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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后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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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九‧帝纪第九 孝献帝 孝献皇帝讳协,灵帝中子也。谥法曰:‘聦明睿智曰献。’协之字曰合。张璠记曰:‘灵帝以帝似己,故名曰协。’帝王纪曰:‘协字伯和。’母王美人,为何皇后所害。中平六年四月,少帝即位,封帝为勃海王,徙封陈留王。
九月甲戌,即皇帝位,年九岁。迁皇太后于永安宫。董卓迁也。洛阳宫殿名曰:‘永安宫周回六百九十八丈,故基在洛阳故城中。’大赦天下。改昭宁为永汉。丙子,董卓杀皇太后何氏。
初令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员各六人。续汉志曰:‘侍中,比二千石,无员。’汉官仪曰:‘侍中,左蝉右貂,本秦丞相史,往来殿内,故谓之侍中。分掌乘舆服物,下至亵器虎子之属。武帝时,孔安国为侍中,以其儒者,特听掌御唾壶,朝廷荣之。至东京时,属少府,亦无员。驾出,则一人负传国玺,操斩蛇劔,乘舆中官俱止禁中。’又曰:‘给事黄门侍郎,六百石,无员。掌侍从左右,给事中使,关通中外。’应劭曰:‘黄门侍郎,每日暮向青琐门拜,谓之夕郎。’舆服志曰:‘禁门曰黄闼,以中人主之,故号曰黄门令。’然则黄门郎给事黄闼之内,故曰黄门郎。本既无员,于此各置六人也。献帝起居注曰:‘自诛黄门后,侍中、侍郎出入禁中,机事颇露,由是王允乃奏侍中、黄门不得出入。不通賔客,自此始也。’赐公卿以下至黄门侍郎家一人为郎,以补宦官所领诸署,侍于殿上。灵帝熹平四年,改平准为中准,使宦者为令。自是诸内署令、丞悉以阉人为之,故今并令士人代领之。
乙酉,以太尉刘虞为大司马。董卓自为太尉,加𫓧钺、虎贲。礼记曰:‘诸侯赐𫓧钺然后专杀。’说文曰:‘𫓧,莝刃也。’苍颉篇曰:‘𫓧,斧也。’加𫓧钺者,得专杀也。丙戌,太中大夫杨彪为司空。甲午,豫州牧黄琬为司徒。
遣使吊祠故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等。冬十月乙巳,葬灵思皇后。
白波贼寇河东,薛莹书曰:‘黄巾郭泰等起于西河白波谷,时谓之白波贼。’董卓遣其将牛辅击之。
十一月癸酉,董卓为相国。十二月戊戌,司徒黄琬为太尉,司空杨彪为司徒,光禄勋荀爽为司空。
省扶风都尉,置汉安都护。扶风都尉,比二千石,武帝元鼎四年置,中兴不改,至此以羌扰三辅,故省之。置都护,令緫统西方。
诏除光熹、昭宁、永汉三号,还复中平六年。
初平元年春正月,山东州郡起兵以讨董卓。
辛亥,大赦天下。
癸酉,董卓杀弘农王。
白波贼寇东郡。
二月乙亥,太尉黄琬、司徒杨彪免。
庚辰,董卓杀城门校尉伍琼、督军校尉周珌。珌音必。东观记曰:‘周珌,豫州刺史慎之子也。’续汉书、魏志并作‘毖’,音秘。以光禄勋赵谦为太尉,谢承书曰:‘谦字彦信,太尉赵戒之孙,蜀郡成都人也。’太仆王允为司徒。
丁亥,迁都长安。董卓驱徙京师百姓悉西入关,自留屯毕圭苑。
壬辰,白虹贯日。
三月乙巳,车驾入长安,幸未央宫。未央宫,萧何所造也。张璠记曰:‘将入宫日,大雨,昼晦,翟雉飞入长安宫。’
己酉,董卓焚洛阳宫庙及人家。
戊午,董卓杀太傅袁隗、太仆袁基,夷其族。隗,绍之叔父。基,袁术之母兄。卓以山东兵起,依绍、术为主,故诛其亲属。献帝春秋曰:‘尺口以上男女五十余人,皆下狱死。’
夏五月,司空荀爽薨。六月辛丑,光禄大夫种拂为司空。
大鸿胪韩融、少府阴脩、执金吾胡母班、风俗通云:‘胡母,姓,本陈胡公之后也。公子完奔齐,遂有齐国,齐宣王母弟别封母郷,远本胡公,近取母邑,故曰胡母氏也。’将作大匠吴脩、越骑校尉王瓌安集关东,后将军袁术、河内太守王匡各执而杀之,英雄记曰:‘匡字公节,太山人也。轻财好施,以任侠闻,为袁绍河内太守。’唯韩融获免。
董卓坏五铢钱,更铸小钱。光武中兴,除王莽货泉,更用五铢钱。
冬十一月庚戌,镇星、荧惑、太白合于尾。
是岁,有司奏,和、安、顺、桓四帝无功德,不冝称宗,又恭怀、敬隐、恭愍三皇后并非正嫡,不合称后,皆请除尊号。制曰:‘可。’和帝号穆宗,安帝号恭宗,顺帝号敬宗,桓帝号威宗。和帝尊母梁贵人曰恭怀皇后,安帝尊祖母宋贵人曰敬隐皇后,顺帝尊母李氏曰恭愍皇后。孙坚杀荆州刺史王叡,王氏谱曰:‘叡字通曜,晋太保祥伯父也。’吴录曰:‘叡素遇坚无礼,坚此时欲杀叡。叡曰:“我何罪?”坚曰:“坐无所知。”叡穷迫,刮金饮之而死。’又杀南阳太守张咨。
二年春正月辛丑,大赦天下。
二月丁丑,董卓自为太师。
袁术遣将孙坚与董卓将胡轸战于阳人,阳人,聚名,属河南郡,故城在今汝州梁县西。史记秦灭东周,徙其君于阳人聚,即此地也。轸军大败。董卓遂发掘洛阳诸帝陵。夏四月,董卓入长安。
六月丙戌,地震。
秋七月,司空种拂免,光禄大夫济南淳于嘉为司空。太尉赵谦罢,太常马日䃅为太尉。
九月,蚩尤旗见于角、亢。天官书曰:‘蚩尤之旗,类彗而后曲,象旗。’荧惑之精也。吕氏春秋云:‘其色黄上白下,见则王者征伐四方。’角、亢,苍龙之星。
冬十月壬戌,董卓杀卫尉张温。
十一月,青州黄巾寇太山,太山太守应劭击破之。黄巾转寇勃海,公孙瓉与战于东光,复大破之。东光,今沧州县。
是岁,长沙有人死经月复活。
三年春正月丁丑,大赦天下。
袁术遣将孙坚攻刘表于襄阳,坚战殁。
袁绍及公孙瓉战于界桥,今贝州宗城县东有古界城,近枯漳水,则界桥在此也。瓉军大败。
夏四月辛巳,诛董卓,夷三族。司徒王允录尚书事,揔朝政,遣使者张种抚慰山东。
青州黄巾击杀兖州刺史刘岱于东平。东郡太守曹操大破黄巾于寿张,降之。
五月丁酉,大赦天下。
丁未,征西将军皇甫嵩为车骑将军。
董卓部曲将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反,攻京师。六月戊午,陷长安城,太常种拂、太仆鲁旭、大鸿胪周奂、三辅决录注曰:‘奂字文明,茂陵人。’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并战殁,颀音祈。吏民死者万余人。李傕等并自为将军。
己未,大赦天下。
李傕杀司隶校尉黄琬,甲子,杀司徒王允,皆灭其族。丙子,前将军赵谦为司徒。
秋七月庚子,太尉马日䃅为太傅,录尚书事。八月,遣日䃅及太仆赵歧,持节慰抚天下。车骑将军皇甫嵩为太尉。司徒赵谦罢。
九月,李傕自为车骑将军,郭汜后将军,樊稠右将军,张济镇东将军。济出屯弘农。
甲申,司空淳于嘉为司徒,光禄大夫杨彪为司空,并录尚书事。
冬十二月,太尉皇甫嵩免。光禄大夫周忠为太尉,参录尚书事。
四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食之。袁宏纪曰:‘时未晡八刻。太史令王立奏曰:“晷过度,无变也。”朝臣皆贺。帝令候焉,未晡一刻而食。贾诩奏曰:“立司候不明,疑误上下,请付理官。”帝曰:“天道远,事验难明,欲归咎史官,益重朕之不德也。”’
丁卯,大赦天下。
三月,袁术杀杨州刺史陈温,据淮南。
长安宣平城门外屋自坏。三辅黄图曰:‘长安城东面北头门也。’
夏五月癸酉,无云而雷。六月,扶风大风,雨雹。华山崩裂。
太尉周忠免,太仆朱儁为太尉,录尚书事。
下邳贼阙宣自称天下。风俗通曰:‘阙,姓也,承阙党童子之后也。纵横家有阙子著书。’
雨水。遣侍御史裴茂讯诏狱,原轻系。六月辛丑,天狗西北行。前书音义曰:‘有声为天狗,无声为枉矢。’
九月甲午,试儒生四十余人,上第赐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罢之。诏曰:‘孔子叹“学之不讲”,讲,习也。论语之文。不讲则所识日忘。今耆儒年逾六十,去离本土,营求粮资,不得专业。结童入学,白首空归,长委农野,永绝荣望,朕甚愍焉。其依科罢者,听为太子舍人。’刘艾献帝纪曰:‘时长安中为之谣曰:“头白皓然,食不充粮。裹衣褰裳,当还故郷。圣主愍念,悉用补郎。舍是布衣,被服玄黄。”’
冬十月,太学行礼,车驾幸永福城门,临观其仪,赐博士以下各有差。
辛丑,京师地震。有星孛于天市。袁宏纪曰:‘孛于天市,将从天子移都,其后上东迁之应也。’
司空杨彪免,太常赵温为司空。
公孙瓉杀大司马刘虞。
十二月辛丑,地震。
司空赵温免,乙巳,卫尉张喜为司空。献帝春秋曰‘喜’作‘嘉’。
是岁,琅邪王容薨。
兴平元年春正月辛酉,大赦天下,改元兴平。甲子,帝加元服。二月壬午,追尊谥皇妣王氏为灵怀皇后,甲申,改葬于文昭陵。丁亥,帝耕于藉田。
三月,韩遂、马腾与郭汜、樊稠战于长平观,遂、腾败绩,左中郎将刘范、前益州刺史种劭战殁。前书音义曰:‘长平,阪名也,上有观,在池阳宫南,去长安五十里,今泾水南原眭城是也。’袁宏纪曰:‘是时马腾以李傕等专乱,以益州刺史刘焉宗室大臣,遣使招引共诛傕。焉遣子范将兵就腾。故凉州刺史种劭,太常拂之子也。拂为傕所害,劭欲报仇,遂为此战。’
夏六月丙子,分凉州河西四郡为廱州。谓金城、酒泉、炖煌、张掖。
丁丑,地震;戊寅,又震。乙巳晦,日有食之,帝避正殿,寝兵,不听事五日。大蝗。
秋七月壬子,太尉朱儁免。戊午,太常杨彪为太尉,录尚书事。
三辅大旱,自四月至于是月。帝避正殿请雨,遣使者洗囚徒,原轻系。洗谓荡涤也。是时谷一斛五十万,豆麦一斛二十万,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仓米豆,为饥人作縻粥,经日而死者无降。帝疑赋恤有虚,乃亲于御坐前量试作糜,乃知非实,袁宏纪曰:‘时敕侍中刘艾取米豆五升于御前作糜,得满三盂,于是诏尚书曰:“米豆五升,得糜三盂,而人委顿,何也?”’使侍中刘艾出让有司。于是尚书令以下皆诣省阁谢,奏收侯汶考实。诏曰:‘未忍致汶于理,可杖五十。’自是之后,多得全济。
八月,冯翊羌叛,寇属县,郭汜、樊稠击破之。
九月,桑复生椹,人得以食。
司徒淳于嘉罢。
冬十月,长安市门自坏。
以卫尉赵温为司徒,录尚书事。
十二月,分安定、扶风为新平郡。
是岁,杨州刺史刘繇与袁术将孙策战于曲阿,策字伯符,孙坚子。曲阿,今润州县。繇军败绩,孙策遂据江东。吴志曰:‘孙策既破繇,遂度兵据会稽,策自领会稽太守。’太傅马日䃅薨于寿春。寿春,县名,属九江郡,今寿春县也。
二年春正月癸丑,大赦天下。
二月乙亥,李傕杀樊稠而与郭汜相攻。三月丙寅,李傕胁帝幸其营,焚宫室。
夏四月甲午,立贵人伏氏为皇后。
丁酉,郭汜攻李傕,矢及御前。山阳公载记曰:‘时弓弩并发,矢下如雨,及御所止高楼殿前帷帘也。’是日,李傕移帝幸北坞。服虔通俗文曰‘营居曰坞,一曰庳城’也。山阳公载记曰:‘时帝在南坞,傕在北坞。时流矢中傕左耳,乃迎帝幸北坞。帝不肯从,强之乃行。’
大旱。
五月壬午,李傕自为大司马。六月庚午,张济自陕来和傕、汜。
秋七月甲子,车驾东归。郭汜自为车骑将军,杨定为后将军,杨奉为兴义将军,董承为安集将军,并侍送乘舆。张济为票骑将军,还屯陕。八月甲辰,幸新丰。冬十月戊戌,郭汜使其将伍习夜烧所幸学舍,逼胁乘舆。杨定、杨奉与郭汜战,破之。壬寅,幸华阴,露次道南。是夜,有赤气贯紫宫。献帝春秋曰:‘赤气广六七尺,东至寅,西至戌地。’张济复反,与李傕、郭汜合。十一月庚午,李傕、郭汜等追乘舆,战于东涧,王师败绩,杀光禄勋邓泉、卫尉士孙瑞、廷尉宣播、大长秋苗祀、献帝春秋‘播’作‘璠’也。步兵校尉魏桀、侍中朱展、射声校尉沮儁。风俗通曰:‘沮,姓也。黄帝时史官沮诵之后。’音侧余反。壬申,幸曹阳,露次田中。曹阳,涧名,在今陕州西南七里,俗谓之七里涧。崔浩云:‘自南山北通于河。’杨奉、董承引白波帅胡才、李乐、韩暹及匈奴左贤王去卑,率师奉迎,与李傕等战,破之。十二月庚辰,车驾乃进。李傕等复来追战,王师大败,杀略宫人,少府田芬、大司农张义等皆战殁。进幸陕,夜度河。乙亥,幸安邑。
是岁,袁绍遣将麹义与公孙瓉战于鲍丘,鲍丘,水名,出北塞中,南流经九庄岭东,俗谓之大榆河。又东南经渔阳县故城东,是瓉之战处。见水经注。瓉军大败。
建安元年春正月癸酉,郊祀上帝于安邑,大赦天下,改元建安。
二月,韩暹攻卫将军董承。
夏六月乙未,幸闻喜。秋七月甲子,车驾至洛阳,幸故中常侍赵忠宅。丁丑,郊祀上帝,大赦天下。己卯,谒太庙。八月辛丑,幸南宫杨安殿。
癸卯,安国将军张杨为大司马,韩暹为将军,杨奉为车骑将军。
是时,宫室烧尽,百官披荆棘,依墙壁闲。州郡各拥彊兵,而委输不至,群僚饥乏,尚书郎以下自出采稆,稆音吕。埤苍曰:‘稆自生也。’稆与稆同。或饥死墙壁闲,或为兵士所杀。
辛亥,镇东将军曹操自领司隶校尉,录尚书事。曹操杀侍中台崇、尚书冯硕等。风俗通曰:‘金天氏裔孙曰台骀,其后氏焉。’山阳公载记曰‘台’字作‘壶’。封卫将军董承为辅国将军伏完等十三人为列侯,赠沮儁为弘农太守。
庚申,迁都许。己巳,幸曹操营。
九月,太尉杨彪、司空张喜罢。冬十一月丙戌,曹操自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百官緫己以听。
二年春,袁术自称天子。三月,袁绍自为大将军。
夏五月,蝗。秋九月,汉水溢。
是岁饥,江淮闲民相食。袁术杀陈王宠。孙策遣使奉贡。
三年夏四月,遣谒者裴茂率中郎将段煨讨李傕,夷三族。献帝起居注曰‘传傕首到许,有诏高悬之’也。
吕布叛。
冬十一月,盗杀大司马张杨。
十二月癸酉,曹操击吕布于徐州,斩之。
四年春三月,袁绍攻公孙瓉于易京,获之。公孙瓉频失利,乃临易河筑京以自固,故号易京。其城三重,周回六里。今内城中有土京,在幽州归义县南。尔雅曰:‘绝高谓之京,非人力为之丘。’
卫将军董承为车骑将军。
夏六月,袁术死。
是岁,初置尚书左右仆射。武陵女子死十四日复活。续汉志曰:‘女子李娥,年六十余死,瘗于城外。有行人闻冢中有声,告家人出之。’
五年春正月,车骑将军董承、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受密诏诛曹操,事泄。壬午,曹操杀董承等,夷三族。
秋七月,立皇子冯为南阳王。壬午,南阳王冯薨。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诏三公举至孝二人,九卿、校尉、郡国守相各一人。皆上封事,靡有所讳。
曹操与袁绍战于官度,裴松之北征记曰:‘中牟台下临汴水,是为官度,袁绍、曹操垒尚存焉。’在今郑州中牟县北。绍败走。
冬十月辛亥,有星孛于大梁。大梁,酉之分。
东海王祗薨。
是岁,孙策死,为许贡客所射伤。弟权袭其余业。权字仲谋。
六年春三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七年夏五月庚戌,袁绍薨。
于窴国献驯象。驯象谓随人意也。
是岁,越巂男子化为女子。
八年冬十月己巳,公卿初迎冬于北郊,斯礼乆废,故曰初。緫章始复备八佾舞。袁宏纪云:‘迎气北郊,始用八佾。’佾,列也。谓舞者之行列。往因乱废,今始备之。緫章,乐官名。古之安代乐。
初置司直官,督中都官。司直,秩比二千石,武帝元狩五年置,掌佐丞相,举不法也。建武十一年省,今复置之。
九年秋八月戊寅,曹操大破袁尚,平兾州,自领兾州牧。
冬十月,有星孛于东井。
十二月,赐三公已下金帛各有差。自是三年一赐,以为常制。
十年春正月,曹操破袁谭于青州,斩之。魏书曰:‘操攻谭不克,乃自执桴鼓,应时破之。’
夏四月,黑山贼张燕率众降。魏志曰:‘燕,本姓褚,常山真定人也。黄巾起,燕合聚少年为群盗,万余人,博陵人张牛角为主。牛角死,燕代为主,故改姓张。燕剽勇,军中号曰张飞燕。众至百万,号曰黑山贼。’
秋九月,赐百官尤贫者金帛各有差。
十一年春正月,有星孛于北斗。
三月,曹操破高干于并州,获之。典论曰:‘上洛都尉王琰败之,追斩其首。’
秋七月,武威太守张猛杀雍州刺史邯郸商。袁宏汉纪曰‘雍州’作‘凉州’也。
是岁,立故琅邪王容子熙为琅邪王。齐、北海、阜陵、下邳、常山、甘陵、济阴、平原八国皆除。
十二年秋八月,曹操大破乌桓于柳城,斩其蹋顿。蹋顿,匈奴王号。柳城,县名,属辽西郡,今营州县。
冬十月辛卯,有星孛于鹑尾。鹑尾,巳之分也。
乙巳,黄巾贼杀济南王赟。河闲孝王五代孙。
十一月,辽东太守公孙康杀袁尚、袁熙。
十三年春正月,司徒赵温免。
夏六月,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曹操自为丞相。
秋七月,曹操南征刘表。
八月丁未,光禄勋郗虑为御史大夫。续汉书曰:‘虑字鸿豫,山阳高平人也。少受学于郑玄。’
壬子,曹操杀太中大夫孔融,夷其族。
是月,刘表卒,少子琮立,琮以荆州降操。
冬十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曹操以舟师伐孙权,权将周瑜败之于乌林、赤壁。
十四年冬十月,荆州地震。
十五年春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十六年秋九月庚戌,曹操与韩遂、马超战于渭南,遂等大败,关西平。曹瞒传曰:‘时娄子伯说操曰:“今天寒,可起沙为城,以水灌之,可一夜而成。”公从之,比明城立。超、遂数挑战不利,操纵虎骑夹击,大破之,超、遂走凉州。’
是岁,赵王赦薨。
十七年夏五月癸未,诛卫尉马腾,夷三族。
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洧水、颍水溢。螟。
八月,马超破凉州,杀刺史韦康。
九月庚戌,立皇子熙为济阴王,懿为山阳王, 28637.gif 为济北王,敦为东海王。山阳公载记曰:‘时许靖在巴郡,闻立诸王,曰:“将欲歙之,必姑张之;将欲夺之,必姑与之。其孟德之谓乎!”’
冬十二月,星孛于五诸侯。五诸侯,星名也。
十八年春正月庚寅,复禹贡九州。献帝春秋曰:‘时省幽、并州,以其郡国并于兾州;省司隶校尉及凉州,以其郡国并为雍州;省交州,并荆州、益州。于是有兖、豫、青、徐、荆、杨、兾、益、雍也。’九数虽同,而禹贡无益州有梁州,然梁、益亦一地也。
夏五月丙申,曹操自立为魏公,加九锡。案礼含文嘉曰:‘九锡谓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器,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士百人,七曰斧钺,八曰弓矢,九曰秬鬯。’
大雨水。
徙赵王珪为博陵王。
是岁,岁星、镇星、荧惑俱入太微。是年秋,三星逆行入太微,守帝坐五十日。彭城王和薨。
十九年,夏四月,旱。五月,雨水。
刘备破刘璋,据益州。
冬十月,曹操遣将夏侯渊讨宋建于枹罕,获之。枹罕,县,属金城郡,今河州县也。魏志曰:‘渊字妙才,沛国谯人。’
十一月丁卯,曹操杀皇后伏氏,灭其族及二皇子。山阳公载记曰:‘刘备在蜀闻之,遂发丧。’
二十年春正月甲子,立贵人曹氏为皇后。赐天下男子爵,人一级,孝悌、力田二级。赐诸王侯公卿以下谷各有差。
秋七月,曹操破汉中,张鲁降。
二十一年夏四月甲午,曹操自进号魏王。
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匈奴南单于来朝。
是岁,曹操杀琅邪王熙,国除。坐谋欲渡江,被诛。
二十二年夏六月,丞相军师华歆为御史大夫。
冬,有星孛于东北。
是岁大疫。
二十三年春正月甲子,少府耿纪、丞相司直韦晃起兵诛曹操,不克,夷三族。三辅决录曰:‘时有京兆全祎,字德伟,自以代为汉臣,乃发愤,与耿纪、韦晃欲挟天子以攻魏,南援刘备。事败,夷三族。’
三月,有星孛于东方。杜预注左传云‘平旦,众星皆没,而孛星乃见’,故不言所在之次。
二十四年春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夏五月,刘备取汉中。
秋七月庚子,刘备自称汉中王。
八月,汉水溢。
冬十一月,孙权取荆州。
二十五年春正月庚子,魏王曹操薨。魏志曰,操字孟德,薨时年六十六。子丕袭位。魏志曰,丕字子桓,操之太子。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三月,改元延康。
冬十月乙卯,皇帝逊位,魏王丕称天子。逊,让也。献帝春秋曰:‘帝时召群臣卿士告祠高庙,诏太常张音持节,奉策玺绶,禅位于魏王。乃为坛于繁阳故城,魏王登坛,受皇帝玺绶。’奉帝为山阳公,山阳,县名,属河内郡,故城在今怀州脩武县西北。邑一万户,位在诸侯王上,奏事不称臣,受诏不拜,以天子车服郊祀天地,宗庙、祖、腊皆如汉制,都山阳之浊鹿城。浊鹿一名浊城,亦名清阳城,在今怀州脩武县东北。四皇子封王者,皆降为列侯。
明年,刘备称帝于蜀,孙权亦自王于吴,于是天下遂三分矣。
魏青龙二年三月庚寅,山阳公薨。自逊位至薨,十有四年,年五十四,谥孝献皇帝。八月壬申,以汉天子礼仪葬于禅陵,续汉书曰:‘天子葬,太仆驾四轮辀为賔车,大练为屋幕。中黄门、虎贲各二十人执绋。司空择土造穿,太史卜日,将作作黄肠、题凑、便房,如礼。大驾,大仆御。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楯,立乘四马先驱。旗长三刃,十有二旒曳地,画日、月、升龙。书旐曰“天子之柩”。谒者二人,立乘六马为次。太常跪哭日十五举音,止哭。昼漏上,请发。司徒、河南尹先引车转,太常曰请拜送。车着白丝三纠,绋长三十丈,围七寸;六行,行五十人。公卿已下子弟凡三百人,皆素帻,委貌冠,衣素裳,挽。校尉三百人,皆赤帻,不冠,持幢幡,皆衔枚。羽林孤儿、巴俞嬥歌者六十人,为六列。司马八人,执铎。至陵南羡门,司徒跪请就下房,都导东园武士奉入房,执事下明器,太祝进醴献。司空将校复土。’嬥音徒了反。帝王纪曰:‘禅陵在浊鹿城西北十里,在今怀州脩武县北二十五里。陵高二丈,周回二百步。’刘澄之地记云:‘以汉禅魏,故以名焉。’置园邑令丞。
太子早卒,孙康立五十一年,晋太康六年薨。子瑾立四年,太康十年薨。子秋立二十年,永嘉中为胡贼所杀,国除。
论曰:传称鼎之为器,虽小而重,故神之所宝,不可夺移。左氏传王孙满曰:‘桀有昏德,鼎迁于商;商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故言神之所宝,不可夺移。至令负而趋者,此亦穷运之归乎!言神器至重,被人负而趋走者,斯亦穷尽之运归于此时乎,言不可复振也。庄子曰:‘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有力者负之而趋,而昧者不知。’天厌汉德乆矣,山阳其何诛焉!厌,倦;诛,责也。汉自和帝以后,政敎陵迟,故言天厌汉德乆矣。祸之来也,非独山阳公之过,其何所诛责乎?左传宋子鱼曰:‘天既厌商德。’孔子曰:‘于予予何诛。’
赞曰:献生不辰,身播国屯。辰,时也。播,迁也。言献帝生不逢时,身既播迁,国又屯难。诗曰:‘我生不辰。’左传曰:‘震荡播越。’终我四百,永作虞賔,春秋演孔图曰:‘刘四百岁之际,褒汉王辅,皇王以期,有名不就。’宋均注曰:‘虽褒族人为汉王以自辅,以当有应期,名见摄录者,故名不就也。’虞賔谓舜以尧子丹朱为賔,商书曰‘虞賔在位’是也。以喻山阳公为魏之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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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上‧皇后纪第十上 光武郭皇后 光烈阴皇后 明德马皇后 章德窦皇后 和帝阴皇后 和熹邓皇后
夏、殷以上,后妃之制,其文略矣。周礼王者立后,郑玄注礼记曰:‘后之言后,言在夫之后也。’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女御,以备内职焉。后正位宫闱,同体天王。夫人坐论妇礼,郑玄注周礼云‘夫人之于后,犹三公之于王,坐而论妇礼’也。九嫔掌敎四德,九嫔比九卿。周礼曰‘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敎九御’也。四德谓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也。世妇主丧、祭、賔客,妇,服也,明其能服事于人也,比二十七大夫。周礼:‘世妇,掌祭祀、賔客、丧纪之事。祭之日,莅陈女宫之具,凡内羞之物,掌吊临于卿大夫之丧。’女御序于王之燕寝。御谓进御于王也,比八十一元士。周礼曰‘女御,掌叙于王之燕寝,以岁时献功事’也。颁官分务,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记功书过。周礼云‘女史,掌王后之礼,书内令,凡后之事以礼从’也。郑玄注云‘亦如大史之于王’也。彤管,赤管笔也。诗云:‘诒我彤管。’注云‘古者,后夫人必有女史彤管之法’也。居有保阿之训,动有环佩之响。列女传曰:‘齐孝公孟姬,华氏之女。从孝公游,车奔,姬堕,车碎,孝公使驷马立车载姬。姬泣曰:“妾闻妃下堂,必从傅母保阿,进退则鸣玉佩环;今立车无軿,非敢受命。”’进贤才以辅佐君子,哀窈窕而不淫其色。诗序云:‘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毛苌注云:‘窈窕,幽闲也。’所以能述宣阴化,修成内则,周礼内宰职曰:‘以阴礼敎六宫,以妇职之法敎九御。’闺房肃雍,险谒不行也。肃,敬也。雍,和也。谒,请也。言能辅佐君子,和顺恭敬,不行私谒。诗序曰:‘虽则王姬,犹执妇道,以成肃雍之德。’又曰:‘而无险诐私谒之心。’故康王晚朝,关雎作讽;前书音义曰:‘后夫人鸡鸣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诗人叹而伤之。’见鲁诗。宣后晏起,姜氏请愆。列女传曰:‘周宣姜后,齐侯之女也。宣王尝夜卧晏起,后夫人不出房。姜后既出,乃脱簪珥,待罪于永巷,使傅母通言于王曰:“妾不才,淫心见矣,至使君王失礼而晏起,以见君王乐色忘德。敢请罪,惟君王之命。”王曰:“寡人之过,夫人何辜。”遂勤政事,成中兴之名焉。’及周室东迁,礼序凋缺。幽王时,西夷、犬戎共攻杀幽王于骊山之下。太子冝臼立,是为平王,东迁洛邑,以避犬戎,政遂微弱。诸侯僭纵,轨制无章。齐桓有如夫人者六人,左传曰,桓公多内宠,有如夫人者六人:长卫姬,少卫姬、郑姬、葛嬴、密姬、宋华子也。晋献升戎女为元妃,元妃,嫡夫人也。史记曰,晋献公伐骊戎,得骊姬,爱幸,立以为妃。终于五子作乱,桓公六夫人,生六子。桓公卒,立公子昭,于是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雍等五公子皆求立,公子昭奔宋,是作乱也。冢嗣遘屯。冢,大也。遘,遇也。屯,难也。晋献公受骊姬之谮,杀太子申生,故曰遇屯。爰逮战国,风宪逾薄,适情任欲,颠倒衣裳,上曰衣,下曰裳。诗曰:‘绿兮衣兮,绿衣黄裳。’郑玄曰:‘褖衣黑,今反以黄为里,非其礼制,谕妾上僭也。’以至破国亡身,不可胜数。斯固轻礼防,先色后德者也。
秦并天下,多自骄大,宫备七国,史记曰:‘始皇破六国,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南临渭水,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以充入之。’并秦为七也。爵列八品。前书曰:‘汉兴因秦之称号,正嫡称皇后,妾皆称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之号。’汉兴,因循其号,而妇制莫釐。釐,理。高祖帷薄不修,大戴礼曰:‘大臣坐污秽男女无别者,不曰污秽,曰帷薄不修。’谓周昌入奏事,高帝拥戚姬,是不修也。孝文衽席无辩。郑玄注礼记曰:‘衽,卧席也。’孝文幸慎夫人,每与皇后同坐,是无辩也。然而选纳尚简,饰翫少华。自武、元之后,世增淫费,至乃掖庭三千,增级十四。婕妤一,𫰛娥二,容华三,充衣四,已上武帝置;昭仪五,元帝置;美人六,良人七,七子八,八子九,长使十,少使十一,五官十二,顺常十三,无涓、共和、娱灵、保林、良使、夜者十四,此六官品秩同为一等也。妖幸毁政之符,外姻乱邦之迹,前史载之详矣。
及光武中兴,斲雕为朴,雕谓刻镂也。史记曰:‘汉兴,破觚而为圆,斲雕而为璞。’六宫称号,唯皇后、贵人。郑玄注周礼曰‘皇后正寝一,燕寝五,是为六宫’也。夫人已下分居焉。贵人金印紫绶,奉不过粟数十斛。又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岁时赏赐充给而已。汉法常因八月筭人,汉仪注曰:‘八月初为筭赋,故曰筭人。’遣中大夫与掖庭丞及相工,于洛阳郷中阅视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已下,姿色端丽,合法相者,载还后宫,择视可否,乃用登御。所以明慎聘纳,详求淑哲。明帝聿遵先旨,宫敎颇修,登建嫔后,必先令德,内无出阃之言,阃,门限也。礼记曰‘外言不入于阃,内言不出于阃’也。权无私溺之授,可谓矫其敝矣。向使因设外戚之禁,编著甲令,前书音义曰:‘甲令者,前帝第一令也,有甲令、乙令、丙令。’改正后妃之制,贻厥方来,岂不休哉!虽御己有度,而防闲未笃,故孝章以下,渐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蠹。淄,黑也。蠹,食木虫。以谕倾败也。
自古虽主幼时艰,王家多衅,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重器。唯秦芉太后始摄政事,芉音亡尔反。故穰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嬴国。太后,昭王母也,号宣太后。史记曰,昭王立,年少,宣太后自知事,以同母弟魏冉为将军,任政,封为穰侯。太后摄政,始于此也。汉仍其谬,知患莫改。东京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谓安、质、桓、灵。临朝者六后,章帝窦太后、和熹邓太后、安思阎太后、顺烈梁太后、桓思窦太后、灵思何太后也。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乆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周礼:‘幕人,掌帏帟幄幕之事。’郑玄注曰:‘帟,幄中坐上承尘也。’殇帝崩,邓太后与兄隲等迎立安帝,年十三。冲帝崩,梁太后与兄兾迎立质帝,年八岁。质帝崩,太后与兄兾迎立桓帝,年十五。桓帝崩,窦太后与父武迎立灵帝,年十二。任重道悠,利深祸速。身犯雾露于云台之上,雾露谓疾病也。不可指言死,故假雾露以言之。灵帝时,中常侍曹节矫诏迁太后于云台。谢弼上封事曰:‘伏惟皇太后援立明圣,幽居空宫,如有雾露之疾,陛下当何面目以见天下!’家婴缧绁于圄犴之下。缧,索也。绁,系也。囹圄,周狱名也。郷亭之狱曰犴,音五旦反。谓外戚等被诛也。湮灭连踵,倾辀继路。踵,迹也。辀,车辕也。贾谊曰:‘前车覆,后车诫。’而赴蹈不急,燋烂为期,终于陵夷大运,沦亡神宝。陵夷犹颓替。神宝,帝位也。诗书所叹,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迹,以为皇后夲纪。虽成败事异,而同居正号者,并列于篇。其以私恩追尊,非当时所奉者,则随它事附出。谓安帝母左姬及祖母宋贵人之类,并见清河孝王传。亲属别事,各依列传。其余无所见,则系之此纪,谓贾贵人、虞美人之类是。以缵西京外戚云尔。缵,继也。
光武郭皇后讳圣通,真定槀人也。槀,县名,故城在今恒州槀城县西。为郡著姓。父昌,让田宅财产数百万与异母弟,国人义之。仕郡功曹。娶真定恭王女,号郭主,恭王名普,景帝七代孙。生后及子况。昌早卒。郭主虽王家女,而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更始二年春,光武击王郎,至真定,因纳后,有宠。及即位,以为贵人。
建武元年,生皇子彊。帝善况小心谨慎,年始十六,拜黄门侍郎。二年,贵人立为皇后,彊为皇太子,封况绵蛮侯。以后弟贵重,賔客辐凑。况恭谦下士,颇得声誉。十四年,迁城门校尉。其后,后以宠稍衰,数怀怨怼。十七年,遂废为中山王太后,进后中子右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徙封况大国,为阳安侯。阳安,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朗山县,故道国城是也。后从兄竟,以骑都尉从征伐有功,封为新郪侯,官至东海相。新郪,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颍州汝阴县西北郪丘城是也。音七私反。竟弟匡为发干侯,发干,县,属东郡,故城在今博州堂邑县西南。官至太中大夫。后叔父梁,早终,无子。其婿南阳陈茂,以恩泽封南侯。音力全反。
二十年,中山王辅复徙封沛王,后为沛太后。况迁大鸿胪。帝数幸其第,会公卿诸侯亲家饮燕,赏赐金钱缣帛,丰盛莫比,京师号况家为金穴。二十六年,后母郭主薨,帝亲临丧送葬,百官大会,遣使者迎昌丧柩,与主合葬,追赠昌阳安侯印绶,谥曰思侯。二十八年,后薨,葬于北芒。
帝怜郭氏,诏况子璜尚淯阳公主,除璜为郎。显宗即位,况与帝舅阴识、阴就并为特进,数授赏赐,恩宠俱渥。礼待阴、郭,每事必均。永平二年,况卒,赠赐甚厚,帝亲自临丧,谥曰节侯,子璜嗣。
元和三年,肃宗北巡狩,过真定,会诸郭,朝见上寿,引入倡饮甚欢。说文曰:‘倡,乐也。’声类曰‘俳’。以太牢具上郭主冢,赐粟万斛,钱五十万。永元初,璜为长乐少府,长乐少府,掌皇太后宫,秩二千石。居长信宫曰长信少府,长乐宫曰长乐少府。子举为侍中,兼射声校尉。及大将军窦宪被诛,举以宪女婿谋逆,故父子俱下狱死,家属徙合浦,郡名,今廉州县。宗族为郎吏者,悉免官。新郪侯竟初为骑将,前书曰:‘车、户、骑将,属光禄,秩比千石。’从征伐有功,拜东海相。永平中卒,子嵩嗣;嵩卒,追坐染楚王英事,国废。建初二年,章帝绍封嵩子勤为伊亭侯,勤无子,国除。发干侯匡,官至太中大夫,建武三十年卒,子勋嗣;勋卒,子骏嗣,永平十三年,亦坐楚王英事,失国。建初三年,复封骏为观都侯,卒,无子,国除。郭氏侯者凡三人,皆绝国。
论曰:物之兴衰,情之起伏,理有固然矣。而崇替去来之甚者,必唯宠惑乎?当其接床笫,承恩色,虽险情赘行,莫不德焉。说文曰:‘赘,肬也。’老子曰:‘余食赘行。’河上公注曰:‘行之无当为赘。’庄子曰:‘附赘悬肬。’言丑恶也。及至移意爱,析嬿私,虽惠心妍状,愈献丑焉。爱升,则天下不足容其高;欢队,故九服无所逃其命。斯诚志士之所沉溺,君人之所抑扬,未或违之者也。郭后以衰离见贬,恚怨成尤,而犹恩加别馆,增宠党戚。至乎东海逡巡,去就以礼,使后世不见隆薄进退之隙,不亦光于古乎!
光烈阴皇后讳丽华,谥法曰:‘执德遵业曰烈。’东观记:‘有阴子公者,生子方,方生幼公,公生君孟,名睦,即后之父也。’今世本‘睦’作‘陆’。南阳新野人。初,光武适新野,闻后美,心恱之。后至长安,见执金吾车骑甚盛,因叹曰:‘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更始元年六月,遂纳后于宛当成里,时年十九。及光武为司隶校尉,方西之洛阳,令后归新野。及邓奉起兵,后兄识为之将,后随家属徙淯阳,止于奉舍。
光武即位,令侍中傅俊迎后,与胡阳、宁平主诸宫人俱到洛阳,以后为贵人。宁平,县,属淮阳,故城在今亳州谷阳县西南。帝以后雅性宽仁,欲崇以尊位,后固辞,以郭氏有子,终不肯当,故遂立郭皇后。建武四年,从征彭宠,生显宗于元氏。九年,有盗劫杀后母邓氏及弟䜣,音欣。帝甚伤之,乃诏大司空曰:‘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庄子曰,孔子见盗跖,谓柳下惠曰:‘几不免于虎口。’以贵人有母仪之美,冝立为后,而固辞弗敢当,列于媵妾。尔雅曰:‘媵,送也。’孙炎曰:‘送女曰媵。’朕嘉其义让,许封诸弟。未及爵土,而遭患逢祸,母子同命,愍伤于怀。小雅曰:“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谷风之诗。风人之戒,可不慎乎?其追爵谥贵人父陆为宣恩哀侯,弟䜣为宣义恭侯,以弟就嗣哀侯后。及尸柩在堂,使大中大夫拜授印绶,如在国列侯礼。魂而有灵,嘉其宠荣!’
