫州刺史惲六世孫也。祖劭之,宋員外散騎常侍。父歆,齊奉朝請。
佟之少好三禮,師心獨學,強力專精,手不輟卷,讀禮論三百篇,略皆上口。時太尉王儉為時儒宗,雅相推重。
起家揚州從事,仍為總明館學士,頻遷司徒車騎參軍事,尚書祠部郎。齊建武中,為鎮北記室參軍,侍皇太子講,領丹陽邑中正。時步兵校尉劉瓛、徵士吳苞皆已卒,京邑碩儒,唯佟之而已。佟之明習事數,當時國家吉凶禮則,皆取決焉,名重於世。歷步兵校尉、國子博士,尋遷驃騎諮議參軍,轉司馬。永元末,京師兵亂,佟之常集諸生講論,孜孜不怠。中興初,拜驍騎將軍。高祖踐阼,尊重儒術,以佟之為尚書左丞。是時百度草創,佟之依禮定議,多所裨益。天監二年,卒官,年五十五。高祖甚悼惜,將贈之官;故事左丞無贈官者,特詔贈黃門侍郎,儒者榮之。所著文章、禮義百許篇。子朝隱、朝晦。
范縝字子真,南鄉舞陰人也。晉安北將軍汪六世孫。祖璩之,中書郎。父濛,早卒。
縝少孤貧,事母孝謹。年未弱冠,聞沛國劉瓛聚眾講說,始往從之,卓越不群而勤學,瓛甚奇之,親為之冠。在瓛門下積年,去來歸家,恆芒屩布衣,徒行於路。瓛門多車馬貴游,縝在其門,聊無恥愧。既長,博通經術,尤精三禮。性質直,好危言高論,不為士友所安;唯與外弟蕭琛相善,琛名曰口辯,每服縝簡詣。
起家齊寧蠻主簿,累遷尚書殿中郎。永明年中,與魏氏和親,歲通聘好,特簡才學之士,以為行人,縝及從弟雲、蕭琛、琅邪顏幼明、河東裴昭明相繼將命,皆著名鄰國。於時竟陵王子良盛招賔客,縝亦預焉。建武中,遷領軍長史。出為宜都太守,母憂去職。歸居於南州。義軍至,縝墨絰來迎。高祖與縝有西邸之舊,見之甚悅。及建康城平,以縝為晉安太守,在郡清約,資公祿而已。視事四年,征為尚書左丞。縝去還,雖親戚無所遺,唯餉前尚書令王亮。縝仕齊時,與亮同台為郎,舊相友,至是亮被擯棄在家。縝自迎王師,志在權軸,既而所懷未滿,亦常怏怏,故私相親結,以矯時雲。後竟坐亮徙廣州,語在亮傳。
初,縝在齊世,嘗侍竟陵王子良。子良精信釋教,而縝盛稱無佛。子良問曰:「君不信因果,世間何得有富貴,何得有賤貧?」縝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蒂,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側。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子良不能屈,深怪之。縝退論其理,著神滅論曰:
  或問予云:「神滅,何以知其滅也?」答曰:「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也。」
  問曰:「形者無知之稱,神者有知之名,知與無知,即事有異,神之與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聞也。」答曰:「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也。」
  問曰:「神故非質,形故非用,不得為異,其義安在?」答曰:「名殊而體一也。」
  問曰:「名既已殊,體何得一?」答曰:「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形之於用,猶刀之於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舍利無刀,舍刀無利,未聞刀沒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在。」
  問曰:「刀之與利,或如來說,形之與神,其義不然。何以言之?木之質無知也,人之質有知也,人既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豈非木有一,人有二邪?」答曰:「異哉言乎!人若有如木之質以為形,又有異木之知以為神,則可如來論也。今人之質,質有知也,木之質,質無知也,人之質非木質也,木之質非人質也,安在有如木之質而復有異木之知哉!」
  問曰:「人之質所以異木質者,以其有知耳。人而無知,與木何異?」答曰:「人無無知之質,猶木無有知之形。」
  問曰:「死者之形骸,豈非無知之質邪?」答曰:「是無人質。」
  問曰:「若然者,人果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矣。」答曰:「死者有如木之質,而無異木之知;生者有異木之知,而無如木之質也。」
  問曰:「死者之骨骼,非生者之形骸邪?」答曰:「生形之非死形,死形之非生形,區已革矣,安有生人之形骸,而有死人之骨骼哉?」
  問曰:「若生者之形骸非死者之骨骼,非死者之骨骼,則應不由生者之形骸,不由生者之形骸,則此骨骼從何而至此邪?」答曰:「是生者之形骸,變為死者之骨骼也。」
  問曰:「生者之形骸雖變為死者之骨骼,豈不從生而有死,則知死體猶生體也。」答曰:「如因榮木變為枯木,枯木之質,寧是榮木之體!」
  問曰:「榮體變為枯體,枯體即是榮體;絲體變為縷體,縷體即是絲體,有何別焉?」答曰:「若枯即是榮,榮即是枯,應榮時凋零,枯時結實也。又榮木不應變為枯木,以榮即枯,無所復變也。榮枯是一,何不先枯後榮?要先榮後枯,何也?絲縷之義,亦同此破。」
  問曰:「生形之謝,便應豁然都盡,何故方愛死形,綿歷未已邪?」答曰:「生滅之體,要有其次故也。夫欻而生者必欻而滅,漸而生者必漸而滅。欻而生者,飄驟是也;漸而生者,動植是也。有欻有漸,物之理也。」
  問曰:「形即是神者,手等亦是神邪?」答曰:「皆是神之分也。」
  問曰:「若皆是神之分,神既能慮,手等亦應能慮也?」答曰:「手等亦應能有痛癢之知,而無是非之慮。」
  問曰:「知之與慮,為一為異?」答曰:「知即是慮,淺則為知,深則為慮。」
  問曰:「若爾,應有二慮,慮既有二,神有二乎?」答曰:「人體惟一,神何得二。」
  問曰:「若不得二,安有痛癢之知,復有是非之慮?」答曰:「如手足雖異,總為一人,是非痛癢雖復有異,亦總為一神矣。」
  問曰:「是非之慮,不關手足,當關何處?」答曰:「是非之慮,心器所主。」
  問曰:「心器是五藏之心非邪?」答曰:「是也。」
  問曰:「五藏有何殊別,而心獨有是非之慮乎?」答曰:「七竅亦復何殊,而司用不均。」
  問曰:「慮思無方,何以知是心器所主?」答曰:「五藏各有所司,無有能慮者,是以知心為慮本。」
  問曰:「何不寄在眼等分中?」答曰:「若慮可寄於眼分,眼何故不寄於耳分邪?」
  問曰:「慮體無本,故可寄之於眼分;眼自有本,不假寄於佗分也。」答曰:「眼何故有本而慮無本;苟無本於我形,而可遍寄於異地,亦可張甲之情,寄王乙之軀,李丙之性,托趙丁之體。然乎哉?不然也。」
  問曰:「聖人形猶凡人之形,而有凡聖之殊,故知形神異矣。」答曰:「不然。金之精者能昭,穢者不能昭,有能昭之精金,寧有不昭之穢質。又豈有聖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無凡人之神而托聖人之體。是以八采、重瞳,勛、華之容,龍顏、馬口,軒、皡之狀,此形表之異也。比干之心,七竅列角,伯約之膽,其大若拳,此心器之殊也。是知聖人定分,每絕常區,非惟道革群生,乃亦形超萬有。凡聖均體,所未敢安。」
  問曰:「子云聖人之形必異於凡者,敢問陽貨類仲尼,項籍似大舜,舜、項、孔、陽,智革形同,其故何邪?」答曰:「珉似玉而非玉,雞類鳳而非鳳,物誠有之,人故宜爾。項、陽貌似而非實似,心器不均,雖貌無益。」