十七年,废皇后郭氏而立贵人。制诏三公曰:‘皇后怀执怨怼,数违敎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尔雅曰:‘宫中小门谓之闱。’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戴涉也。宗正吉持节,其上皇后玺绶。阴贵人郷里良家,归自微贱。公羊传曰:‘妇人谓嫁曰归。’“自我不见,于今三年。”诗豳风东山之词也。冝奉宗庙,为天下母。主者详案旧典,时上尊号。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寿称庆。’后在位恭俭,少嗜玩,不喜笑谑。性仁孝,多矜慈。七岁失父,虽已数十年,言及未曾不流涕。帝见,常叹息。
显宗即位,尊后为皇太后。永平三年冬,帝从太后幸章陵,置酒旧宅,会阴、邓故人诸家子孙,并受赏赐。七年,崩,在位二十四年,年六十,合葬原陵。
明帝性孝爱。追慕无已。十七年正月,当谒原陵,夜梦先帝、太后如平生欢。既寤,悲不能寐,即案历,明旦日吉,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其日,降甘露于陵树,帝令百官采取以荐。会毕,帝从席前伏御床,视太后镜奁中物,奁,镜匣也。音廉。感动悲涕,令易脂泽装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视焉。
明德马皇后讳某,谥法曰:‘忠和纯淑曰德。’讳某者,史失其名。下皆类此。伏波将军援之小女也。少丧父母。兄客卿敏惠早夭,母蔺夫人悲伤发疾慌惚。后时年十岁,干理家事,敕制僮御,干,正也。广雅曰‘僮、御,皆使者’也。内外咨禀,事同成人。初,诸家莫知者,后闻之,咸叹异焉。后尝乆疾,太夫人令筮之,筮者曰:‘此女虽有患状而当大贵,兆不可言也。’后又呼相者使占诸女,见后,大惊曰:‘我必为此女称臣。然贵而少子,若养它子者得力,乃当逾于所生。’
初,援征五溪蛮,卒于师,虎贲中郎将梁松、黄门侍郎窦固等因谮之,由是家益失埶,又数为权贵所侵侮。后从兄严不胜忧愤,白太夫人绝窦氏婚,求进女掖庭。乃上书曰:‘臣叔父援孤恩不报,孤,负也。而妻子特获恩全,戴仰陛下,为天为父。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窃闻太子、诸王妃匹未备,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仪状发肤,上中以上。东观记曰:‘明帝马皇后美发,为四起大髻,但以发成,尚有余,绕髻三匝。眉不施黛,独左眉角小缺,补之如粟。常称疾而终身得意。’皆孝顺小心,婉静有礼。婉,顺。愿下相工,简其可否。如有万一,援不朽于黄泉矣。又援姑姊妹并为成帝婕妤。葬于延陵。臣严幸得蒙恩更生,兾因縁先姑,当充后宫。’由是选后入太子宫。时年十三。奉承阴后,傍接同列,礼则脩备,上下安之。遂见宠异,常居后堂。
显宗即位,以后为贵人。时后前母姊女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帝以后无子,命令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肃宗亦孝性淳笃,恩性天至,母子慈爱,始终无纤介之闲。纤介犹细微也。闲,隙也。后常以皇嗣未广,每怀忧叹,荐达左右,若恐不及。后宫有进见者,每加慰纳。若数所宠引,辄增隆遇。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长秋宫,皇后所居宫也。长者乆也,秋者万物成孰之初也,故以名焉。请立皇后,不敢指言,故以宫称之。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遂立为皇后。
先是数日,梦有小飞虫无数赴著身,又入皮肤中而复飞出。既正位宫闱,愈自谦肃。身长七尺二寸,方口,美发。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董仲舒书。周官,周礼也。仲舒书,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也。蕃音繁。常衣大练,裙不加縁。大练,大帛也。杜预注左传曰:‘大帛,厚缯也。’太后兄廖上书曰‘今陛下躬服厚缯’是也。朔望诸姬主朝请,汉律春曰朝,秋曰请。望见后袍衣踈麤,反以为绮縠,就视,乃笑。后辞曰:‘此缯特冝染色,故用之耳。’六宫莫不叹息。帝尝幸苑囿离宫,后辄以风邪露雾为戒,辞意款备,多见详择。帝幸濯龙中,续汉志曰,濯龙,园名也,近北宫。并召诸才人,下邳王已下皆在侧,请呼皇后。帝笑曰:‘是家志不好乐,虽来无欢。’是以游娱之事希尝从焉。
十五年,帝案地图,将封皇子,悉半诸国。后见而言曰:‘诸子裁食数县,于制不已俭乎?’帝曰:‘我子岂冝与先帝子等乎?岁给二千万足矣。’时楚狱连年不断,囚相证引,坐系者甚众。后虑其多滥,乘闲言及,恻然。帝感悟之,夜起仿偟,为思所纳,思后所纳之言。卒多有所降宥。时诸将奏事及公卿较议难平者,广雅曰:‘较,明也。’帝数以试后。后辄分解趣理,各得其情。每于侍执之际,辄言及政事,多所毗补,而未尝以家私干欲。宠敬日隆,始终无衰。
及帝崩,肃宗即位,尊后曰皇太后。诸贵人当徙居南宫,太后感析别之怀,各赐王赤绶,加安车驷马,白越三千端,白越,越布。杂帛二千匹,黄金十斤。自撰显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参医药事。帝请曰:‘黄门舅旦夕供养且一年,既无褒异,又不录勤劳,无乃过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后世闻先帝数亲后宫之家,故不着也。’
建初元年,帝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冝依旧典。汉制,外戚以恩泽封侯,故曰旧典也。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成帝封太后弟王谭、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时等,同时为关内侯。其时黄雾四塞,不闻澍雨之应。又田蚡、窦婴,宠贵横恣,倾覆之祸,为世所传。田蚡,景帝王皇后同母弟武安侯也。为丞相,贪骄,与淮南王霸上私语。后薨,武帝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窦婴,文帝窦皇后从兄子魏其侯也,为丞相,坐与灌夫朋党弃巿也。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枢机,近要之官也。春秋运斗枢曰:‘北斗,第一天枢,第二琁,第三机也。’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阳诸国,常谓“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柰何欲以马氏比阴氏乎!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褠,领袖正白,褠,臂衣,今之臂韝,以缚左右手,于事便也。顾视御者,不及远矣。故不加谴怒,但绝岁用而已,兾以默愧其心,而犹懈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旨,下亏先人之德,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西京外戚吕禄、吕产、窦婴、上官桀安父子、霍禹等皆被诛。
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柰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卫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卫尉,太后兄廖。两校尉,兄防、兄光也。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冝及吉时,不可稽留。’
太后报曰:‘吾反复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以恩泽封爵外家为外施也。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窦太后,文帝后也。王皇后,景帝后也。兄即王信,后封为盖侯。丞相条侯言受高祖约,无军功,非刘氏不侯。条侯,周亚夫也。前书曰:‘高帝与功臣约,非刘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不如约,天下共击之。’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阴、郭中兴之后等邪?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文子曰‘再实之木根必伤,掘臧之家后必殃’也。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四方之珍,衣食则蒙御府余资,斯岂不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封,违慈母之拳拳乎!拳拳犹勤勤也,音权。吾素刚急,有匈中气,不可不顺也。若阴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方言曰:‘饴,饧也。陈、楚、宋、卫之闲通语。’不能复关政矣。’
时新平主家御者失火,延及北阁后殿。太后以为己过,起居不欢。时当谒原陵,自引守备不慎,惭见陵园,遂不行。初,太夫人葬,起坟微高,太后以为言,兄廖等即时减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辄假借温言,赏以财位。如有纤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美车服不轨法度者,便绝属籍,遣归田里。广平、钜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时。乃置织室,蚕于濯龙中,前书有东织、西织,属少府,平帝改名织室。数往观视,以为娱乐。常与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敎授诸小王,论议经书,述叙平生,雍和终日。
四年,天下丰稔,方垂无事,帝遂封三舅廖、防、光为列侯。并辞让,愿就关内侯。太后闻之,曰:‘圣人设敎,各有其方,知人情性莫能齐也。礼记王制曰:‘凡居人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湿,广谷大川异制,人居其闲异俗。修其敎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冝。中国戎夷五方之人,皆有性也,不可推移。’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言少慕古人,书名竹帛,不顾命之长短。今虽已老,而复“戒之在得”,论语孔子曰:‘少之时,戒之在色;及其老也,戒之在得。’得,贪啬也。言弥复吝惜封爵,不欲滥封亲戚也。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惕,惧也。厉,危也。居不求安,食不念饱。兾乘此道,不负先帝。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复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万年之日长恨矣!’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退位归第焉。
太后其年寝疾,不信巫祝小医,数敕绝祷祀。至六月,崩。在位二十三年,年四十余。合葬显节陵。
贾贵人,南阳人。建武末选入太子宫,中元二年生肃宗,而显宗以为贵人。帝既为太后所养,专以马氏为外家,故贵人不登极位,贾氏亲族无受宠荣者。及太后崩,乃策书加贵人王赤绶,续汉书曰诸侯王赤绶也。安车一驷,永巷宫人二百,永巷,宫中署名也,后改为掖庭。永巷宫人,即官婢也。御府杂帛二万匹,大司农黄金千斤,钱二千万。诸史并阙后事,故不知所终。
章德窦皇后讳某,扶风平陵人,大司空融之曾孙也。祖穆,父勋,坐事死,事在窦融传。勋尚东海恭王彊女沘阳公主,后其长女也。家既废坏,数呼相工问息耗,薛氏韩诗章句曰:‘耗。恶也。’息耗犹言善恶也。见后者皆言当大尊贵,非臣妾容貌。年六岁能书,亲家皆竒之。建初二年,后与女弟俱以选例入见长乐宫,进止有序,风容甚盛。肃宗先闻后有才色,数以讯诸姬傅。讯,问也。傅谓傅母。及见,雅以为美,马太后亦异焉,因入掖庭,见于北宫章德殿。后性敏给,倾心承接,称誉日闻。明年,遂立为皇后,妹为贵人。七年,追爵谥后父勋为安成思侯。安成,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吴房县东南。后宠幸殊特,专固后宫。
初,宋贵人生皇太子庆,梁贵人生和帝。后既无子,并疾忌之,数闲于帝,渐致踈嫌。因诬宋贵人挟邪媚道,遂自杀,废庆为清河王,语在庆传。
梁贵人者,褒亲愍侯梁竦之女也。少失母,为伯母舞阴长公主所养。长公主,光武女,梁松尚焉。年十六,亦以建初二年与中姊俱选入掖庭为贵人。四年,生和帝。后养为己子。欲专名外家而忌梁氏。八年,乃作飞书以陷竦,飞书,若今匿名书也。竦坐诛,贵人姊妹以忧卒。自是宫房惵息,惵,惧也,音牒。周书曰‘临捕以威,而气惵惧’也。后爱日隆。
及帝崩,和帝即位,尊后为皇太后。皇太后临朝,尊母沘阳公主为长公主,益汤沐邑三千户,兄宪,弟笃、景,并显贵,擅威权,后遂密谋不轨,永元四年,发觉被诛。
九年,太后崩,未及葬,而梁贵人姊嫕音一计反。上书陈贵人枉殁之状。太尉张酺、司徒刘方、司空张奋上奏,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中元元年,黜吕后不冝配食高庙。贬太后尊号,不冝合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帝手诏曰:‘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上官太后,昭帝后也。父安与燕王谋反诛。太后以年少,又霍光外孙,故不废也。其勿复议。’于是合葬敬陵。在位十八年。
帝以贵人酷殁,敛葬礼阙,乃改殡于承光宫,上尊谥曰恭怀皇后,谥法曰:‘敬事尊上曰恭,慈仁哲行曰怀。’追服丧制,百官缟素,与姊大贵人俱葬西陵,仪比敬园。敬园,安帝祖母宋贵人之园也。
和帝阴皇后讳某,光烈皇后兄执金吾识之曾孙也。后少聦慧,善书蓺。永元四年,选入掖庭,以先后近属,故得为贵人。有殊宠。八年,遂立为皇后。
自和熹邓后入宫,熹音许其反。爱宠稍衰,数有恚恨。后外祖母邓朱出入宫掖。十四年夏,有言后与朱共挟巫蛊道,巫师为蛊,故曰巫蛊。左传注曰:‘蛊,惑也。’事发觉,帝遂使中常侍张慎与尚书陈褒于掖庭狱杂考案之。朱及二子奉、毅与后弟轶、辅、敞辞语相连及,以为祠祭祝诅,大逆无道。奉、毅、辅考死狱中。帝使司徒鲁恭持节赐后策,上玺绶,迁于桐宫,以忧死。立七年,葬临平亭部。葬于亭部内之地也。父特进纲自杀,轶、敞及朱家属徙日南比景县,宗亲外内昆弟皆免官还田里。永初四年,邓太后诏赦阴氏诸徙者悉归故郡,还其资财五百余万。
和熹邓皇后讳绥,蔡邕曰:‘谥法,有功安人曰熹。’太傅禹之孙也。父训,护羌校尉;母阴氏,光烈皇后从弟女也。后年五岁,太傅夫人爱之,自为翦发。夫人年高目冥,误伤后额,忍痛不言。左右见者怪而问之,后曰:‘非不痛也,太夫人哀怜为断发,难伤老人意。故忍之耳。’六岁能史书,史书,周宣王太史籀所作大篆十五篇也。前书曰‘敎学童之书’也。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意难问。下意犹出意也。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习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务学,宁当举博士邪?’后重违母言,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父训异之,事无大小,辄与详议。
永元四年,当以选入,会训卒,后昼夜号泣,终三年不食盐菜,憔悴毁容,亲人不识之。后尝梦扪天,扪,摸也。荡荡正青,若有锺乳状,乃仰嗽饮之。以讯诸占梦,言尧梦攀天而上,汤梦及天而咶之,咶音是。斯皆圣王之前占,吉不可言。又相者见后惊曰:‘此成汤之法也。’续汉书曰:‘相者待诏相工苏大曰:“此成汤之骨法。”’家人窃喜而不敢宣。后叔父陔言:‘常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兄训为谒者,使修石臼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初,太傅禹叹曰:‘吾将百万之众,未尝妄杀一人,其后世必有兴者。’
七年,后复与诸家子俱选入宫。后长七尺二寸,姿颜姝丽,姝,美色也。诗曰:‘彼姝者子。’绝异于众,左右皆惊。八年冬,入掖庭为贵人,时年十六。恭肃小心,动有法度。承事阴后,夙夜战兢。接抚同列,常克己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爱焉。及后有疾,特令后母兄弟入视医药,不限以日数。后言于帝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乆在内省,外舍,外家。上令陛下有幸私之讥,下使贱妾获不知足之谤。上下交损,诚不愿也。’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贵人反以为忧,深自抑损,诚难及也。’每有䜩会,诸姬贵人竞自修整,簪珥光采,袿裳鲜明,说文曰:‘簪,笄也。珥,瑱也,以玉充耳。’释名曰:‘妇人上服曰袿。’而后独著素,装服无饰。其衣有与阴后同色者,即时解易。若并时进见,则不敢正坐离立,行则偻身自卑。离,并也。礼记曰:‘离坐离立,无往参焉。’帝每有所问,常逡巡后对,不敢先阴后言。帝知后劳心曲体,叹曰:‘修德之劳,乃如是乎!’后阴后渐踈,每当御见,辄辞以疾。时帝数失皇子,后忧继嗣不广,恒垂涕叹息,数选进才人,以博帝意。
阴后见后德称日盛,不知所为,遂造祝诅,欲以为害。帝尝寝病危甚,阴后密言:‘我得意,不令邓氏复有遗类!’后闻,乃对左右流涕言曰:‘我竭诚尽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祐,而当获罪于天。妇人虽无从死之义,然周公身请武王之命,武王有疾,周公为之请命于大王、王季、文王,曰‘若尔三王有丕子之责于天,以旦代某之身’也。越姬心誓必死之分,越姬,楚昭王之姬,越王句践女也。昭王䜩游,越姬从,谓姬曰:‘乐乎?’对曰:‘乐则乐矣,而不可乆也。’王曰:‘愿与子生死若此。’姬曰:‘君王乐游,要妾以死,不敢闻命。’后王病,有赤云夹日如飞鸟。王问周太史。史曰:‘是害王身,请移于将相。’王曰:‘将相于孤,犹股肱也。’不听。姬曰:‘大哉君王之德。妾请从王死矣。昔日游乐,是以不敢听命,今君王复礼,国人为君王死,何况妾乎?妾愿先驱狐狸于地下。昔日口虽不言,心许之矣。妾闻信者不负其心。’遂自杀。故曰‘心誓’。事见列女传也。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之讥。’高帝爱幸戚夫人。帝崩,吕太后断夫人手足,去眼薰耳,使居鞠室中,名曰‘人彘’也。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固禁之,因诈言属有使来,上疾已愈。后信以为然,乃止。明日,帝果瘳。
十四年夏,阴后以巫蛊事废,后请救不能得,帝便属意焉。后愈称疾笃,深自闭绝。会有司奏建长秋宫,帝曰:‘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唯邓贵人德冠后庭,乃可当之。’至冬,立为皇后。辞让者三,然后即位。手书表谢,深陈德薄,不足以充小君之选。是时,方国贡献,竞求珍丽之物,自后即位,悉令禁绝,岁时但供纸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谦让,故兄隲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将。
元兴元年,帝崩,长子平原王有疾,而诸皇子夭没,前后十数,后生者辄隐秘养于人闲。殇帝生始百日,后乃迎立之。尊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和帝葬后,宫人并归园,太后赐周、冯贵人策曰:‘朕与贵人托配后庭,共欢等列,十有余年。不获福祐,先帝早弃天下,孤心焭焭,焭焭,孤特之貌也。诗曰:‘焭焭在疚。’靡所瞻仰,夙夜永怀,感怆发中。今当以旧典分归外园,惨结增叹,燕燕之诗,曷能喻焉?诗鄁序曰:‘卫庄姜送归妾也。’其诗曰:‘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其赐贵人王青盖车,采饰辂,骖马各一驷,黄金三十斤,杂帛三千匹,白越四千端。’又赐冯贵人王赤绶,以未有头上步摇、环珮,加赐各一具。周礼‘王后首服为副’,所以副首为饰,若今步摇也。释名曰:‘皇后首副,其上有垂珠,步则摇也。’
是时新遭大忧,法禁未设。宫中亡大珠一箧,太后念,欲考问,必有不辜。乃亲阅宫人,观察颜色,即时首服。又和帝幸人吉成,御者共枉吉成以巫蛊事,遂下掖庭考讯,辞证明白。太后以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尚无恶言,今反若此,不合人情,更自呼见实核,果御者所为。莫不叹服,以为圣明。常以鬼神难征,淫祀无福,乃诏有司罢诸祠官不合典礼者。又诏赦除建武以来诸犯妖恶,及马、窦家属所被禁锢者,皆复之为平人。减大官、导官、尚方、内者服御珍膳靡丽难成之物,汉官仪曰:‘大官,主膳羞也。’前书音义曰:‘导官,主导择米以供祭祀。尚方,掌工作刀劔诸物及刻玉为器。’汉官仪曰:‘内者,主帷帐。’并署名也。自非供陵庙,稻梁米不得导择,朝夕一肉饭而已。旧大官汤官经用岁且二万万,经,常也。太后敕止,日杀省珍费,自是裁数千万。及郡国所贡,皆减其过半。悉斥卖上林鹰犬。其蜀、汉扣器九带佩刀,并不复调。蜀,蜀郡也。汉,广汉郡也。二郡主作供进之器,元帝时贡禹上书‘蜀、广汉主金银器,各用五百万’是也。扣音口,以金银縁器也。止画工三十九种。又御府、尚方、织室锦绣、冰纨、绮縠、金银、珠玉、犀象、玳瑁、雕镂翫弄之物,皆绝不作。离宫别馆储峙米糒薪炭,悉令省之。储峙犹蓄积也。糒,干饭。又诏诸园贵人,其宫人有宗室同族若羸老不任使者,令园监实核上名,自御北宫增喜观阅问之,恣其去留,即日免遣者五六百人。
及殇帝崩,太后定策立安帝,犹临朝政。以连遭大忧,百姓苦役,大忧谓和帝、殇帝崩。殇帝康陵方中秘藏,方中,陵中也。冢藏之中,故言秘也。及诸工作,事事减约,十分居一。
诏告司隶校尉、河南尹、南阳太守曰:‘每览前代外戚賔客,假借威权,轻薄𫍣,言匆遽也。音七洞反。𫍣音洞。至有浊乱奉公,为人患苦。咎在执法怠懈,不辄行其罚故也。今车骑将军隲等虽怀敬顺之志,而宗门广大,姻戚不少,賔客奸猾,多干禁宪。干,犯也。其明加检敕,勿相容护。’自是亲属犯罪,无所假贷。太后愍阴氏之罪废,赦其徙者归郷,敕还资财五百余万。永初元年,爵号太夫人为新野君,万户供汤沐邑。汤沐者,取其赋税以供汤沐之具也。
二年夏,京师旱,亲幸洛阳寺录冤狱。有囚实不杀人而被考自诬,羸困舆见,畏吏不敢言,将去,举头若欲自诉。太后察视觉之。即呼还问状,具得枉实,即时收洛阳令下狱抵罪。行未还宫,澍雨大降。
三年秋,太后体不安,左右忧惶,祷请祝辞,愿得代命。太后闻之,即谴怒,切敕掖庭令以下,但使谢过祈福,不得妄生不祥之言。旧事,岁终当飨遣卫士,旧事,卫士得代归者,上亲飨焉。前书盖宽饶传曰‘岁尽交代,上临飨罢卫卒’是也。大傩逐疫。礼记月令:‘命有司大傩,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气。’郑玄注云:‘傩,阴气也。此月之中,日历虚、危,有坟墓四星之气为厉鬼,随彊阴出以害人。’故傩却之也。太后以阴阳不和,军旅数兴,诏飨会勿设戏作乐,减逐疫侲子之半,侲子,逐疫之人也,音振。薛综注西京赋云:‘侲之言善也,善童幼子也。’续汉书曰:‘大傩,选中黄门子弟,年十岁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鞉。’悉罢象橐驼之属。丰年复故。太后自入宫掖,从曹大家受经书,兼天文、筭数。昼省王政,夜则诵读,而患其谬误,惧乖典章,乃博选诸儒刘珍等及博士、议郎、四府掾史五十余人,诣东观雠校传记。仇,对也。事毕奏御,赐葛布各有差。又诏中官近臣于东观受读经传,以敎授宫人,左右习诵,朝夕济济。及新野君薨,太后自侍疾病,至乎终尽,忧哀毁损,事加于常。赠以长公主赤绶、东园秘器、东园,署名,属少府。主作凶器,故言秘也。玉衣绣衾,又赐布三万匹,钱三千万。隲等遂固让钱布不受。使司空持节护丧事,仪比东海恭王,谥曰敬君。太后谅暗既终,谅暗,居丧之庐也。或为‘谅阴’。谅,信也;阴,默也。言居忧信默不言。乆旱,太后比三日幸洛阳,录囚徒,理出死罪三十六人,耐罪八十人,其余减罪死右趾已下至司寇。
七年正月,初入太庙,斋七日,赐公卿百僚各有差。庚戌,谒宗庙,率命妇群妾相礼仪,相,助也。仪礼曰:‘命夫者,男子之为大夫也。命妇者,大夫之妻也。’与皇帝交献亲荐,成礼而还。周礼,宗庙祭之日,旦,王服衮冕而入,立于阼;后服副祎,从王而入。王以圭瓉酌郁鬯以献尸,次后以璋瓉酌郁鬯以献尸,此谓交献也。卒事凡九献焉。因下诏曰:‘凡供荐新味,多非其节,或郁养强孰,或穿掘萌牙,味无所至而夭折生长,岂所以顺时育物乎!传曰:“非其时不食。”论语曰:‘不时不食。’言非其时物则不食之。前书邵信臣曰:‘不时之物,有伤于人,不冝以奉供养。’自今当奉祠陵庙及给御者,皆须时乃上。’凡所省二十三种。
自太后临朝,水旱十载,四夷外侵,盗贼内起。每闻人饥,或达旦不寐,而躬自减彻,以救灾厄,故天下复平,岁还丰穰。
元初五年,平望侯刘毅平望,县,属北海郡,今青州北海县西北平望台是也,一名望海台也。以太后多德政,欲令早有注记,上书安帝曰:‘臣闻易载羲农而皇德著,易系辞曰:‘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于是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庖羲氏没,神农氏作,斲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耜之利,以敎天下。’伏羲、神农为三皇,故言皇德也。书述唐虞而帝道崇,故虽圣明,必书功于竹帛,流音于管弦。竹谓简册,帛谓缣素。黄帝以下六代乐,皆所以章显功德,是流音于管弦。伏惟皇太后膺大圣之姿,体乾坤之德,易曰:‘圣人与天地合其德。’齐踪虞妃,比迹任姒。虞妃,即舜妻娥皇、女英也。任,文王母;姒,武王母也。孝悌慈仁,允恭节约,杜绝奢盈之源,防抑逸欲之兆。正位内朝,流化四海。易家人卦曰:‘女正位乎内,正家而天下定矣。’礼记曰,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谓之四海。及元兴、延平之际,国无储副,仰观乾象,参之人誉,援立陛下为天下主,永安汉室,绥静四海。又遭水潦,东州饥荒。延平元年,安帝初即位,六州大水,永初元年,禀司隶、兖、豫、徐、兾、并六州贫人也。垂恩元元,冠盖交路,菲薄衣食,躬率群下,损膳解骖,以赡黎苗。广雅云:‘苗,众也。’恻隐之恩,犹视赤子。隐,痛也。尚书曰‘若保赤子,惟人其康乂’也。克己引愆,显扬仄陋。崇晏晏之政,尚书考灵燿曰:‘文塞晏晏。’敷在宽之敎。敷,布也。尚书曰:‘五敎在宽。’兴灭国,继绝世,录功臣,复宗室。追还徙人,蠲除禁锢。政非惠和,不图于心;制非旧典,不访于朝。弘德洋溢,充塞宇宙;洋溢,言多。洪泽丰沛,漫衍八方。华夏乐化,戎狄混并。丕功著于大汉,硕惠加于生人。巍巍之业,可闻而不可及;荡荡之勋,可诵而不可名。古之帝王,左右置史;礼记玉藻曰:‘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汉之旧典,世有注记。夫道有夷崇,治有进退。若善政不述,细异辄书,是为尧汤负洪水大旱之责,而无咸熙假天之美;咸,皆也。熙,广也。尚书曰:‘庶绩咸熙。’言尧之朝政,众功皆广。假音格,至也。尚书曰:‘祐我烈祖,格于皇天。’言伊尹佐汤,功至于天也。尧洪水九载,汤大旱七年。高宗成王有雉雊迅风之变,而无中兴康宁之功也。高宗,殷王也,小乙之子,名武丁。当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高宗修德,殷道中兴。成王疑周公,乃有雷电大风之变,成王改过,几致刑措也。上考诗书,有虞二妃,周室三母,尚书曰:‘釐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三母谓后稷母姜嫄,文王母大任,武王母大姒也。诗大雅曰:‘厥初生人,时维姜嫄。’又曰:‘大任有身,生此文王。’又曰‘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也。修行佐德,诗云:‘既有烈考,亦有文母。’是佐德。思不逾阈。阈,门限也。左传曰:‘妇人送迎不出门,见兄弟不逾阈。’未有内遭家难,外遇灾害,览緫大麓,经营天物,麓,录也。言大录万机之政。书曰‘纳于大麓’,又曰‘暴殄天物’也。功德巍巍若兹者也。冝令史官著长乐宫注、圣德颂,以敷宣景燿,勒勋金石,县之日月,易曰:‘县象着明,莫大于日月。’摅之罔极,以崇陛下烝烝之孝。’广雅曰:‘摅,舒也。’孔安国注尚书曰:‘烝烝犹进进也。’帝从之。
六年,太后诏征和帝弟济北、河闲王子男女年五岁以上四十余人,又邓氏近亲子孙三十余人,并为开邸第,苍颉篇曰:‘邸,舍也。’敎学经书,躬自监试。尚幼者,使置师保,朝夕入宫,抚循诏导,诏,告也。恩爱甚渥。乃诏从兄河南尹豹、越骑校尉康等曰:‘吾所以引纳群子,置之学官者,实以方今承百王之敝,时俗浅薄,巧伪滋生,五经衰缺,不有化导,将遂陵遟,故欲褒崇圣道,以匡失俗。传不云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论语孔子言也。言人终日饱食,不措心于道义。难矣哉,言终无远大也。今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饭,乘坚驱良,坚谓好车,良谓善马也。墨子曰:‘圣王为衣服之法,坚车良马,不知贵也。’而面墙术学,不识臧否,尚书曰‘弗学墙面’也。斯故祸败所从来也。永平中,四姓小侯皆令入学,小侯,解见明纪。所以矫俗厉薄,反之忠孝。先公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德敎化子孙,先公谓邓禹。禹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故曰文德也。故能束脩,不触罗网。言能自约束修整也。诚令儿曹上述祖考休烈,下念诏书夲意,则足矣。其勉之哉!’
康以太后乆临朝政,心怀畏惧,托病不朝。太后使内人问之。时宫婢出入,多能有所毁誉,其耆宿者皆称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闻,诟之曰:‘汝我家出,尔敢尔邪!’婢怒,还说康诈疾而言不逊。太后遂免康官,遣归国,绝属籍。
永宁二年二月,寝病渐笃,乃乘辇于前殿,见侍中、尚书,因北至太子新所缮宫。还,大赦天下,赐诸园贵人、王、主、群僚钱布各有差。诏曰:‘朕以无德,托母天下,而薄祐不天,早离大忧。延平之际,海内无主,元元厄运,危于累卵。说苑曰:‘晋灵公骄奢,造九层之台,国困人贫,耻功不成。令曰:“左右谏者斩也。”荀息乃求见。公曰:“谏邪?”息曰:“不敢。臣能累十二博棋,加九鸡子其上。”公曰:“危哉。”息曰:“复有危于此者。公为九层之台,男女不得耕织,社稷一灭,君何所望!”君曰:“寡人之过。”乃坏台焉。’勤勤苦心,不敢以万乘为乐,上欲不欺天愧先帝,下不违人负宿心,诚在济度百姓,以安刘氏。自谓感彻天地,当蒙福祚,而丧祸内外,伤痛不绝。内外谓新野君薨及和、殇二帝崩也。顷以废病沈滞,乆不得侍祠,自力上原陵,加欬逆唾血,遂至不解。存亡大分,无可柰何。公卿百官,其勉尽忠恪,以辅朝廷。’三月崩。在位二十年,年四十一。合葬顺陵。
论曰:邓后称制终身,号令自出,术谢前政之良,身阙明辟之义,前政谓周公也。辟,君也。尚书曰‘朕复子明辟’,言周公摄位,复还成王。今太后不还,故曰阙也。至使嗣主侧目,敛衽于虚器,器谓神器,谕帝位也。直生怀懑,悬书于象魏。象魏,阙也。直生,杜根等上书,请太后还政。借之仪者,殆其惑哉!借犹假也。殆,近也。言太后不还政于安帝,近可惑也。然而建光之后,王柄有归,太后建光之中崩,归政安帝。遂乃名贤戮辱,便孽党进,帝宠用乳母王圣及其女伯荣,出入宫掖,通传奸赂,太尉杨震及邓隲等皆被中官谮诛也。衰斁之来,兹焉有征。斁,败也。安帝临政,衰败逾甚,故曰有征也。故知持权引谤,所幸者非己;焦心恤患,自强者唯国。言执持朝权以招众谤者,所幸不为己身,唯忧国也。是以班母一说,阖门辞事;太后兄大将军隲,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许,以问班昭,乃许之。语见昭传也。爱侄微愆,髡剔谢罪。太后兄隲子凤受遗事泄,隲遂髡妻及凤以谢天下。语见隲传。将杜根逢诛,未值其诚乎!诚,信也。言未为太后所信。但蹊田之牛,夺之已甚。左传申叔时曰:‘牵牛以蹊人之田而夺之牛,牵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夺之牛,罚已重矣。’此喻杜根。上书虽曰有罪,太后杀之为过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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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下‧皇后纪第十下 安思阎皇后 顺烈梁皇后 孝崇匽皇后 桓帝懿献梁皇后 孝桓邓皇后 桓思窦皇后 孝仁董皇后 孝灵宋皇后 灵思何皇后 献帝伏皇后 献穆曹皇后
安思阎皇后讳姬,谥法曰:‘谋虑不愆曰思。’河南荥阳人也。祖父章,永平中为尚书,以二妹为贵人。章精力晓旧典,乆次,当迁以重职,显宗为后宫亲属,竟不用,出为步兵校尉。汉官仪曰‘比二千石,掌宿卫兵,属北军中候’也。章生畅,畅生后。
后有才色。元初元年,以选入掖庭,甚见宠爱,为贵人。二年,立为皇后。后专房妒忌,帝幸宫人李氏,生皇子保,遂鸩杀李氏。鸩,毒鸟也。食蝮。以其羽画酒中,饮之立死。三年,以后父侍中畅为长水校尉,封北冝春侯,北冝春,县,属汝南郡。以豫章有冝春,故此加北。故城在今豫州汝阳县西南也。食邑五千户。四年,畅卒,谥曰文侯,子显嗣。
建光元年,邓太后崩,帝始亲政事。显及弟景、耀、晏并为卿校,典禁兵。延光元年,更封显长社县侯,长社,县,属颍川郡。前书音义曰:‘其社中树暴长,故名长社。’今许州县。食邑万三千五百户,追尊后母宗为荥阳君。续汉志曰:‘妇人封君,仪比公主,油犍軿车,带绶以采组为绲带,各如其绶色,黄金辟邪加其首为带。’显、景诸子年皆童龀,大戴礼曰:‘男八岁而龀,女七岁而龀。’龀,毁齿也,音初刃反。并为黄门侍郎。后宠既盛,而兄弟颇与朝权,后遂与大长秋江京、中常侍樊丰等共谮皇太子保,废为济阴王。
四年春,后从帝幸章陵,帝道疾,崩于叶县。后、显兄弟及江京、樊丰等谋曰:‘今晏驾道次,晏,晚也。臣下不敢斥言帝崩,犹言晚驾而出。济阴王在内,邂逅公卿立之,还为大害。’乃伪云帝疾甚,徙御卧车。行四日,驱驰还宫。明日,诈遣司徒刘喜诣郊庙社稷,告天请命。其夕,乃发丧。尊后曰皇太后。皇太后临朝,蔡邕独断曰:‘少帝即位,太后即代摄政,临前殿,朝群臣。太后东面,少帝西面。群臣奏事上书,皆为两通,一诣后,一诣少帝。’以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
太后欲乆专国政,贪立幼年,与显等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郷侯懿,惠王名寿,章帝子也。立为皇帝。显忌大将军耿宝耿弇之弟舒之孙。位尊权重,威行前朝,乃风有司奏宝及其党与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恽弟侍中笃、笃弟大将军长史宓、善文曰:‘恽字伯周。宓字仲周,笃字季周。’侍中周广、阿母野王君王圣、圣女永、永婿黄门侍郎樊严等,更相阿党,互作威福,探刺禁省,更为唱和,皆大不道。丰、恽、广皆下狱死,家属徙比景;比景,县名,属日南郡。前书音义曰:‘日中于头上,景在己下,故名之。’宓、严减死,髡钳;贬宝为则亭侯,遣就国,自杀;王圣母子徙雁门。于是景为卫尉,耀城门校尉,晏执金吾,兄弟权要,威福自由。
少帝立二百余日而疾笃,显兄弟及江京等皆在左右。京引显屏语曰:‘北郷侯病不解,国嗣冝时有定。前不用济阴王,今若立之,后必当怨,人何不早征诸王子,简所置乎?’显以为然。及少帝薨,京白太后,征济北、河闲王子。未至,而中黄门孙程合谋杀江京等,立济阴王,是为顺帝。显、景、晏及党与皆伏诛,迁太后于离宫,家属徙比景。明年,太后崩。在位十二年,合葬恭陵。
帝母李氏瘗在洛阳城北,帝初不知,莫敢以闻。及太后崩,左右白之,帝感悟发哀,亲到瘗所,更以礼殡,上尊谥曰恭愍皇后,葬恭北陵,为策书金匮,藏于世祖庙。在恭陵之北,因以为名。汉官仪曰:‘置陵园令、食监各一人,秩皆六百石。’金匮,缄之以金。
顺烈梁皇后讳妠,谥法曰:‘执德尊业曰烈。’声类曰:‘妠,娶也,音纳。’大将军商之女,恭怀皇后弟之孙也。后生,有光景之祥。少善女工,好史书,九岁能诵论语,治韩诗,韩婴所传诗也。大义略举。常以列女图画置于左右,以自监戒。刘向撰列女传八篇,图画其象。父商深异之,窃谓诸弟曰:‘我先人全济河西,所活者不可胜数。商曾祖统,更始二年补中郎将、酒泉太守,使安集凉州。时西河扰乱,众议以统素有威信,乃推统与窦融共完全五郡。虽大位不究,而积德必报。若庆流子孙者,傥兴此女乎?’