  問曰:「凡聖之殊,形器不一,可也;聖人員極,理無有二,而丘、旦殊姿,湯、文異狀,神不侔色,於此益明矣。」答曰:「聖同於心器,形不必同也,猶馬殊毛而齊逸,玉異色而均美。是以晉棘、荊和,等價連城,驊騮、騄驪,俱致千里。」
  問曰:「形神不二,既聞之矣,形謝神滅,理固宜然,敢問經云『為之宗廟,以鬼饗之,』何謂也?」答曰:「聖人之教然也,所以弭孝子之心,而厲偷薄之意,神而明之,此之謂矣。」
  問曰:「伯有被甲,彭生豕見,墳素著其事,寧是設教而已邪?」答曰:「妖怪茫茫,或存或亡,強死者眾,不皆為鬼,彭生、伯有,何獨能然,乍為人豕,未必齊、鄭之公子也。」
  問曰:「易稱『故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而不違。』又曰:『載鬼一車。』其義云何?」答曰:「有禽焉,有獸焉,飛走之別也;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別也。人滅而為鬼,鬼滅而為人,則未之知也。」
  問曰:「知此神滅,有何利用邪?」答曰:「浮屠害政,桑門蠹俗,風驚霧起,馳盪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夫竭財以赴僧,破產以趨佛,而不恤親戚,不憐窮匱者何?良由厚我之情深,濟物之意淺。是以圭撮涉於貧友,吝情動於顏色;千鍾委於富僧,歡意暢於容發。豈不以僧有多稌之期,友無遺秉之報,務施闕於周急,歸德必於在己。又惑以茫昧之言,懼以阿鼻之苦,誘以虛誕之辭,欣以兜率之樂。故舍逢掖,襲橫衣,廢俎豆,列缾缽,家家棄其親愛,人人絕其嗣續。致使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罄於墮游,貨殫於泥木。所以奸宄弗勝,頌聲尚擁,惟此之故,其流莫已,其病無限。若陶甄稟於自然,森羅均於獨化,忽焉自有,恍爾而無,來也不御,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壟畝,君子保其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窮也,蠶而衣,衣不可盡也,下有餘以奉其上,上無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匡國,可以霸君,用此道也。」
此論出,朝野喧譁,子良集僧難之而不能屈。
縝在南累年,追還京。既至,以為中書郎、國子博士,卒官。文集十卷。
子胥,字長才。傳父學,起家太學博士。胥有口辯,大同中,常兼主客郎,對接北使。遷平西湘東王諮議參軍,侍宣城王讀。出為鄱陽內史,卒於郡。
嚴植之字孝源,建平秭歸人也。祖欽,宋通直散騎常侍。
植之少善莊老,能玄言,精解喪服、孝經、論語。及長,遍治鄭氏禮、周易、毛詩、左氏春秋。性淳孝謹厚,不以所長高人。少遭父憂,因菜食二十三載,後得風冷疾,乃止。
齊永明中,始起家為廬陵王國侍郎。遷廣漢王國右常侍,王誅,國人莫敢視,植之獨奔哭,手營殯殮,徒跣送喪墓所,為起冢,葬畢乃還,當時義之。建武中,遷員外郎、散騎常侍。尋為康樂侯相,在縣清白,民吏稱之。天監二年,板後軍騎兵參軍事。高祖詔求通儒治五禮,有司奏植之治凶禮。四年,初置五經博士,各開館教授,以植之兼五經博士。植之館在潮溝,生徒常百數。植之講,五館生必至,聽者千餘人。六年,遷中撫軍記室參軍,猶兼博士。七年,卒於館,時年五十二。植之自疾後,便不受廩俸,妻子睏乏,既卒,喪無所寄,生徒為市宅,乃得成喪焉。
植之性仁慈,好行陰德,雖在暗室,未嘗怠也。少嘗山行,見一患者,植之問其姓名,不能答,載與俱歸,為營醫藥,六日而死,植之為棺殮殯之,卒不知何許人也。嘗緣柵塘行,見患人臥塘側,植之下車問其故,雲姓黃氏,家本荊州,為人傭賃,疾既危篤,船主將發,棄之於岸。植之心惻然,載還治之,經年而黃氏差,請終身充奴僕以報厚恩。植之不受,遺以資糧,遣之。其義行多如此。撰凶禮儀注四百七十九卷。
賀瑒字德璉,會稽山陰人也。祖道力,善三禮,仕宋為尚書三公郎、建康令。
瑒少傳家業。齊時沛國劉瓛為會稽府丞,見瑒深器異之。嘗與俱造吳郡張融,指瑒謂融曰:「此生神明聦敏,將來當為儒者宗。」瓛還,薦之為國子生。舉明經,揚州祭酒,俄兼國子助教。歷奉朝請,太學博士,太常丞,遭母憂去職。天監初,復為太常丞,有司舉治賔禮,召見說禮義,高祖異之,詔朝朔望,預華林講。四年,初開五館,以瑒兼五經博士,別詔為皇太子定禮,撰五經義。瑒悉禮舊事,時高祖方創定禮樂,瑒所建議,多見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領五經博士。九年,遇疾,遣醫藥省問,卒於館,時年五十九。所著禮、易、老、莊講疏,朝廷博議數百篇,賔禮儀注一百四十五卷。瑒於禮尤精,館中生徒常百數,弟子明經對策至數十人。
二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禮,及長,遍治孝經、論語、毛詩、左傳。起家晉安王國侍郎、兼太學博士,侍湘東王讀。敕於永福省為邵陵、湘東、武陵三王講禮。稍遷湘東王府行參軍,轉尚書儀曹郎。尋除秣陵令,遷國子博士,於學講授,生徒常數百人。出為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帶江陵令。王初於府置學,以革領儒林祭酒,講三禮,荊楚衣冠聽者甚眾。前後再監南平郡,為民吏所德。尋加貞威將軍、兼平西長史、南郡太守。革性至孝,常恨貪祿代耕,不及養。在荊州歷為郡縣,所得俸秩,不及妻孥,專擬還鄉造寺,以申感思。大同六年,卒官,時年六十二。弟季,亦明三禮,歷官尚書祠部郎,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步兵校尉,中書黃門郎,兼著作。
司馬筠字貞素,河內溫人,晉驃騎將軍譙烈王承七世孫。祖亮,宋司空從事中郎。父端,齊奉朝請。
筠孤貧好學,師事沛國劉瓛,強力專精,深為瓛所器異。既長,博通經術,尤明三禮。
齊建武中,起家奉朝請,遷王府行參軍。天監初,為本州治中,除暨陽令,有清績。入拜尚書祠部郎。
七年,安成太妃陳氏薨,江州刺史安成王秀、荊州刺史始興王憺,並以慈母表解職,詔不許,還攝本任,而太妃薨京邑,喪祭無主。舍人周舍議曰:「賀彥先稱『慈母之子不服慈母之黨,婦又不從夫而服慈姑,小功服無從故也。』庾蔚之云:『非徒子不從母而服其黨,孫又不從父而服其慈母。』由斯而言,慈祖母無服明矣。尋門內之哀,不容自同於常;按父之祥禫,子並受吊。今二王諸子,宜以成服日,單衣一日,為位受吊。」制曰:「二王在遠,諸子宜攝祭事。」舍又曰:「禮云『縞冠玄武,子姓之冠,』則世子衣服宜異於常。可著細布衣,絹為領帶,三年不聽樂。又禮及春秋,庶母不世祭,蓋謂無王命者耳。吳太妃既朝命所加,得用安成禮秩,則當祔廟,五世親盡乃毀。陳太妃命數之重,雖則不異,慈孫既不從服,廟食理無傳祀,子祭孫止,是會經文。」高祖因是敕禮官議皇子慈母之服。筠議:「宋朝五服制,皇子服訓養母,禮依庶母慈己,宜從小功之制。按曾子問云:『子游曰:喪慈母如母,禮歟?孔子曰非禮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內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鄭玄注云:『此指謂國君之子也。』若國君之子不服,則王者之子不服可知。又喪服經云『君子子為庶母慈己者。』傳曰『君子子者,貴人子也。』鄭玄引內則,三母止施於卿大夫。以此而推,則慈母之服,上不在五等之嗣,下不逮三士之息。儻其服者止卿大夫,尋諸侯之子尚無此服,況乃施之皇子。謂宜依禮刊除,以反前代之惑。」