永建三年,与姑俱选入掖庭,时年十三。相工茅通见后,惊,再拜贺曰:‘此所谓日角偃月,相之极贵,臣所未尝见也。’太史卜兆得寿房,又筮得坤之比,易坤卦六五爻,变而之比,比九五,象曰:‘显比之吉,位正中也。’九五居得其位,下应于上,故吉。遂以为贵人。常特被引御,从容辞于帝曰:‘夫阳以博施为德,阴以不专为义,螽斯则百,福之所由兴也。诗国风序曰:‘言后妃若螽斯不妒忌,则子孙众多也。’诗大雅曰‘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也。愿陛下思云雨之均泽,识贯鱼之次序,易曰:‘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剥卦曰:‘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剥,坤下艮上,五阴而一阳,众阴在下,骈头相次,似贯鱼也。使小妾得免罪谤之累。’由是帝加敬焉。
阳嘉元年春,有司奏立长秋宫,以乘氏侯商先帝外戚,商祖姑,章帝贵人,生和帝也。春秋之义,娶先大国,公羊传曰,天子娶于纪。纪本子爵也,先褒为侯,言王者不娶于小国也。梁小贵人冝配天祚,正位坤极。正其内位,居阴德之极也。易曰‘女正位乎内’也。帝从之,乃于寿安殿立贵人为皇后。寿安是德阳宫内殿名。后既少聦惠,深览前世得失,虽以德进,不敢有骄专之心,每日月见谪,谪,责也。礼记云:‘阳事不得,谪见于天,日为之食。阴事不得,谪见于天,月为之食。’辄降服求愆。
建康元年,帝崩。后无子,美人虞氏子炳立,是为冲帝。尊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冲帝寻崩,复立质帝,犹秉朝政。
时杨、徐剧贼寇扰州郡,西羌、鲜卑及日南蛮夷攻城暴掠,赋敛烦数,官民困竭。太后夙夜勤劳,推心杖贤,委任太尉李固等,拔用忠良,务崇节俭。其贪叨罪慝,贪财曰叨。慝,恶也。多见诛废。分兵讨伐,群寇消夷。故海内肃然,宗庙以宁。而兄大将军兾鸩杀质帝,专权暴滥,忌害忠良,数以邪说疑误太后,遂立桓帝而诛李固。太后又溺于宦官,多所封宠,以此天下失望。
和平元年春,归政于帝,太后寝疾遂笃,乃御辇幸宣德殿,见宫省官属及诸梁兄弟。诏曰:‘朕素有心下结气,从闲以来,加以浮肿,逆害饮食,寖以沈困,寖,渐也。比使内外劳心请祷。私自忖度,日夜虚劣,不能复与群公卿士共相终竟。援立圣嗣,恨不乆育养,见其终始。今以皇帝、将军兄弟委付股肱,其各自勉焉。’后二日而崩。在位十九年,年四十五。合葬宪陵。
虞美人者,以良家子年十三选入掖庭,续汉志曰:‘美人父诗为郎中,诗父衡屯骑校尉。’又生女舞阳长公主。自汉兴,母氏莫不尊宠。顺帝既未加美人爵号,而冲帝早夭,大将军梁兾秉政,忌恶佗族,故虞氏抑而不登,但称‘大家’而已。
陈夫人者,家本魏郡,少以声伎入孝王宫,得幸,生质帝。亦以梁氏故,荣宠不及焉。
熹平四年,小黄门赵祐、续汉志曰:‘小黄门,六百石,宦者,无员,掌侍左右,受尚书事。上在内宫,关通中外,及中宫以下众事,诸公主及王大妃等疾苦,则使问之。’议郎卑整上言:风俗通曰:‘卑氏,郑大夫卑谌之后,汉有卑躬,为北平太守。’‘春秋之义,母以子贵。公羊传曰:‘桓公幼而贵,隐公长而卑。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隆汉盛典,尊崇母氏,凡在外戚,莫不加宠。今冲帝母虞大家,质帝母陈夫人,皆诞生圣皇,而未有称号。夫臣子虽贱,尚有追赠之典,况二母见在,不蒙崇显之次,无以述遵先世,垂示后世也。’帝感其言,乃拜虞大家为宪陵贵人,陈夫人为渤海孝王妃,孝王名鸿,章帝子千乘贞王伉之孙。鸿生质帝,帝立,徙勃海焉。使中常侍持节授印绶,遣太常以三牲告宪陵、怀陵、静陵焉。怀陵,冲帝陵。静陵,质帝陵。
孝崇匽皇后讳明,匽音偃。为蠡吾侯翼媵妾,蠡吾侯翼,河闲王开子,和帝孙。生桓帝。桓帝即位,明年,追尊翼为孝崇皇,陵曰博陵,以后为博园贵人。和平元年,梁太后崩,乃就博陵尊后为孝崇皇后。遣司徒持节奉策授玺绶,赍乘舆器服,备法物。宫曰永乐。置太仆、少府以下,皆如长乐宫故事。汉官仪曰:‘帝祖母称长信宫,帝母称长乐宫,故有长信少府、长乐少府及职吏,皆宦者为之。’又置虎贲、羽林卫士,起宫室,分钜鹿九县为后汤沐邑。在位三年,元嘉二年崩。以帝弟平原王石为丧主,〕石,蠡吾侯翼子,桓帝兄。敛以东园画梓寿器、玉匣、饭含之具,礼仪制度比恭怀皇后。东园,署名,属少府,掌为棺器。梓木为棺,以漆画之。称寿器者,欲其乆长也,犹如寿堂、寿宫、寿陵之类也。汉旧仪曰:‘
梓棺长二丈,崇广四尺。’玉匣者,腰已下为匣,至足亦缝,以黄金为镂。饭含者,以珠玉实口。使司徒持节,大长秋奉吊祠,赙钱四千万,公羊传曰:‘货财曰赙。’布四万匹,中谒者仆射典护丧事,侍御史护大驾卤簿。汉官仪曰:‘天子车驾次第谓之卤簿。有大驾、法驾、小驾。大驾公卿奉引,大将军参乘,太仆御,属车八十一乘,备千乘万骑,侍御史在左驾马,询问不法者。’今仪比车驾,故以侍御史监护焉。诏安平王豹、河闲王建、勃海王悝,悝音恢。长社、益阳二长公主,长社公主,桓帝姊,耿弇弟霸玄孙援尚焉。益阳公主,桓帝妹,侍中寇荣从兄子尚焉。与诸国侯三百里内者,及中二千石、二千石、令、长、相,皆会葬。将作大匠复土,缮庙,合葬博陵。
桓帝懿献梁皇后讳女莹,谥法曰:‘温和圣善曰懿,聦明叡知曰献。’顺烈皇后之女弟也。帝初为蠡吾侯,梁太后征,欲与后为婚,未及嘉礼,嘉礼,婚礼。会质帝崩,因以立帝。明年,有司奏太后曰:‘春秋迎王后于纪,在涂则称后。公羊传曰:‘祭公来逆王后于纪。’传曰:‘祭公者何?天子之三公。其称王后何?王者无外,其辞成矣。’今大将军兾女弟,膺绍圣善。膺,当也。绍,嗣也。圣善谓母也,言娶妻当嗣亲也。诗云:‘母氏圣善。’结婚之际,有命既集,谓太后先有令许结亲也。诗云‘天监在下,有命既集’也。冝备礼章,时进征币。征,成也。纳币以成婚。请下三公、太常案礼仪。’奏可。于是悉依孝惠皇帝纳后故事,聘黄金二万斤,纳采雁璧乘马束帛,一如旧典。汉书旧仪:‘娉皇后,黄金万斤。’吕后为惠帝娶鲁元公主女,故特优其礼也。仪礼曰:‘纳采用雁。’郑玄注曰:‘纳其采择之礼。用雁,取顺阴阳往来也。’周礼:‘王者谷圭以聘女。’郑玄注云:‘士大夫已上,乃以玄𫄸束帛,天子加以谷圭,诸侯加以大璋。’然礼称以圭,此云用璧,形制虽异,为玉同也。乘马,四匹马也。杂记曰:‘纳币一束,束五两,两五寻。’然则每端二丈也。建和元年六月始入掖庭,八月立为皇后。
时太后秉政而梁兾专朝,故后独得宠幸,自下莫得进见。后藉姊兄荫埶,恣极奢靡,宫幄雕丽,服御珍华,巧饰制度,兼倍前世。及皇太后崩,恩爱稍衰。后既无子,潜怀怨忌,每宫人孕育,鲜得全者。帝虽迫畏梁兾,不敢谴怒,然见御转稀。至延熹三年,后以忧恚崩,在位十三年,葬懿陵。其岁,诛梁兾,废懿陵为贵人冢焉。
桓帝邓皇后讳猛女,和熹皇后从兄子邓香之女也。母宣,初适香,生后。改嫁梁纪,纪者,大将军梁兾妻孙寿之舅也。后少孤,随母为居,因冒姓梁氏。兾妻见后貌美,永兴中进入掖庭,为采女,绝幸。采,择也,以因采择而立名。明年,封兄邓演为南顿侯,位特进。演卒,子康嗣。及懿献后崩,梁兾诛,立后为皇后。帝恶梁氏,改姓为薄,封后母宣为长安君。四年,有司奏后本郎中邓香之女,不冝改易它姓,于是复为邓氏。追封赠香车骑将军安阳侯印绶,更封宣、康大县,宣为昆阳君,康为沘阳侯,赏赐巨万计。巨,大也。大万谓万万也。宣卒,赗赠葬礼,皆依后母旧仪。以康弟统袭封昆阳侯,位侍中;统从兄会袭安阳侯,为虎贲中郎将;又封统弟秉为淯阳侯。宗族皆列校、郎将。
帝多内幸,博采宫女至五六千人,及驱役从使,复兼倍于此。而后恃尊骄忌,与帝所幸郭贵人更相谮诉。八年,诏废后,送暴室,以忧死。汉官仪曰:‘暴室在掖庭内,丞一人,主宫中妇人疾病者。其皇后、贵人有罪,亦就此室也。’立七年。葬于北邙。从父河南尹万世及会皆下狱死。统等亦系暴室,免官爵,归本郡,财物没入县官。
桓思窦皇后讳妙,章德皇后从祖弟之孙女也。父讳武。延熹八年,邓皇后废,后以选入掖庭为贵人,其冬,立为皇后,而御见甚稀,帝所宠唯采女田圣等。永康元年冬,帝寝疾,遂以圣等九女皆为贵人。及崩,无嗣,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定策,立解犊亭侯宏,是为灵帝。
太后素忌忍,积怒田圣等,桓帝梓宫尚在前殿,遂杀田圣。又欲尽诛诸贵人,中常侍管霸、苏康苦谏,乃止。时太后父大将军武谋诛宦官,而中常侍曹节等矫诏杀武,迁太后于南宫云台,家属徙比景。
窦氏虽诛,帝犹以太后有援立之功,建宁四年十月朔,率群臣朝于南宫,亲馈上寿。黄门令董萌汉官仪曰:‘黄门令秩六百石。’因此数为太后诉怨,帝深纳之,供养资奉有加于前。中常侍曹节、王甫疾萌附助太后,诬以谤讪永乐宫,灵帝母所居也。讪,谤毁也。萌坐下狱死。熹平元年,太后母卒于比景,太后感疾而崩。立七年。合葬宣陵。
孝仁董皇后讳某,河闲人。为解犊亭侯苌夫人,苌,河闲孝王开孙淑之子也。生灵帝。建宁元年,帝即位,追尊苌为孝仁皇,陵曰慎陵,以后为慎园贵人。及窦氏诛,明年,帝使中常侍迎贵人,并征贵人兄宠到京师,上尊号曰孝仁皇后,居南宫嘉德殿,嘉德殿在九龙门内。宫称永乐。拜宠执金吾。后坐矫称永乐后属请,下狱死。
及窦太后崩,始与朝政,使帝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中平五年,以后兄子卫尉脩侯重脩,今德州县也,故城在县南。‘脩’今作‘蓨’,音条。为票骑将军,领兵千余人。初,后自养皇子协,数劝帝立为太子,而何皇后恨之,议未及定而帝崩。何太后临朝,重与太后兄大将军进权埶相害,后每欲参干政事,太后辄相禁塞。后忿恚詈言曰:‘汝今辀张,怙汝兄耶?辀张犹彊梁也。当敕票骑断何进头来。’何太后闻,以告进。进与三公及弟车骑将军苗等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恽、永乐太仆封谞等交通州郡,汉官仪曰:‘永乐太仆,用中人为之。’辜较在所珍宝货赂,悉入西省。辜较,解见灵纪。西省,即谓永乐宫之司。蕃后故事不得留京师,蕃后谓平帝母卫姬。时王莽摄政,恐其专权,后不得留在京师,故云故事也。舆服有章,膳羞有品。请永乐后迁宫本国。’奏可。何进遂举兵围骠骑府,收重,重免官自杀。后忧怖,疾病暴崩,在位二十二年。民间归咎何氏。丧还河闲,合葬慎陵。
灵帝宋皇后讳某,扶风平陵人也,肃宗宋贵人之从曾孙也。建宁三年,选入掖庭为贵人。明年,立为皇后。父酆,执金吾,封不其郷侯。不其,县,属琅邪郡,故城在今莱州即墨县西南,盖其县之郷也。其音基。决录注:‘酆字伯遇。’
后无宠而居正位,后宫幸姬众,共谮毁。初,中常侍王甫枉诛勃海王悝及妃宋氏,熹平元年,王甫谮悝与中常侍郑飒交通,欲迎立悝,悝自杀,妃死狱中也。妃即后之姑也。甫恐后怨之,及与太中大夫程阿共构言皇后挟左道祝诅,礼记曰:‘执左道以乱众,杀无赦。’郑玄注云:‘左道,若巫蛊也。’帝信之。光和元年,遂策收玺绶。后自致暴室,以忧死。在位八年。父及兄弟并被诛。诸常侍、小黄门在省闼者,皆怜宋氏无辜,共合钱物,收葬废后及酆父子,归宋氏旧茔皋门亭。诗云:‘迺立皋门。’注云:‘王之郭门曰皋门。’汉官仪曰:‘十二门皆有亭。’
帝后梦见桓帝怒曰:‘宋皇后有何罪过,而听用邪孽,使绝其命?勃海王悝既已自贬,又受诛毙。今宋氏及悝自诉于天,上帝震怒,上帝,天也。震,动也。书曰‘帝乃震怒’也。罪在难救。’梦殊明察。帝既觉而恐,以事问于羽林左监许永续汉志曰:‘羽林左监一人,秩六百石,主羽林左骑。右亦如之。’‘永’或作‘咏’。曰:‘此何祥?其可攘乎?’攘谓除也。永对曰:‘宋皇后亲与陛下共承宗庙,母临万国,历年已乆,海内蒙化,过恶无闻。而虚听谗妒之说,以致无辜之罪,身婴极诛,祸及家族,天下臣妾,咸为怨痛。勃海王悝,桓帝母弟也。处国奉藩,未尝有过。陛下曾不证审,遂伏其辜。昔晋侯失刑,亦梦大厉被发属地。左传曰:‘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搏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杜预注曰:‘厉鬼,赵氏之先祖也。晋侯先杀赵同、赵括,故怒也。’天道明察,鬼神难诬。冝并改葬,以安冤魂。反宋后之徙家,复勃海之先封,以消厥咎。’帝弗能用,寻亦崩焉。
灵思何皇后讳某,南阳宛人。家本屠者,以选入掖庭。风俗通曰,汉以八月筭人。后家以金帛赂遗主者以求入也。长七尺一寸。生皇子辩,养于史道人家,号曰史侯。道人谓道术之人也。献帝春秋曰:‘灵帝数失子,不敢正名,养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拜后为贵人,甚有宠幸。性彊忌,后宫莫不震慑。
光和三年,立为皇后。明年,追号后父真为车骑将军、舞阳宣德侯,因封后母兴为舞阳君。时王美人任娠,左传曰:‘邑姜方娠。’杜预注曰:‘怀胎为娠。’音之刃反,一音身。畏后,乃服药欲除之,而胎安不动,又数梦负日而行。四年,生皇子恊,后遂鸩杀美人。帝大怒,欲废后,诸宦官固请得止。董太后自养协,号曰董侯。
王美人,赵国人也。祖父苞,五官中郎将。美人丰姿色,聦敏有才明,能书会计,会计谓揔会其数而筭。以良家子应法相选入掖庭。帝愍协早失母,又思美人,作追德赋、令仪颂。
中平六年,帝崩,皇子辩即位,尊后为皇太后。太后临朝。后兄大将军进欲诛宦官,反为所害;舞阳君亦为乱兵所杀。并州牧董卓被征,将兵入洛阳,陵虐朝庭,遂废少帝为弘农王而立协,是为献帝。扶弘农王下殿,北面称臣。太后鲠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董卓又议太后踧迫永乐宫,至令忧死,逆妇姑之礼,乃迁于永安宫,因进鸩,弑而崩。在位十年。董卓令帝出奉常亭举哀,华延洛阳记曰:‘城内有奉常亭。’公卿皆白衣会,不成丧也。有凶事素服而朝,谓之白衣会。左传曰:‘不书葬,不成丧。’合葬文昭陵。
初,太后新立,当谒二祖庙,欲斋,辄有变故,如此者数,竟不克。时有识之士心独怪之,后遂因何氏倾没汉祚焉。
明年,山东义兵大起,讨董卓之乱。卓乃置弘农王于阁上,使郎中令李儒进鸩,曰:‘服此药,可以辟恶。’王曰:‘我无疾,是欲杀我耳!’不肯饮。强饮之,不得已,乃与妻唐姬及宫人饮䜩别。酒行,王悲歌曰:‘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蕃。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因令唐姬起舞,姬抗袖而歌抗,举也。曰:‘皇天崩兮后土颓,史记,周烈王崩,周人谓齐威王曰‘天崩地坼’也。身为帝兮命夭摧。死生路异兮从此乖,柰我焭独兮心中哀!’因泣下呜咽,坐者皆歔欷。王谓姬曰:‘卿王者妃,埶不复为吏民妻。自爱,从此长辞!’遂饮药而死。时年十八。
唐姬,颍川人也。王薨,归郷里。父会稽太守瑁欲嫁之,姬誓不许。及李傕破长安,遣兵钞关东,略得姬。傕因欲妻之,固不听,而终不自名。不自名少帝之姬也。袁宏纪曰:‘为傕所略,不敢自言。’尚书贾诩知之,魏志曰:‘诩字文和,武威姑臧人。少时汉阳阎忠见而异之,曰:“诩有良、平之才。”’以状白献帝。帝闻感怆,乃下诏迎姬,置园中,使侍中持节拜为弘农王妃。
初平元年二月,葬弘农王于故中常侍赵忠成圹中,赵忠先有成圹,因而葬焉。谥曰怀王。
帝求母王美人兄斌,斌将妻子诣长安,赐第宅田业,拜奉车都尉。
兴平元年,帝加元服。有司奏立长秋宫。诏曰:‘朕禀受不弘,遭值祸乱,未能绍先,以光故典。皇母前薨,未卜宅兆,礼章有阙,中心如结。诗云:‘心如结兮。’三岁之戚,盖不言吉,且须其后。’于是有司乃奏追尊王美人为灵怀皇后,改葬文昭陵,仪比敬、恭二陵,敬,章帝陵。恭,安帝陵。使光禄大夫持节行司空事奉玺绶,斌与河南尹骆业复土。
斌还,迁执金吾,封都亭侯,凡言都亭者,并城内亭也。汉法,大县侯位视三公,小县侯位视上卿,郷侯、亭侯视中二千石也。食邑五百户。病卒,赠前将军印绶,谒者监护丧事。长子端袭爵。
献帝伏皇后讳寿,琅邪东武人,东武,今密州诸城县。大司徒湛之八世孙也。父完,沈深有大度,袭爵不其侯,尚桓帝女阳安公主,阳安,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朗山县东北。为侍中。
初平元年,从大驾西迁长安,后时入掖庭为贵人。兴平二年,立为皇后,完迁执金吾。帝寻而东归,李傕、郭汜等追败乘舆于曹阳,帝乃潜夜度河走,度所在今陕州陕县北。水经曰铜翁仲所没处,是献帝东迁潜度所。六宫皆步行出营。周礼曰:‘王后率六宫之人。’郑玄注曰:‘六宫之人,夫人以下,分居后之六宫者。’后手持缣数匹,董承使符节令孙徽以刃胁夺之,杀傍侍者,血溅后衣。溅音子见反。既至安邑,御服穿敝,唯以枣栗为粮。建安元年,拜完辅国将军,仪比三司。完以政在曹操,自嫌尊戚,乃上印绶,拜中散大夫,寻迁屯骑校尉。十四年卒,子典嗣。
自帝都许,守位而已,宿卫兵侍,莫非曹氏党旧姻戚。议郎赵彦尝为帝陈言时策,曹操恶而杀之。其余内外,多见诛戮。操后以事入见殿中,帝不任其愤,因曰:‘君若能相辅,则厚;不尔,幸垂恩相舍。’操失色,俛仰求出。旧仪,三公领兵朝见,令虎贲执刃挟之。操出,顾左右,汗流浃背,浃,彻也,音子协反。自后不敢复朝请。董承女为贵人,操诛承而求贵人杀之。帝以贵人有 2171f.gif ,孕也。’音仁荫反。累为请,不能得。后自是怀惧,乃与父完书,言曹操残逼之状,令密图之。完不敢发。至十九年,事乃露泄。操追大怒,遂逼帝废后,假为策曰:‘皇后寿,得由卑贱,登显尊极,自处椒房,汉官仪曰:‘皇后称椒房,取其蕃实之义也。’诗云:‘椒聊之实,蕃衍盈升。’二纪于兹。既无任、姒徽音之羙,大任,文王母。大姒,武王母。徽,美也。诗云:‘大姒嗣徽音。’又乏谨身养己之福,左传曰:‘人受天地之中而生,谓之命。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而阴怀妒害,苞藏祸心,弗可以承天命,奉祖宗。今使御史大夫郗虑持节策诏,其上皇后玺绶,蔡邕独断曰:‘皇后赤绶玉玺。’续汉志曰:‘乘舆黄赤绶,四彩黄赤缥绀,淳黄圭,绶长二丈九尺九寸,五百首。太皇太后、皇太后,其绶皆与乘舆同。’退避中宫,迁于它馆。呜呼伤哉!自寿取之,未致于理,为幸多焉。’又以尚书令华歆为郗虑副,魏志曰:‘华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代荀彧为尚书令。虑字鸿预,山阳高平人。’勒兵入宫收后。闭户藏壁中,歆就牵后出。时帝在外殿,引虑于坐。后被发徒跣行泣过诀曰:‘不能复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时!’顾谓虑曰:‘郗公,天下宁有是邪?’遂将后下暴室,以幽崩。所生二皇子,皆鸩杀之。后在位二十年,兄弟及宗族死者百余人,母盈等十九人徙涿郡。
献穆曹皇后讳节,谥法曰:‘布德执义曰穆。’魏公曹操之中女也。建安十八年,操进三女宪、节、华为夫人,聘以束帛玄𫄸五万匹,小者待年于国。留住于国,以待年长。十九年,并拜为贵人。及伏皇后被弑,明年,立节为皇后。魏受禅,遣使求玺绶,后怒不与。如此数辈,后乃呼使者入,亲数让之,以玺抵轩下,抵,掷也。轩,阑板也。因涕泣横流曰:‘天不祚尔!’左右皆莫能仰视。后在位七年。魏氏既立,以后为山阳公夫人。自后四十一年,魏景初元年薨,合葬禅陵,车服礼仪皆依汉制。
论曰:汉世皇后无谥,皆因帝谥以为称。虽吕氏专政,上官临制,亦无殊号。上官,昭帝后也。中兴,明帝始建光烈之称,其后并以德为配,至于贤愚优劣,混同一贯,故马、窦二后俱称德焉。其余唯帝之庶母及蕃王承统,以追尊之重,特为其号,如恭怀、孝崇之比是也。初平中,蔡邕始追正和熹之谥,蔡邕集谥议曰:‘汉世母氏无谥,至于明帝始建光烈之称,是后转因帝号加之以德,上下优劣,混而为一,违礼“大行受大名,小行受小名”之制。谥法“有功安人曰熹”。帝后一体,礼亦冝同。大行皇太后谥冝为和熹。’其安思、顺烈以下,皆依而加焉。
赞曰:坤惟厚载,阴正乎内。易曰:‘坤厚载物。’又曰:‘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诗美好逑,逑,匹也。诗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后妃有关睢之德,为君子好匹。易称归妹。兑下震上,归妹卦也。妇人谓嫁曰归,妹为少女之称。兑为少阴,震为长阳,少阴而承长阳,恱以动之,归妹之象也。以六五与九二相应,五为王侯,故易言‘帝乙归妹’。祁祁皇㛤,言观贞淑。祁祁,众多也。㛤亦俪也。观,示也。言诸后皆示其贞淑,配皇为俪。案字书无‘㛤’字,相传音丽,萧该音离。媚兹良哲,承我天禄。班政兰闺,宣礼椒屋。班固西都赋曰:‘后宫则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兰林蕙草,披香发越。’兰林,殿名,故言兰闺。椒屋即椒房也。既云德升,亦曰幸进。德升谓马、邓等也。幸进谓阎、何之类也。身当隆极,族渐河润。公羊传曰‘河海润千里’也。视景争晖,方山并峻。乘刚多阻,行地必顺。易屯卦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又坤卦曰:‘牝马地类,行地无疆。’王弼注云:‘地之所以得无疆者,以卑顺行之故也。’咎集骄满,福协贞信。庆延自己,祸成谁衅。
汉制,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汉法,大县侯视三公。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蕃王。蔡邕曰:‘帝女曰公主,姊妹曰长公主。’建武十五年,封舞阳公主为长公主,即是帝女尊崇亦为长,非惟姊妹也。舆服志曰‘长公主赤 262fa.gif 軿车,与诸侯同绶’也。诸王女皆封郷、亭公主,仪服同郷、亭侯。郷、亭侯视中二千石。肃宗唯特封东平宪王苍、琅邪孝王京女为县公主。东平王传曰:‘封苍女五人为县公主。’孝王女,传不见其数。其后安帝、桓帝妹亦封长公主,同之皇女。案:邓禹玄孙少府褒尚舞阴长公主,耿弇曾孙侍中良尚濮阳长公主,岑彭玄孙魏郡守熙尚涅阳长公主,来歙玄孙虎贲中郎将定尚平氏长公主,并安帝妹也。长社、益阳公主,桓帝妹也。解见上。其皇女封公主者,所生之子袭母封为列侯,溤定,获嘉公主子,袭封获嘉侯;冯奋,平阳公主子,袭封平阳侯。此其类也。皆传国于后。郷、亭之封,则不传袭。其职僚品秩,事在百官志。沈约谢俨传曰:‘范晔所撰十志,一皆托俨。搜撰垂毕,遇晔败,悉蜡以覆车。宋文帝令丹阳尹徐湛之就俨寻求,巳不复得,一代以为恨。其志今阙。’续汉志曰:‘诸公主家令一人,六百石;丞一人,三百石;其余属吏,增减无常。’汉官仪曰‘长公主傅一人,私府长一人,食官一人,永巷长一人,家令一人,秩皆六百石,各有员吏。而郷公主傅一人,秩六百石,仆一人,六百石,家丞一人,三百石’也。不足别载,故附于后纪末。
皇女义王,建武十五年封舞阳长公主,适延陵郷侯太仆梁松。舞阳,县,属颍川郡。松,梁统之子。其传云:‘尚光武女舞阴公主。’又邓训传:‘舞阴公主子梁扈,有罪,训与交通。’此云舞阳,误也。松坐诽谤诛。
皇女中礼,十五年封涅阳公主,适显亲侯大鸿胪窦固,涅阳,属南阳郡。显亲,县,属汉阳郡。固,窦融子。肃宗尊为长公主。
皇女红夫,十五年封馆陶公主,适驸马都尉韩光。光坐与淮阳王延谋反诛。
皇女礼刘,十七年封淯阳公主,适阳安侯长乐少府郭璜。璜,郭况子也。璜坐与窦宪谋反诛。
皇女绶,‘绶’一作‘缓’。二十一年封郦邑公主,适新阳侯世子阴丰。丰害主,诛死。郦,县,属南阳郡,音掷亦反。新阳,县,属汝南郡。丰,阴就子。
世祖五女
皇女姬,永平二年封获嘉长公主,适杨邑侯将作大匠冯柱。获嘉,县,属河内郡。杨邑,县,属太原郡。柱,冯鲂子。
皇女奴,三年封平阳公主,平阳,县,属河东郡。适大鸿胪冯顺。冯勤子也。
皇女迎,‘迎’或作‘延’。三年封隆虑公主,隆虑,县,属河内郡。适牟平侯耿袭。牟平,县,属东莱郡。袭,耿弇弟舒之子。
皇女次,二年封平氏公主。平氏,县,属南阳郡。既不言所适,不显始终,盖史阙之也。它皆仿此。
皇女致,三年封沁水公主,沁水,县,属河内郡。适高密侯邓干。干,邓震之子,禹之孙。
皇女小姬,十二年封平皋公主,平皋,县,属河内郡。适昌安侯侍中邓蕃。昌安,县,属高密国。蕃,邓袭子,禹之孙也。
皇女仲,十七年封浚仪公主,适軮侯黄门侍郎王度。‘軮’,志作‘轪’,音忕。师古曰:又音徒系反。軮,县,属江夏郡。度,王符子,霸之孙。
皇女惠,十七年封武安公主,适征羌侯世子黄门侍郎来棱,征羌,县,属汝南郡。棱,褒之子,歙之孙。安帝尊为长公主。
皇女臣,建初元年封鲁阳公主。鲁阳,县,属南阳郡。
皇女小迎,元年封乐平公主。乐平,太清县,属东郡,章帝更名。
皇女小民,元年封成安公主。成安,县,属颍川郡。
显宗十一女
皇女男,建初四年封武德长公主。
皇女王,四年封平邑公主,平邑,县,属代郡,今魏郡昌乐东北又有平邑城。适黄门侍郎冯由。
皇女吉,永元五年封阴安公主。阴安,县,属魏郡。
肃宗三女。
皇女保,延平元年封脩武长公主。脩武,县,属河内郡。
皇女成,元年封共邑公主。共,县,属河内郡。
皇女利,元年封临颍公主。县,属颍川郡。适即墨侯侍中贾建。即墨,县,属胶东国。建,贾参子,复之曾孙。
皇女兴,元年封闻喜公主。闻喜,县,属河东郡。
和帝四女。
皇女生,永和三年封舞阳长公主。
皇女成男,三年封冠军长公主。冠军,县,属南阳郡。
皇女广,永和六年封汝阳长公主。汝阳,县,属汝南郡。
顺帝三女。
皇女华,延熹元年封阳安长公主,适不其侯辅国将军伏完。完,伏湛五世孙。
皇女坚,七年封颍阴长公主。颍阴,县,属颍川郡。
皇女脩,九年封阳翟长公主。
桓帝三女。
皇女某,光和三年封万年公主。
灵帝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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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一‧列传第一 刘玄 刘盆子
刘玄字圣公,光武族兄也,尔雅曰:‘族父之子相谓为族昆弟。’帝王纪曰:‘舂陵戴侯熊渠生苍梧太守利,利生子张,纳平林何氏女,生更始。’弟为人所杀,圣公结客欲报之。客犯法,续汉书曰:‘时圣公聚客,家有酒,请游徼饮,賔客醉歌,言“朝亨两都尉,游徼后来,用调羹味”。游徼大怒,缚捶数百。’圣公避吏于平林。吏系圣公父子张。圣公诈死,使人持丧归舂陵,吏乃出子张,圣公因自逃匿。
王莽末,南方饥馑,人庶群入野泽,掘凫茈而食之,更相侵夺。尔雅曰:‘芍,凫茈。’郭璞曰:‘生下田中,苗似龙须而细,根如指头,黑色,可食。’芍音胡了反。凫茈,续汉书作‘符訾’。新市人王匡、王凤为平理诤讼,遂推为渠帅,众数百人。于是诸亡命马武、王常、成丹等往从之;共攻离郷聚,臧于绿林中,离郷聚谓诸郷聚离散,去城郭远者。大曰郷,小曰聚。前书曰‘收合离郷置大城中’,即其义也。绿林,山,在今荆州当阳县东北也。数月闲至七八千人。地皇二年,王莽年也。荆州牧某史阙名也。发奔命二万人攻之,匡等相率迎击于云杜。云杜,县名,属江夏郡,故城在今复州沔阳县西北。大破牧军,杀数千人,尽获辎重,续汉书曰:‘牧欲北归随,武等复遮击之,钩牧车屏泥,刺杀其骖乘,然不敢杀牧也。’遂攻拔竟陵。县名,属江夏郡,故城在今郢州长寿县南。转击云杜、安陆,安陆,县,属江夏郡,今安州县也。多略妇女,还入绿林中,至有五万余口,州郡不能制。
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号下江兵;王匡、王凤、马武及其支党朱鲔、张卬等续汉书‘卬’作‘印’。北入南阳,号新市兵:皆自称将军。七月,匡等进攻随,未能下。随,县,属南阳郡,今随州县。平林人陈牧、廖湛廖音力吊反。复聚众千余人,号平林兵,以应之。圣公因往从牧等,为其军安集掾。欲其安集军众,故权以为官名。
是时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与诸部合兵而进。四年正月,破王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斩之,号圣公为更始将军。众虽多而无所统一,诸将遂共议立更始为天子。二月辛巳,设坛场于淯水上沙中,陈兵大会。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素懦弱,羞愧流汗,举手不能言。于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诸将,以族父良为国三老,王匡为定国上公,王凤成国上公,朱鲔大司马,伯升大司徒,陈牧大司空,余皆九卿、将军。五月,伯升拔宛。六月,更始入都宛城,尽封宗室及诸将,为列侯者百余人。
更始忌伯升威名,遂诛之,以光禄勋刘赐为大司徒。前锺武侯刘望起兵,略有汝南。时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既败于昆阳,往归之。八月,望遂自立为天子,以尤为大司马,茂为丞相。王莽使太师王匡、国将哀章守洛阳。风俗通曰:‘哀姓,鲁哀公之后,因谥以为姓。’更始遣定国上公王匡攻洛阳,西屏大将军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关,三辅震动。是时海内豪桀翕然响应,皆杀其牧守,自称将军,用汉年号,以待诏命,旬月之闲,遍于天下。
长安中起兵攻未央宫。九月,东海人公賔就斩王莽于渐台,风俗通曰:‘公賔,姓也。鲁大夫公賔庚之后。’渐台,太液池中台也。为水所渐润,故以为名。收玺绶,传首诣宛。更始时在便坐黄堂,取视之,喜曰:‘莽不如是,当与霍光等。’宠姬韩夫人笑曰:‘若不如是,帝焉得之乎?’更始恱,乃悬莽首于宛城市。是月,拔洛阳,生缚王匡、哀章,至,皆斩之。十月,使奋威大将军刘信击杀刘望于汝南,并诛严尤、陈茂。更始遂北都洛阳,以刘赐为丞相。申屠建、李松自长安传送乘舆服御,又遣中黄门从官奉迎迁都。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阳而西。初发,李松奉引,马惊奔,触北宫铁柱,三马皆死。续汉书曰:‘马祸也。时更始失道,将亡之征。’
初,王莽败,唯未央宫被焚而已,其余宫馆一无所毁。宫女数千,备列后庭,自锺鼓、帷帐、舆辇、器服、太仓、武库、官府、市里,不改于旧。更始既至,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俛首刮席不敢视。怍,颜色变也。俛,俯也。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乆吏,各惊相视。
李松与棘阳人赵萌说更始,冝悉王诸功臣。朱鲔争之,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将军刘祉为定陶王,刘赐为宛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大将军刘嘉为汉中王,刘信为汝阴王;后遂立王匡为比阳王,王凤为冝城王,朱鲔为胶东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廷尉大将军王常为邓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申屠建为平氏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西平,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县南也。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大司空陈牧为阴平王,阴平,县,属广汉国。骠骑大将军宋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唯朱鲔辞曰:‘臣非刘宗,不敢干典。’遂让不受。乃徙鲔为左大司马,刘赐为前大司马,使与李轶、李通、王常等镇抚关东。以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秉内任。
更始纳赵萌女为夫人,有宠,遂委政于萌,日夜与妇人饮䜩后庭。群臣欲言事,辄醉不能见,时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内与语。诸将识非更始声,出皆怨曰:‘成败未可知,遽自纵放若此!’韩夫人尤嗜酒,每侍饮,见常侍奏事,辄怒曰:‘帝方对我饮,正用此时持事来乎!’起,扺破书案。扺,击也。赵萌专权,威福自己。郎吏有说萌放纵者,更始怒,拔劔击之。自是无复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斩之,更始救请,不从。时李轶、朱鲔擅命山东,王匡、张卬横暴三辅。其所授官爵者,皆群小贾竖,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绣面衣、锦袴、襜褕、诸于,骂詈道中。襜褕、诸于见光武纪。续汉志曰‘时智者见之,以为服之不中,身之灾也,乃奔入边郡避之。是服妖也。其后为赤眉所杀’也。长安为之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公羊传曰:‘炊亨为养。’
军帅将军豫章李淑上书谏曰:‘方今贼寇始诛,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冝慎其任。夫三公上应台宿,九卿下括河海,春秋汉含孳曰:‘三公在天为三台,九卿为北斗,故三公象五岳,九卿法河海,二十七大夫法山陵,八十一元士法谷阜,合为帝佐,以匡纲纪。’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业,虽因下江、平林之埶,斯盖临时济用,不可施之既安。冝厘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国。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陈,尚书显官皆出庸伍,资亭长、贼捕之用,汉法,十里一亭,亭置一长。捕贼掾,专捕盗贼也。而当辅佐纲维之任。唯名与器,圣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毗益万分,兴化致理,譬犹縁木求鱼,升山采珠。求之非所,不可得也。孟子对梁惠王曰:‘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縁木求鱼。’海内望此,有以窥度汉祚。臣非有憎疾以求进也,但为陛下惜此举厝。败材伤锦,所冝至虑。孟子谓齐宣王曰:‘为巨室,则必使工师求大木。工师得大木,则王喜,以为能胜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则王怒,以为不胜其任矣。’左传子产谓子皮曰‘子有美锦,不使人学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而使学者制焉。其为美锦,不亦重乎?未尝操刀而使之割,其伤实多’也。惟割既往谬妄之失,思隆周文济济之美。’割,绝也。诗大雅曰:‘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更始怒,系淑诏狱。自是关中离心,四方怨叛。诸将出征,各自专置牧守,州郡交错,不知所从。
十二月,赤眉西入关。
三年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刘婴为天子。初,望见更始政乱,度其必败,谓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婴,平帝之嗣,虽王莽篡夺,而尝为汉主。今皆云刘氏真人,当更受命,欲共定大功,何如?’林等然之,乃于长安求得婴,将至临泾立之。今泾州县也。聚党数千人,望为丞相,林为大司马。更始遣李松与讨难将军苏茂等击破,皆斩之。又使苏茂拒赤眉于弘农,茂军败,死者千余人。
三月,遣李松会朱鲔与赤眉战于蓩郷,蓩音莫老反。字林云:‘毒草也。’因以为地名。续汉志弘农有蓩郷。东观记曰:‘徐宣、樊崇等入至弘农枯枞山下,与更始将军苏茂战。崇北至蓩郷,转至湖。’湖即湖城县也。以此而言,其蓩盖在今虢州湖城县之闲。松等大败,弃军走,死者三万余人。
时王匡、张卬守河东,为邓禹所破,还奔长安。卬与诸将议曰:‘赤眉近在郑、华阴间,旦暮且至。今独有长安,见灭不乆,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转攻所在,东归南阳,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复入湖池中为盗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为然,共入说更始。更始怒不应,莫敢复言。及赤眉立刘盆子,更始使王匡、陈牧、成丹、赵萌屯新丰,李松军掫,掫音子侯反。续汉志曰:‘新丰有鸿门亭。’掫城即此也。以拒之。
张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与御史大夫隗嚻合谋,欲以立秋日䝙𦝼时共劫更始,前书音义曰:‘䝙,兽。以立秋日祭兽。王者亦此日出猎,用祭宗庙。’兾州北郡以八月朝作饮食为𦝼,其俗语曰‘𦝼腊社伏’。䝙音丑于反。𦝼音娄。俱成前计。侍中刘能卿知其谋,以告之。更始托病不出,召张卬等。卬等皆入,将悉诛之,唯隗嚻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四人且待于外庐。卬与湛、殷疑有变,遂突出,独申屠建在,更始斩之。卬与湛、殷遂勒兵掠东西市。昏时,烧门入,战于宫中,更始大败。明旦,将妻子车骑百余,东奔赵萌于新丰。
更始复疑王匡、陈牧、成丹与张卬等同谋,乃并召入。牧、丹先至,即斩之。王匡惧,将兵入长安,与张卬等合。李松还从更始,与赵萌共攻匡、卬于城内。连战月余,匡等败走,更始徙居长信宫。三辅黄图曰,从洛门至周庙门,有长信宫在其中。赤眉至高陵,匡等迎降之,遂共连兵而进。更始守城,使李松出战,败,死者二千余人,赤眉生得松。时松弟汎为城门校尉,赤眉使使谓之曰:‘开城门,活汝兄。’汎即开门。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单骑走,从厨城门出。三辅黄图曰,洛城门,王莽改曰建子门,其内有长安厨官,俗名之为厨城门,今长安故城北面之中门是也。诸妇女从后连呼曰:‘陛下,当下谢城!’更始即下拜,复上马去。
初,侍中刘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系诏狱;闻更始败,乃出,步从至高陵,止传舍。右辅都尉严本‘本’,或作‘平’,或作‘丕’。恐失更始为赤眉所诛,将兵在外,号为屯卫而实囚之。赤眉下书曰:‘圣公降者,封长沙王。过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刘恭请降,赤眉使其将谢禄往受之。十月更始遂随禄肉袒诣长乐宫,上玺绶于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将杀之。刘恭、谢禄为请,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刘恭追呼曰:‘臣诚力极,请得先死。’拔劔欲自刎,赤眉帅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为畏威侯。刘恭复为固请,竟得封长沙王。更始常依谢禄居,刘恭亦拥护之。
三辅苦赤眉暴虐,皆怜更始,而张卬等以为虑,谓禄曰:‘今诸营长多欲篡圣公者。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灭之道也。’于是禄使从兵与更始共牧马于郊下,因令缢杀之。刘恭夜往收臧其尸。光武闻而伤焉,诏大司徒邓禹葬之于霸陵。
有三子:求,歆,鲤。明年夏,求兄弟与母东诣洛阳,帝封求为襄邑侯,奉更始祀;歆为谷孰侯,鲤为寿光侯。求后徙封成阳侯。求卒,子巡嗣,复徙封灌泽侯。襄邑即春秋襄牛地也,今为县,在宋州西。谷孰,县,属梁国,在宋州东南。寿光,县,属北海郡,今青州县也。灌泽,县,今泽州县,故曰徙封。巡卒,子姚嗣。
论曰:周武王观兵孟津,退而还师,以为纣未可伐,斯时有未至者也。史记曰,武王即位,太公望为师,周公旦为辅,召公、毕公之徒左右王师,东观兵孟津。时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皆曰:‘纣可伐矣。’武王曰:‘未可。’乃还师。汉起,驱轻黠乌合之众,轻黠谓轻锐杰黠也。乌合如乌鸟之群合也。不当天下万分之一,而旌旃之所㧑及,㧑与麾同。书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顿颡,争受职命。非唯汉人余思,固亦几运之会也。夫为权首,鲜或不及。左传曰:‘无始祸。’前书曰:‘无为权首,将受其咎。’陈、项且犹未兴,况庸庸者乎!
刘盆子者,太山式人,式,县名,中兴县废。城阳景王章之后也。章,高帝孙朱虚侯也。祖父宪,元帝时封为式侯,父萌嗣。王莽篡位,国除,因为式人焉。
天凤元年,琅邪海曲有吕母者,子为县吏,犯小罪,宰论杀之。海曲,县名,故城在密州莒县东。续汉书曰‘吕母子名育,为游徼,犯罪’也。吕母怨宰,密聚客,规以报仇。母家素丰,赀产数百万,乃益酿醇酒,买刀劔衣服。少年来酤者,皆赊与之,视其乏者,辄假衣裳,不问多少。数年,财用稍尽,少年欲相与偿之。吕母垂泣曰:‘所以厚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县宰不道,枉杀吾子,欲为报怨耳。诸君宁肯哀之乎!’少年壮其意,又素受恩,皆许诺。其中勇士自号猛虎,东观记曰:‘賔客徐次子等自号“扼虎”。’扼音于责反,力可扼虎,言其勇也。今为‘猛’字,‘扼’与‘猛’相类也。遂相聚得数十百人,因与吕母入海中,招合亡命,众至数千。吕母自称将军,引兵还攻破海曲,执县宰。诸吏叩头为宰请。母曰:‘吾子犯小罪,不当死,而为宰所杀。杀人当死,又何请乎?’遂斩之,以其首祭子冢,复还海中。
后数岁,琅邪人樊崇起兵于莒,东观记曰:‘樊崇字细君。’众百余人,转入太山,自号三老。时青、徐大饥,寇贼蜂起,众盗以崇勇猛,皆附之,一岁闲至万余人。崇同郡人逄安,东海人徐宣、谢禄、杨音,东观记曰‘逄’,音庞。安字少子,东莞人也。徐宣字骄稚,谢禄字子竒,皆东海临沂人也。各起兵,合数万人,复引从崇。共还攻莒,不能下,转掠至姑幕,姑幕,县名,故城在今密州莒县东北,古薄姑氏之国。因击王莽探汤侯田况,王莽改北海益县曰探汤。大破之,杀万余人,遂北入青州,所过虏掠。还至太山,留屯南城。南城,县,属东海郡,有南城山,因以为名也。初,崇等以困穷为寇,无攻城徇地之计。众既寖盛,乃相与为约: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以言辞为约束,无文书、旌旗、部曲、号令。其中最尊者号三老,次从事,次卒吏,汎相称曰臣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师王匡击之。崇等欲战,恐其众与莽兵乱,乃皆朱其眉以相识别,由是号曰赤眉。赤眉遂大破丹、匡军,杀万余人,追至无盐,无盐,县名,故城在今郓州须昌县东。廉丹战死,王匡走。崇又引其兵十余万,复还围莒,数月。或说崇曰:‘莒,父母之国,柰何攻之?’乃解去。时吕母病死,其众分入赤眉、青犊、铜马中。赤眉遂寇东海,与王莽沂平大尹战,王莽改东海郡曰沂平,以郡守为大尹。败,死者数千人,乃引去,掠楚、沛、汝南、颍川,还入陈留,攻拔鲁城,转至濮阳。
会更始都洛阳,遣使降崇。崇等闻汉室复兴,即留其兵,自将渠帅二十余人,随使者至洛阳降更始,皆封为列侯。崇等即未有国邑,而留众稍有离叛,乃遂亡归其营,将兵入颍川,分其众为二部,崇与逄安为一部,徐宣、谢禄、杨音为一部。崇、安攻拔长社,南击宛,斩县令;而宣、禄等亦拔阳翟,引之梁,今汝州梁县也。击杀河南太守。赤眉众虽数战胜,而疲敝厌兵,厌,倦。皆日夜愁泣,思欲东归。崇等计议,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更始二年冬,崇、安自武关,宣等从陆浑关,武关在今商州上洛县东。河图括地象曰:‘武关山为地门,上为天齐星。’前书曰陆浑县有关,在今洛州伊阙县西南。两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弘农,与更始诸将连战克胜,众遂大集。乃分万人为一营,凡三十营,营置三老、从事各一人。进至华阴。
军中常有齐巫鼓舞祠城阳景王,以求福助。以其定诸吕,安社稷,故郡国多为立祠焉。盆子承其后,故军中祠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当为县官,何故为贼?’县官谓天子也。有笑巫者辄病,军中惊动。时方望弟阳怨更始杀其兄,乃逆说崇等曰:‘更始荒乱,政令不行,故使将军得至于此。今将军拥百万之众,西向帝城,而无称号,名为群贼,不可以乆。不如立宗室,挟义诛伐。以此号令,谁敢不服?’崇等以为然,而巫言益甚。前及郑,今华州县。乃相与议曰:‘今迫近长安,而鬼神如此,当求刘氏共尊立之。’六月,遂立盆子为帝,自号建世元年。
初,赤眉过式,掠盆子及二兄恭、茂,皆在军中。恭少习尚书,略通大义。及随崇等降更始,即封为式侯。以明经数言事,拜侍中,从更始在长安。盆子与茂留军中,属右校卒吏刘侠卿,主刍牧牛,号曰牛吏。及崇等欲立帝,求军中景王后者,得七十余人,唯盆子与茂及前西安侯刘孝最为近属。崇等议曰:‘闻古天子将兵称上将军。’乃书札为符曰‘上将军’,又以两空札置笥中,札,简也。笥,箧也。遂于郑北设坛场,祠城阳景王。诸三老、从事皆大会陛下,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后探得符,诸将乃皆称臣拜。盆子时年十五,被发徒跣,敝衣赭汗,见众拜,恐畏欲啼。茂谓曰:‘善藏符。’盆子即啮折弃之,复还依侠卿。侠卿为制绛单衣、半头赤帻、帻巾,所谓覆髻也。续汉书曰:‘童子帻无屋,示未成人也。’半头帻即空顶帻也,其上无屋,故以为名。董仲舒繁露曰:‘以赤统者,帻尚赤。’盆子承汉统,故用赤也。东宫故事曰:‘太子有空顶帻一枚。’即半头帻之制也。直綦履,綦,履文也。盖直刺其文以为饰也。乘轩车大马,赤屏泥,赤屏泥谓以缇油屏泥于轼前。绛襜络,襜,帷也。车上施帷以屏蔽者,交络之以为饰。续汉志曰‘王公列侯安车,加交络帷裳’也。而犹从牧儿遨。
崇虽起勇力而为众所宗,然不知书数。徐宣故县狱吏,能通易经。遂共推宣为丞相,崇御史大夫,逄安左大司马,谢禄右大司马,自杨音以下皆为列卿。
军及高陵,与更始叛将张卬等连和,遂攻东都门,三辅黄图曰:‘宣平门,长安城东面北头第一门也,其外郭门名东都门。’入长安城,更始来降。
盆子居长乐宫,诸将日会论功,争言讙呼,讙,哗也。讙音火完反。拔劔击柱,不能相一。三辅郡县营长遣使贡献,兵士辄剽夺之。剽,劫也。又数虏暴吏民,百姓保壁,由是皆复固守。至腊日,崇等乃设乐大会,盆子坐正殿,中黄门持兵在后,公卿皆列坐殿上。酒未行,其中一人出刀笔书谒欲贺,古者记事书于简册,谬误者以刀削而除之,故曰刀笔。其余不知书者起请之,请其书己名也。各各屯聚,更相背向。大司农杨音案劔骂曰:‘诸卿皆老佣也!今日设君臣之礼,反更殽乱,肴亦乱也。儿戏尚不如此,皆可格杀!’相拒而杀之曰格。更相辩鬬,而兵众遂各逾宫斩关,入掠酒肉,互相杀伤。卫尉诸葛释闻之,勒兵入,格杀百余人,乃定。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独与中黄门共卧起,唯得上观阁而不闻外事。
时掖庭中宫女犹有数百千人,自更始败后,幽闭殿内,掘庭中芦菔根,尔雅曰:‘葖,芦菔。’音步北反。‘菔’字或作‘卜’。捕池鱼而食之,死者因相埋于宫中。有故祠甘泉乐人,尚共击鼓歌舞,衣服鲜明,甘泉宫有祭祠之所。乐人谓掌祭天之乐者也。见盆子叩头言饥。盆子使中黄门禀之米,人数斗。后盆子去,皆饿死不出。
刘恭见赤眉众乱,知其必败,自恐兄弟俱祸,密敎盆子归玺绶,习为辞让之言。建武二年正月朔,崇等大会,刘恭先曰:‘诸君共立恭弟为帝,德诚深厚。立且一年,肴乱日甚,诚不足以相成。恐死而无所益,愿得退为庶人,更求贤知,唯诸君省察。’崇等谢曰:‘此皆崇等罪也。’恭复固请。或曰:‘此宁式侯事邪!’刘恭为式侯。言众立天子,非恭所预。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玺绶,叩头曰:‘今设置县官而为贼如故。吏人贡献,辄见剽劫,流闻四方,莫不怨恨,不复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愿乞骸骨,避贤圣。必欲杀盆子以塞责者,无所离死。离,避也。诚兾诸君肯哀怜之耳!’因涕泣嘘唏。唏与欷同。崇等及会者数百人,莫不哀怜之,乃皆避席顿首曰:‘臣无状,负陛下。请自今已后,不敢复放纵。’因共抱持盆子,带以玺绶。盆子号呼不得已。既罢出,各闭营自守,三辅翕然,称天子聦明。百姓争还长安,市里且满。
得二十余日,赤眉贪财物,复出大掠。城中粮食尽,遂収载珍宝,因大纵火烧宫室,引兵而西。过祠南郊,车甲兵马最为猛盛,众号百万。盆子乘王车,驾三马,续汉志曰:‘王车,朱班轮,青盖,左右𬴂,驾三马。’从数百骑。乃自南山转掠城邑,与更始将军严春战于郿,破春,杀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阳城、番须中,逢大雪,坑谷皆满,士多冻死,乃复还,发掘诸陵,取其宝货,遂污辱吕后尸。凡贼所发,有玉匣殓者率皆如生,汉仪注曰‘自腰以下,以玉为札,长尺,广一寸半,为匣,下至足,缀以黄金缕,谓之为玉匣’也。故赤眉得多行淫秽。大司徒邓禹时在长安,遣兵击之于郁夷,郁夷,县,属右扶风也。反为所败,禹乃出之云阳。九月,赤眉复入长安,止桂宫。长安记曰:‘桂宫在未央宫北,亦曰北宫。’
时汉中贼延岑出散关,屯杜陵,逄安将十余万人击之。邓禹以逄安精兵在外,唯盆子与羸弱居城中,乃自往攻之。会谢禄救至,夜战槀街中,三辅旧事曰:‘长安城中有槀街。’禹兵败走。延岑及更始将军李宝合兵数万人,与逄安战于杜陵。岑等大败,死者万余人,宝遂降安,而延岑収散卒走。宝乃密使人谓岑曰:‘子努力还战,吾当于内反之,表里合势,可大破也。’岑即还挑战,安等空营击之,宝从后悉拔赤眉旌帜,更立己幡旗。安等战疲还营,见旗帜皆白,大惊乱走,自投川谷,死者十余万,逄安与数千人脱归长安。时三辅大饥,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遗人往往聚为营保,各坚守不下。赤眉虏掠无所得,十二月,乃引而东归,众尚二十余万,随道复散。
光武乃遣破奸将军侯进等屯新安,建威大将军耿弇等屯冝阳,分为二道,以要其还路。敕诸将曰:‘贼若东走,可引宜阳兵会新安;贼若南走,可引新安兵会宜阳。’明年正月,邓禹自河北度,击赤眉于湖,湖,县,故城在今虢州湖城县西南。禹复败走,赤眉遂出关南向。征西大将军冯异破之于崤底。即崤坂也,在今洛州永宁县西北。帝闻,乃自将幸宜阳,盛兵以邀其走路。
赤眉忽遇大军,惊震不知所为,乃遣刘恭乞降,曰:‘盆子将百万众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樊崇乃将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肉袒降。上所得传国玺绶,更始七尺宝劔及玉璧各一。积兵甲宜阳城西,与熊耳山齐。宜阳,县,故城韩国城也,在今洛州福昌县东。郦元水经注曰:‘洛水之北有熊耳山,双峦竞举,状同熊耳。’在宜阳西也。帝令县厨赐食,众积困餧,十余万人皆得饱饫。明旦,大陈兵马临洛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观之。谓盆子曰:‘自知当死不?’对曰:‘罪当应死,犹幸上怜赦之耳。’帝笑曰:‘儿大黠,宗室无蚩者。’释名曰:‘蚩,痴也。’又谓崇等曰:‘得无悔降乎?朕今遣卿归营勒兵,鸣鼓相攻,决其胜负,不欲强相服也。’徐宣等叩头曰:‘臣等出长安东都门,君臣计议,归命圣德。百姓可与乐成,难与图始,故不告众耳。今日得降,犹去虎口归慈母,诚欢诚喜,无所恨也。’帝曰:‘卿所谓铁中铮铮,佣中佼佼者也。’说文曰:‘铮铮,金也。’铁之铮铮,言微有刚利也。铮音初耕反。佼音古巧反。佼,好貌也。诗曰:‘佼人僚兮。’今相传云音胡巧反。言佼佼者,凡佣之人稍为胜也。又曰:‘诸卿大为无道,所过皆夷灭老弱,溺社稷,溺音奴吊反。污井灶。然犹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妇无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余贼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为功,诸卿独完全以付朕,是三善也。’乃令各与妻子居洛阳,赐宅人一区,田二顷。
其夏,樊崇、逄安谋反,诛死。杨音在长安时,遇赵王良有恩,赐爵关内侯,与徐宣俱归郷里,卒于家。刘恭为更始报杀谢禄,自系狱,赦不诛。
帝怜盆子,赏赐甚厚,以为赵王郎中。后病失明,赐荥阳均输官地,以为列肆,均输,官名,属司农。肆,市列也。桓宽盐铁论云:‘郡国诸侯各以其方物贡输往来,物多苦恶,不偿其费,故郡国置输官以相绍运,故曰均输。’使食其税终身。
赞曰:圣公靡闻,假我风云。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假,借也。言圣公初起无所闻知,借我中兴风云之便。始顺归历,终然崩分。赤眉阻乱,阻,恃也。盆子探符。虽盗皇器,皇器犹神器,谓天位也。乃食均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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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二‧列传第二 王昌 刘永 庞萌 张步 李宪 彭宠 卢芳
王昌一名郎,赵国邯郸人也。素为卜相工,明星历,常以为河北有天子气。时赵缪王子林景帝七代孙也。好竒数,术数。任侠于赵、魏间,多通豪猾,而郎与之亲善。初,王莽篡位,长安中或自称成帝子子舆者,莽杀之。王莽传曰,时男子武仲自称刘子舆。郎縁是诈称真子舆,云‘母故成帝讴者,尝下殿卒僵,须臾有黄气从上下,半日乃解,遂妊身就馆。赵后欲害之,赵飞燕也。伪易他人子,以故得全。东观记曰‘宫婢生子,正与同时,即易之’也。舆年十二,识命者郎中李曼卿,识命谓知天命也。与俱至蜀;十七,到丹阳;丹阳,楚所封地,在今归州秭归县东也。二十,还长安;展转中山,来往燕、赵,以须天时’。须,待也。林等愈动疑惑;乃与赵国大豪李育、张参等通谋,规共立郎。会人间传赤眉将度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当立刘子舆以观众心,百姓多信之。
更始元年十二月,林等遂率卒车骑数百,晨入邯郸城,止于王宫,故赵王之宫也。立郎为天子。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分遣将帅,徇下幽、兾。移檄州郡曰:‘制诏部剌史、郡太守曰:朕,孝成皇帝子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东观记曰,知命者谓侍郎韩公等。解形河濵,解形犹脱身也。削迹赵、魏。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严郷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南岳诸刘,圣公、光武本自舂陵北徙。故舂陵近衡山,故曰‘南岳诸刘’也。为其先驱。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当裂土享祚子孙。已诏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天子所在曰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睹朕之沈滞,或不亲去就,强者负力,负,恃也弱者惶惑。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痍,伤也。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诏书。’郎以百姓思汉,既多言翟义不死,故诈称之,以从人望。于是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从风而靡。
明年,光武自蓟得郎檄,南走信都,走,趣也,音子豆反。发兵徇旁县,遂攻柏人,不下。议者以为守柏人不如定钜鹿,光武乃引兵东北围钜鹿。郎太守王饶据城,数十日连攻不克。耿纯说曰:‘乆守王饶,士众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锐,进攻邯郸。若王郎已诛,王饶不战自服矣。’光武善其计,乃留将军邓满续汉书‘满’作‘蒲’。守钜鹿,而进军邯郸,屯其郭北门。
郎数出战不利,乃使其谏议大夫杜威持节请降。威雅称郎实成帝遗体。光武曰:‘设使成帝复生,天下不可得,况诈子舆者乎!’威请求万户侯。光武曰:‘顾得全身可矣。’顾犹念也。威曰:‘邯郸虽鄙,并力固守,尚旷日月,终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遂辞而去。急攻之二十余日,郎少傅李立为反间,开门内汉兵,遂拔邯郸。郎夜亡走,道死,追斩之。
刘永者,梁郡睢阳人,梁孝王八世孙也。传国至父立。元始中,立与平帝外家卫氏交通,卫氏,平帝母家也,中山卫子豪之女。为王莽所诛。
更始即位,永先诣洛阳,绍封为梁王,都睢阳。永闻更始政乱,遂据国起兵,以弟防为辅国大将军,防弟少公御史大夫,封鲁王。遂招诸豪杰沛人周建等,并署为将帅,攻下济阴、山阳、沛、楚、淮阳、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贼帅山阳佼彊为横行将军。西防,县名,故城在今宋州单父县北。佼音绞。是时东海人董宪起兵据其郡,而张步亦定齐地。永遣使拜宪翼汉大将军,步辅汉大将军,与共连兵,遂专据东方。及更始败,永自称天子。
建武二年夏,光武遣虎牙大将军盖延等伐永。初,陈留人苏茂为更始讨难将军,与朱鲔等守洛阳。鲔既降汉,茂亦归命,光武因使茂与盖延俱攻永。军中不相能,茂遂反,杀淮阳太守,掠得数县,据广乐而臣于永。永以茂为大司马、淮阳王。盖延遂围睢阳,数月,拔之,永将家属走虞。虞,县名,属梁国,故城在今宋州虞城县。虞人反,杀其母及妻子,永与麾下数十人奔谯。苏茂、佼彊、周建合军救永,为盖延所败,茂奔还广乐,彊、建从永走保湖陵。三年春,永遣使立张步为齐王,董宪为海西王。于是遣大司马吴汉等围苏茂于广乐,周建率众救茂,茂、建战败,弃城复还湖陵,而睢阳人反城迎永。反音幡。吴汉与盖延等合军围之,城中食尽,永与茂、建走酂。今亳州县也。酂音在何反。诸将追急,永将庆吾斩永首降,封吾为列侯。苏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纡为梁王。佼彊还保西防。
四年秋,遣捕虏将军马武、骑都尉王霸围纡、建于垂惠,苏茂将五校兵救之,纡、建亦出兵与武等战,不克,而建兄子诵反,闭城门拒之。建、茂、纡等皆走,建于道死,茂奔下邳与董宪合,纡奔佼彊。五年,遣骠骑大将军杜茂攻佼彊于西防,彊与刘纡奔董宪。
时平狄将军庞萌反叛,遂袭破盖延,引兵与董宪连和,自号东平王,屯桃郷之北。桃郷故城在今兖州龚丘县西北也。
庞萌,山阳人。初亡命在下江兵中。更始立,以为兾州牧,将兵属尚书令谢躬,共破王郎。及躬败,萌乃归降。光武即位,以为侍中。萌为人逊顺,甚见信爱。帝常称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解见明纪。庞萌是也。’拜为平狄将军,与盖延共击董宪。
时诏书独下延而不及萌,萌以为延谮己,自疑,遂反。帝闻之,大怒,乃自将讨萌。与诸将书曰:‘吾常以庞萌社稷之臣,将军得无笑其言乎?老贼当族。其各厉兵马,会睢阳!’宪闻帝自讨庞萌,乃与刘纡、苏茂、佼彊去下邳,还兰陵,使茂、彊助萌,合兵三万,急围桃城。
帝时幸蒙,闻之,乃留辎重,自将轻骑三千,步卒数万,晨夜驰赴,次任城,去桃郷六十里。旦日,诸将请进,贼亦勒兵挑战,帝不听,乃休士养锐,以挫其锋。城中闻车驾至,众心益固。时吴汉等在东郡,驰使召之。萌等乃悉兵攻城,二十余日,众疲困而不能下。及吴汉与诸将到,乃率众军进桃城,而帝亲自搏战,大破之。萌、茂、彊夜弃辎重逃奔,董宪乃与刘纡悉其兵数万人屯昌虑,自将锐卒拒新阳。新阳,县,属东海郡。帝先遣吴汉击破之,宪走还昌虑。汉进守之,宪恐,乃招诱五校余贼步骑数千人屯建阳,建阳,县,属东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丞县北。丞音时证反。去昌虑三十里。
帝至蕃,蕃音皮,又音婆。去宪所百余里。诸将请进,帝不听,知五校乏食当退,敕各坚壁以待其敝。顷之,五校粮尽,果引去。帝乃亲临,四面攻宪,三日,复大破之,众皆奔散。遣吴汉追击之,佼彊将其众降,苏茂奔张步,宪及庞萌走入缯山。缯,县名,故城在今沂州承县东北。缯山,即其县之山也。数日,吏士闻宪尚在,复往往相聚,得数百骑,迎宪入郯城。吴汉等复攻拔郯,宪与庞萌走保朐。县名,属东海郡,今海州朐山县西有故朐城,秦始皇立石以为东阙门,即此地也。刘纡不知所归,军士高扈斩其首降,梁地悉平。
吴汉进围朐。明年,城中谷尽,宪、萌潜出,袭取赣榆,赣榆,县名,今海州东海县也。赣音贡。琅邪太守陈俊攻之,宪、萌走泽中。会吴汉下朐城,进尽获其妻子。宪乃流涕谢其将士曰:‘妻子皆已得矣。为吴汉所得也。嗟乎!乆苦诸卿。’乃将数十骑夜去,欲从闲道归降,而吴汉校尉韩湛追斩宪于方与,方与音防预。方与人黔陵亦斩萌,皆传首洛阳。封韩湛为列侯,黔陵关内侯。
张步字文公,琅邪不其人也。汉兵之起,步亦聚众数千,转攻傍县,下数城,自为五威将军,遂据本郡。
更始遣魏郡王闳为琅邪太守,步拒之,不得进。闳为檄,晓喻吏人降,得赣榆等六县,收兵数千人,与步战,不胜。时梁王刘永自以更始所立,贪步兵彊,承制拜步辅汉大将军、忠节侯,督青徐二州,使征不从命者,步贪其爵号,遂受之。乃理兵于剧,剧,县名,在今青州寿光县南也。以弟弘为卫将军,弘弟蓝玄武大将军,蓝弟寿高密太守。遣将徇太山、东莱、城阳、胶东、北海、济南、齐诸郡,皆下之。
步拓地濅广,濅,渐也。兵甲日盛。王闳惧其众散,乃诣步相见,欲诱以义方。步大陈兵引闳,怒曰:‘步有何过,君前见攻之甚乎!’闳按劔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拥兵相距,闳攻贼耳,何谓甚邪!’步嘿然,良乆,离席跪谢,乃陈乐献酒,待以上賔之礼,令闳关掌郡事。关,通也。
建武三年,光武遣光禄大夫伏隆持节使齐,拜步为东莱太守。刘永闻隆至剧,乃驰遣立步为齐王,步即杀隆而受永命。
是时帝方北忧渔阳,南事梁、楚,故步得专集齐地,据郡十二。及刘永死,步等欲立永子纡为天子,自为定汉公,置百官。王闳谏曰:‘梁王以奉本朝之故,是以山东颇能归之。今尊立其子,将疑众心。且齐人多诈,汲黯目公孙弘之词。宜且详之。’步乃止。五年,步闻帝将攻之,以其将费邑为济南王,屯历下。冬,建威大将军耿弇破斩费邑,进拔临淄。步以弇兵少远客,可一举而取,乃悉将其众攻弇于临淄。步兵大败,还奔剧。帝自幸剧。步退保平寿,今青州北海县也。苏茂将万余人来救之。茂让步曰:‘以南阳兵精,延岑善战,而耿弇走之。大王柰何就攻其营?既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负负,无可言者。’负,愧也。再言之者,愧之甚。帝乃遣使告步、茂,能相斩降者,封为列侯。步遂斩茂,使使奉其首降。步三弟各自系所在狱,皆赦之。封步为安丘侯,后与家属居洛阳。王闳亦诣剧降。
八年夏,步将妻子逃奔临淮,与弟弘、蓝欲招其故众,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陈俊追击斩之。
王闳者,王莽叔父平阿侯谭之子也,哀帝时为中常侍。时幸臣董贤为大司马,宠爱贵盛,闳屡谏,忤旨。哀帝临崩,以玺绶付贤曰:‘无妄以与人。’时国无嗣主,内外恇惧,闳白元后,请夺之;即带劔至宣德后闼,三辅黄图曰,未央宫有宣德殿。闼,宫中门也。举手叱贤曰:‘宫车晏驾,国嗣未立,公受恩深重,当俯伏号泣,何事久持玺绶以待祸至邪!’贤知闳必死,不敢拒之,乃跪授玺绶。闳持上太后,朝廷壮之。及王莽篡位,僭忌闳,乃出为东郡太守。闳惧诛,常系药手内。莽败,汉兵起,闳独完全东郡三十余万户,归降更始。
李宪者,颍川许昌人也。王莽时为庐江属令。王莽每郡置属令,职如都尉。莽末,江贼王州公等起众十余万,攻掠郡县,莽以宪为偏将军、庐江连率,击破州公。莽败,宪据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称淮南王。建武三年,遂自立为天子,置公卿百官,拥九城,众十余万。
四年秋,光武幸寿春,遣杨武将军马成等击宪,围舒。庐江舒县。至六年正月,拔之。宪亡走,其军士帛意帛,姓也,宋帛产之后,见韩非子也。追斩宪而降,宪妻子皆伏诛。封帛意渔浦侯。
后宪余党淳于临等犹聚众数千人,屯灊山,攻杀安风令。灊山、安丰,皆县名,属庐江郡。灊县故城,今寿州也。杨州牧欧阳歙遣兵不能克,帝议欲讨之。庐江人陈众为从事,白歙请得喻降临;晓喻其意而降之也。于是乘单车,驾白马,往说而降之。灊山人共生为立祠,号‘白马陈从事’云。
彭宠字伯通,南阳宛人也。父宏,哀帝时为渔阳太守,伟容貌,能饮饭,饭音扶远反。有威于边。王莽居摄,诛不附己者,宏与何武、鲍宣并遇害。
宠少为郡吏,地皇中,为大司空士,王莽时九卿分属三公,每一卿置元士三人。从王邑东拒汉军。到洛阳,闻同产弟在汉兵中,惧诛,即与郷人吴汉亡至渔阳,抵父时吏。抵,归也。更始立,使谒者韩鸿持节徇北州,谓幽、并也。承制得专拜二千石已下。鸿至蓟,以宠、汉并郷闾故人,相见欢甚,即拜宠偏将军,行渔阳太守事,汉安乐令。安乐,县名,属渔阳郡,故城在今幽州潞县西北也。
及光武镇慰河北,至蓟,以书招宠。宠具牛酒,将上谒。会王郎诈立,传檄燕、赵,遣将徇渔阳、上谷,急发其兵,北州众多疑惑,欲从之。吴汉说宠从光武,语在汉传。会上谷太守耿况亦使功曹寇恂诣宠,结谋共归光武。宠乃发步骑三千人,以吴汉行长史,及都尉严宣、护军盖延、狐奴令王梁,狐奴,县名,属渔阳郡。与上谷军合而南,及光武于广阿。光武承制封宠建忠侯,赐号大将军。遂围邯郸,宠转粮食,前后不绝。
及王郎死,光武追铜马,北至蓟。宠上谒,自负其功,负,恃也。意望甚焉,光武接之不能满,以此怀不平。不能满其意,故心不平也。光武知之,以问幽州牧朱浮。浮对曰:‘前吴汉北发兵时,大王遗宠以所服劔,又倚以为北道主人。宠谓至当迎阁握手,交欢并坐。今既不然,所以失望。’浮因曰:‘王莽为宰衡时,甄丰旦夕入谋议,时人语曰“夜半客,甄长伯。”长伯,丰字也。丰,平帝时为少府,王莽篡位时为更始将军。及莽篡位后,丰意不平,卒以诛死。’光武大笑,以为不至于此。及即位,吴汉、王梁,宠之所遣,并为三公,而宠独无所加,愈怏怏不得志。叹曰:‘我功当为王;但尔者,陛下忘我邪?’
是时北州破散,而渔阳差完,有旧盐铁官,宠转以贸谷,贸,易也。积珍宝,益冨彊。朱浮与宠不相能,浮数谮构之。建武二年春,诏征宠,宠意浮卖己,上疏愿与浮俱征。又与吴汉、盖延等书,盛言浮枉状,枉,谮己之状也。固求同征。帝不许,益以自疑。而其妻素刚,不堪抑屈,固劝无受召。宠又与常所亲信吏计议,皆怀怨于浮,莫有劝行者。帝遣宠从弟子后兰卿喻之,宠因留子后兰卿,遂发兵反,拜署将帅,自将二万余人攻朱浮于蓟,分兵徇广阳、上谷、右北平。又自以与耿况俱有重功,而恩赏并薄,数遣使要诱况,况不受,辄斩其使。
秋,帝使游击将军邓隆救蓟。隆军潞南,浮军拥奴,遣吏奏状。帝读檄,怒谓使吏曰:‘营相去百里,其势岂可得相及?比若还,若,汝也。北军必败矣。’宠果盛兵临河以拒隆,又别发轻骑三千袭其后,大破隆军。浮远,遂不能救,引而去。明年春,宠遂拔右北平、上谷数县。遣使以美女缯彩赂遗匈奴,要结和亲。单于使左南将军七八千骑,往来为游兵以助宠。又南结张步及冨平获索诸豪杰,皆与交质连衡。交质谓交相为质也。左传曰:‘交质往来,道路无壅。’前书音义曰:‘以利合曰从,以威力相胁曰衡。’遂攻拔蓟城,自立为燕王。
其妻数恶梦,又多见怪变,东观记曰:‘梦裸袒冠帻,逾城,髡徒推之。’又‘宠堂上闻虾蟆声在火罏下,凿地求之,不得’也。卜筮及望气者皆言兵当从中起。宠疑子后兰卿质汉归,故不信之,使将兵居外,无亲于中。五年春,宠斋,独在便室。便坐之室,非正室也。苍头子密等三人因宠卧寐,共缚著床,告外吏云:‘大王斋禁,皆使吏休。’伪称宠命敎,収缚奴婢,各置一处。又以宠命呼其妻。妻入,大惊。东观记曰:‘妻入,惊曰:“奴反!”奴乃捽其妻头,击其颊。’宠急呼曰:‘趣为诸将军办装。’呼奴为将军,欲其赦己也。于是两奴将妻入取宝物,留一奴守宠。宠谓守奴曰:‘若小儿,我素爱也,今为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缚,当以女珠妻汝,家中财物皆与若。’小奴意欲解之,视户外,见子密听其语,遂不敢解。于是収金玉衣物,至宠所装之,被马六疋,使妻缝两缣囊。昏夜后,解宠手,令作记告城门将军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后兰卿所,速开门出,勿稽留之。’稽,停也。书成,即斩宠及妻头,置囊中,便持记驰出城,因以诣阙,封为不义侯。明旦,阁门不开,官属逾墙而入,见宠尸,惊怖。其尚书韩立等共立宠子午为王,以子后兰卿为将军。国师韩利斩午首,诣征虏将军祭遵降。夷其宗族。
卢芳字君期,安定三水人也,居左谷中。续汉志曰三水县有左右谷,故城在今泾州安定县南。王莽时,天下咸思汉德,芳由是诈自称武帝曾孙刘文伯。曾祖母匈奴谷蠡浑邪王之姊为武帝皇后,生三子。遭江充之乱,太子诛,皇后坐死,中子次卿亡之长陵,小子回卿逃于左谷。霍将军立次卿,迎回卿,回卿不出,因居左谷,生子孙卿,孙卿生文伯。常以是言诳惑安定间。王莽末,乃与三水属国羌胡起兵。更始至长安,征芳为骑都尉,使镇抚安定以西。
更始败,三水豪杰共计议,以芳刘氏子孙,冝承宗庙,乃共立芳为上将军、西平王,欲平定西方,故以为号。使使与西羌、匈奴结和亲。单于曰:‘匈奴本与汉约为兄弟。高祖时,与冒顿单于约为兄弟。后匈奴中衰,呼韩邪单于归汉,汉为发兵拥护,世世称臣。呼韩邪单于降汉,入朝,宣帝拥护,国内遂定。今汉亦中绝,刘氏来归我,亦当立之,令尊事我。’乃使句林王将数千骑迎芳,句音古侯反。芳与兄禽、弟程俱入匈奴。单于遂立芳为汉帝。以程为中郎将,将胡骑还入安定。初,五原人李兴、随昱,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闵堪,各起兵自称将军。建武四年,单于遣无楼且渠王入五原塞,塞属五原郡,因以为名。与李兴等和亲,告兴欲令芳还汉地为帝。五年,李兴、闵堪引兵至单于庭迎芳,与俱入塞,都九原县。九原,县名,故城在胜州银山县也。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并置守令,与胡通兵,侵苦北边。
六年,芳将军贾览将胡骑击杀代郡太守刘兴。芳后以事诛其五原太守李兴兄弟,而其朔方太守田飒、云中太守桥扈恐惧,叛芳,举郡降,光武令领职如故。后大司马吴汉、骠骑大将军杜茂数击芳,并不克。十二年,芳与贾览共攻云中,乆不下,其将随昱留守九原,欲胁芳降。芳知羽翼外附,心膂内离,遂弃辎重,与十余骑亡入匈奴,其众尽归随昱。昱乃随使者程恂诣阙。拜昱为五原太守,封镌胡侯,镌谓琢凿之,故以为名。下有镌羌侯,即其类。昱弟宪武进侯。
十六年,芳复入居高柳,高柳,县名,故城在今云州定襄县。与闵堪兄林使使请降。乃立芳为代王,堪为代相,林为代太傅,赐缯二万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谢曰:‘臣芳过托先帝遗体,弃在边陲。社稷遭王莽废绝,以是子孙之忧,所冝共诛,故遂西连羌戎,北怀匈奴。单于不忘旧德,权立救助。是时兵革并起,往往而在。臣非敢有所贪觊,觊,望也。期于奉承宗庙,兴立社稷,是以乆僭号位,十有余年,罪冝万死。陛下圣德高明,躬率众贤,海内賔服,惠及殊俗。以胏附之故,胏附,若肝胏相附着,犹言亲戚也。赦臣芳罪,加以仁恩,封为代王,使备北藩。无以报塞重责,兾必欲和辑匈奴,辑音才入反。郭景纯云古‘集’字。不敢遗余力,负恩贷。负犹背也。谨奉天子玉玺,思望阙庭。’诏报芳朝明年正月。其冬,芳入朝,南及昌平,昌平,县名,故城在今幽州昌平县东南。有诏止,令更朝明岁。芳自道还,忧恐,乃复背叛,遂反,与闵堪、闵林相攻连月。匈奴遣数百万骑迎芳及妻子出塞。芳留匈奴中十余年,病死。
初,安定属国胡与芳为冦,及芳败,胡人还郷里,积苦县官徭役,其中有駮马少伯者,素刚壮;二十一年,遂率种人反叛,与匈奴连和,屯聚青山。青山,在今庆州,有青山水。乃遣将兵长史陈䜣,吕忱云:‘䜣,古“欣”字。’率三千骑击之,少伯乃降。徙于冀县。冀县属天水郡,今秦州伏羌县。
论曰:传称‘盛德必百世祀’,左传晋侯问于史赵曰:‘陈其遂亡乎?’对曰:‘未也。臣闻盛德必百代祀,虞之代数未也。’孔子曰‘宽则得众’。夫能得众心,则百世不忘矣。观更始之际,刘氏之遗恩余烈,英雄岂能抗之哉!然则知高祖、孝文之宽仁,结于人心深矣。周人之思邵公,爱其甘棠,诗序曰:‘甘棠,美邵伯也。邵伯听讼于甘棠之下,周人思之,不伐其树。’又况其子孙哉!刘氏之再受命,盖以此乎!若数子者,岂有国之远图哉!因时扰攘,苟恣纵而已耳,然犹以附假宗室,能掘强岁月之间。掘强谓强梁也。前书伍被谓淮南王安曰:‘掘强江淮之间,苟延岁月之命。’观其智略,固无足以惮汉祖,发其英灵者也。言此数子非汉祖之敌,不足奋发英灵而惮畏之也。
赞曰:天地闭革,革,改也,易曰:‘天地闭,贤人隐。’又曰:‘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野战群龙。喻英雄并起也。易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又曰‘群龙无首,吉’也。昌、芳僭诈,梁、齐连锋。梁王刘永,齐王张步。宠负强地,据渔阳也。宪萦深江。起庐江也。实惟非律,代委神邦。易曰:‘师出以律。’律,法也。言反叛非用师之法,故更代破灭,委弃其神皋之国,伏于光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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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三‧隗嚣公孙述列传第三 隗嚣嚣音五高反。字季孟,天水成纪人也。成纪,县名,故城在今秦州陇城县西北。少仕州郡。王莽国师刘歆引嚣为士。王莽置国师,位上公,士其属官也。莽置九卿,分属三公,每一卿置大夫三人,一大夫置元士三人。歆死,嚣归郷里。季父崔,素豪侠,能得众。闻更始立而莽兵连败,于是乃与兄义及上邽人杨广、兾人周宗谋起兵应汉。嚣止之曰:‘夫兵,凶事也。史记范蠡曰:‘兵者凶器,战者逆德。’宗族何辜!’崔不听,遂聚众数千人,攻平襄,杀莽镇戎大尹。平襄,县名,属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伏羌县西北。王莽改天水郡曰镇戎郡,守曰大尹。崔、广等以为举事冝立主以一众心,咸谓嚣素有名,好经书,遂共推为上将军。嚣辞让不得已,曰:‘诸父众贤不量小子。必能用嚣言者,乃敢从命。’众皆曰‘诺’。