高祖以為不然。曰:「禮言慈母,凡有三條:一則妾子之無母,使妾之無子者養之,命為母子,服以三年,喪服齊衰章所言『慈母如母』是也;二則嫡妻之子無母,使妾養之,慈撫隆至,雖均乎慈愛,但嫡妻之子,妾無為母之義,而恩深事重,故服以小功,喪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己』者,明異於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則子非無母,正是擇賤者視之,義同師保,而不無慈愛,故亦有慈母之名。師保既無其服,則此慈亦無服矣。內則云『擇於諸母與可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母』,此其明文。此言擇諸母,是擇人而為此三母,非謂擇取兄弟之母也。何以知之?若是兄弟之母其先有子者,則是長妾,長妾之禮,實有殊加,何容次妾生子,乃退成保母,斯不可也。又有多兄弟之人,於義或可;若始生之子,便應三母俱闕邪?由是推之,內則所言『諸母』,是謂三母,非兄弟之母明矣。子游所問,自是師保之慈,非三年小功之慈也,故夫子得有此對。豈非師保之慈母無服之證乎?鄭玄不辨三慈,混為訓釋,引彼無服,以注『慈己』,後人致謬,實此之由。經言『君子子』者,此雖起於大夫,明大夫猶爾,自斯以上,彌應不異,故傳云『君子子者,貴人之子也』。總言曰貴,則無所不包。經傳互文,交相顯發,則知慈加之義,通乎大夫以上矣。宋代此科,不乖禮意,便加除削,良是所疑。」於是筠等請依制改定:嫡妻之子,母沒為父妾所養,服之五月,貴賤並同,以為永制。
累遷王府諮議、權知左丞事,尋除尚書左丞。出為始興內史,卒官。
子壽,傳父業,明三禮。大同中,歷官尚書祠部郎,出為曲阿令。
卞華字昭丘,濟陰冤句人也。晉驃騎將軍忠貞公壼六世孫。父倫之,給事中。華幼孤貧好學。年十四,召補國子生,通周易。既長,遍治五經,與平原明山賔、會稽賀瑒同業友善。
起家齊豫章王國侍郎,累遷奉朝請,征西行參軍。天監初,遷臨川王參軍事,兼國子助教,轉安成王功曹參軍,兼五經博士,聚徒教授。華博涉有機辯,說經析理,為當時之冠。江左以來,鍾律絕學,至華乃通焉。遷尚書儀曹郎,出為吳令,卒。
崔靈恩,清河武城人也。少篤學,從師遍通五經,尤精三禮、三傳。先在北仕為太常博士,天監十三年歸國。高祖以其儒術,擢拜員外散騎侍郎,累遷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靈恩聚徒講授,聽者常數百人。性拙樸無風采,及解經析理,甚有精緻,京師舊儒咸稱重之,助教孔僉尤好其學。靈恩先習左傳服解,不為江東所行,及改說杜義,每文句常申服以難杜,遂著左氏條義以明之。時有助教虞僧誕又精杜學,因作申杜難服,以答靈恩,世並行焉。僧誕,會稽餘姚人,以左氏教授,聽者亦數百人。其該通義例,當時莫及。
先是儒者論天,互執渾、蓋二義,論蓋不合於渾,論渾不合於蓋。靈恩立義,以渾、蓋為一焉。
出為長沙內史,還除國子博士,講眾尤盛。出為明威將軍、桂州刺史,卒官。靈恩集注毛詩二十二卷,集注周禮四十卷,制三禮義宗四十七卷,左氏經傳義二十二卷,左氏條例十卷,公羊穀梁文句義十卷。
孔僉,會稽山陰人。少師事何胤,通五經,尤明三禮、孝經、論語,講說並數十遍,生徒亦數百人。歷官國子助教,三為五經博士,遷尚書祠部郎。出為海鹽、山陰二縣令。僉儒者,不長政術,在縣無績。太清亂,卒於家。
子俶玄,頗涉文學,官至太學博士。僉兄子元素,又善三禮,有盛名,早卒。
盧廣,范陽涿人,自雲晉司空從事中郎諶之後也。諶沒死冉閔之亂,晉中原舊族,諶有後焉。