嚣既立,遣使聘请平陵人方望,以为军师。平陵,县名,属右扶风也。望至,说嚣曰:‘足下欲承天顺民,辅汉而起,今立者乃在南阳,王莽尚据长安,虽欲以汉为名,其实无所受命,将何以见信于众乎?宜急立高庙,称臣奉祠,所谓“神道设敎”,求助人神者也。易观卦曰:‘圣人神道设敎而天下服矣。’且礼有损益,质文无常。削地开兆,除地以开兆域。茅茨土阶,以致其肃敬。虽未备物,神明其舍诸。’嚣从其言,遂立庙邑东,祀高祖、太宗、世宗。嚣等皆称臣执事,史奉璧而告。史,祝史也。璧者,所以祀神也。祝毕,有司穿坎于庭,周礼司盟掌盟载之法也。郑玄注曰:‘载,盟辞也。书其辞于策,杀牲取血,坎其牲,加书于上而薶之。’牵马操刀,奉盘错鍉,遂割牲而盟。臣贤按:萧该音引字诂‘鍉即题,音徒启反。’方言曰:‘宋楚之闲,谓盎为题’。据下文云‘鍉不濡血’,明非盆盎之类。前书匈奴传云‘汉遣韩昌等与单于及大臣俱登诺水东山,刑白马,单于以径路刀、金留犁挠酒’。应劭云‘留犁,饭匕也。挠,扰也。以匕搅血而歃之’。今亦奉盘措匙而歃也。以此而言,鍉即匙字。错,置也,音七故反。曰:‘凡我同盟三十一将,十有六姓,允承天道,兴辅刘宗。如怀奸虑,明神殛之。殛,诛也。高祖、文皇、武皇,俾坠厥命,厥宗受兵,族类灭亡。’有司奉血鍉进,护军举手揖诸将军曰:‘鍉不濡血,歃不入口,是欺神明也,厥罚如盟。’既而薶血加书,一如古礼。
事毕,移檄告郡国曰:
  汉复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上将军隗嚣、白虎将军隗崔、左将军隗义、右将军杨广、明威将军王遵、云旗将军周宗等,告州牧、部监、郡卒正、连率、大尹、尹、尉队大夫、属正、属令: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连率、大尹。大尹职如太守。属令、属长职如都尉。置州牧、部监二十五人,见礼如三公。监位上大夫,各主五郡。公氏作牧,侯氏卒正,伯氏连率,子氏属令,男氏属长,皆代其官。其无爵者为尹。又置六队部,置大夫,职如太守。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鸩杀孝平皇帝,篡夺其位。矫托天命,伪作符书,莽遣五威将军王竒等班符命四十二篇于天下,言当代汉之意。欺惑众庶,震怒上帝。反戾饰文,以为祥瑞。大风毁莽王路堂,又拔其昭宁堂池东榆树,大十围。莽乃曰:‘念紫阁仙图,天意立太子,正其名。’乃立其子临为太子,以为祥应也。戏弄神祇,歌颂祸殃。戏弄神祇谓仙人掌旁有白头公青衣,莽曰:‘皇祖叔父子侨欲来迎我’也。歌颂祸殃谓莽作告天策,自陈功劳千余言,能诵策文者,除以为郎,至五十余人。楚、越之竹不足以书其恶。前书朱光世曰:‘南山之竹,不足以尽我词。’嚣以楚、越多竹,故引以为言也。天下昭然,所共闻见。今略举大端,以喻吏民。
  盖天为父,地为母,尚书曰:‘惟天地,万物父母。’祸福之应,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触冒,不顾大忌,诡乱天术,援引史传。王莽每有灾祸,皆引史传以文饰之。前书说符侯崔发言于莽曰:‘周礼及春秋左氏,国有大灾,则哭以厌之,故周易称先号咷而后笑。冝乎呼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陈其符命,因搏心大哭。昔秦始皇毁坏谥法,以一二数欲至万世,史记曰,秦始皇初并天下,制曰:‘太古有号无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谥。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自今以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至于万世,传之无穷。’而莽下三万六千岁之历,言身当尽此度。莽令太史推三万六千岁历纪,六岁一改元,布告天下。循亡秦之轨,推无穷之数。是其逆天之大罪也。
  分裂郡国,断截地络。络犹经络也。谓莽分坼郡县,断割疆界也。田为王田,卖买不得。莽更名天下田曰王田,不得卖买。规锢山泽,夺民本业。莽制,名山大泽不得采取。造起九庙,穷极土作。莽九庙:一曰黄帝太初祖庙,二曰虞帝始祖昭庙,三曰陈胡王统祖穆庙,四曰齐敬王代祖昭庙,五曰济北愍王王祖穆庙,六曰济南伯王尊祢昭庙,七曰元城孺子王尊祢穆庙,八曰阳平顷王昭庙,九曰新都显王穆庙。殿皆重屋。太祖庙东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半之。为铜薄栌,饰以金铜雕文,穷极百工之巧,功费数百钜万,卒徒死者万数也。发冢河东,攻劫丘垄。此其逆地之大罪也。
  尊任残贼,信用奸佞,诛戮忠正,覆按口语,赤车奔驰,续汉志曰:‘小使车,赤毂白盖赤帷,从驺骑四十人。’法冠晨夜,续汉志曰:‘法冠一曰柱后,高五寸,侍御史服之。’冤系无辜,妄族众庶。行炮格之刑,除顺时之法,莽作焚如之刑,烧杀陈良、终带等二十七人。莽又作不顺时之令,春夏斩人,此为不顺时之法。灌以醇酰,裂以五毒。莽以董忠反,收忠宗族,以醇酰、毒药、白刃、丛棘,并一坎而薶之。政令日变,官名月易,莽州郡官名改无常制,乃至岁复变更,一郡至五易名而还复其故,吏人不能纪也。货币岁改,时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皆私以五铢钱市买。莽患之,下书诸挟五铢钱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吏民昏乱,不知所从,商旅穷窘,号泣市道。设为六管,管,主也。莽设六管之令,谓酤酒、卖盐、铁器、铸钱、名山、大泽,此谓六也。皆令县官主税收其利。增重赋敛,刻剥百姓,厚自奉养,苞苴流行,财入公辅,礼记曰:‘苞苴箪笥问人者。’莽令七公六卿兼号将军,分镇大郡,皆使为奸于外,货贿为市,侵渔百姓。上下贪贿,莫相检考。民坐挟涂炭,没入锺官,莽时关东大饥蝗,人犯铸钱,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子槛车,儿女子步,以铁锁其颈,传诣锺官,八十万数。到者易其夫妇,愁苦死者什六七。锺官,主铸钱之官也。徒隶殷积,数十万人,工匠饥死,长安皆臭。既乱诸夏,狂心益悖,北攻强胡,南扰劲越,莽令十二部将同时十道并出,大击匈奴。莽改句町王为侯,其王邯怨怒不附,莽讽牂牁大尹周歆诈杀邯,邯弟承起兵攻杀歆。西侵羌戎,东摘濊貊。摘,扰也。西羌庞恬、傅幡等怨莽夺其地为西海郡,遂反,攻西海太守陈永。莽又发高句丽兵伐胡,不欲行,郡强迫之,皆亡出塞为寇。使四境之外,并入为害,縁边之郡,江海之濒,涤地无类。濒,涯也。涤,荡也,荡地无遗类也。故攻战之所败,苛法之所陷,饥馑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万万计。其死者则露尸不掩,生者则奔亡流散,幼孤妇女,流离系虏。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是故上帝哀矜,降罚于莽,妻子颠殒,还自诛刈。颠,踣也。殒,绝也。莽杀其子宇、临等。妻王氏以莽数杀其子,涕泣失明,病卒。大臣反据,亡形已成。大司马董忠,国师刘歆,卫将军王涉,涉,曲阳侯根之子也。皆结谋内溃;司命孔仁,纳言严充,秩宗陈茂,举众外降。莽置五威司命。孔仁败,降更始。余并见光武纪。今山东之兵二百余万,已平齐、楚,下蜀、汉,定宛、洛,据敖仓,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风中岳。中岳,嵩高也。谓更始至洛阳。兴灭继绝,封定万国,遵高祖之旧制,修孝文之遗德。有不从命,武军平之。驰使四夷,复其爵号。莽贬句町王为侯,西域尽改其王为侯,单于曰服于,高句丽曰下句丽,今皆复其爵号。然后还师振旅,櫜弓卧鼓。周礼曰:‘出曰理兵,入曰振旅。’诗周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櫜,韬也。卧犹息也。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无负子之责。百姓襁负流亡,责在君上。既安其业,则无责也。
嚣乃勒兵十万,击杀雍州牧陈庆。将攻安定。安定大尹王向,莽从弟平阿侯谭之子也,威风独能行其邦内,属县皆无叛者。嚣乃遗书于向,喻以天命,反复诲示,终不从。于是进兵虏之,以徇百姓,然后行戮,安定悉降。而长安中亦起兵诛王莽。嚣遂分遣诸将徇陇西、武都、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更始二年,遣使征嚣及崔、义等。嚣将行,方望以为更始未可知,固止之,嚣不听。望以书辞谢而去,曰:‘足下将建伊、吕之业,弘不世之功,不世者,言非代之所常有也。而大事草创,草创谓初始也。英雄未集。以望异域之人,疵瑕未露,望,平陵人,以与嚣别郡,故言异域。欲先崇郭隗,想望乐毅,新序云:‘郭隗谓燕昭王曰:“王诚欲致士,请从隗始。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乐毅自魏往,驺衍自齐往,剧辛自赵往,士争赴燕。’故钦承大旨,顺风不让。将军以至德尊贤,广其谋虑,动有功,发中权,基业已定,大勋方缉。今俊乂并会,羽翮并肩,管子曰:‘桓公谓管仲曰:“寡人之有仲父,犹飞鸿之有羽翼耳。”’望无耆耇之德,而猥托賔客之上,猥犹滥也。诚自愧也。虽怀介然之节,欲絜去就之分,诚终不背其本,贰其志也。何则?范蠡収责句践,偏舟于五湖;偏舟,特舟也。收责谓收其罪责也。史记曰,范蠡与句践灭吴,为书辞句践曰:‘臣闻主忧臣劳,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于会稽,所以不死,为此事也。今既雪耻,臣请从会稽之诛。’乃装其轻宝珠玉,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计然云,范蠡乘偏舟于江湖。舅犯谢罪文公,亦逡巡于河上。逡巡,不进也。左传曰,晋公子重耳反国,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负羁绁从君巡于天下,臣之罪多矣。臣犹知之,而况君乎?请由此亡。’公子曰:‘所不与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夫以二子之贤,勒铭两国,犹削迹归愆,请命乞身,望之无劳,盖其冝也。望闻乌氏有龙池之山,乌氏,县名,属安定郡,故城在今泾州安定县东也。微径南通,与汉相属,其傍时有竒人,聊及闲暇,广求其真。愿将军勉之。’嚣等遂至长安,更始以为右将军,崔、义皆即旧号。其冬,崔、义谋欲叛归,嚣惧并祸,即以事告之,崔、义诛死。更始感嚣忠,以为御史大夫。
明年夏,赤眉入关,三辅扰乱。流闻光武即位河北,嚣即说更始归政于光武叔父国三老良,更始不听。诸将欲劫更始东归,嚣亦与通谋。事发觉,更始使使者召嚣,嚣称疾不入,因会客王遵、周宗等勒兵自守。更始使执金吾邓晔谢承书曰:‘晔,南阳南郷人。劲悍廉直为名。’将兵围嚣,嚣闭门拒守;至昏时,遂溃围,与数十骑夜斩平城门关,三辅黄图曰,长安城南面西头门。亡归天水。复招聚其众,据故地,自称西州上将军。
及更始败,三辅耆老士大夫皆奔归嚣。
嚣素谦恭爱士,倾身引接为布衣交。以前王莽平河大尹长安谷恭为掌野大夫,莽改清河为平河。平陵范逡为师友,赵秉、苏衡、郑兴为祭酒,前书音义曰:‘礼,饮酒必祭,示有先也,故称祭酒。祭祀时,唯长者以酒沃酹。’申屠刚、杜林为持书,持书即持书侍御史,秩六百石。杨广、王遵、周宗及平襄人行巡、阿阳人王捷、长陵人王元为大将军,东观记曰:‘元,杜陵人。’阿阳,县名,属天水郡。本为‘河阳’者,误也。杜陵、金丹之属为賔客。由此名震西州,闻于山东。
建武二年,大司徒邓禹西击赤眉,屯云阳。禹裨将冯愔引兵叛禹,西向天水,嚣逆击,破之于高平,县名,今原州高平县。尽获辎重。于是禹承制遣使持节命嚣为西州大将军,得专制凉州、朔方事。及赤眉去长安,欲西上陇,嚣遣将军杨广迎击,破之,又追败之于乌氏、泾阳间。泾阳,县名,属安定郡,今原州平阳县南泾阳故城是也。
嚣既有功于汉,又受邓禹爵,署其腹心,议者多劝通使京师。三年,嚣乃上书诣阙。光武素闻其风声,报以殊礼,言称字,用敌国之仪,所以慰藉之良厚。慰,安也,藉,荐也。言安慰而荐藉之良甚也。时陈仓人吕鲔拥众数万,与公孙述通,冦三辅。嚣复遣兵佐征西大将军冯异击之,走鲔,遣使上状。帝报以手书曰:‘慕乐德义,思相结纳。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孔子曰:‘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但驽马鈆刀,不可强扶。周礼:‘校人掌六马。’驽马,最下者也。说文:‘鈆,青金也。’似锡而色青。贾谊云:‘鈆刀为铦。’言驽马鈆刀,不可强扶持而用也。数蒙伯乐一顾之价,战国策曰,苏代为燕说齐,未见齐王,先说淳于髡曰:‘人有卖骏马者,比三旦立市,市人莫之知,往见伯乐曰:“臣有骏马,欲卖之,比三旦立于市,市人莫与言。愿子还而视之,去而顾之,臣请献一朝之价。”伯乐如其言,一旦而价十倍也。’而苍蝇之飞,不过数步,即托骥尾,得以绝群。张敞书曰:‘苍蝇之飞,不过十步;自托骐骥之尾,乃腾千里之路。然无损于骐骥,得使苍蝇绝群也。’见敞传。隔于盗贼,声问不数。将军操执款款,扶倾救危,南距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乱,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三辅。踯躅犹踟蹰也。微将军之助,则咸阳以为他人禽矣。今关东冦贼,往往屯聚,志务广远,多所不暇,未能观兵成都,与子阳角力。角力犹争力也。如令子阳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傥肯如言,蒙天之福,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秋,一岁中成功之时,故举以为言。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事见史记。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解构之言。’解构犹闲构也。自是恩礼愈笃。
其后公孙述数出兵汉中,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绶授嚣。嚣自以与述敌国,耻为所臣,乃斩其使,出兵击之,连破述军,以故蜀兵不复北出。
时关中将帅数上书,言蜀可击之状,帝以示嚣,因使讨蜀,以效其信。嚣乃遣长史上书,盛言三辅单弱,刘文伯在边,文伯,卢芳字也。未冝谋蜀。帝知嚣欲持两端,不愿天下统一,于是稍黜其礼,正君臣之仪。
初,嚣与来歙、马援相善,故帝数使歙、援奉使往来,劝令入朝,许以重爵。嚣不欲东,连遣使深持谦辞,言无功德,须四方平定,退伏闾里。五年,复遣来歙说嚣遣子入侍,嚣闻刘永、彭宠皆以破灭,乃遣长子恂随歙诣阙。以为胡骑校尉,封镌羌侯。胡骑校尉,武帝置,秩二千石也。镌谓镌凿也。而嚣将王元、王捷常以为天下成败未可知,不愿专心内事。元遂说嚣曰:‘昔更始西都,四方响应,天下喁喁,喁喁,众口向上也。谓之太平。一旦败坏,大王几无所厝。今南有子阳,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数,谓张步据齐,董宪起东海,李宪守舒,刘纡居垂惠,佼彊、周建、秦丰等各据州郡。而欲牵儒生之说,弃千乘之基,儒生谓马援说嚣归光武。羇旅危国,以求万全,此循覆车之轨,计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冨,士马最强,北収西河、上郡,东収三辅之地,案秦旧迹,表里河山。秦外山而内河。左传曰:‘表里山河。’元请以一丸泥为大王东封函谷关,此万世一时也。若计不及此,且畜养士马,据隘自守,旷日持久,以待四方之变,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前书徐乐曰:‘图王不成,其弊足以霸’也。要之,鱼不可脱于渊,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泉。’脱,失也;失泉则涸矣。神龙失埶,即还与蚯蚓同。’慎子曰:‘腾蛇游雾,飞龙乘云。云罢雾除,与蚯蚓同,失其所乘故也。’嚣心然元计,虽遣子入质,犹负其险阸,欲专方面,于是游士长者,稍稍去之。东观记曰:‘杜林先去,余稍稍相随,东诣京师。’
六年,关东悉平。帝积苦兵间,以嚣子内侍,公孙述远据边陲,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数腾书陇、蜀,说文曰:‘腾,传也。’告示祸福。嚣賔客、掾史多文学生,每所上事,当世士大夫皆讽诵之,故帝有所辞荅,尤加意焉。嚣复遣使周游诣阙,先到冯异营,游为仇家所杀。帝遣卫尉铫期持珍宝缯帛赐嚣,期至郑被盗,郑,今华州县是也。亡失财物。帝常称嚣长者,务欲招之,闻而叹曰:‘吾与隗嚣事欲不谐,使来见杀,得赐道亡。’
会公孙述遣兵冦南郡,南郡,今荆州也。乃谓嚣当从天水伐蜀,因此欲以溃其心腹。嚣复上言:‘白水险阻,栈阁绝败。’白水,县,有关,属广汉郡。栈阁者,山路悬险,栈木为阁道。又多设支阂。支柱障阂。帝知其终不为用,叵欲讨之。叵犹遂也。遂西幸长安,遣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来歙奉玺书喻旨。嚣疑惧,即勒兵,使王元据陇坻,坻,阪也。郭仲产秦州记曰:‘陇山东西百八十里,在陇州汧源县西。’伐木塞道,谋欲杀歙。歙得亡归。
诸将与嚣战,大败,各引退。嚣因使王元巡侵三辅,征西大将军冯异、征虏将军祭遵等击破之。嚣乃上疏谢曰:‘吏人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家语孔子谓曾子之词也。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遂蒙恩,更侍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言慢,请诛其子恂,帝不忍,复使来歙至汧,汧,水名,因以为县,属右扶风,故城在今陇州汧源县南。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与韩信书柴将军,柴武也。韩信,韩王信也。信反,入匈奴,与汉战,故武与之书也。云:“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以嚣文吏,晓义理,故复赐书。深言则似不逊,略言则事不决。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浩亦大也。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明年,述以嚣为朔宁王,欲其宁静北边也。遣兵往来,为之援埶。秋,嚣将步骑三万侵安定,至阴槃,阴槃,县名,属安定郡,今泾州县。冯异率诸将拒之。嚣又令别将下陇,攻祭遵于汧,兵并无利,乃引还。
帝因令来歙以书招王遵,遵乃与家属东诣京师,拜为太中大夫,封向义侯。续汉书云:‘遵降,封上雒侯。’遵字子春,霸陵人也。父为上郡太守。遵少豪侠,有才辩,虽与嚣举兵,而常有归汉意。曾于天水私于来歙曰:‘吾所以戮力不避矢石者,岂要爵位哉!徒以人思旧主,先君蒙汉厚恩,思效万分耳。’又数劝嚣遣子入侍,前后辞谏切甚,嚣不从,故去焉。
八年春,来歙从山道袭得略阳城。嚣出不意,惧更有大兵,乃使王元拒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番须口与回中相近,并在汧。王孟塞鸡头道,鸡头,山道也,‘鸡’或作‘笄’,一名崆峒山,在今原州西。牛邯军瓦亭,安定乌支县有瓦亭故关,有瓦亭川水,在今原州南。嚣自悉其大众围来歙。公孙述亦遣其将李育、田弇助嚣攻略阳,连月不下。帝乃率诸将西征之,数道上陇,使王遵持节监大司马吴汉留屯于长安。
遵知嚣必败灭,而与牛邯旧故,知其有归义意,以书喻之曰:‘遵与隗王歃盟为汉,自经历虎口,践履死地,已十数矣。于时周洛以西无所统壹,周洛谓东都也。故为王策,欲东収关中,北取上郡,进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惩外夷之乱。数年之间,兾圣汉复存,当挈河陇奉旧都以归本朝。生民以来,臣人之埶,未有便于此时者也。而王之将吏,群居穴处之徒,穴处言所识不远也。人人扺掌,说文:‘扺。侧击也。’战国策曰‘苏秦与李兑扺掌而谈’也。欲为不善之计。遵与孺卿日夜所争,害几及身者,岂一事哉!前计抑绝,后策不从,所以吟啸扼腕,扼,持也。史记云:‘天下之士,莫不扼腕以言之。’垂涕登车。幸蒙封拜,得延论议,遵为太中大夫,在论议之职。每及西州之事,未尝敢忘孺卿之言。今车驾大众已在道路,吴、耿骁将,云集四境,而孺卿以奔离之卒,拒要阸,当军冲,视其形埶何如哉?夫智者睹危思变,贤者泥而不滓,在泥滞之中而不滓污也。是以功臣终申,策划复得。故夷吾束缚而相齐,新序曰,桓公与管仲、鲍叔、甯戚饮,桓公谓鲍叔曰:‘姑为寡人祝乎?’鲍叔奉酒而起,祝曰:‘吾君无忘出莒也,使管子无忘束缚从鲁也,使甯戚无忘其饭牛于车下也。’黥布杖劔以归汉,黥布为楚淮南王,高祖使随何说布,乃杖劔归汉王也。去愚就义,功名并著。今孺卿当成败之际,遇严兵之锋,可为怖栗。宜断之心胸,参之有识。’邯得书,沈吟十余日,乃谢士众,归命洛阳,拜为太中大夫。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余万,皆降。
王元入蜀求救,嚣将妻子奔西城,西城,县名,属汉阳郡,一名始昌,城在今秦州上邽县西南。从杨广,而田弇、李育保上邽。诏告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佗也。高皇帝云:“横来,大者王,小者侯。”田横为齐王,天下既定,横与賔客五百人居海岛,高祖使召之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事见前书。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必不归降,遂如黥布,云欲为帝,亦任之也。嚣终不降。于是诛其子恂,使吴汉与征南大将军岑彭围西城,耿弇与虎牙大将军盖延围上邽。车驾东归。颍川贼起,故东归。月余,杨广死,嚣穷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亟音纪力反。请自杀以明之。’遂自刎颈死。何休注公羊传云:‘刎,割也。’数月,王元、行巡、周宗将蜀救兵五千余人,乘高卒至,鼓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未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迎嚣归兾。会吴汉等食尽退去,于是安定、北地、天水、陇西复反为嚣。
九年春,嚣病且饿,出城餐糗糒,郑康成注周礼曰:‘糗,熬大豆与米也。’说文曰:‘糒,干饭也。’恚愤而死。续汉志曰:‘王莽末,天水童谣曰“出吴门,望缇群,见一蹇人,言欲上天。令天可上,地上安得人?”时嚣初起兵于天水,后意稍广,欲为天子,遂破灭。嚣少病蹇。吴门,兾都门名也。有缇群山。’王元、周宗立嚣少子纯为王。明年,来歙、耿弇、盖延等攻破落门,落门,聚名也,有落门谷水,在今秦州伏羌县西。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将纯降。宗、恢及诸隗分徙京师以东,纯与巡、宇徙弘农。唯王元留为蜀将。及辅威将军臧宫破延岑,元举众诣宫降。
元字惠孟,初拜上蔡令,迁东平相,坐垦田不实,下狱死。决录曰‘平陵之王,惠孟锵锵,激昂嚣、述,困于东平’也。
牛邯字孺卿,狄道人。有勇力才气,雄于边垂。及降,大司空司直杜林、太中大夫马援并荐之,以为护羌校尉,与来歙平陇右。
十八年,纯与賔客数十骑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诛之。
论曰:隗嚣援旗糺族,援,引也。糺,收也。假制明神,谓立高祖、孝文等庙而祭之也。迹夫创图首事,有以识其风矣。终于孤立一隅,介于大国,东逼于汉,南拒于蜀。左傅曰:‘介于二大国之闲。’陇坻虽隘,非有百二之埶,百二者,以秦地险固,二万人当诸侯百万人。前书曰,田肯贺高祖:‘秦得百二焉。’区区两郡,陇西、天水也。以御堂堂之锋,言光武亲征之也。魏武兵书云:‘无击堂堂之阵。’至使穷庙策,竭征徭,身殁众解,然后定之。则知其道有足怀者,所以栖有四方之桀,四方雄桀者,皆栖集而有之。士至投死绝亢而不悔者矣。亢,喉咙也。谓王捷自刎也。夫功全则誉显,业谢则衅生,回成丧而为其议者,或未闻焉。成丧犹成败也。言事之成败在于天命,不由人力。能回为此议者寡,故未之闻也。若嚣命会符运,敌非天力,虽坐论西伯,岂多嗤乎?天力谓光武天所授也。言不遇光武为敌,则不谢西伯也。嗤,笑也。
公孙述字子阳,扶风茂陵人也。东观记曰:‘其先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无盐徙焉。’哀帝时,以父任为郎。任,保任也。东观记曰:‘成帝末,述父仁为侍御史,任为太子舍人,稍增秩为郎焉。’后父仁为河南都尉,秦置郡尉,典兵禁,捕盗贼,景帝更名都尉,秩比二千石也。而述补清水长。清水,县名,属天水郡,今秦州县。仁以述年少,遣门下掾随之官。州郡有掾,皆自辟除之,常居门下,故以为号。月余,掾辞归,白仁曰:‘述非待敎者也。’后太守以其能,使兼摄五县,政事修理,奸盗不发,郡中谓有鬼神。言明察也。王莽天凤中,为导江卒正,居临卭,王莽改蜀郡曰导江,太守曰卒正。临卭,今卭州县也。复有能名。
及更始立,豪杰各起其县以应汉,南阳人宗成自称‘虎牙将军’,入略汉中;又商人王岑亦起兵于雒县,商,今商州商雒县也。雒县属广汉郡,今益州县也。自称‘定汉将军’,杀王莽庸部牧以应成,王莽改益州为庸部,其牧宋遵也。众合数万人。述闻之,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虏掠暴横。述意恶之,召县中豪桀谓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刘氏久矣,故闻汉将军到,驰迎道路。今百姓无辜而妇子系获,室屋烧燔,此冦贼,非义兵也。吾欲保郡自守,以待真主。诸卿欲并力者即留,不欲者便去。’豪桀皆叩头曰:‘愿效死。’述于是使人诈称汉使者自东方来,假述辅汉将军、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绶。乃选精兵千余人,西击成等。比至成都,众数千人,遂攻成,大破之。成将垣副杀成,以其众降。风俗通曰:‘垣,秦邑也,因以为姓。秦始皇有将垣𬺈。’东观记曰:‘初,副以汉中亭长聚众降成,自称辅汉将军。’二年秋,更始遣柱功侯李宝、益州刺史张忠,将兵万余人徇蜀、汉。述恃其地险众附,有自立志,乃使其弟恢‘恢’本或作‘惔’。于绵竹击宝、忠,大破走之。绵竹,县名,属广汉郡,今益州县也,故城在今县东。由是威震益部。
功曹李熊说述曰:‘方今四海波荡,匹夫横议。将军割据千里,地什汤武,枚乘谏吴王曰:‘汤武之土,不过百里。’若奋威德以投天隙,天时之间隙也。霸王之业成矣。宜改名号,以镇百姓。’述曰:‘吾亦虑之,公言起我意。’于是自立为蜀王,都成都。
蜀地肥饶,兵力精强,远方士庶多往归之,卭、笮君长皆来贡献。卭、笮皆西南夷国名。笮音昨。见西南夷传。李熊复说述曰:‘今山东饥馑,人庶相食;兵所屠灭,城邑丘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无块曰壤。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左思蜀都赋曰:‘户有橘柚之园。’又曰:‘瓜畴芋区。’前书卓王孙曰:‘吾闻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左思蜀都赋曰:‘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衣音于既反。名材竹干,器械之饶,竹干,竹箭也。内盛曰器,外盛曰械。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银之利,丙穴出嘉鱼,在汉中。蜀有盐井,又有铜陵山,其朱提界出银。朱音上朱反。提音上移反。浮水转漕之便。北据汉中,杜褒、斜之险;东守巴郡,拒捍关之口;史记曰楚肃王为捍关以拒蜀,故基在今硖州巴山县。地方数千里,战士不下百万。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东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扬。所谓用天因地,成功之资。今君王之声,闻于天下,而名号未定,志士狐疑,冝即大位,使远人有所依归。’述曰:‘帝王有命,吾何足以当之?’熊曰:‘天命无常,百姓与能。诗云‘天命靡常’,易曰‘百姓与能’也。能者当之,王何疑焉!’述梦有人语之曰:‘八ㄙ子系,十二为期。’说文云ㄙ音私。系音系,胡计反。觉,谓其妻曰:‘虽贵而祚短,若何?’妻对曰:‘朝闻道,夕死尚可,况十二乎!’会有龙出其府殿中,夜有光耀,述以为符瑞,因刻其掌,文曰‘公孙帝’。建武元年四月,遂自立为天子,号成家。以起成都,故号成家。色尚白。建元曰龙兴元年。以李熊为大司徒,以其弟光为大司马,恢为大司空。改益州为司隶校尉,蜀郡为成都尹。汉以京师为司隶校尉部,置京兆尹;中兴以洛阳为司隶校尉部,置河南尹。故述敩焉。
越巂任贵亦杀王莽大尹而据郡降。述遂使将军侯丹开白水关,在汉阳西县。梁州记曰‘关城西南有白水关’也。北守南郑;今梁州县也,故城在今县东北也。将军任满从阆中下江州,阆中、江州皆县名,并属巴郡。阆中,今隆州县也。江州故城在渝州巴县西。东据捍关。于是尽有益州之地。
自更始败后,光武方事山东,未遑西伐。关中豪桀吕鲔等往往拥众以万数,莫知所属,多往归述,时延岑据蓝田,王歆据下邽,各称将军,拥兵。事见冯异传。皆拜为将军。遂大作营垒,陈车骑,肄习战射,会聚兵甲数十万人,积粮汉中,筑宫南郑。又造十层赤楼帛兰船。盖以帛饰其兰槛也。多刻天下牧守印章,备置公卿百官。使将军李育、程乌将数万众出陈仓,与吕鲔徇三辅。三年,征西将军冯异击鲔、育于陈仓,大败之,鲔、育奔汉中。五年,延岑、田戎为汉兵所败,皆亡入蜀。
岑字叔牙,南阳人。东观记曰筑阳县人。始起据汉中,又拥兵关西,关西所在破散,走至南阳,略有数县。戎,汝南人。初起兵夷陵,转冦郡县,众数万人。岑、戎并与秦丰合,丰俱以女妻之。及丰败,故二人皆降于述。述以岑为大司马,封汝宁王,戎翼江王。六年,述遣戎与将军任满出江关,下临沮、夷陵间,华阳国志曰:‘巴楚相攻,故置江关。’在赤甲城,后移在江州南岸,对白帝城,故基在今夔州复县南。临沮,县名,侯国,属南郡,故城在今荆州当阳县西北。夷陵,县名,属南郡,今硖州县也,故城在今县西北。招其故众,因欲取荆州诸郡,竟不能克。
是时,述废铜钱,置铁官钱,置铁官以铸钱。百姓货币不行。蜀中童谣言曰:‘黄牛白腹,五铢当复。’好事者窃言王莽称‘黄’,述自号‘白’,五铢钱,汉货也,言天下当并还刘氏。述亦好为符命鬼神瑞应之事,妄引谶记。以为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尚书考灵耀曰:‘孔子为赤制,故作春秋。’赤者,汉行也。言孔子作春秋断十二公,象汉十二帝。明汉至平帝十二代,历数尽也,据汉十一帝,言十二代者,并数吕后。一姓不得再受命。又引录运法曰:‘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曰:‘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录运法、括地象并河图名也。援神契曰:‘西太守,乙卯金。’谓西方太守而乙绝卯金也。乙,轧也。述言西方太守能轧绝卯金也。五德之运,黄承赤而白继黄,金据西方为白德,而代王氏,得其正序。又自言手文有竒,及得龙兴之瑞。数移书中国,兾以惑动众心。帝患之,乃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当涂高,君岂高之身邪?东观记曰:‘光武与述书曰:“承赤者,黄也;姓当涂,其名高也。”’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王莽诈以铁契、石龟、文圭、玄印等为符瑞,言不足仿效也。君非吾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何足数也。数,责也。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当早为定计,可以无忧。天下神器,不可力争,老子云:‘天下神器,不可为也。’宜留三思。’署曰‘公孙皇帝’。述不荅。
明年,隗嚣称臣于述。述骑都尉平陵人荆邯见东方将平,兵且西向,说述曰:‘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废也。左传宋子罕曰:‘天生五材,废一不可,谁能去兵?圣人以兴,乱人以废,废兴存亡之术,皆兵之由也。’昔秦失其守,豪桀并起,汉祖无前人之迹,立锥之地,言汉祖起自布衣,无公刘、太王之业也。枚乘谏吴书曰:‘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起于行阵之中,躬自奋击,兵破身困者数矣。然军败复合,创愈复战。军败谓战于睢水上,为楚所破,后得韩信军,复大振也。创愈谓在于成皋闲,项羽射伤汉王胸,后复战。何则?前死而成功,逾于却就于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陇西、天水皆雍州之地,故言割有也。嚣传云‘名震西州,流闻山东’,是威加也。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淮南子曰:‘武王伐纣,左操黄钺,右秉白旄而麾之,则瓦解而走。’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賔友处士,章句谓郑兴等也。处士谓方望等也。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令汉帝释关陇之忧,以嚣居西,无东之意,故置之度外而不为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豪杰咸居心于山东,发间使,招携贰,闲使谓来歙、马援等也。携贰谓王遵、郑兴、杜林、牛邯等相次而归光武。则五分而有其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王氏即王莽也。臣之愚计,以为冝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杰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巫山在今夔州巫山县东也。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内震摇,兾有大利。’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昔武王伐殷,先观兵孟津,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以广封疆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土之柄,驱乌合之众,邹阳云:‘周用乌集而王。’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分功,亟,急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效隗嚣欲为西伯也。’述然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埶。蜀人及其弟光以为不宜空国千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数请兵立功,终疑不听。
述性苛细,察于小事。敢诛杀而不见大体,好改易郡县官名。然少为郎,习汉家制度,出入法驾,法驾,属车三十六乘,公卿不在卤簿中,侍中骖乘,奉车都尉御。前驱九斿云罕,凤皇闟戟,皮轩。銮旗旄骑,旄头之骑也。陈置陛戟,然后辇出房闼。又立其两子为王,食犍为、广汉各数县。群臣多谏,以为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遽王皇子,示无大志,伤战士心。述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由此大臣皆怨。
八年,帝使诸将攻隗嚣,述遣李育将万余人救嚣。嚣败,并没其军,蜀地闻之恐动。述惧,欲安众心。成都郭外有秦时旧仓,述改名白帝仓,述以色尚白,故改之。自王莽以来常空。述即诈使人言白帝仓出谷如山陵,百姓空市里往观之。述乃大会群臣,问曰:‘白帝仓竟出谷乎?’皆对言‘无’。述曰:‘讹言不可信,道隗王破者复如此矣。’俄而嚣将王元降,述以为将军。明年,使元与领军环安拒河池,河池,今凤州县也。又遣田戎及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汎将兵下江关,破威虏将军冯骏等,拔巫及夷陵、夷道,夷道,县名,属南郡,故城在今硖州冝都县西。因据荆门。荆门,山名也,在今硖州冝都县西北,今犹有故城基趾在山上。
十一年,征南大将军岑彭攻之,满等大败,述将王政斩满首降于彭。田戎走保江州。江州,县名,属巴郡,故城今渝州巴县。城邑皆开门降,彭遂长驱至武阳。武阳,县名,故城在今眉州。帝乃与述书,陈言祸福,以明丹青之信。杨雄法言曰:‘王者之言,炳若丹青。’述省书叹息,以示所亲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隆、少皆劝降。述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复言。
中郎将来歙急攻王元、环安,安使刺客杀歙;述复令刺杀岑彭。十二年,述弟恢及子婿史兴并为大司马吴汉、辅威将军臧宫所破,战死。自是将帅恐惧,日夜离叛,述虽诛灭其家,犹不能禁。帝必欲降之,乃下诏喻述曰:‘往年诏书比下,比,频也。开示恩信,勿以来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时自诣,则家族完全;若迷惑不喻,委肉虎口,痛哉柰何!将帅疲倦,吏士思归,不乐乆相屯守,诏书手记,不可数得,朕不食言。’述终无降意。
九月,吴汉又破斩其大司徒谢丰、执金吾袁吉,汉兵遂守成都。述谓延岑曰:‘事当柰何?’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余人,以配岑于市桥,市桥即七星之一桥也。李膺益州记曰:‘冲星桥,旧市桥也,在今成都县西南四里。’伪建旗帜,帜,幡也。帜音昌忌反,又式志反。鸣鼓挑战,而潜遣竒兵出吴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墯水,縁马尾得出。
十一月,臧宫军至咸门。成都北面有二门,其西者名咸门。述视占书,云‘虏死城下’,大喜,谓汉等当之。乃自将数万人攻汉,使延岑拒宫。大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疲,汉因令壮士突之,述兵大乱,被刺洞胸,墯马。吴汉传云:‘护军高午奔阵刺述,杀之。’左右舆入城。述以兵属延岑,其夜死。明旦,岑降吴汉。乃夷述妻子,尽灭公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帝闻之怒,以谴汉。又让汉副将刘尚曰:‘城降三日,吏人从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于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尝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仁?韩子曰:‘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持之。其母随而呼,秦西巴不忍而与其母。’战国策曰:‘乐羊为魏将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君烹其子而遗之羹,乐羊啜之,尽一杯,而攻拔中山。’良失斩将吊人之义也!’良犹甚也。
初,常少、张隆劝述降,不从,并以忧死。帝下诏追赠少为太常,隆为光禄勋,以礼改葬之。其忠节志义之士,并蒙旌显。谓李业、谯玄等,见独行传。程乌、李育以有才干,皆擢用之。于是西土咸恱,莫不归心焉。
论曰:昔赵佗自王番禺,赵佗,真定人,因汉初天下未定,自立为南越王。番禺,县,属南海郡,故城在今广州西南。越志曰:‘有番山、禺山,因以为名。’公孙亦窃帝蜀汉,推其无他功能,而至于后亡者,将以地边处远,非王化之所先乎?述虽为汉吏,无所冯资,徒以文俗自憙,遂能集其志计。道未足而意有余,不能因隙立功,以会时变,方乃坐饰边幅,边幅犹有边縁,以自矜持。以高深自安,昔吴起所以惭魏侯也。史记曰:‘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而顾曰:“美哉乎,河山之固,此魏之宝也。”吴起对曰:“在德不在险。”’及其谢臣属,审废兴之命,与夫泥首衔玉者异日谈也。干宝晋记曰:‘吴王孙皓将其子瑾等,泥首面缚降王濬。’左传曰:‘许男面缚衔璧以见楚子。’璧,玉也。
赞曰:公孙习吏,隗王得士,汉命已还,二隅方跱。天数有违,违犹去也。江山难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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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传第四 齐武王𬙂字伯升,𬙂,引也,音衍。光武之长兄也。性刚毅,慷慨有大节。自王莽篡汉,常愤愤,怀复社稷之虑,不事家人居业,倾身破产,交结天下雄俊。
莽末,盗贼群起,南方尤甚。伯升召诸豪杰计议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连年,兵革并起。东观记曰:‘王莽末年,天下大旱,蝗虫蔽天,盗贼群起,四方溃畔。’此亦天亡之时,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秋也。’众皆然之。于是分遣亲客,使邓晨起新野,光武与李通、李轶起于宛。伯升自发舂陵子弟,合七八千人,部署賔客,自称柱天都部。柱天者,若天之柱也。都部者,都统其众也。使宗室刘嘉往诱新市、平林兵王匡、陈牧等,合军而进,屠长聚及唐子郷,杀湖阳尉,进拔棘阳,因欲攻宛。至小长安,与王莽前队大夫甄阜、属正梁丘赐战。时天密雾,汉军大败,姊元弟仲皆遇害,宗从死者数十人。伯升复収会兵众,还保棘阳。
阜、赐乘胜,留辎重于蓝郷,比阳县有蓝郷。引精兵十万南渡黄淳水,郦元注水经曰:‘赭水二湖流注,合为黄水,又南经棘阳县之黄淳聚,又谓之黄淳水。’在今唐州湖阳县。萧该音‘淳’作‘谆’者误。临泚水,阻两川间为营,绝后桥,示无还心。新巿、平林见汉兵数败,阜、赐军大至,各欲解去,伯升甚患之。会下江兵五千余人至宜秋,宜秋,聚名,在沘阳县。乃往为说合从之埶,下江从之。语在王常传。伯升于是大飨军士,设盟约。休卒三日,分为六部,潜师夜起,袭取蓝郷。尽获其辎重。明旦,汉军自西南攻甄阜,下江兵自东南攻梁丘赐。至食时,赐陈溃,阜军望见散走,汉兵急追之,却迫黄淳水,斩首溺死者二万余人,遂斩阜、赐。
王莽纳言将军严尤、秩宗将军陈茂闻阜、赐军败,引欲据宛,伯升乃陈兵誓众,焚积聚,破釜甑,鼓行而前,破釜甑,示必死也。鼓行而前,言无所畏也。史记曰:‘项羽北救赵,渡河,沉船破釜甑。’与尤、茂遇育阳下,战,大败之,斩首三千余级。尤、茂弃军走,伯升遂进围宛,自号柱天大将军。王莽素闻其名,大震惧,购伯升邑五万户,黄金十万斤,位上公。使长安中官署及天下郷亭皆画伯升像于塾,旦起射之。萧该音义亦作‘塾’,引字林‘塾,门侧堂也’。东观记、续汉书并作‘埻’。说文云‘射臬也’。广雅‘埻,的也’。埻音之允反。
自阜、赐死后,百姓日有降者,众至十余万。诸将会议立刘氏以从人望,豪杰咸归于伯升。而新巿、平林将帅乐放纵,惮伯升威明而贪圣公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后使骑召伯升,示其议。伯升曰:‘诸将军幸欲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见,窃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众数十万,闻南阳立宗室,恐赤眉复有所立,如此,必将内争。今王莽未灭,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损权,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号,鲜有能逐,陈胜、项籍,即其事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未足为功。遽自善立,为天下准的,使后人得承吾敝,前书宋义曰:‘战胜则兵疲,我承其敝。’非计之善者也。今且称王以号令。若赤眉所立者贤,相率而往从之;若无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后举尊号,亦未晚也。愿各详思之。’诸将多曰‘善’。将军张卬拔劔击地曰:‘疑事无功。史记曰,赵武灵王欲被胡服,肥义曰:‘疑事无功,疑行无名。’今日之议,不得有二。’众皆从之。
圣公既即位,拜伯升为大司徒,封汉信侯。由是豪杰失望,多不服。平林后部攻新野,不能下。新野宰登城言曰:王莽改令长为宰,东观记曰,其宰潘临也。‘得司徒刘公一信,愿先下。’及伯升军至,即开城门降。五月,伯升拔宛。六月,光武破王寻、王邑。自是兄弟威名益甚。
更始君臣不自安,遂共谋诛伯升,乃大会诸将,以成其计。更始取伯升宝劔视之,绣衣御史申屠建随献玉玦,绣衣御史,武帝置,衣绣者,尊宠之也。玦,决也。令早决断。更始竟不能发。及罢会,伯升舅樊宏谓伯升曰:‘昔鸿门之会,范增举玦以示项羽。史记曰:‘项王留沛公饮,项伯东向坐,范增南向坐,沛公北向坐。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者三,项王默然不应。’鸿门,地名,在新丰东七十里。今建此意,得无不善乎?’伯升笑而不应。初,李轶谄事更始贵将,贵将,朱鲔等也。光武深疑之,常以戒伯升曰:‘此人不可复信。’又不受。
伯升部将宗人刘稷,数陷陈溃围,勇冠三军。时将兵击鲁阳,鲁阳,县,属南郡,今汝州鲁山县也。闻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更始君臣闻而心忌之,以稷为抗威将军,稷不肯拜。更始乃与诸将陈兵数千人,先収稷,将诛之,伯升固争。李轶、朱鲔因劝更始并执伯升,即日害之。
有二子。建武二年,立长子章为太原王,兴为鲁王。十一年,徙章为齐王。十五年,追谥伯升为齐武王。
章少孤,光武感伯升功业不就,抚育恩爱甚笃,以其少贵,欲令亲吏事,故使试守平阴令,试守者,称职满岁为真。平阴,县,属河南郡。应劭云在平津南,故曰平阴。魏文帝改为河阴。故城在今洛阳县东北。济州平阴县东北五里亦有平阴故城。迁梁郡太守。今宋州也。立二十一年薨,谥曰哀王。子炀王石嗣。建武二十七年,石始就国。三十年,封石弟张为下博侯。永平十四年,封石二子为郷侯。石立二十四年薨,子晃嗣。
下博侯张以善论议,十六年,与奉车都尉窦固等并出击匈奴,续汉志:‘奉车都尉,比二千石,无员,掌御乘舆车。’后进者多害其能,数被谮诉。建初中卒,肃宗下诏褒扬之,复封张子它人奉其祀。
晃及弟利侯刚与母太姬宗更相诬告。章和元年,有司奏请免晃、刚爵为庶人,徙丹阳。丹阳,故郡,城在今润州江宁县东南。帝不忍,下诏曰:‘朕闻人君正屏,有所不听。白虎通曰:‘所以设屏何?以自障也,示不极臣下之敬也。天子德大,故外屏;诸侯德小,故内屏。’宗尊为小君,诸侯之妻曰小君。宫卫周备,出有辎軿之饰,辎軿,有拥蔽之车也。列女传曰:‘齐孝公华孟姬谓公曰:“妾闻妃后逾阈必乘安车辎軿,下堂必从傅母保阿,进退则鸣玉佩,内饰则结绸缪,所以正心一意,自敛制也。”’入有牖户之固,殆不至如谮者之言。何休注公羊传曰:‘如其事曰诉,加诬焉曰谮。’晃、刚愆乎至行,浊乎大伦,浊犹污也。伦,理也。孔子曰:‘欲洁其身而乱大伦。’甫刑三千,莫大不孝。朕不忍置之于理,其贬晃爵为芜湖侯,芜湖。解见章纪。削刚户三千。於戏!小子不勗大道,控于法理,以堕宗绪。控,引也。堕,毁也。其遣谒者收晃及太姬玺绶。’晃立十七年而降爵。晃卒,子无忌嗣。
帝以伯升首创大业,而后嗣罪废,心常愍之。时北海亦绝无后。及崩,遗诏令复二国。永元二年,乃复封无忌为齐王,是为惠王。立五十二年薨,子顷王喜嗣。立五年薨,子承嗣。建安十一年,国除。
论曰:大丈夫之鼓动拔起,其志致盖远矣。若夫齐武王之破家厚士,岂游侠下客之为哉!下客谓毛遂、冯煖之徒也。其虑将存乎配天之绝业,而痛明堂之不祀也。王者以远祖配天,以父配上帝于明堂,将以存其绝业,复其祭祀。及其发举大谋,在仓卒扰攘之中,使信先成于敌人,新野宰潘临云,请刘公一信而降。赦岑彭以显义,初,彭守宛,食尽降汉,诸将欲诛之。伯升曰:‘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以劝其后。’更始封彭为归德侯。若此足以见其度矣。志高虑远,祸发所忽。谓不用樊宏、光武之言。忽,轻也。司马相如曰‘祸故多臧于隐微,而发于人之所忽’也。呜呼!古人以蜂虿为戒,虿,蝎也。左传臧文仲谓鲁君曰:‘君其无谓邾小。蜂虿有毒,而况国乎!’盖畏此也。诗云:‘敬之敬之,命不易哉!’诗周颂也。
北海靖王兴,建武二年封为鲁王,嗣光武兄仲。
初,南顿君娶同郡樊重女,字娴都。娴,胡闲反。说文:‘娴,雅也。’娴都性婉顺,自为童女。不正容服不出于房,宗族敬焉,生三男三女:长男伯升,次仲,次光武;长女黄,次元,次伯姬。皇妣以初起兵时病卒,宗人樊巨公收敛焉。建武二年,封黄为湖阳长公主,伯姬为宁平长公主。元与仲俱殁于小长安,追爵元为新野长公主,十五年,追谥仲为鲁哀王。
兴其岁试守缑氏令。为人有明略,善听讼,甚得名称。迁弘农太守,亦有善政。续汉书曰:‘弘农县吏张申有伏罪,兴收申案论,郡中震栗。时年旱,分遣文学循行属县,理冤狱,宥小过,应时甘雨降澍。’视事四年,上疏乞骸骨,征还京师,奉朝请。二十七年,始就国。明年,以鲁国益东海,续汉书曰:‘二郡二十九县,租入倍诸王也。’故徙兴为北海王。三十年,封兴子复为临邑侯。临邑,县,属东郡,故城在今齐州东,亦名马坊城也。中元二年,又封兴二子为县侯。显宗器重兴,每有异政,辄乘驿问焉。立三十九年薨,子敬王睦嗣。
睦少好学,博通书传,光武爱之,数被延纳。显宗之在东宫,尤见幸待,入侍讽诵,出则执辔。乘舆,尊者居中,执辔在左。中兴初,禁网尚阔,而睦性谦恭好士,千里交结,自名儒宿德,莫不造门,由是声价益广。永平中,法宪颇峻,睦乃谢绝賔客,放心音乐。然性好读书,常为爱翫。岁终,遣中大夫奉璧朝贺,中大夫,王国官也。续汉志曰:‘中大夫,比六百石,无员,掌奉王使京都奉璧贺正月,及使诸国。本皆持节,后去节。’尔雅曰:‘肉倍好谓之璧。’好,孔也。召而谓之曰:‘朝廷设问寡人,朝廷谓天子也。大夫将何辞以对?’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虽蝼蚁,敢不以实?’睦曰:‘吁,子危我哉!吁音虚。孔安国注尚书曰:‘吁者,疑怪之声也。’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东观记、续汉书并云‘是吾幼时狂蠢之行也’。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使者受命而行。其能屈申若此。
初,靖王薨,悉推财产与诸弟,虽王车服珍宝非列侯制,皆以为分,然后随以金帛赎之。睦能属文,作春秋旨义终始论及赋颂数十篇。又善史书,当世以为楷则之。及寝病,帝驿马令作草书尺牍十首。说文云:‘牍,书版也。’盖长一尺,因取名焉。立十年薨,子哀王基嗣。
永平十八年,封基二弟为县侯,二弟为郷侯。建初二年,又封基弟毅为平望侯。基立十四年薨,无子,肃宗怜之,不除其国。
永元二年,和帝封睦庶子斟郷侯威为北海王,奉睦后。立七年,威以非睦子,又坐诽谤,槛车征诣廷尉,道自杀。
永初元年,邓太后复封睦孙寿光侯普为北海王,是为顷王。延光二年,复封睦少子为亭侯。普立七年薨,子恭王翼嗣;立十四年薨,子康王嗣,无后,建安十一年,国除。
初,临邑侯复好学,能文章。永平中,每有讲学事,辄令复典掌焉。与班固、贾逵共述汉史,傅毅等皆宗事之。复子𫘦𬳿及从兄平望侯毅,并有才学。永宁中,邓太后召毅及𫘦𬳿入东观,与谒者仆射刘珍与平望侯毅并在文苑传。著中兴以下名臣列士传。𫘦𬳿又自造赋、颂、书、论凡四篇。
赵孝王良字次伯,光武之叔父也。平帝时举孝廉,为萧令。光武兄弟少孤,良抚循甚笃。及光武起兵,以事告,良大怒,东观记曰:‘光武初起兵,良搏手大呼曰:“我欲诣纳言严将军。”叱上起去。出阁,令人视之。还白方坐啖脯,良复讙呼。上言“不可讙露”。明旦欲去,前白良曰:“欲竟何时诣严将军所?”良意下,曰:“我为诈汝耳,当复何苦乎?”’曰:‘汝与伯升志操不同,今家欲危亡,而反共谋如是!’既而不得已,从军至小长安,汉兵大败,良妻及二子皆被害。续汉书曰:‘阜、赐移书于良曰:“老子不率宗族,单绔骑牛,哭且行,何足赖哉!”’更始立,以良为国三老,从入关。更始败,良闻光武即位,乃亡奔洛阳。建武二年,封良为广阳王。五年,徙为赵王,始就国。十三年,降为赵公。频岁来朝。十七年,薨于京师。凡立十六年。子节王栩嗣。栩音况羽反。建武三十年,封栩二子为郷侯。建初二年,复封栩十子为亭侯。
栩立四十年薨,子顷王商嗣。永元三年,封商三弟为亭侯。元年,封商四子为亭侯。
商立二十三年薨,子靖王宏嗣。立十二年薨,子惠王干嗣。
元初五年,封干二弟为亭侯。是岁,赵相奏乾居父丧私娉小妻,小妻,妾也。又白衣出司马门,坐削中丘县。王宫门有兵卫,亦为司马门。东观记曰:‘乾私出国,到魏郡邺、易阳,止宿亭,令奴金盗取亭席,金与亭佐孟常争言,以刃伤常,部吏追逐,干藏逃,金绞杀之,悬其尸道边树。相国举奏,诏书削中丘县。’属赵国,故城在今邢州内丘县西。随室讳‘忠’,故改为‘内’焉。时郎中南阳程坚素有志行,拜为干傅。坚辅以礼义,干改悔前过,坚列上,复所削县。本初元年,封干一子为亭侯。干立四十八年薨,子怀王豫嗣。豫薨,子献王赦嗣。赦薨,子珪嗣,建安十八年徙封博陵王。立九年,魏初以为崇德侯。
城阳恭王祉字巨伯,东观记:‘初名终,后改为祉。’光武族兄舂陵康侯敞之子也。
敞曾祖父节侯买,以长沙定王子封于零道之舂陵郷,为舂陵侯。买卒,子戴侯熊渠嗣。熊渠卒,子考侯仁嗣。仁以舂陵地埶下湿,山林毒气,上书求减邑内徙。东观记曰:‘考侯仁于时见户四百七十六,上书愿减户徙南阳,留子男昌守坟墓,元帝许之。’元帝初元四年,徙封南阳之白水郷,犹以舂陵为国名,遂与从弟钜鹿都尉回及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敞谦俭好义,尽推父时金宝财产与昆弟,荆州刺史上其义行,拜庐江都尉。南阳郡是荆州所管,故刺史上其行义也。续汉书曰‘侯等助祭明堂,以例益户二百,敞以有行义,拜为庐江都尉’也。岁余,会族兄安众侯刘崇起兵,安众康侯丹,长沙定王子,崇即丹之玄孙之子。王莽畏恶刘氏,征敞至长安,免归国。东观记曰:‘敞临庐江岁余,遭旱,行县,人持枯稻,自言稻皆枯。吏强责租。敞应曰:“太守事也。”载枯稻至太守所。酒数行,以语太守,太守曰:“无有。”敞以枯稻示之,太守曰:“都尉事邪?”敞怒叱太守曰:“鼠子何敢尔!”刺史举奏,莽征到长安,免就国。’
先是平帝时,敞与崇俱朝京师,助祭明堂。平帝时王莽辅政,祫祭明堂,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余人,征助祭也。崇见莽将危汉室,私谓敞曰:‘安汉公擅国权,群臣莫不回从,回,曲。社稷倾覆至矣。太后春秋高,天子幼弱,谓元后、平帝也。高皇帝所以分封子弟,盖为此也。’敞心然之。及崇事败,敞惧,欲结援树党,乃为祉娶高陵侯翟宣女为妻。宣,丞相方进之子也,袭父侯爵。东观记曰‘敞为嫡子终娶宣子女习为妻,宣使嫡子姬送女入门,二十余日,义起兵’也。会宣弟义起兵欲攻莽,南阳捕杀宣女,祉坐系狱。敞因上书谢罪,愿率子弟宗族为士卒先。莽新居摄,欲慰安宗室,故不被刑诛。及莽篡立,刘氏为侯者皆降称子,食孤卿禄,孤者,特也。卑于公,尊于卿,特置之,故曰孤。礼记‘上农夫食九人,诸侯下士视上农夫,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禄’也。后皆夺爵。及敞卒,祉遂特见废,又不得官为吏。
祉以故侯嫡子,行淳厚,宗室皆敬之。及光武起兵,祉兄弟相率从军,前队大夫甄阜尽収其家属系宛狱。及汉兵败小长安,祉挺身还保棘阳,甄阜尽杀其母弟妻子。更始立,以祉为太常将军,绍封舂陵侯。从西入关,封为定陶王。别将击破刘婴于临泾。
及更始降于赤眉,祉乃闲行亡奔洛阳。是时宗室唯祉先至,光武见之欢甚。东观记曰:‘祉以建武二年三月见于怀宫。’建武二年,封为城阳王,赐乘舆、御物、车马、衣服。追谥敞为康侯。十一年,祉疾病,上城阳王玺绶,愿以列侯奉先人祭祀。帝自临其疾。祉薨,年四十三,谥曰恭王,竟不之国,葬于洛阳北芒。
十三年,封祉嫡子平为蔡阳侯,以奉祉祀;平弟坚为高郷侯。
初,建武二年,以皇祖、皇考墓为昌陵,置陵令守视;后改为章陵,因以舂陵为章陵县。十八年,立考侯、康侯庙,比园陵,置啬夫。啬夫本郷官,主知赋役多少,平其差品。园陵置之,知祭祀、征求诸事。诏零陵郡奉祠节侯、戴侯庙,以四时及腊岁五祠焉。腊,岁终祭神之名也。置啬夫、佐吏各一人。
平后坐与诸王交通,国除。永平五年,显宗更封平为竟陵侯。平卒,子真嗣。真卒,子禹嗣。禹卒,子嘉嗣。
泗水王歙字经孙,歙音许及反。光武族父也。歙子终,与光武少相亲爱。汉兵起,始及唐子,终诱杀湖阳尉。更始立,歙从入关,封为元氏王,终为侍中。更始败,歙、终东奔洛阳。建武二年,立歙为泗水王,终为淄川王。今淄州县也。十年,歙薨,封小子𬊤为堂谿侯,𬊤,字林云‘灼也,音充善反’。续汉志:‘汝南吴房县有堂谿亭。’‘𬊤’或作‘煇’。奉歙后。终居丧思慕,哭泣二十余日,亦薨。封长子柱为邔侯,邔,县,属南郡,故城在今襄州。邔音其纪反。以奉终祀,又封终子凤曲阳侯。曲阳,县,属东海郡,故城在今海州朐山县西南。
歙从父弟茂,年十八,汉兵之起,茂自号刘失职,续汉志曰:‘茂自号为刘先职。’亦聚众京、密闲,京,县,属河南郡,郑之京邑,故城在今郑州荥阳县东南。密,县,属河南郡,故城在今密县东南。称厌新将军。攻下颍川、汝南,众十余万人。光武既至河内,茂率众降,封为中山王。十三年,宗室为王者皆降为侯,更封茂为穰侯。
茂弟匡,亦与汉兵俱起。建武二年,封冝春侯。为人谦逊,永平中为宗正。子浮嗣,封朝阳侯。朝阳,县,属南郡,故城在今邓州穰县南,今谓之朝城。
浮弟尚,永元中为征西将军。浮传国至孙护,无子,封绝。延光中,护从兄瓌与安帝乳母王圣女伯荣私通,遂取伯荣为妻,得绍护封为朝阳侯,位侍中。及王圣败,贬爵为亭侯。
安成孝侯赐字子琴,光武族兄也。祖父利,苍梧太守。苍梧,郡,今梧州县也。赐少孤。兄显报怨杀人,吏捕显杀之。赐与显子信卖田宅,同抛普交反。财产,结客报吏,续汉书曰:‘王莽时诸刘抑废,为郡县所侵。蔡阳国釜亭候长醉诟更始父子张,子张怒,刺杀亭长。后十余岁,亭长子报杀更始弟骞。赐兄显欲为报怨,賔客转劫人,发觉,州郡杀显狱中。赐与显子信结客陈政等九人,燔烧杀亭长妻子四人。’皆亡命逃伏,遭赦归。会伯升起兵,乃随从攻击诸县。
更始既立,以赐为光禄勋,封广汉侯。及伯升被害,代为大司徒,将兵讨汝南。未及平,更始又以信为奋威大将军,代赐击汝南,赐与更始俱到洛阳。更始欲令亲近大将徇河北,未知所使。赐言诸家子独有文叔可用,大司马朱鲔等以为不可,更始狐疑,赐深劝之,乃拜光武行大司马,持节过河。是日以赐为丞相,令先入关,修宗庙宫室。还迎更始都长安,封赐为宛王,拜前大司马,使持节镇抚关东。二年春,赐就国于宛,典将六部兵。伯升初起,置六部之兵。后赤眉破更始,赐所领六部亦稍散畔,乃去宛保育阳。
闻光武即位,乃西之武关,迎更始妻子将诣洛阳。帝嘉赐忠,建武二年,封为慎侯。慎,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颍州颍上县西北。十三年,更增户邑,定封为安成侯,奉朝请。以赐有恩信,故亲厚之,数蒙䜩私,时幸其第,恩赐特异。赐辄赈与故旧,无有遗积。帝为营冢堂,起祠庙,置吏卒,如舂陵孝侯。二十八年卒,子闵嗣。
三十年,帝复封闵弟嵩为白牛侯。白牛,盖郷亭之号也,今在邓州东也。坐楚事,谓楚王英谋反。辞语相连,国除。闵卒,子商嗣,徙封为白牛侯。商卒,子昌嗣。
初,信为更始讨平汝南,因封为汝阴王。汝阴属汝州南郡,故城即今颍川郡汝阴县也。信遂将兵平定江南,据豫章。光武即位,桂阳太守张隆击破之,信乃诣洛阳降,以为汝阴侯。永平十三年,亦坐楚事国除。
成武孝侯顺字平仲,光武族兄也。父庆,续汉书:‘庆字翁敖。’舂陵侯敞同产弟。顺与光武同里闬,闬,里门也。少相厚。
更始即位,以庆为燕王,顺为虎牙将军。会更始降赤眉,庆为乱兵所杀,顺乃闲行诣光武,拜为南阳太守。建武二年,封成武侯,成武,县,属山阳郡,今曹州县也。邑户最大,租入倍宗室诸家。八年,使击破六安贼,六安即庐州也。因拜为六安太守。数年,帝欲征之,吏人上书请留。十一年卒,帝使使者迎丧,亲自临吊。子遵嗣,坐与诸王交通,降为端氏侯。端氏,县,属河东郡,故城在今泽州端氏县西北。遵卒,子弇嗣。弇卒,无嗣,国除。永平十年,显宗幸章陵,追念旧恩,封顺弟子三人为郷侯。
初,顺叔父弘娶于樊氏,东观记曰:‘弘字孺孙,先起义兵,卒。’皇妣之从妹也。生二子:敏,国。与母随更始在长安。建武二年,诣洛阳,光武封敏为甘里侯,颍州颍上县西北有甘城。国为弋阳侯。弋阳,县,属汝南郡,侯国也,故城在今光州定城县西也。敏通经有行,永平初,官至越骑校尉。
弘弟梁,以侠气闻,东观记曰:‘梁字季少。’更始元年,起兵豫章,欲徇江东,自号‘就汉大将军’,暴病卒。东观记曰:‘病筋挛卒。’
顺阳怀侯嘉字孝孙,光武族兄也。父宪,续汉志曰:‘宪字翁君。’舂陵侯敞同产弟。嘉少孤,性仁厚,南顿君养视如子,后与伯升俱学长安,习尚书、春秋。
及义兵起,嘉随更始征伐。汉军之败小长安也,嘉妻子遇害。更始即位,以为偏将军。及攻破宛,封兴德侯,迁大将军。击延岑于冠军,降之。更始既都长安,以嘉为汉中王、扶威大将军,持节就国,都于南郑,众数十万。建武二年,延岑复反,攻汉中,围南郑,嘉兵败走。岑遂定汉中,进兵武都,为更始柱功侯李宝所破。岑走天水,公孙述遣将侯丹取南郑。嘉収散卒,得数万人,以宝为相,从武都南击侯丹,不利,还军河池、下辨。河池,县,属武都郡,一名仇池,今凤州县也。下辨。县名,今成州同谷县也。复与延岑连战,岑引北入散关,散关,故城在今陈仓县南十里,有散谷水,因取名焉。至陈仓,嘉追击破之。更始邓王廖湛将赤眉十八万攻嘉,嘉与战于谷口,谷口,县,故城今醴泉县东北四十里。郦元水经注曰:‘泾水东经九嵕山东中山西,谓之谷口。’大破之。嘉手杀湛,遂到云阳就谷。
李宝等闻邓禹西征,拥兵自守,劝嘉且观成败。光武闻之,告禹曰:‘孝孙素谨善,少且亲爱,当是长安轻薄儿误之耳。’禹即宣帝旨,嘉乃因来歙诣禹于云阳。三年,到洛阳,从征伐,拜为千乘太守。六年,病,上书乞骸骨,征诣京师。十三年,封为顺阳侯。秋,复封嘉子廧为黄李侯。十五年,嘉卒。子参嗣,有罪,削为南郷侯。永平中,参为城门校尉。参卒,子循嗣。循卒,子章嗣。
赞曰:齐武沈雄,义戈乘风。以义举兵,乘风云之会也。仓卒匪图,亡我天工。城阳早恊,赵孝晚同。泗水三侯,或恩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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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五‧列传第五 李通 王常 邓晨 来歙 历伯珍
李通字次元,南阳宛人也。世以货殖著姓。父守,身长九尺,容貌绝异,为人严毅,居家如官廷。续汉书曰:‘守居家,与子孙尤谨,闺门之内如官廷也。’初事刘歆,好星历谶记,为王莽宗卿师。平帝五年,王莽摄政,郡国置宗师以主宗室,盖特尊之,故曰宗卿师也。通亦为五威将军从事,出补巫丞,有能名。王莽置五威将军。从事谓驱使小官也。前书,秦御史监郡,萧何从事辨之。巫,县,属南郡,故城在今夔州巫山县北也。莽末,百姓愁怨,通素闻守说谶云‘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私常怀之。且居家富逸,为闾里雄,以此不乐为吏,乃自免归。
及下江、新巿兵起,南阳骚动,骚亦动也。通从弟轶,亦素好事,乃共计议曰:‘今四方扰乱,新室且亡,汉当更兴。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汎爱容众,可与谋大事。’通笑曰:‘吾意也。’会光武避事在宛,通闻之,即遣轶往迎光武。续汉书曰:‘先是李通同母弟申徒臣能为医,难使,伯升杀之。上恐其怨,不欲与轶相见。轶数请,上乃强见之。轶深达通意,上乃许往,意不安,买半臿佩刀怀之。至通舍,通甚恱,握上手,得半臿刀,谓上曰:“一何武也!”上曰:“苍卒时以备不虞耳。”’光武初以通士君子相慕也,故往荅之。及相见,共语移日,握手极欢。通因具言谶文事,光武初殊不意,未敢当之。时守在长安,光武乃微观通曰:‘即如此,当如宗卿师何?’通曰:‘已自有度矣。’度,计度也,音大各反。因复备言其计。光武既深知通意,乃遂相约结,定谋议,期以材官都试骑士日,汉法以立秋日都试骑士,谓课殿最也。翟义诛王莽,以九月都试日勒车骑材官士是也。欲劫前队大夫及属正,前队大夫谓南阳太守甄阜也。属正谓梁丘赐也。因以号令大众。乃使光武与轶归舂陵,举兵以相应。遣从兄子季之长安,以事报守。
季于道病死,守密知之,欲亡归。素与邑人黄显相善,时显为中郎将,闻之,谓守曰:‘今关门禁严,君状貌非凡,将以此安之?不知诣阙自归。事既未然,脱可免祸。’守从其计,即上书归死,章未及报,留阙下。会事发觉,通得亡走,莽闻之,乃系守于狱。而黄显为请曰:‘守闻子无状,无状谓祸大不可名言其状也。不敢逃亡,守义自信,归命宫阙。臣显愿质守俱东,晓说其子。如遂悖逆,令守北向刎首,刎,割也。以谢大恩。’莽然其言。会前队复上通起兵之状,莽怒,欲杀守,显争之,遂并被诛,及守家在长安者尽杀之。南阳亦诛通兄弟、门宗六十四人,皆焚尸宛巿。
时汉兵亦已大合。通与光武、李轶相遇棘阳,遂共破前队,杀甄阜、梁丘赐。
更始立,以通为柱国大将军、辅汉侯。从至长安,更拜为大将军,封西平王;轶为舞阴王;通从弟松为丞相。更始使通持节还镇荆州,通因娶光武女弟伯姬,是为宁平公主。宁平,县,属淮阳国也。光武即位,征通为卫尉。建武二年,封固始侯,拜大司农。帝每征讨四方,常令通居守京师,镇抚百姓,修宫室,起学官。五年春,代王梁为前将军。六年夏,领破奸将军侯进、捕虏将军王霸等十营击汉中贼。贼谓延岑也。公孙述遣兵赴救,通等与战于西域,破之,西城,县,属汉中郡也。还屯田顺阳。顺阳,县名,属南郡,哀帝改为博山,故城在今邓州穰县西。
时天下略定,通思避荣宠,以病上书乞身。诏下公卿群臣议。大司徒侯霸等曰:‘王莽篡汉,倾乱天下,通怀伊、吕、萧、曹之谋,建造大策,扶助神灵,辅成圣德。破家为国,忘身奉主,有扶危存亡之义。功德最高,海内所闻。通以天下平定,谦让辞位。夫安不忘危,冝令通居职疗疾。欲就诸侯,不可听。’于是诏通勉致医药,以时视事。其夏,引拜为大司空。
通布衣唱义,助成大业,重以宁平公主故,特见亲重。然性谦恭,常欲避权埶。素有消疾,消,消中之疾也。周礼天官职曰:‘春有痟首疾。’郑玄注云:‘痟,酸削也。’自为宰相,谢病不视事,连年乞骸骨,帝每优宠之。令以公位归弟养疾,通复固辞。积二岁,乃听上大司空印绶,以特进奉朝请。有司奏请封诸皇子,帝感通首创大谋,即日封通少子雄为召陵侯。每幸南阳,常遣使者以太牢祠通父冢。十八年卒,谥曰恭侯。帝及皇后亲临吊,送葬。
子音嗣。音卒,子定嗣。定卒,子黄嗣。东观记‘黄’字作‘箕’也。黄卒,子寿嗣。
李轶后为朱鲔所杀。更始之败,李松战死,唯通能以功名终。永平中,显宗幸宛,诏诸李随安众宗室会见,安众,县,属南阳郡,故城在邓州东。谢承书曰:‘安众侯刘宠,长沙定王五代孙,南阳宗室也。与宗人讨莽安功,随光武河北破王郎。朝廷高其忠壮,策文嗟叹,以厉宗室。安众诸刘皆其后。’并受赏赐,恩宠笃焉。
论曰: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论语之文。李通岂知夫所欲而未识以道者乎!夫天道性命,圣人难言之,况乃亿测微隐,猖狂无妄之福,微隐谓谶文也。庄子曰:‘猖狂妄行。’易无妄卦曰:‘无妄之往,何之矣。’郑玄注云:‘妄之言望,人所望冝正。行必有所望,行而无所望,是失其正,何可往也。’即史记朱英曰‘代有无望之福,又有无妄之祸’是也。污灭亲宗,以觖一切之功哉!停水曰污,言族灭而污池之也。觖,望也,音丘瑞反。一切,谓权时也。昔蒙谷负书,不徇楚难;战国策曰,吴、楚战于柏举,吴师入郢。蒙谷奔入宫,负离次之典,浮江逃于云梦之中。后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乱;蒙谷献典,五官得法,百姓大化。校蒙谷之功,与存国相若,封之执圭。蒙谷怒曰:‘谷非人臣也,社稷之臣也。苟社稷血食,余岂患无君乎!’遂弃于历山也。即墨用齐,义雪燕耻。史记曰,燕昭王伐齐,湣王败,出亡。燕人入临菑,尽取齐宝,烧其宫室宗庙;下齐七十余城,其不下者,唯独莒、即墨。后齐田单以即墨击破燕军,悉复所亡城。故曰雪也。彼之趣舍所立,其殆与通异乎?