廣少明經,有儒術。天監中歸國。初拜員外散騎侍郎,出為始安太守,坐事免。頃之,起為折衝將軍,配千兵北伐,還拜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遍講五經。時北來人儒學者有崔靈恩、孫詳、蔣顯,並聚徒講說,而音辭鄙拙;惟廣言論清雅,不類北人。僕射徐勉,兼通經術,深相賞好。尋遷員外散騎常侍,博士如故。出為信武桂陽嗣王長史、尋陽太守。又為武陵王長史,太守如故,卒官。
沈峻字士嵩,吳興武康人。家世農夫,至峻好學,與舅太史叔明師事宗人沈麟士,在門下積年,晝夜自課,時或睡寐,輒以杖自擊,其篤志如此。麟士卒後,乃出都,遍游講肆,遂博通五經,尤長三禮。初為王國中尉,稍遷侍郎,併兼國子助教。時吏部郎陸倕與僕射徐勉書薦峻曰:「五經博士庾季達須換,計公家必欲詳擇其人。凡聖賢可講之書,必以周官立義,則周官一書,實為群經源本。此學不傳,多曆年世,北人孫詳、蔣顯亦經聽習,而音革楚夏,故學徒不至;惟助教沈峻,特精此書。比日時聞講肆,群儒劉喦、沈宏、沈熊之徒,並執經下坐,北面受業,莫不嘆服,人無間言。弟謂宜即用此人,命其專此一學,周而復始,使聖人正典,廢而更興,累世絕業,傳於學者。」勉從之,奏峻兼五經博士。於館講授,聽者常數百人。出為華容令,還除員外散騎侍郎,復兼五經博士。時中書舍人賀琛奉敕撰梁官,乃啟峻及孔子袪補西省學士,助撰錄。書成,入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武康令,卒官。
子文阿,傳父業,尤明左氏傳。太清中,自國子助教為五經博士。傳峻業者,又有吳郡張及、會稽孔子云,官皆至五經博士、尚書祠部郎。
太史叔明,吳興烏程人,吳太史慈後也。少善莊、老,兼治孝經、禮記,其三玄尤精解,當世冠絕,每講說,聽者常五百餘人。歷官國子助教。邵陵王綸好其學,及出為江州,攜叔明之鎮。王遷郢州,又隨府,所至輒講授,江外人士皆傳其學焉。大同十三年,卒,時年七十三。
孔子袪,會稽山陰人。少孤貧好學,耕耘樵採,常懷書自隨,投閒則誦讀。勤苦自勵,遂通經術,尤明古文尚書。初為長沙嗣王侍郎,兼國子助教,講尚書四十遍,聽者常數百人。中書舍人賀琛受敕撰梁官,啟子袪為西省學士,助撰錄。書成,兼司文侍郎,不就,久之兼主客郎、舍人,學士如故。累遷湘東王國侍郎,常侍,員外散騎侍郎,又雲麾廬江公記室參軍,轉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遷步兵校尉,舍人如故。高祖撰五經講疏及孔子正言,專使子袪檢閱群書,以為義證。事竟,敕子袪與右衛朱異、左丞賀琛於士林館遞日執經。累遷通直正員郎,舍人如故。中大同元年,卒官,時年五十一。子袪凡著尚書義二十卷,集注尚書三十卷,續朱異集注周易一百卷,續何承天集禮論一百五十卷。
皇偘,吳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孫也。偘少好學,師事賀瑒,精力專門,盡通其業,尤明三禮、孝經、論語。起家兼國子助教,於學講說,聽者數百人。撰禮記講疏五十卷,書成奏上,詔付秘閣。頃之,召入壽光殿講禮記義,高祖善之,拜員外散騎侍郎,兼助教如故。性至孝,常日限誦孝經二十遍,以擬觀世音經。丁母憂,解職還鄉里。平西邵陵王欽其學,厚禮迎之,偘既至,因感心疾,大同十一年,卒於夏首,時年五十八。所撰論語義十卷,與禮記義並見重於世,學者傳焉。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叔孫通講論馬上,桓榮精力凶荒,既逢平定,自致光寵,若夫崔、伏、何、嚴互有焉。曼容、佟之講道於齊季,不為時改,賀瑒、嚴植之之徒,遭梁之崇儒重道,咸至高官,稽古之力,諸子各盡之矣。范縝墨絰僥倖,不遂其志,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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