王常字颜卿,颍川舞阳人也。东观记曰:‘其先鄠人,常父博,成、哀闲转客颍川舞阳,因家焉。’王莽末,为弟报仇,亡命江夏。命者,名也。言背其名籍而逃亡也。乆之,与王凤、王匡等起兵云杜绿林中,聚众数万人,以常为偏裨,攻傍县。后与成丹、张卬别入南郡蓝口,续汉志曰南郡编县有蓝口聚。号下江兵。王莽遣严尤、陈茂击破之。常与丹、卬收散卒入蒌谿,蒌音力于反。劫略锺、龙闲,盛弘之荆州记曰永阳县北有石龙山,在今安州应山县东北。又随州随县东北有三锺山也。众复振。引军与荆州牧战于上唐,上唐,郷名,故城在今随州枣阳县东北也。大破之,遂北至冝秋。续汉志曰南郡有冝秋聚也。
是时,汉兵与新巿、平林众俱败于小长安,各欲解去。伯升闻下江军在冝秋,即与光武及李通俱造常壁,曰:‘愿见下江一贤将,议大事。’成丹、张卬共推遣常。伯升见常,说以合从之利。以利合曰从也。常大悟,曰:‘王莽篡弑,残虐天下,百姓思汉,故豪杰并起。今刘氏复兴,即真主也。诚思出身为用,辅成大功。’伯升曰:‘如事成,岂敢独飨之哉!’遂与常深相结而去,常还,具为丹、卬言之。丹、卬负其众,皆曰:‘大丈夫既起,当各自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心独归汉,乃稍晓说其将帅曰:‘往者成、哀衰微无嗣,故王莽得承间篡位。既有天下,而政令苛酷,积失百姓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也,故使吾属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与也。举大事必当下顺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天下,必复失之。以秦、项之埶,尚至夷覆,况今布衣相聚草泽?以此行之,灭亡之道也。今南阳诸刘举宗起兵,观其来议事者,皆有深计大虑,王公之才,与之并合,必成大功,此所以祐吾属也。’下江诸将虽屈强少识,然素敬常,乃皆谢曰:‘无王将军,吾属几陷于不义。愿敬受敎。’即引兵与汉军及新巿、平林合。于是诸部齐心同力,锐气益壮,遂俱进,破杀甄阜、梁丘赐。
及诸将议立宗室,唯常与南阳士大夫同意欲立伯升,而朱鲔、张卬等不听。及更始立,以常为廷尉、大将军,封知命侯。别徇汝南、沛郡,还入昆阳,与光武共击破王寻、王邑。更始西都长安,以常行南阳太守事,令专命诛赏,东观记曰:‘诛不从命,封拜有功。’封为邓王,食八县,赐姓刘氏。常性恭俭,遵法度,南方称之。
更始败,建武二年夏,常将妻子诣洛阳,肉袒自归。光武见常甚欢,劳之曰:‘王廷尉良苦。良,甚也,言苦军事也。每念往时,共更艰厄,更,经也。艰厄谓帝败小长安,造常壁,与常共破甄阜及王寻等也。何日忘之。莫往莫来,岂违平生之言乎?’平生言谓常云‘刘氏真主也,诚思出身为用,辅成大功’。常乃乆事更始,不早归朝,帝微以责之,故下文云‘吾与廷尉戏耳’。诗卫风曰:‘莫往莫来,悠悠我思。’常顿首谢曰:‘臣蒙大命,得以鞭策托身陛下。策,马檛也。言执策以从之。始遇冝秋,后会昆阳,幸赖灵武,辄成断金。伯升与常深相结,故曰断金。易系辞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更始不量愚臣,任以南州。谓以廷尉行南阳太守。赤眉之难,丧心失望,谓赤眉入长安,破更始。以为天下复失纲纪。闻陛下即位河北,心开目明,今得见阙庭,死无遗恨。’帝笑曰:‘吾与廷尉戏耳。吾见廷尉,不忧南方矣。’谓南阳也。乃召公卿将军以下大会,具为群臣言:‘常以匹夫兴义兵,明于知天命,故更始封为知命侯。与吾相遇兵中,尤相厚善。’特加赏赐,拜为左曹,前书曰,左、右曹,平尚书事。封山桑侯。山桑,县,属沛郡,今亳州县。
后帝于大会中指常谓群臣曰:‘此家率下江诸将辅翼汉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是日迁常为汉忠将军,遣南击邓奉、董䜣,令诸将皆属焉。又诏常北击河间、渔阳,平诸屯聚。五年秋,攻拔湖陵,又与帝会任城,因从破苏茂、庞萌。进攻下邳,常部当城门战,一日数合,贼反走入城,常追迫之,城上射矢雨下,帝从百余骑自城南高处望,常战力甚,驰遣中黄门诏使引还,贼遂降。又别率骑都尉王霸共平沛郡贼。东观记曰,沛郡贼,苗虚也。六年春,征还洛阳,令夫人迎常于舞阳,归家上冢。西屯长安,拒隗嚻。七年,使使者持玺书即拜常为横野大将军,位次与诸将绝席。绝席谓尊显之也。汉官仪曰:‘御史大夫、尚书令、司隶校尉,皆专席,号三独坐。’常别击破隗嚻将高峻于朝那。朝那,县,属安定郡也。嚻遣将过乌氏,常要击破之。转降保塞羌诸营壁,皆平之。九年,击内黄贼,破降之。后北屯故安拒卢芳。故安,县,属涿郡,故城在今易州易县南也。十二年,薨于屯所,谥曰节侯。
子广嗣。三十年,徙封石城侯。石城故城在今复州沔阳县东南也。永平十四年,坐与楚事相连,国除。
邓晨字伟卿,南阳新野人也。世吏二千石。东观记曰:‘晨曾祖父隆,扬州刺史;祖父勋,交阯刺史。’父宏,豫章都尉。晨初娶光武姊元。王莽末,光武尝与兄伯升及晨俱之宛,与穰人蔡少公等䜩语。少公颇学图谶,言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乎?’光武戏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独喜。东观记曰:‘晨与上共载出,逢使者不下车,使者怒,颇加耻辱。上称江夏卒史,晨更名侯家丞。使者以其诈,将至亭,欲罪之,新野宰潘叔为请,得免。’及光武与家属避吏新野,舍晨庐,甚相亲爱。晨因谓光武曰:‘王莽悖暴,盛夏斩人,此天亡之时也。王莽地皇元年,下书曰:‘方出军行师,有趍讙犯者,斩无须时。’于是春夏斩人都市,百姓震惧也。往时会宛,独当应邪?’光武笑不荅。
及汉兵起,晨将賔客会棘阳。汉兵败小长安,诸将多亡家属,光武单马遁走,遇女弟伯姬,与共骑而奔。前行复见元,趣令上马。元以手㧑曰:‘行矣,不能相救,无为两没也。’会追兵至,元及三女皆遇害。汉兵退保棘阳,而新野宰乃污晨宅,焚其家墓。宗族皆恚怒,曰:‘家自富足,何故随妇家人入汤镬中?’晨终无恨色。
更始立,以晨为偏将军。与光武略地颍川,俱夜出昆阳城,击破王寻、王邑。又别徇阳翟以东,至京、密,皆下之。京、密,二县名,属河南郡。京故城在今郑州荥阳东,郑之京邑也。密故城在荥阳东南也。更始北都洛阳,以晨为常山太守。会王郎反,光武自蓟走信都,晨亦间行会于钜鹿下,自请从击邯郸。光武曰:‘伟卿以一身从我,不如以一郡为我北道主人。’乃遣晨归郡。光武追铜马、高胡群贼于兾州,晨发积射士千人,积与迹同,古字通用,谓寻迹而射之。又遣委输给军不绝。光武即位,封晨房子侯。房子,今赵州县也。帝又感悼姊没于乱兵,追封谥元为新野节义长公主,立庙于县西。封晨长子汎为吴房侯,吴房,今豫州县也。以奉公主之祀。
建武三年,征晨还京师,数䜩见,说故旧平生为欢。晨从容谓帝曰:‘仆竟辩之。’光武前语晨云:‘何用知非仆乎?’故晨有此言也。帝大笑。从幸章陵,拜光禄大夫,使持节监执金吾贾复等击平邵陵、新息贼。新息,今豫州县也。四年,从幸寿春,留镇九江。
晨好乐郡职,由是复拜为中山太守,吏民称之,常为兾州高第。中山属兾州,于兾州所部郡课常为弟一也。十三年,更封南 470c.gif 音力全反。入奉朝请,复为汝南太守。十八年,行幸章陵,征晨行廷尉事。从至新野,置酒酣䜩,赏赐数百十万,复遣归郡。晨兴鸿郤陂数千顷田,鸿郤,陂名,在今豫州汝阳县东。成帝时,关东水陂溢为害,翟方进为丞相,奏罢之。汝土以殷,鱼稻之饶流衍它郡。衍,饶也。明年,定封西华侯,复征奉朝请。二十五年卒,诏遣中谒者备公主官属礼仪,汉官仪曰‘长公主官属,傅一人,员吏五人,驺仆射五人,私府长、食官长、永巷令、家令各一人’也。招迎新野主魂,与晨合葬于北芒。乘舆与中宫亲临丧送葬。谥曰惠侯。
小子棠嗣,后徙封武当。棠卒,子固嗣。固卒,子国嗣。国卒,子福嗣,永建元年卒,无子,国除。
来歙字君叔,歙音许及反。南阳新野人也。六世祖汉,有才力,武帝世,以光禄大夫副楼船将军杨仆,击破南越、朝鲜。父仲,东观记‘仲’作‘冲’。哀帝时为谏大夫,娶光武祖姑,生歙。光武甚亲敬之,数共往来长安。
汉兵起,王莽以歙刘氏外属,乃收系之,賔客共篡夺,得免。更始即位,以歙为吏,从入关。数言事不用,以病去。歙女弟为汉中王刘嘉妻,嘉遣人迎歙。因南之汉中。更始败,歙劝嘉归光武,遂与嘉俱东诣洛阳。
帝见歙,大欢,即解衣以衣之,东观记曰‘解所被襜襦以衣歙’也。拜为太中大夫。是时方以陇、蜀为忧,独谓歙曰:‘今西州未附,西州谓隗嚻也。子阳称帝,道里阻远,诸将方务关东,思西州方略,未知所任,其谋若何?’歙因自请曰:‘臣尝与隗嚻相遇长安。其人始起,以汉为名。今陛下圣德隆兴,臣愿得奉威命,开以丹青之信,杨子法言曰‘圣人之言,明若丹青’也。嚻必束手自归,则述自亡之埶,不足图也。’帝然之。建武三年,歙始使隗嚻。五年,复持节送马援,因奉玺书于嚻。既还,复往说嚻,嚻遂遣子恂随歙入质,拜歙为中郎将。时山东略定,帝谋西收嚻兵,与俱伐蜀,复使歙喻旨。嚻将王元说嚻多设疑,故乆冘豫不决。冘豫,不定之意也。说文曰‘冘冘,行貌’也。音淫。东观记曰‘狐疑不决’也。歙素刚毅,遂发愤质责嚻曰:质,正也。‘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足下推忠诚,遣伯春委质,嚻子恂,字伯春。是臣主之交信也。今反欲用佞惑之言,为族灭之计,叛主负子,违背忠信乎?吉凶之决,在于今日。’欲前刺嚣,嚣起入,部勒兵,将杀歙,歙徐杖节就车而去。嚣愈怒,王元劝嚣杀歙,使牛邯将兵围守之。嚣将王遵谏曰:‘愚闻为国者慎器与名,器,车服也。名,爵号也。言名与器不可妄授也。为家者畏怨重祸。俱慎名器,则下服其命;轻用怨祸,则家受其殃。今将军遣子质汉,内怀它志,名器逆矣;外人有议欲谋汉使,轻怨祸矣。古者列国兵交,使在其间,左传曰:‘晋栾书伐郑,郑人使伯蠲行成,晋人杀之,非礼也。兵交使在其闲,可也。’所以重兵贵和而不任战也,何况承王命籍重质而犯之哉?君叔虽单车远使,而陛下之外兄也。光武之姑子,故曰外兄也。害之无损于汉,而随以族灭。昔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左传曰,楚使申舟聘齐,不假道于宋。华元曰:‘楚不假道,鄙我也。’乃杀之。楚子闻之,遂围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告子反曰‘寡君使元以病告,弊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也。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不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案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其言,故得免而东归。
八年春,歙与征虏将军祭遵袭略阳,遵道病还,分遣精兵随歙,合二千余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番须、回中,并地名也。番音盘。武帝元封四年幸雍,通回中道。前书音义曰回中在汧。汧今陇州汧源县也。径至略阳,径,直也。斩嚻守将金梁,因保其城。嚻大惊曰:‘何其神也!’东观记曰:‘上闻得略阳,甚恱。左右怪上数破大敌,今得小城,何足以喜?然上以略阳嚻所依阻,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也。’乃悉兵数万人围略阳,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乃发屋断木以为兵。嚻尽锐攻之,自春至秋,其士卒疲弊。帝乃大发关东兵,自将上陇,嚻众溃走,围解。于是置酒高会,劳赐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匹。诏使留屯长安,悉监护诸将。
歙因上书曰:‘公孙述以陇西、天水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荡,则述智计穷矣。宜益选兵马,储积资粮。昔赵之将帅多贾人,高帝悬之以重赏。高帝十年,陈豨反于赵、代,其将多贾人,帝多以金购,豨将皆降。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馑,若招以财糓,则其众可集。臣知国家所给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于是大转粮运,东观记曰:‘诏于汧积谷六万斛,驴四百头负驮。’诏歙率征西大将军冯异、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杨武将军马成、武威将军刘尚入天水,击破公孙述将田弇、赵匡。明年,攻拔落门,聚名也。解见光武纪。隗嚻支党周宗、赵恢及天水属县皆降。
初王莽世,羌虏多背叛,而隗嚻招怀其酋豪,遂得为用。及嚻亡后,五谿、先零诸种数为寇掠,皆营堑自守,州郡不能讨。歙乃大修攻具,率盖延、刘尚及太中大夫马援等进击羌于金城,大破之,斩首虏数千人,获牛羊万余头,糓数十万斛。又击破襄武贼傅栗卿等。襄武,县,属陇西郡也。陇西虽平,而人饥,流者相望。流谓流离以就食也。歙乃倾仓廪,转运诸县,以赈赡之,于是陇右遂安,而凉州流通焉。
十一年,歙与盖延、马成进攻公孙述将王元、环安于河池、下辩,陷之,乘胜遂进。蜀人大惧,使刺客刺歙,未殊,驰召盖延。延见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视。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无以报国,故呼巨卿,欲相属以军事,而反效儿女子涕泣乎!刃虽在身,不能勒兵斩公邪!’延收泪强起,受所诫。歙自书表曰:‘臣夜人定后,为何人所贼伤,何人谓不知何人也。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诚恨奉职不称,以为朝廷羞。夫理国以得贤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鲠可任,骨鲠,喻正直也。说文曰:‘鲠,鱼骨也。’食骨留咽中为鲠。愿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肖,似也。不似犹不贤也。终恐被罪,陛下哀怜,数赐敎督。’投笔抽刃而绝。
帝闻大惊,省书览涕,乃赐策曰:‘中郎将来歙,攻战连年,平定羌、陇,忧国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呜呼哀哉!’使太中大夫赠歙中郎将、征羌侯印绶,谥曰节侯,谒者护丧事。丧还洛阳,乘舆缟素临吊送葬。以歙有平羌、陇之功,故改汝南之当郷县为征羌国焉。征羌故城在今豫州郾城县东南也。
子裦嗣。十三年,帝嘉歙忠节,复封歙弟由为冝西侯。东观记曰‘冝西郷侯’。裦子棱,尚显宗女武安公主。棱早殁,裦卒,以棱子历为嗣。
论曰:世称来君叔天下信士。夫专使乎二国之间,岂厌诈谋哉?而能独以信称者,良其诚心在乎使两义俱安,而己不私其功也。
历字伯珍,少袭爵,以公主子,永元中,为侍中,监羽林右骑。羽林骑,武帝置。宣帝令中郎将骑都尉监羽林,见前书。永初三年,迁射声校尉。永宁元年,代冯石为执金吾。延光元年,尊历母为长公主。二年,迁历太仆。
明年,中常侍樊丰与大将军耿宝、侍中周广、谢恽等共谗陷太尉杨震,震遂自杀。历谓侍御史虞诩曰:‘耿宝托元舅之亲,宝女弟为清河王庆姬,即安帝嫡母也,故宝于帝为元舅焉。荣宠过厚,不念报国恩,而倾侧奸臣,诬奏杨公,伤害忠良,其天祸亦将至矣。’遂绝周广、谢恽,不与交通。时皇太子惊病不安,避幸安帝乳母野王君王圣舍。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以为圣舍新缮修,犯土禁,不可乆御。圣及其女永与大长秋江京及中常侍樊丰、王男、邴吉等互相是非,圣、永遂诬谮男、吉,皆幽囚死,家属徙比景。太子思男等,数为叹息。京、丰惧有后害,妄造虚无,构谗太子及东宫官属。帝怒,召公卿以下会议废立。耿宝等承旨,皆以为太子当废。历与太常桓焉、廷尉张皓议曰:‘经说,年未满十五,过恶不在其身。且男、吉之谋,皇太子容有不知,冝选忠良保傅,辅以礼义。废置事重,此诚圣恩所冝宿留。’宿留犹停留也。宿留音秀溜。帝不从,是日遂废太子为济阴王。时监太子家小黄门籍建、中傅高梵等,梵音扶汎反。皆以无罪徙朔方。历乃要结光禄勋祋讽,祋音丁外反。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皓,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太中大夫朱伥、伥音丑羊反。第五颉,颉音下结反。中散大夫曹成,谏议大夫李尤,符节令张敬,续汉志曰:‘符节令,秩六百石。’持书侍御史龚调,续汉志曰‘持书侍御史,秩六百石’也。羽林右监孔显,汉官仪‘羽林左、右监,属光禄’也。城门司马徐崇,卫尉守丞乐闱,守丞,兼守之丞也。长乐、未央厩令郑安世等十余人,续汉志曰‘未央厩令一人,长乐厩令一人,主乘舆马’也。俱诣鸿都门证太子无过。龚调据法律明之,以为男、吉犯罪,皇太子不当坐。帝与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奉诏胁群臣曰:‘父子一体,天性自然。以义割恩,为天下也。历、讽等不识大典,而与群小共为讙哗,外见忠直而内希后福,饰邪违义,岂事君之礼?朝廷广开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贷;若怀迷不反,当显明刑书。’谏者莫不失色。薛皓先顿首曰:‘固冝如明诏。’历怫然,字林曰:‘怫,郁也。’怫音扶勿反。廷诘皓曰:‘属通谏何言,而今复背之?属,近也。通犹共也。近言共谏,何乃相背也。大臣乘朝车,处国事,固得辗转若此乎!’周礼曰:‘卿乘夏缦,大夫乘墨车。’辗转,不定也。诗曰:‘展转反侧。’乃各稍自引起,历独守阙,连日不肯去。帝大怒,乃免历兄弟官,削国租,黜公主不得会见。历遂杜门不与亲戚通,时人为之震栗。
及帝崩,阎太后起历为将作大匠。顺帝即位,朝廷咸称社稷臣,于是迁为卫尉。祋讽、刘玮、闾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为郎;朱伥、伥音丑良反。施延、陈光、赵代等并为公卿,任职;征王男、邴吉家属还京师,厚加赏赐;籍建、高梵等悉蒙显擢。永建元年,拜历车骑将军,弟祉为步兵校尉,超为黄门侍郎。三年,母长公主薨,历称病归弟;服阕,复为大鸿胪。阳嘉二年,卒官。
子定嗣。定尚安帝妹平氏长公主,顺帝时,为虎贲中郎将。定卒,子虎嗣,桓帝时,为屯骑校尉。弟艳,字季德,少好学下士,开馆养徒,少历显位,灵帝时,再迁司空。
赞曰:李、邓豪赡,舍家从谶。邓晨代以吏二千石为豪,李通家冨为赡也。少公虽孚,宗卿未验。孚,信也。言蔡少公论谶,其事虽信,而李守被诛,是未验也。王常知命,功惟帝念。王常,更始中为知命侯,后归朝,上录其功,封为列侯,故曰帝念。款款君叔,斯言无玷。玷,缺也。方献三捷,永坠一劔。小雅采薇诗曰:‘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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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六‧列传第六 邓禹子训 孙隲 寇恂曾孙荣
邓禹字仲华,南阳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诵诗,受业长安。时光武亦游学京师,禹年虽幼,而见光武知非常人,遂相亲附。数年归家。
及汉兵起,更始立,豪桀多荐举禹,禹不肯从。及闻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于邺。光武见之甚欢,谓曰:‘我得专封拜,生远来,宁欲仕乎?’禹曰:‘不愿也。’光武曰:‘即如是,何欲为?’禹曰:‘但愿明公威德加于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光武笑,因留宿闲语。闲,私也。禹进说曰:‘更始虽都关西,今山东未安,赤眉、青犊之属动以万数,三辅假号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听断,诸将皆庸人屈起,屈音求勿反。志在财币,争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虑远图,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离析,论语曰:‘邦分崩离析。’形埶可见。明公虽建藩辅之功,犹恐无所成立。于今之计,莫如延揽英雄,务恱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恱,因令左右号禹曰邓将军。常宿止于中,与定计议。
及王郎起兵,光武自蓟至信都,使禹发奔命,得数千人,令自将之,别攻拔乐阳。乐阳,县名,属常山郡。从至广阿,东观记曰:‘上率禹等击王郎横野将军刘奉,大破之。上过禹营,禹进炙鱼,上餐啖,劳勉吏士,威严甚厉。众皆窃言“刘公真天人也”。’光武舍城楼上,披舆地图,指示禹曰:‘天下郡国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虑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内殽乱,人思明君,犹赤子之慕慈母。古之兴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史记苏秦说赵王曰:‘尧无三夫之分,舜无咫尺之地,禹无百人之聚,汤、武之士不过三千,立为天子,诚得其道也。’光武恱。时任使诸将,多访于禹,禹每有所举者,皆当其才,光武以为知人。使别将骑,与盖延等击铜马于清阳。延等先至,战不利,还保城,为贼所围。禹遂进与战,破之,生获其大将。从光武追贼至蒲阳,连大克获,北州略定。
及赤眉西入关,更始使定国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将军刘均及诸将,分据河东、弘农以拒之。赤眉众大集,王匡等莫能当。光武筹赤眉必破长安,欲乘舋并关中,而方自事山东,未知所寄,以禹沈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讨之略。乃拜为前将军持节,中分麾下精兵二万人,遣西入关,令自选偏裨以下可与俱者。于是以韩歆为军师,李文、李春、程虑为祭酒,‘虑’字或为‘宪’字。冯愔为积弩将军,樊崇为骁骑将军,宗歆为车骑将军,邓寻为建威将军,耿䜣为赤眉将军,左于为军师将军,引而西。
建武元年正月,禹自箕关将入河东,箕关在今王屋县东。河东都尉守关不开,禹攻十日,破之,获辎重千余乘。进围安邑,数月未能下。更始大将军樊参将数万人,度大阳欲攻禹,大阳,县,属河东郡。前书音义曰:‘大河之阳。’春秋:‘秦伯伐晋,自茅津济。’杜预云:‘河东大阳县也。’禹遣诸将逆击于解南,解,县,属河东郡,故城在今蒲州桑泉县东南也。大破之,斩参首。于是王匡、成丹、刘均等合军十余万,复共击禹,禹军不利,樊崇战死。会日暮,战罢,军师韩歆及诸将见兵埶已摧,皆劝禹夜去,禹不听。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穷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众。明旦,匡悉军出攻禹,禹令军中无得妄动;既至营下,因传发诸将鼓而并进,大破之。匡等皆弃军亡走,禹率轻骑急追,获刘均及河东太守杨宝、持节中郎将弭彊,皆斩之,收得节六,印绶五百,兵器不可胜数,遂定河东。承制拜李文为河东太守,悉更置属县令长以镇抚之。是月,光武即位于鄗,使使者持节拜禹为大司徒。策曰:‘制诏前将军禹:深执忠孝,与朕谋谟帷幄,决胜千里。高祖曰:‘运策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孔子曰:“自吾有回,门人日亲。”史记曰,颜回年二十九,发白,早死,孔子哭之恸,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也。斩将破军,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亲,五品不训,汝作司徒,敬敷五敎,五敎在宽。五品,五常也: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言五常之敎务在宽也。今遣奉车都尉授印绶,封为酂侯,食邑万户。敬之哉!’酂,县,今属南阳郡,故城在襄州谷城县东北。禹时年二十四。
遂渡汾阴河,入夏阳。更始中郎将左辅都尉公乘歙,左辅即左冯翊也。三辅皆有都尉。引其众十万,与左冯翊兵共拒禹于衙,衙,县名,属左冯翊,解见安纪。禹复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长安。是时三辅连覆败,赤眉所过残贼,百姓不知所归。闻禹乘胜独克而师行有纪,纪,纲纪也。言有条贯而不残暴。皆望风相携负以迎军,降者日以千数,众号百万。禹所止辄停车住节,住或作柱。以劳来之,父老童穉,垂发戴白,垂发,童幼也。戴白,父老也。满其车下,莫不感恱,于是名震关西。帝嘉之,数赐书褒美。
诸将豪杰皆劝禹径攻长安。禹曰:‘不然。今吾众虽多,能战者少,前无可仰之积,仰犹恃也,音鱼向反。后无转馈之资。赤眉新拔长安,财富充实,锋锐未可当也。夫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财谷虽多,变故万端,宁能坚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广人稀,饶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粮养士,以观其弊,乃可图也。’于是引军北至栒邑。栒邑,县,属右扶风,故城在今豳州三水县东北。栒音荀。禹所到,击破赤眉别将诸营保,郡邑皆开门归附。西河太守宗育遣子奉檄降,禹遣诣京师。京师谓洛阳也。公羊传曰:‘天子所居曰京师。’
帝以关中未定,而禹乆不进兵,下敕曰:‘司徒,尧也;亡贼,桀也。长安吏人遑遑无所依归,冝以时进讨,镇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犹执前意,乃分遣将军别攻上郡诸县,更征兵引谷,归至大要。大要,县名,属北地郡。遣冯愔、宗歆守栒邑。二人争权相攻,愔遂杀歆,因反击禹,禹遣使以闻帝。帝问使人:‘愔所亲爱为谁’,对曰:‘护军黄防。’帝度愔、防不能乆和,埶必相忤,因报禹曰:‘缚冯愔者,必黄防也。’乃遣尚书宗广持节降之。后月余,防果执愔将其众归罪。更始诸将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诣广降,与共东归。至安邑,道欲亡,广悉斩之。愔至洛阳,赦不诛。
二年春,遣使者更封禹为梁侯,食四县。时赤眉西走扶风,禹乃南至长安,军昆明池,大飨士卒。率诸将斋戒,择吉日,修礼谒祠高庙,收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诣洛阳,因循行园陵,为置吏士奉守焉。
禹引兵与延岑战于蓝田,不克,复就谷云阳。汉中王刘嘉诣禹降。嘉相李宝倨慢无礼,禹斩之。宝弟收宝部曲击禹,杀将军耿䜣。自冯愔反后,禹威稍损,又乏食,归附者离散。而赤眉复还入长安,禹与战,败走,至高陵,军士饥饿者皆食枣菜。帝乃征禹还,敕曰:‘赤眉无谷,自当来东,吾折捶笞之,非诸将忧也。无得复妄进兵。’禹惭于受任而功不遂,数以饥卒徼战,辄不利。三年春,与车骑将军邓弘击赤眉,遂为所败,众皆死散。事在冯异传。独与二十四骑还诣宜阳,谢上大司徒、梁侯印绶。有诏归侯印绶。数月,拜右将军。
延岑自败于东阳,遂与秦丰合。四年春,复寇顺阳闲。遣禹护复汉将军邓曅、辅汉将军于匡,击破岑于邓;追至武当,复破之。岑奔汉中,余党悉降。
十三年,天下平定,诸功臣皆增户邑,定封禹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县。高密,国名,今密州县也。昌安、夷安并属高密国。昌安故城在今密州安丘县外城也。夷安故城在今密州高密县外城也。淳于,县名,属北海郡,故城在今密州安丘县东北也。帝以禹功高,封弟宽为明亲侯。其后左右将军官罢,续汉志曰‘前后左右将军皆主征伐,事讫皆罢’也。以特进奉朝请。禹内文明,笃行淳备,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远名埶。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修整闺门,敎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法。资用国邑,不修产利。帝益重之。中元元年,复行司徒事。从东巡狩,封岱宗。
显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为太傅,进见东向,臣当北面,尊如賔,故令东向。甚见尊宠。居岁余,寝疾。帝数自临问,以子男二人为郎。永平元年,年五十七薨,谥曰元侯。
帝分禹封为三国:长子震为高密侯,袭为昌安侯,珍为夷安侯。
禹少子鸿,好筹策。永平中,以为小侯。引入与议边事,帝以为能,拜将兵长史,率五营士屯雁门。肃宗时,为度辽将军。永元中,与大将军窦宪俱出击匈奴,有功,征行车骑将军。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狱死。
高密侯震卒,子干嗣。干尚显宗女沁水公主。永元十四年,阴皇后巫蛊事发,干从兄奉以后舅被诛,干从坐,国除。元兴元年,和帝复封干本国,拜侍中。干卒,子成嗣。成卒,子褒嗣。褒尚安帝妹舞阴长公主,桓帝时为少府。褒卒,长子某嗣。少子昌袭母爵为舞阴侯,拜黄门侍郎。
昌安侯袭嗣子藩,亦尚显宗女平皋长公主,平皋,县名,属河内郡,故城在今怀州武德县西。和帝时为侍中。
夷安侯珍子康,少有操行。兄良袭封,无后,永初六年,绍封康为夷安侯。时诸绍封者皆食故国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属,独三分食二,以侍祠侯。汉官仪曰:‘诸侯功德优盛,朝廷所敬者,位特进,在三公下;其次朝侯,在九卿下;其次侍祠侯;其次下土小国侯,以肺腑亲公主子孙,奉坟墓于京师,亦随时朝见,是为隈诸侯也。’康,太后从兄,以亲侍祀得绍封也。为越骑校尉。康以太后乆临朝政,宗门盛满,数上书长乐宫谏争,冝崇公室,自损私权,言甚切至。太后不从。康心怀畏惧,永宁元年,遂谢病不朝。太后使内侍者问之。时宫人出入,多能有所毁誉,其中耆宿皆称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闻,诟之曰:诟,骂也,音许遘反。‘汝我家出,亦敢尔邪!’婢怨恚,还说康诈疾而言不逊。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归国,绝属籍。及从兄隲诛,隲音质。安帝征康为侍中。顺帝立,为太仆,有方正称,名重朝廷。以病免,加位特进。阳嘉三年卒,谥曰义侯。
论曰:夫变通之世,君臣相择,家语孔子曰:‘君择臣而任之,臣亦择君而事之。’斯最作事谋始之几也。几者,事之微也。易讼卦曰‘君子以作事谋始’也。邓公嬴粮徒步,触纷乱而赴光武,方言曰:‘嬴,檐。’可谓识所从会矣。于是中分麾下之军,以临山西之隙,至使关河响动,怀赴如归。功虽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损栒邑,兵散冝阳,褫龙章于终朝,就侯服以卒岁,褫音直纸反,又敕纸反。龙章,衮龙之服也。谓禹为赤眉所败,上司徒印绶也。易讼卦曰:‘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荣悴交而下无二色,进退用而上无猜情,使君臣之美后世莫窥其闲,不亦君子之致为乎!
训字平叔,禹第六子也。少有大志,不好文学,禹常非之。显宗即位,初以为郎中。训乐施下士,士大夫多归之。东观记曰:‘训谦恕下士,无贵贱见之如旧,朋友子往来门内,视之如子,有过加鞭扑之敎。太医皮巡从猎上林还,暮宿殿门下,寒疝病发。时训直事,闻巡声,起往问之,巡曰:“兾得火以熨背。”训身至太官门为求火,不得,乃以口嘘其背,复呼同庐郎共更嘘,至朝遂愈也。’
永平中,理虖沲、石臼河,从都虑至羊肠仓,郦元水经注云,汾阳故城,积粟所在,谓之羊肠仓,在晋阳西北,石隥萦委,若羊肠焉,故以为名。今岚州界羊肠阪是也。石臼河解见章纪。欲令通漕。水运曰漕。太原吏人苦役,连年无成,转运所经三百八十九隘,隘音乙卖反。前后没溺死者不可胜筭。建初三年,拜训谒者,使监领其事。训考量隐括,隐审量括之也。孙卿子曰:‘拘木必待隐括蒸揉然后直’也。拘音钩,谓曲者也。知大功难立,具以上言。肃宗从之,遂罢其役,更用驴辇,岁省费亿万计,全活徒士数千人。
会上谷太守任兴欲诛赤沙乌桓,乌桓怨恨谋反,诏训将黎阳营兵屯狐奴,以防其变。汉官仪曰:‘中兴以幽、兾、并州兵克定天下,故于黎阳立营,以谒者监之。’狐奴,县,属渔阳郡也。训抚接边民,为幽部所归。六年,迁护乌桓校尉,黎阳故人多携将老幼,乐随训徙边。东观记曰:‘训故吏最贫羸者举国,念训常所服药北州少乏,又知训好青泥封书,从黎阳步推鹿车于洛阳市药,还过赵国易阳,并载青泥一襆,至上谷遗训。其得人心如是。’鲜卑闻其威恩,皆不敢南近塞下。东观记曰:‘吏士常大病疟,转易至数十人,训身为煮汤药,咸得平愈。其无妻者,为适配偶。’八年,舞阴公主子梁扈有罪,训坐私与扈通书,征免归闾里。东观记曰:‘燕人思慕,为之作歌也。’
元和三年,卢水胡反畔,以训为谒者,乘传到武威,拜张掖太守。
章和二年,护羌校尉张纡诱诛烧当种羌迷吾等,由是诸羌大怒,谋欲报怨,朝廷忧之。公卿举训代纡为校尉。诸羌激忿,遂相与解仇结婚,交质盟诅,郑玄注周礼云:‘大事曰盟,小事曰诅。’众四万余人,期冰合度河攻训。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内,胜兵者二三千骑,皆勇健富彊,每与羌战,常以少制多。虽首施两端,首施犹首鼠也。汉亦时收其用。时迷吾子迷唐,别与武威种羌合兵万骑,来至塞下,未敢攻训,先欲胁月氏胡。训拥卫稽故,令不得战。稽故谓稽留事故也。东观记‘稽故’字作‘诸故’也。议者咸以羌胡相攻,县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冝禁护。训曰:‘不然。今张纡失信,众羌大动,经常屯兵,不下二万,转运之费,空竭府帑,说文曰:‘帑,金帛所藏。’音它莽反。凉州吏人命县丝发。原诸胡所以难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怀之,庶能有用。’遂令开城及所居园门,悉驱群胡妻子内之,严兵守卫。羌掠无所得,掠,劫夺也。又不敢逼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诸胡皆言:湟中,月氏胡所居,今鄯州湟水县也。‘汉家常欲鬬我曹,今邓使君待我以恩信,开门内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欢喜叩头曰:‘唯使君所命。’训遂抚养其中少年勇者数百人,以为义从。
羌胡俗耻病死,每病临困,辄以刃自刺。训闻有困疾者,辄拘持缚束,不与兵刃,使医药疗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恱。于是赏赂诸羌种,使相招诱。迷唐伯父号吾乃将其母及种人八百户,自塞外来降。训因发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击迷唐于写谷,东观记曰‘写’作‘雁’。斩首虏六百余人,得马牛羊万余头。迷唐乃去大、小榆,两谷名也,见西羌传。居颇岩谷,众悉破散。其春,复欲归故地就田业,训乃发湟中六千人,令长史任尚将之,缝革为船,置于箄上以度河,箄,木筏也,音步佳反。掩击迷唐庐落大豪,多所斩获。复追逐奔北,会尚等夜为羌所攻,于是义从羌胡并力破之,斩首前后一千八百余级,获生口二千人,马牛羊三万余头,一种殆尽。一种谓迷唐也。迷唐遂收其余部,远徙庐落,西行千余里,诸附落小种皆背畔之。烧当豪帅东号稽颡归死,东号,羌名。余皆款塞纳质。于是绥接归附,威信大行。遂罢屯兵,各令归郡。唯置弛刑徒二千余人,分以屯田,为贫人耕种,修理城郭坞壁而已。
永元二年,大将军窦宪将兵镇武威,宪以训晓羌胡方略,上求俱行。训初厚于马氏,不为诸窦所亲,及宪诛,故不离其祸。离,遭也。
训虽宽中容众,而于闺门甚严,兄弟莫不敬惮,诸子进见,未尝赐席接以温色。四年冬,病卒官,时年五十三。吏人羌胡爱惜,旦夕临者日数千人。戎俗父母死,耻悲泣,皆骑马歌呼。至闻训卒,莫不吼号,或以刀自割,又刺杀其犬马牛羊,曰‘邓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乌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训前任乌桓校尉时吏士也。至空城郭。吏执不听,以状白校尉徐傿。傿音于建反。傿叹息曰:‘此义也。’乃释之。遂家家为训立祠,每有疾病,辄此请祷求福。
元兴元年,和帝以训皇后之父,使谒者持节至训墓,赐策追封,谥曰平寿敬侯。平寿,县,属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北海县。中宫自临,百官大会。
训五子:隲,京,悝,弘,阊。悝音口回反。
隲字昭伯,东观记‘隲’作‘陟’。少辟大将军窦宪府。及女弟为贵人,隲兄弟皆除郎中。及贵人立,是为和熹皇后。隲三迁虎贲中郎将,京、悝、弘、阊皆黄门侍郎。京卒于官。延平元年,拜隲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仪同三司始自隲也。悝虎贲中郎将,弘、阊皆侍中。
殇帝崩,太后与隲等定策立安帝,悝迁城门校尉,弘虎贲中郎将。自和帝崩后,隲兄弟常居禁中。隲谦逊不欲乆在内,连求还第,岁余,太后乃许之。
永初元年,封隲上蔡侯,悝叶侯,弘西平侯,西平,县,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县南。阊西华侯,西华,县,属汝南郡也。食邑各万户。隲以定策功,增邑三千户。隲等辞让不获,遂逃避使者,间关诣阙,间关犹崎岖也。上疏自陈曰:‘臣兄弟污濊,无分可采,言无分寸可收采也。过以外戚,过,误也。遭值明时,托日月之末光,被云雨之渥泽,易曰:‘夫圣人者,与天地合其德,日月齐其明。’又云‘云行雨施,天下平’也。并统列位,光昭当世。不能宣赞风羙,补助清化,诚惭诚惧,无以处心。陛下躬天然之姿,体仁圣之德,遭国不造,仍离大忧,造,成也。仍,频也。大忧,和帝、殇帝崩。开日月之明,运独断之虑,援立皇统,奉承大宗。圣策定于神心,休烈垂于不朽,本非臣等所能万一,而猥推嘉羙,猥,曲也。并享大封,伏闻诏书,惊惶惭怖。追观前世倾覆之诫,前代外戚上官安、霍禹之属,皆被诛戮也。退自惟念,不寒而栗。惟,思也。不寒而栗,言恐惧也。前书曰‘义纵为定襄太守,郡中不寒而栗’也。臣等虽无逮及远见之虑,犹有庶几戒惧之情。常母子兄弟内相敕厉,兾以端悫畏慎,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完性命。刻骨定分,有死无二。终不敢横受爵土,以增罪累。惶窘征营,昧死陈乞。’太后不听。隲频上疏,至于五六,乃许之。
其夏,凉部畔羌摇荡西州,朝廷忧之。于是诏隲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士及诸部兵击之,车驾幸平乐观饯送。隲西屯汉阳,使征西校尉任尚、从事中郎司马钧与羌战,大败。时以转输疲弊,百姓苦役。冬,征隲班师。班,还也。朝廷以太后故,遣五官中郎将迎拜隲为大将军。军到河南,使大鸿胪亲迎,中常侍赍牛酒郊劳,王、主以下候望于道。既至,大会群臣,赐束帛乘马,驷马曰乘。宠灵显赫,光震都鄙。
时遭元二之灾,臣贤案:元二即元元也,古书字当再读者,即于上字之下为小‘二’字,言此字当两度言之。后人不晓,遂读为元二,或同之阳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今岐州石鼓铭,凡重言者皆为‘二’字,明验也。人士荒饥,死者相望,盗贼群起,四夷侵畔。隲等崇节俭,罢力役,推进天下贤士何熙、祋讽、祋,姓也,音丁外反,又音丁活反。羊浸、李郃、陶敦等列于朝廷,辟杨震、朱宠、陈禅置之幕府,故天下复安。
四年,母新野君寝病,隲兄弟并上书求还侍养。太后以阊最少,孝行尤著,特听之,赐安车驷马。及新野君薨,隲等复乞身行服,章连上,太后许之。隲等既还里弟,并居冢次。阊至孝骨立,有闻当时。及服阕,诏喻隲还辅朝政,更授前封。隲等叩头固让,乃止,于是并奉朝请,位次在三公下,特进、侯上。在特进及列侯之上。其有大议,乃诣朝堂,与公卿参谋。
元初二年,弘卒。太后服齐衰,帝丝麻,并宿幸其弟。弘少治欧阳尚书,欧阳生字和伯,千乘人,事伏生,武帝时人。授帝禁中,诸儒多归附之。初疾病,遗言悉以常服,不得用锦衣玉匣。有司奏赠弘骠骑将军,位特进,封西平侯。太后追思弘意,不加赠位衣服,但赐钱千万,布万匹,隲等复辞不受。诏大鸿胪持节,即弘殡封子广德为西平侯。将葬,有司复奏发五营轻车骑士,礼仪如霍光故事,霍光薨,宣帝遣太中大夫、侍御史持节护丧事,中二千石修莫府冢,上赐玉衣、梓宫、便房、黄肠题凑、辒辌车、黄屋左纛,轻车材官五校士以送葬也。太后皆不听,但白盖双骑,白盖车也。门生挽送。后以帝师之重,分西平之都郷封广德弟甫德为都郷侯。四年,又封京子黄门侍郎珍为阳安侯,邑三千五百户。
五年,悝、阊相继并卒,皆遗言薄葬,不受爵赠,太后并从之。乃封悝子广宗为叶侯,阊子忠为西华侯。
自祖父禹敎训子孙,皆遵法度,深戒窦氏,章帝窦皇后,窦勋女,祖穆及叔父俱尚主。穆交通轻薄,属托郡县,干乱政化,后并坐怨望谋不轨被诛,故邓氏深引为诫也。检敕宗族,阖门静居。阖,闭也。隲子侍中凤,尝与尚书郎张龛书,属郎中马融冝在台阁。又中郎将任尚尝遗凤马,后尚坐断盗军粮,槛车征诣廷尉,槛车谓以板四周为槛,无所见。凤惧事泄,先自首于隲。隲畏太后,遂髡妻及凤以谢,天下称之。
建光元年,太后崩,未及大敛,帝复申前命,封隲为上蔡侯,位特进。帝少号聦敏,及长多不德,而乳母王圣见太后乆不归政,虑有废置,常与中黄门李闰候伺左右。及太后崩,宫人先有受罚者,怀怨恚,因诬告悝、弘、阊先从尚书邓访取废帝故事,谋立平原王得。和帝长子平原王胜无嗣,邓太后立乐安王宠子得为平原王。帝闻,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无道,遂废西平侯广德、叶侯广宗、西华侯忠、阳安侯珍、都郷侯甫德皆为庶人。隲以不与谋,但免特进,遣就国。宗族皆免官归故郡,没入隲等赀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郡县逼迫,广宗及忠皆自杀。又徙封隲为罗侯,罗,县,属长沙国。隲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隲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舞阳侯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唯广德兄弟以母阎后戚属得留京师。
大司农朱宠痛隲无罪遇祸,乃肉袒舆榇,榇,亲身棺也。上疏追讼隲曰:‘伏惟和熹皇后圣善之德,为汉文母。诗凯风曰:‘母氏圣善。’文母,文王之母大任也。言太后有圣智之善,比于文母也。兄弟忠孝,同心忧国,宗庙有主,王室是赖。殇帝崩,太后与隲定立安帝,故曰是赖。功成身退,让国逊位,历世外戚,无与为比。当享积善履谦之祐,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又曰:‘鬼神害盈而福谦。’而横为宫人单辞所陷。利口倾险,反乱国家,罪无申证,申,明白也。狱不讯鞠,讯,问也。鞠,穷也。遂令隲等罹此酷滥。一门七人并不以命,七人谓隲从弟豹、遵、畅,隲子凤,凤从弟广宗、忠也。尸骸流离,怨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丧气。冝収还冢次,宠树遗孤,奉承血祀,血祀谓祭庙杀牲取血以告神也。以谢亡灵。’宠知其言切,自致廷尉,诏免官归田里。众庶多为隲称枉,帝意颇悟,乃谴让州郡,以逼迫广宗等故也。还葬洛阳北芒旧茔,公卿皆会丧,莫不悲伤之。诏遣使者祠以中牢,诸从昆弟皆归京师。及顺帝即位,追感太后恩训,愍隲无辜,乃诏宗正复故大将军邓隲宗亲内外,朝见皆如故事。除隲兄弟子及门从十二人悉为郎中,擢朱宠为太尉,录尚书事。
宠字仲威,京兆人,初辟隲府,稍迁颍川太守,治理有声。及拜太尉,封安郷侯,甚加优礼。
广德早卒。甫德更召征为开封令。学传父业。丧母,遂不仕。
阊妻耿氏有节操,痛邓氏诛废,子忠早卒,乃养河南尹豹子嗣为阊后。耿氏敎之书学,遂以通博称。永寿中,与伏无忌、延笃著书东观,官至屯骑校尉。
禹曾孙香之女为桓帝后,帝又绍封度辽将军遵子万世为南郷侯,拜河南尹。及后废,万世下狱死,其余宗亲皆复归故郡。
邓氏自中兴后,累世宠贵,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将军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余侍中、将、大夫、郎、谒者不可胜数,东京莫与为比。
论曰:汉世外戚,自东、西京十有余族,高帝吕后、昭帝上官后、宣帝霍后、成帝赵后、平帝王后、章帝窦后、和帝邓后、安帝阎后、桓帝窦后、顺帝梁后、灵帝何后等家,或以贵盛骄奢,或以摄位权重,皆以盈极被诛也。非徒豪横盈极,自取灾故,必于贻衅后主,以至颠败者,其数有可言焉。后主谓嗣君也。言外戚握权者,当先帝时或容免祸,必贻罪衅于嗣君,以至倾覆。数犹理也,其致败之理可得言焉。何则?恩非己结,而权已先之;言外戚之家,承隆宠于先帝,不结恩于后主,故权势先在其身也。情疏礼重,而枉性图之;图,谋也。其人既居权要,礼数不可不重,故后主枉其本性与之图谋政事,非心所好也。来宠方授,地既害之;后来宠者,方欲授之要职,而先代权臣见居其地,必须除旧方得授新,是地既害之也。隙开埶谢,谗亦胜之。君臣有隙,上下离心,则权宠之人形势渐谢,于是谗人构会,寻亦胜也。悲哉!隲、悝兄弟委远时柄,忠劳王室,而终莫之免,斯乐生所以泣而辞燕也!乐毅忠于燕昭王,其子惠王立而疑乐毅,乐毅惧而奔赵。赵王谓乐毅曰:‘燕力竭于齐,其主信谗,国人不附,其可图乎?’毅伏而垂涕曰:‘臣事昭王,犹事大王也。臣若获戾于它国,没身不忍谋赵徒隶,况其后嗣乎!’事见古史考。
寇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也,世为着姓。恂初为郡功曹,太守耿况甚重之。
王莽败,更始立,使使者徇郡国,曰‘先降者复爵位’。恂从耿况迎使者于界上,况上印绶,使者纳之,一宿无还意。恂勒兵入见使者,就请之。使者不与,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胁之邪?’恂曰:‘非敢胁使君,君者,尊之称也。窃伤计之不详也。今天下初定,国信未宣,使君建节衔命以临四方,郡国莫不延颈倾耳,望风归命。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堕,毁也。沮向化之心,生离畔之隙,将复何以号令它郡乎?且耿府君在上谷,乆为吏人所亲,今易之,得贤则造次未安,不贤则只更生乱。为使君计,莫若复之以安百姓。’使者不应,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况。况至,恂进取印绶带况。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诏之,况受而归。
及王郎起,遣将徇上谷,急况发兵。恂与门下掾闵业共说况曰:‘邯郸拔起,拔,卒也。难可信向。昔王莽时,所难独有刘伯升耳。今闻大司马刘公,伯升母弟,尊贤下士,士多归之,可攀附也。’况曰:‘邯郸方盛,力不能独拒,如何?’恂对曰:‘今上谷完实,控弦万骑,举大郡之资,可以详择去就。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邯郸不足图也。’况然之,乃遣恂到渔阳,结谋彭宠。恂还,至昌平,袭击邯郸使者,杀之,夺其军,遂与况子弇等俱南及光武于广阿。拜恂为偏将军,号承义侯,从破群贼。数与邓禹谋议,禹竒之,因奉牛酒共交欢。
光武南定河内,而更始大司马朱鲔等盛兵据洛阳。又并州未安,光武难其守,非其人不可,故难之。问于邓禹曰:‘诸将谁可使守河内者?’禹曰:‘昔高祖任萧何于关中,无复西顾之忧,所以得专精山东,终成大业。今河内带河为固,户口殷实,北通上党,南迫洛阳。寇恂文武备足,有牧人御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军事。光武谓恂曰:‘河内完富,吾将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萧何镇关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坚守转运,给足军粮,率厉士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光武于是复北征燕、代。恂移书属县,讲兵肄射,肄,习也。伐淇园之竹,前书音义曰‘淇园,卫之苑,多竹篠’也。为矢百余万,养马二千匹,收租四百万斛,转以给军。
朱鲔闻光武北而河内孤,使讨难将军苏茂、副将贾彊将兵三万余人,度巩河攻温。巩、温并今洛州县也。临黄河,故曰巩河也。檄书至,恂即勒军驰出,并移告属县,发兵会于温下。军吏皆谏曰:‘今洛阳兵度河,前后不绝,冝待众军毕集,乃可出也。’恂曰:‘温,郡之藩蔽,失温则郡不可守。’遂驰赴之。旦日合战,而偏将军冯异遣救及诸县兵适至,士马四集,幡旗蔽野。恂乃令士卒乘城鼓噪,大呼言曰:‘刘公兵到!’苏茂军闻之,陈动,恂因奔击,大破之,追至洛阳,遂斩贾彊。茂兵自投河死者数千,生获万余人。恂与冯异过河而还。自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时光武传闻朱鲔破河内,有顷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诸将军贺,因上尊号,于是即位。
时军食急乏,恂以辇车骊驾转输,前书音义曰:‘骊驾,并驾也。辇车,人挽行也。’前后不绝,尚书升斗以禀百官。帝数策书劳问恂,同门生茂陵董崇说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君侯以此时据大郡,内得人心,外破苏茂,威震邻敌,功名发闻,此谗人侧目怨祸之时也。昔萧何守关中,悟鲍生之言而高祖恱。汉王与项羽相距京、索,萧何留守关中,上数使使劳苦何。鲍生谓何曰:‘今君王暴衣露盖,数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为君计者,遣君子孙昆弟能胜兵者悉诣军。’何从其计,高祖大恱。今君所将,皆宗族昆弟也,无乃当以前人为镜戒。’恂然其言,称疾不视事。帝将攻洛阳,先至河内,恂求从军。帝曰:‘河内未可离也。’数固请,不听,乃遣兄子寇张、姊子谷崇将突骑愿为军锋。帝善之,皆以为偏将军。
建武二年,恂坐系考上书者免。是时颍川人严终、赵敦聚众万余,与密人贾期连兵为寇。恂免数月,复拜颍川太守,与破奸将军侯进俱击之。数月,斩期首,郡中悉平定。封恂雍奴侯,邑万户。
执金吾贾复在汝南,部将杀人于颍川,部将谓军部之下小将也。恂捕得系狱。时尚草创,军营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于市。复以为耻,叹。还过颍川,谓左右曰:‘吾与寇恂并列将帅,而今为其所陷,大丈夫岂有怀侵怨而不决之者乎?今见恂,必手劔之!’恂知其谋,不欲与相见。谷崇曰:‘崇,将也,得带劔侍侧。卒有变,足以相当。’恂曰:‘不然。昔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颇者,为国也。史记曰,秦王与赵王饮于渑池,秦王请赵王鼓瑟,秦御史书曰‘某年某月赵王为秦王鼓瑟’。蔺相如前请秦王击缶,秦王怒,不许。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秦王不怿,为击缶。相如顾赵御史书曰‘某年某月秦王为赵王击缶’。秦群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相如曰:‘请以秦咸阳为赵王寿。’竟酒不能相加。既罢归国,赵拜相如为上卿,位在廉颇之上。颇曰:‘我有攻城野战之功,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位居我上,我见必厚辱之。’相如出,望见廉颇,辄引车避之。舍人谏。相如曰:‘夫以秦王,相如能廷叱之,何畏廉将军哉!吾念强秦不敢加兵于赵者,盖以吾两人也。今两虎鬬,必不俱全,吾所以先公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区区之赵,尚有此义,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属县盛供具,储酒醪,说文曰:‘醪,兼汁滓酒。’执金吾军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馔。馔,具食也。恂乃出迎于道,称疾而还。贾复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过去。恂遣谷崇以状闻,帝乃征恂。恂至引见,时复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鬬?今日朕分之。’分犹解也。于是并坐极欢,遂共车同出,结友而去。
恂归颍川。东观记曰:‘郡中政理,盗贼不入。’三年,遣使者即拜为汝南太守,即,就也。又使骠骑将军杜茂将兵助恂讨盗贼。盗贼清静,郡中无事。恂素好学,乃修郷校,敎生徒,聘能为左氏春秋者,亲受学焉。七年,代朱浮为执金吾。明年,从车驾击隗嚻,而颍川盗贼群起,帝乃引军还,谓恂曰:‘颍川迫近京师,当以时定。惟念独卿能平之耳,从九卿复出,以忧国可知也。’恂对曰:‘颍川剽轻,闻陛下远逾阻险,有事陇、蜀,故狂狡乘闲相诖误耳。狡,猾也。说文曰:‘诖亦误也。’音挂。如闻乘舆南向,贼必惶怖归死,臣愿执锐前驱。’即日车驾南征,恂从至颍川,盗贼悉降,而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寇君一年。’恂前为颍川太守,故曰复借也。乃留恂长社,镇抚吏人,受纳余降。
初,隗嚻将安定高峻,拥兵万人,据高平第一,高平,县,属安定郡。续汉志曰高平有第一城也。帝使待诏马援招降峻,由是河西道开。中郎将来歙承制拜峻通路将军,封关内侯,后属大司马吴汉,共围嚻于冀。及汉军退,峻亡归故营,复助嚻拒陇阺。及嚻死,峻据高平,畏诛坚守。建威大将军耿弇率太中大夫窦士、武威太守梁统等围之,一岁不拔。十年,帝入关,将自征之,恂时从驾,谏曰:‘长安道里居中,从洛阳至高平,长安为中。应接近便,安定、陇西必怀震惧,此从容一处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马疲倦,方履险阻,非万乘之固,前年颍川可为至戒。’帝不从。进军及汧,汧,县,属扶风,故城在今陇州汧源县南也。峻犹不下,帝议遣使降之,乃谓恂曰:‘卿前止吾此举,今为吾行也。若峻不即降,引耿弇等五营击之。’恂奉玺书至第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恂怒,将诛文。诸将谏曰:‘高峻精兵万人,率多彊弩,西遮陇道,连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恂不应,遂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诸将皆曰:‘非所及也。’遂传峻还洛阳。
恂经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厚施朋友、故人及从吏士。常曰:‘吾因士大夫以致此,其可独享之乎!’时人归其长者,以为有宰相器。
十二年卒,谥曰威侯。子损嗣。恂同产弟及兄子、姊子以军功封列侯者凡八人,终其身,不传于后。
初所与谋闵业者,恂数为帝言其忠,赐爵关内侯,官至辽西太守。
十三年,复封损庶兄寿为洨侯。洨,县,属沛郡。洨音故交反。后徙封损扶柳侯。扶柳,县,属信都郡,故城在今兾州信都县西也。损卒,子釐嗣,徙封商郷侯。釐卒,子袭嗣。
恂女孙为大将军邓隲夫人,由是寇氏得志于永初间。安帝永初元年,邓太后临朝,故得志也。
恂曾孙荣。
论曰:传称‘喜怒以类者鲜矣’。左传曰,晋范武子会将老,召其子文子曰:‘吾闻之,喜怒以类者鲜矣,而易者实多也。’夫喜而不比,怒而思难者,其唯君子乎!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论语孔子之言。于寇公而见之矣。
荣少知名,桓帝时为侍中。性矜絜自贵,于人少所与,与,党与也。以此见害于权宠。而从兄子尚帝妹益阳长公主,帝又聘其从孙女于后宫,左右益恶之。延熹中,遂陷以罪辟,与宗族免归故郡,吏承望风旨,持之浸急,荣恐不免,奔阙自讼。未至,刺史张敬追劾荣以擅去边,有诏捕之。荣逃窜数年,会赦令,不得除,积穷困,乃自亡命中上书曰:自,从也。
  臣闻天地之于万物也好生,帝王之于万人也慈爱。陛下统天理物,为万国覆,作人父母,先慈爱,后威武,先宽容,后刑辟,自生齿以上,大戴礼曰‘男子八月生齿,女子七月生齿’也。咸蒙德泽。而臣兄弟独以无辜为专权之臣所见批扺,说文曰:‘扺,侧击也。’批音片兮反。扺音之氏反。青蝇之人所共构会。青蝇,诗小雅曰:‘营营青蝇,止于樊,恺悌君子,无信谗言。’青蝇能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变乱善恶。以臣婚姻王室,谓臣将抚其背,夺其位,退其身,受其埶。于是遂作飞章以被于臣,欲使坠万仞之坑,践必死之地,令陛下忽慈母之仁,发投杼之怒。史记曰,昔曾参之处费,鲁人又有与曾参同姓名,杀人。人告其母曰‘曾参杀人’,其母织自若也。又一人告之曰‘曾参杀人’,其母尚织自若也。又一人告之,其母乃投杼下机,逾墙而走。夫以曾参之贤,其母犹生疑于三告。尚书背绳墨,绳墨谓法律也。案空劾,不复质确其过,寘于严棘之下,质,正也。确,实也。说文云,确音胡角反,此苦角反。严棘谓狱也,易坎上六曰‘系用徽墨,寘于丛棘’也。便奏正臣罪。司隶校尉冯羡佞邪承旨,废于王命,驱逐臣等,不得旋踵。臣奔走还郡,没齿无怨。臣诚恐卒为豺狼横见噬食,故冒死欲诣阙,披肝胆,布腹心。
  刺史张敬好为谄谀,张设机网,复令陛下兴靁电之怒。司隶校尉应奉、河南尹何豹、洛阳令袁腾并驱争先,若赴仇敌,罚及死没,髡剔坟墓,但未掘圹出尸,剖棺露胔耳。胔谓骨之尚有肉者也。月令曰:‘掩骼埋胔。’音才赐反,又在侈反。昔文王葬枯骨,解见顺纪也。公刘敦行苇,世称其仁。大雅行苇之诗曰:‘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言公刘之时,仁及草木,敦然道傍之苇,牧牛羊者无使践履折伤之,况于人乎?故荣以自喻焉。今残酷容媚之吏,无折中处平之心,不顾无辜之害,而兴虚诬之诽,欲使严朝必加滥罚。是以不敢触突天威,而自窜山林,以俟陛下发神圣之听,启独睹之明,拒谗慝之谤,绝邪巧之言,救可济之人,援没溺之命。不意滞怒不为春夏息,春夏长养万物,故不冝怒矣。淹恚不为顺时怠,遂驰使邮驿,布告远近,严文克剥,痛于霜雪,张罗海内,设罝万里,逐臣者穷人迹,追臣者极车轨,虽楚购伍员,史记曰,楚人伍奢为平王太子建太傅,费无忌谮杀奢。奢子员字子胥,奔吴,楚购之,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汉求季布,季布为项羽将,数窘汉王。项羽灭,高祖购求布千金,敢舍匿,罪三族。无以过也。
  臣遇罚以来,三赦再赎,无验之罪,无验谓无罪状可案验也。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愈深,有司咎臣甫力,甫,始也。力,甚也。止则见埽灭,行则为亡虏,苟生则为穷人,极死则为冤鬼,天广而无以自覆,地厚而无以自载,蹈陆土而有沈沦之忧,远岩墙而有镇压之患。精诚足以感于陛下,而哲王未肯悟。如臣犯元恶大憝,憝,恶也。主言元恶之人,大为人之所恶也。足以陈于原野,备刀锯,锯,刖刑也。国语曰,刑有五,大者陈诸原野矣。陛下当班布臣之所坐,以解众论之疑。臣思入国门,坐于胏石之上,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周礼秋官云:‘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左嘉石,平罢人;右胏石,达穷人。’而阊阖九重,阊阖,天门也。陷阱步设,阱,坑阱也。举趾触罘罝,说文曰:‘罘,兔网也。’罝亦兔网也,音浮嗟。动行絓罗网,无绿至万乘之前,永无见信之期矣。
  国君不可仇匹夫,仇之则一国尽惧。左传曰,晋侯之竖头须曰‘国君而仇匹夫,惧者甚众’也。臣奔走以来,三离寒暑,离,历。阴阳易位,当煖反寒,春常凄风,凄风,寒风也。左传曰:‘春无凄风。’夏降霜雹,月令:‘仲夏行冬令,则雹冻伤谷。’又连年大风,折拔树木。风为号令,前书翼奉曰:‘凡风者,天之号令,所以谴告人也。’春夏布德,月令,春,天子布德行惠,发仓廪,振穷乏;夏,行封,庆赐,无不欣恱也。议狱缓死之时。易中孚象曰‘君子以议狱缓死’也。愿陛下思帝尧五敎在宽之德,企成汤避远谗夫之诫,刘向说苑曰:‘汤大旱七年,使持鼎祀山川,祝曰:“政不节邪?包苴行邪?谗夫昌邪?宫室营邪?女谒盛邪?使人疾邪?何不雨之极也!”’以宁风旱,以弭灾兵。臣闻勇者不逃死,智者不重困,重犹惜也。固不为明朝惜垂尽之命,愿赴湘、沅之波,从屈原之悲,史记曰,屈原事楚怀王,王受谗,流屈原于江南。屈原忧愁悲思,遂投湘、沅而死。沈江湖之流,吊子胥之哀。史记曰,伍子胥为吴行人,被宰噽所谮,吴王赐属镂之劔以死。王取其尸,盛以鸱夷,浮之于江中矣。臣功臣苗绪,生长王国,惧独含恨以葬江鱼之腹,屈原曰‘宁赴湘流,葬江鱼之腹’也。无以自别于世,不胜狐死首丘之情,营魂识路之怀。礼檀弓曰:‘古人有言,狐死正首丘,仁也。’楚词曰:‘愿径逝而未得,魂识路之焭焭。’老子曰‘载营魄’,犹营魂也。犯冒王怒,触突帝禁,伏于两观,两观,阙也。孔子摄司寇,诛少正卯于两观之下。陈诉毒痛,然后登金镬,入沸汤,糜烂于炽爨之下,九死而未悔。楚词曰‘虽九死犹未悔’也。
  悲夫,乆生亦复何聊!盖忠臣杀身以解君怒,孝子殒命以宁亲怨,故大舜不避涂廪浚井之难,廪,仓也。浚,深也。史记曰,舜父瞽叟常欲杀舜,使舜涂廪,从下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捍而下。后又使穿井,舜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父乃与象共下土实之,舜从旁空出去。申生不辞姬氏谗邪之谤。申生,晋献公太子。献公用骊姬之谗而杀申生,事见左氏传也。臣敢忘斯议,不自毙以解明朝之忿哉!乞以身塞重责。愿陛下匄兄弟死命,匄,乞也,音盖。使臣一门颇有遗类,以崇陛下宽饶之惠。先死陈情,临章涕泣,泣血涟如。易曰:‘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言居不获安,行无所适,穷困𬮱厄,无所委仰者。
帝省章愈怒,遂诛荣。寇氏由是衰废。
赞曰:元侯渊谟,乃作司徒。明启帝略,肇定秦都。勋成智隐,静其如愚。论语孔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也。子翼守温,萧公是埒,埒,等也。系兵转食,以集鸿烈。诛文屈贾。有刚有折。诛皇甫文,屈于贾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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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休竹客 发表于 2012-6-18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eature">后汉书   卷十七‧列传第七 冯异 岑彭 贾复
溤异字公孙,颍川父城人也。父城,县名,故城在今许州叶县东北。汝州郏城县亦有父城。好读书,通左氏春秋、孙子兵法。孙子名武,善用兵,吴王阖庐之将也,作兵法十三篇。见史记。
汉兵起,异以郡掾监五县,与父城长苗萌共城守,为王莽拒汉。光武略地颍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车郷。巾车,郷名也,在父城界。异闲出行属县,闲出犹微行。行音下孟反。为汉兵所执。时异从兄孝及同郡丁𬘭、吕晏,东观记曰:‘𬘭字幼春,定陵人也。伉健有武略。’𬘭音丑心反。并从光武,因共荐异,得召见。异曰:‘异一夫之用,不足为彊弱。有老母在城中,愿归据五城,以效功报德。’光武曰‘善’。异归,谓苗萌曰:‘今诸将皆壮士屈起,多暴横,独有刘将军所到不虏掠。观其言语举止,非庸人也,可以归身。’苗萌曰:‘死生同命,敬从子计。’光武南还宛,更始诸将攻父城者前后十余辈,异坚守不下;及光武为司隶校尉,道经父城,异等即开门奉牛酒迎。光武署异为主簿,苗萌为从事。异因荐邑子铫期、音姚。叔寿、段建、左隆等,东观记及续汉书,‘段’并作‘殷’字。光武皆以为掾史,从至洛阳。
更始数欲遣光武徇河北,诸将皆以为不可。是时左丞相曹竟子诩为尚书,竟字子期,山阳人也,后死于赤眉之难。见前书。诩音虚羽反。父子用事,异劝光武厚结纳之。及度河北,诩有力焉。
自伯升之败,光武不敢显其悲戚,每独居,辄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处。异独叩头宽譬哀情。光武止之曰:‘卿勿妄言。’异复因闲进说曰:‘天下同苦王氏,思汉乆矣。今更始诸将从横暴虐,从音子用反。横音胡孟反。所至虏掠,百姓失望,无所依戴。今公专命方靣,施行恩德。夫有桀纣之乱,乃见汤武之功;人乆饥渴,易为充饱。犹言凋残之后,易流德泽。冝急分遣官属,徇行郡县,理冤结,布惠泽。’光武纳之。至邯郸,遣异与铫期乘传抚循属县,录囚徒,存鳏寡,亡命自诣者除其罪,阴条二千石长吏同心及不附者上之。
及王郎起,光武自蓟东南驰,晨夜草舍,舍,止息也。至饶阳无蒌亭。无蒌,亭名,在今饶阳县东北。蒌音力于反。时天寒烈,众皆饥疲,异上豆粥。明旦,光武谓诸将曰:‘昨得公孙豆粥,饥寒俱解。’及至南宫,南宫,县名,属信都国,今兾州县也。遇大风雨,光武引车入道傍空舍,异抱薪,邓禹 2437d.gif 音而恱反。光武对灶燎衣。燎,炙也。异复进麦饭菟肩,因复度虖沱河至信都,光武纪云,度虖沱河,至下博城西,见白衣老父,曰‘信都去此八十里耳’,是自北而南。此传先言至南宫,后言度虖沱河,南宫在虖沱河南百有余里,又似自南而北。纪传两文全相乖背。迹其地理,纪是传非。诸家之书并然,亦未详其故。使异别收河闲兵。还,拜偏将军。从破王郎,封应侯。应,国名,周武王子所封也。杜预注春秋曰:‘应国在襄城成父县西南。’
异为人谦退不伐,行与诸将相逢,辄引车避道。东观记、续汉书云‘异敕吏士,非交战受敌,常行诸营之后,相逢引车避之,由是无争道变鬬者’也。进止皆有表识,言其进退有常处也。军中号为整齐。每所止舍,诸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军中号曰‘大树将军’。及破邯郸,乃更部分诸将,各有配隶。隶,属也。袁山松书曰:‘先时诸将同营,吏卒多犯法。’军士皆言愿属大树将军,光武以此多之。多,重也。别击破铁胫于北平,北平,县名,属中山国,故城在今易州永乐县也。又降匈奴于林闟顿王,匈奴王号。山阳公载记曰‘顿’字作‘碓’。前书音义闟音蹋,顿音碓。因从平河北。
时更始遣舞阴王李轶、廪丘王田立、大司马朱鲔、白虎公陈侨东观记‘侨’字作‘矫’。将兵号三十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光武将北徇燕、赵,以魏郡、河内独不逢兵,而城邑完,仓廪实,乃拜寇恂为河内太守,异为孟津将军,孟,地名,古今以为津。统二郡军河上,与恂合埶,以拒朱鲔等。
异乃遗李轶书曰:‘愚闻明镜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孔子家语曰,孔子观周明堂四门之墉,有尧、舜、桀、纣之象,谓从者曰:‘明镜所以察形,古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项伯畔楚而归汉,史记曰,微子名启,纣之庶兄。周武王伐纣,微子乃持祭器,肉袒面缚,造于军门。武王乃释其缚,复其位。项伯名缠,项籍之季父,素善张良,高祖因良与伯结婚。项籍谋害汉王,伯以身翊蔽之。籍诛,乃归汉。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废昌邑。少帝,孝惠后宫之子,名弘。惠帝崩,周勃以弘非惠帝之子,乃黜之,迎立代王。昭帝崩,无嗣,霍光乃迎立武帝孙昌邑王贺。贺无道,光废之而立宣帝。彼皆畏天知命,睹存亡之符,见废兴之事,故能成功于一时,垂业于万世也。笱令长安尚可扶助,延期岁月,疏不闲亲,远不逾近,季文岂能居一隅哉?长安谓更始。季文,李轶字。言轶与更始疏远,独居一隅,理难支乆,欲其早图去就。今长安坏乱,赤眉临郊,王侯构难,大臣乖离,纲纪已绝,时更始大臣张卬、申屠建、隗嚻等以赤眉入关,谋劫更始归南阳,是大臣乖离也。四方分崩,异姓并起,是故萧王跋涉霜雪,经营河北。方今英俊云集,百姓风靡,虽邠岐慕周,不足以喻。史记曰,古公亶父脩后稷之业,积德行义,国人皆戴之。戎翟攻之,不忍战其人,乃与其私属去邠,止于岐下。邠人举国扶老携弱,尽复归古公于岐山之下。季文诚能觉悟成败,亟定大计,论功古人,亟,急也。古人即谓微子、项伯等。转祸为福,在此时矣。如猛将长驱,严兵围城,虽有悔恨,亦无及已。’
初,轶与光武首结谋约,加相亲爱,及更始立,反共陷伯升。虽知长安已危,欲降又不自安。乃报异书曰:‘轶本与萧王首谋造汉,结死生之约,同荣枯之计。今轶守洛阳,将军镇孟津,俱据机轴,机,弩牙也;轴,车轴也:皆在物之要,故取谕焉。千载一会,思成断金。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唯深达萧王,愿进愚策,以佐国安人。’轶自通书之后,不复与异争锋,故异因此得北攻天井关,拔上党两城,天井关在太行山上,解见章纪。又南下河南成皋已东十三县,及诸屯聚,皆平之,降者十余万。武勃将万余人攻诸畔者,异引军度河,与勃战于士郷下,续汉书曰,士郷,亭名,属河南郡。大破斩勃,获首五千余级,轶又闭门不救。异见其信效,具以奏闻。光武故宣露轶书,东观记曰:‘上报异曰:“轶多诈不信,人不能得其要领,今移其书。”’令朱鲔知之。鲔怒,遂使人刺杀轶。由是城中乖离,多有降者。鲔乃遣讨难将军苏茂将数万人攻温,鲔自将数万人攻平阴以缀异。平阴,县名,属河南郡。缀谓连缀也。异遣校尉护军将军将兵,与寇恂合击茂,破之。异因度河击鲔,鲔走;异追至洛阳,环城一匝而归。
移檄上状,诸将皆入贺,并劝光武即帝位。光武乃召异诣鄗,问四方动静。异曰:‘三王反畔,更始败亡,三王谓张卬为淮阳王,廖湛为穰王,胡殷为随王。更始欲杀卬等,遂勒兵掠东西市,入战于宫中,更始大败。天下无主,宗庙之忧,在于大王。冝从众议,上为社稷,下为百姓。’光武曰:‘我昨夜梦乘赤龙上天,觉悟,心中动悸。’异因下席再拜贺曰:‘此天命发于精神。周易乾卦九五曰:‘飞龙在天,大人造也。’庄子曰:‘其梦也神交。’故言天命发于精神。心中动悸,大王重慎之性也。’异遂与诸将定议上尊号。
建武二年春,定封异阳夏侯。夏音贾。引击阳翟贼严终、赵根,破之。诏异归家上冢,使太中大夫赍牛酒,续汉志曰:‘太中大夫秩千石,掌顾问论议,属光禄。’令二百里内太守、都尉已下及宗族会焉。
时赤眉、延岑暴乱三辅,郡县大姓各拥兵众,大司徒邓禹不能定,乃遣异代禹讨之。车驾送至河南,赐以乘舆七尺具劔。具谓以宝玉装饰之。东观记作‘玉具劔’。敕异曰:‘三辅遭王莽、更始之乱,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涂炭,无所依诉。今之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鬬,然好虏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无为郡县所苦。’异顿首受命,引而西,所至皆布威信。弘农群盗称将军者十余辈,皆率众降异。东观记曰:‘黾池霍郎、陕王长、湖浊惠、华阴阳沈等称将军者皆降。’
异与赤眉遇于华阴,相拒六十余日,战数十合,降其将刘始、王宣等五千余人。东观记‘宣’作‘重’。三年春,遣使者即拜异为征西大将军。会邓禹率车骑将军邓弘等引归,与异相遇,禹、弘要异共攻赤眉。异曰:‘异与贼相拒且数十日,虽屡获雄将,余众尚多,可稍以恩信倾诱,难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诸将屯黾池要其东,而异击其西,一举取之,此万成计也。’禹、弘不从。弘遂大战移日,赤眉阳败,弃辎重走。车皆载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饥,争取之。赤眉引还击弘,弘军溃乱。异与禹合兵救之,赤眉小郤。异以士卒饥倦,可且休,禹不听,复战,大为所败,死伤者三千余人。禹得脱归冝阳。异弃马步走上回谿阪,回谿,今俗所谓回坑,在今洛州永宁县东北。其谿长四里,阔二丈,深二丈五尺也。与麾下数人归营。复坚壁,收其散卒,招集诸营保数万人,与贼约期会战。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伏于道侧。旦日,赤眉使万人攻异前部,异裁出兵以救之。裁小出兵,所以示弱也。贼见埶弱,遂悉众攻异,异乃纵兵大战。日昃,贼气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乱,赤眉不复识别,众遂惊溃。追击,大破于崤底,降男女八万人。余众尚十余万,东走冝阳降。玺书劳异曰:‘赤眉破平,士吏劳苦,始虽垂翅回谿,终能奋翼黾池,以鸟为喻。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淮南子曰:‘至于衡阳,是谓隅中。’又前书谷子云曰:‘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当参天;今已过期,尚在桑榆闲。’桑榆谓晚也。方论功赏,以荅大勋。’
时赤眉虽降,众寇犹盛:延岑据蓝田,王歆据下邽,秦武公伐邽戎致之也。陇西有上邽,故此有下也。芳丹据新丰,续汉书‘芳’作‘茅’。蒋震据霸陵,霸陵,文帝陵,因以为县名,故秦芷阳县。张邯据长安,公孙守据长陵,杨周据谷口,谷口,县名,属左冯翊,故城在今醴泉县东北。吕鲔据陈仓,角闳据汧,骆延据盩厔,任良据鄠,汝章据槐里,各称将军,拥兵多者万余,少者数千人,转相攻击。异且战且行,屯军上林苑中。延岑既破赤眉,自称武安王,拜置牧守,欲据关中,引张邯、任良共攻异。异击破之,斩首千余级,诸营保守附岑者皆来降归异。岑走攻析,析,县名,楚之白羽邑也,即今邓州内郷县。异遣复汉将军邓曅、辅汉将军于匡要击岑,大破之,降其将苏臣等八千余人。岑遂自武关走南阳。时百姓饥饿,人相食,黄金一斤易豆五升。道路断隔,委输不至,军士悉以果实为粮。诏拜南阳赵匡为右扶风,将兵助异,并送缣谷,军中皆称万岁。异兵食渐盛,乃稍诛击豪杰不从令者,褒赏降附有功劳者,悉遣其渠帅诣京师,散其众归本业。威行关中。唯吕鲔、张邯、蒋震遣使降蜀,其余悉平。
明年,公孙述遣将程焉,将数万人就吕鲔出屯陈仓。异与赵匡迎击,大破之,焉退走汉川。异追战于箕谷,复破之,还击破吕鲔,营保降者甚众。其后蜀复数遣将闲出,异辄摧挫之。贾逵注国语曰:‘折其锋曰挫。’怀来百姓,申理枉结,出入三岁,上林成都。成都,言归附之多也。史记曰:‘一年成邑,三年成都。’
异自以乆在外,不自安,上书思慕阙廷,愿亲帷幄,帝不许。后人有章言异专制关中,斩长安令,威权至重,百姓归心,号为‘咸阳王’。帝使以章示异。东观记曰:‘使者宋嵩西上,因以章示异。’异惶惧,上书谢曰:‘臣本诸生,遭遇受命之会,充备行伍,过蒙恩私,位大将,爵通侯,通侯即彻侯,避武帝讳改焉。受任方靣,谓西方一面专以委之。以立微功,皆自国家谋虑,愚臣无所能及。臣伏自思惟:以诏敕战攻,每辄如意;时以私心断决,未尝不有悔。国家独见之明,乆而益远,乃知“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论语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当兵革始起,扰攘之时,豪杰竞逐,逐,争也。迷惑千数。臣以遭遇,托身圣明,在倾危溷殽之中,尚不敢过差,而况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测乎?诚冀以谨敕,遂自终始。见所示臣章,战栗怖惧。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縁自陈。’诏报曰:‘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六年春,异朝京师。引见,帝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荆棘,榛梗之谓,以喻纷乱。既罢,使中黄门赐以珍宝、衣服、钱帛。诏曰:‘仓卒无蒌亭豆粥,虖沱河麦饭,厚意乆不报。’异稽首谢曰:‘臣闻管仲谓桓公曰:“愿君无忘射钩,臣无忘槛车。”齐国赖之。史记曰,管仲将兵遮莒道,射桓公中钩。后鲁桎梏管仲而送于齐,齐以为相。说苑曰:‘管仲桎梏槛车中,非无愧也,自裁也。’新序曰,齐桓公与管仲饮,酒酣,管仲上寿曰:‘愿君无忘出奔于莒也,臣亦无忘束缚于鲁也。’此云射钩、槛车,义亦通。臣今亦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谓光武获异于巾车而赦之。后数引䜩见,定议图蜀,留十余日,令异妻子随异还西。
夏,遣诸将上陇,为隗嚻所败,乃诏异军栒邑。未及至,隗嚻乘胜使其将王元、行巡将二万余人下陇,因分遣巡取栒邑。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皆曰:‘虏兵盛而新乘胜,不可与争。冝止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临境,忸 225d7.gif 音逝。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辅动摇,是吾忧也。夫“攻者不足,守者有余”。孙子兵法之文。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巡军惊乱奔走,追搫数十里,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汧。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嚻降。异上书言状,不敢自伐。孔安国注尚书曰:‘自矜曰伐。’诸将或欲分其功,帝患之。乃下玺书曰:‘制诏大司马,虎牙、建威、汉忠、捕虏、武威将军:虏兵猥下,三辅惊恐。大司马,吴汉也。虎牙,盖延也。建威,耿弇也。汉忠,王常也。捕虏,马武也。武威,刘尚也。广雅曰:‘猥,众也。’栒邑危亡,在于旦夕。北地营保,按兵观望。今偏城获全,虏兵挫折,使耿定之属复念君臣之义。征西功若丘山,犹自以为不足。孟之反奔而殿,亦何异哉?孟之反,鲁大夫。鲁与齐战,鲁师败,之反殿,是其功也。将入鲁门,乃策其马曰:‘吾非敢后,马不进。’是谦而不自伐也。今遣太中大夫赐征西吏士死伤者医药、棺敛,大司马已下亲吊死问疾,以崇谦让。’于是使异进军义渠,并领北地太守事。义渠,县名,属北地郡。
青山胡率万余人降异。青山在北地参峦界,青山中水所出也。续汉书曰:‘安定属国人,本属国降胡也。居参峦青山中,其豪帅号肥头小卿。’异又击卢芳将贾览、匈奴薁鞬日逐王,薁音于六反。破之。上郡、安定皆降,异复领安定太守事。九年春,祭遵卒,诏异守征虏将军,并将其营。及隗嚻死,其将王元、周宗等复立嚻子纯,犹揔兵据冀,公孙述遣将赵匡等救之,帝复令异行天水太守事。攻匡等且一年,皆斩之。东观记曰:‘时赐冯异玺书曰:“闻吏士精锐,水火不避,购赏之赐,必不令将军负丹青,失断金。”’诸将共攻冀,不能拔,欲且还休兵,异固持不动,常为众军锋。
明年夏,与诸将攻落门,未拔,落门,聚名,在冀县,有落门山。病发,薨于军,谥曰节侯。
长子彰嗣。明年,帝思异功,复封彰弟䜣为析郷侯。十三年,更封彰东缗侯,食三县。东观记曰,东缗,县名,属山阳郡。左传曰‘齐侯伐宋,围缗’,即此地也。在今兖州金郷县。永平中,徙封平郷侯。东观记曰:‘永平五年,封平郷侯,食郁林潭中。’彰卒,子普嗣,有罪,国除。东观记曰:‘坐鬬杀游徼,会赦,国除。’
永初六年,安帝下诏曰:‘夫仁不遗亲,义不忘劳,兴灭继绝,善善及子孙,古之典也。论语曰:‘兴灭国,继绝世。’公羊传曰:‘善善及子孙,恶恶止其身。’昔我光武受命中兴,恢弘圣绪,横被四表,昭假上下,昭,明也。假,至也。上下,天地。假音格。光耀万世,祉祚流衍,垂于罔极。予末小子,夙夜永思,追惟勋烈,披图案籍,建武元功二十八将,佐命虎臣,谶记有征。盖萧、曹绍封,传继于今;和帝永元三年,诏绍封萧、曹之后,以彰厥功也。况此未远,而或至乏祀,朕甚愍之。其条二十八将无嗣绝世,若犯罪夺国,其子孙应当统后者,分别署状上。将及景风,章叙旧德,显兹遗功焉。’春秋考异邮曰:‘夏至四十五日景风至。’宋均注曰‘景风至则封有功’也。于是绍封普子晨为平郷侯。明年,二十八将绝国者,皆绍封焉。
岑彭字君然,南阳棘阳人也。棘音纪力反。王莽时,守本县长。汉兵起,攻拔棘阳,彭将家属奔前队大夫甄阜。阜怒彭不能固守,拘彭母妻,令效功自补。彭将賔客战鬬甚力。及甄阜死,彭被创,亡归宛,与前队贰严说共城守。前队大夫贰,甄阜之副也。姓严,名说。东观记云:‘与贰师严尤共城守。’计严尤为大司马,又非贰师,与此不同。汉兵攻之数月,城中粮尽,人相食,彭乃与说举城降。
诸将欲诛之,大司徒伯升曰:‘彭,郡之大吏,执心坚守,是其节也。今举大事,当表义士,不如封之,以劝其后。’更始乃封彭为归德侯,归德,县名,属北地郡。令属伯升。及伯升遇害,彭复为大司马朱鲔校尉,从鲔击王莽杨州牧李圣,杀之,定淮阳城。鲔荐彭为淮阳都尉。更始遣立威王张卬与将军徭伟镇淮阳。风俗通曰:‘东越王徭,句践之后,其后以徭为姓。’东观记‘徭’作‘淫’。伟反,击走卬。彭引兵攻伟,破之。迁颍川太守。
会舂陵刘茂起兵,略下颍川,彭不得之官,乃与麾下数百人从河内太守邑人韩歆。会光武徇河内,歆议欲城守,彭止不听。既而光武至怀,歆迫急迎降。光武知其谋,大怒,收歆置鼓下,将斩之。中军将最尊,自执旗鼓。若置营,则立旗以为军门,并设鼓,戮人必于其下。召见彭,彭因进说曰:‘今赤眉入关,更始危殆,权臣放纵,矫称诏制,道路阻塞,四方蜂起,群雄竞逐,百姓无所归命。窃闻大王平河北,开王业,此诚皇天祐汉,士人之福也。彭幸蒙司徒公所见全济,未有报德,旋被祸难,永恨于心。今复遭遇,愿出身自效。’光武深接纳之。彭因言韩歆南阳大人,大人谓大家豪右。可以为用。乃贳歆,贳,宽也。以为邓禹军师。
更始大将军吕植将兵屯淇园,彭说降之,于是拜彭为刺奸大将军,使督察众营,续汉书曰:‘时更始尚书令谢躬将六将军屯邺,兵横暴,为百姓所苦。上先遣吴汉往收之,故拜彭为刺奸将军。’授以常所持节,从平河北。光武即位,拜彭廷尉,归德侯如故,行大将军事。续汉书曰:‘彭镇河内。冯异先攻洛阳,朱鲔大出军,欲击彭。时天雾,鲔以为彭已去,令其兵皆获黍,彭乃进击,大破之。’与大司马吴汉,大司空王梁,建义大将军朱祐,右将军万脩,执金吾贾复,骁骑将军刘植,扬化将军坚镡,积射将军侯进,偏将军冯异、祭遵、王霸等,围洛阳数月。朱鲔等坚守不肯下。帝以彭尝为鲔校尉,令往说之。鲔在城上,彭在城下,相劳苦欢语如平生。彭因曰:‘彭往者得执鞭侍从,蒙荐举拔擢,常思有以报恩。今赤眉已得长安,更始为三王所反,解见上文。皇帝受命,平定燕、赵,尽有幽、冀之地,百姓归心,贤俊云集,亲率大兵,来攻洛阳。天下之事,逝其去矣。公虽婴城固守,将何待乎?’婴,绕也。谓以城自婴绕而守之。鲔曰:‘大司徒被害时,鲔与其谋,与音预。又谏更始无遣萧王北伐,诚自知罪深。’彭还,具言于帝。帝曰:‘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鲔今若降,官爵可保,况诛罚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指河以为信,言其明白也。彭复往告鲔,鲔从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彭趣索欲上。趣,向也。鲔见其诚,即许降。后五日,鲔将轻骑诣彭。顾敕诸部将曰:‘坚守待我。我若不还,诸君径将大兵上轘辕,归郾王。’更始传尹尊为郾王。乃靣缚,与彭俱诣河阳。东观记曰:‘诣行在所河津亭。’帝即解其缚,召见之,复令彭夜送鲔归城。明旦,悉其众出降,拜鲔为平狄将军,封扶沟侯。鲔,淮阳人,后为少府,前书曰:‘少府,秦官,秩二千石。’续汉书曰:‘少府,掌中服御诸物,衣服宝货珍膳之属。’传封累代。
建武二年,使彭击荆州,下犨、叶等十余城。犨,县名,属南阳郡,故城在今汝州鲁山县东南。叶,今许州叶县也。续汉书曰:‘彭南击荆州,至成安、昆阳、犨、叶、舞阳、堵阳、平氏、棘阳、胡阳,处处皆破其屯聚。’是时南方尤乱。南郡人秦丰据黎丘,自称楚黎王,略十有二县;东观记曰:‘丰,邔县人,少学长安,受律令,归为县吏。更始元年起兵,攻得邔、冝城、鄀、编、临沮、中庐、襄阳、邓、新野、穰、湖阳、蔡阳,兵合万人。’邔音求纪反。董䜣起堵郷;许邯起杏;南阳复阳县有杏聚。又更始诸将各拥兵据南阳诸城。帝遣吴汉伐之,汉军所过多侵暴。时破虏将军邓奉谒归新野,怒吴汉掠其郷里,遂反,击破汉军,获其辎重,屯据淯阳,与诸贼合从。秋,彭破杏,降许邯,迁征南大将军。复遣朱祐、贾复及建威大将军耿弇,汉忠将军王常,武威将军郭守,越骑将军刘宏,偏将军刘嘉、耿植等,与彭并力讨邓奉。先击堵郷,而奉将万余人救董䜣。䜣、奉皆南阳精兵,彭等攻之,连月不克。三年夏,帝自将南征,至叶,董䜣别将将数千人遮道,车骑不可得前。彭奔击,大破之。帝至堵阳,邓奉夜逃归淯阳,续汉书曰:‘奉令候伏道旁,见车骑一日不绝,归语奉,奉遂夜遁。’董䜣降。彭复与耿弇、贾复及积弩将军傅俊、骑都尉臧宫等从追邓奉于小长安。小长安解见光武纪。帝率诸将亲战,大破之。奉迫急,乃降。帝怜奉旧功臣,且衅起吴汉,欲全宥之。彭与耿弇谏曰:‘邓奉背恩反逆,暴师经年,致贾复伤痍,朱祐见获。陛下既至,不知悔善,而亲在行陈,兵败乃降。若不诛奉,无以惩恶。’于是斩之。奉者,西华侯邓晨之兄子也。
车驾引还,令彭率傅俊、臧宫、刘宏等三万余人南击秦丰,拔黄邮,黄邮,聚名也,在南阳新野县。丰与其大将蔡宏拒彭等于邓,数月不得进。帝怪以让彭。彭惧,于是夜勒兵马,申令军中,使明旦西击山都。山都,县名,属南阳郡,旧南阳之赤郷,秦以为县,故城在今襄州义清县东北。乃缓所获虏,令得逃亡,归以告丰,丰即悉其军西邀彭。彭乃潜兵度沔水,击其将张杨于阿头山,沔水源出武都东狼谷中,即汉水之上源也。阿头山在襄阳。大破之。从川谷闲伐木开道,直袭黎丘,击破诸屯兵。丰闻大惊,驰归救之。彭与诸将依东山为营,丰与蔡宏夜攻彭,彭豫为之备,出兵逆击之,丰败走,追斩蔡宏。更封彭为舞阴侯。
秦丰相赵京举冝城降,拜为成汉将军,与彭共围丰于黎丘。时田戎拥众夷陵,东观记曰:‘田戎,西平人,与同郡人陈义客夷陵,为群盗。更始元年,义、戎将兵陷夷陵,陈义自称黎丘大将军,戎自称埽地大将军。’襄阳耆旧记曰:‘戎号周成王,义称临江王。’闻秦丰被围,惧大兵方至,欲降。而妻兄辛臣谏戎曰:‘今四方豪杰各据郡国,洛阳地如掌耳,续汉书曰:‘辛臣为戎作地图,图彭宠、张步、董宪、公孙述等所得郡国,云洛阳所得如掌耳。’不如按甲以观其变。’戎曰:‘以秦王之彊,犹为征南所围,岂况吾邪?降计决矣。’四年春,戎乃留辛臣守夷陵,自将兵沿江溯沔止黎丘,刻期日当降,而辛臣于后盗戎珍宝,从闲道先降于彭,而以书招戎。戎疑必卖己,遂不敢降,东观记曰:‘戎至期日,灼龟卜降,兆中拆,遂止不降。’而反与秦丰合。彭出兵攻戎,数月,大破之,其大将伍公诣彭降,戎亡归夷陵。帝幸黎丘劳军,封彭吏士有功者百余人。彭攻秦丰三岁,斩首九万余级,丰余兵裁千人,又城中食且尽。帝以丰转弱,令朱祐代彭守之,使彭与傅俊南击田戎,大破之,遂拔夷陵,追至秭归。秭归,县名,今归州,解见和纪。戎与数十骑亡入蜀,尽获其妻子士众数万人。
彭以将伐蜀汉,而夹川谷少,水险难漕运,留威虏将军冯骏军江州,江州,县名,今渝州巴县也。东观记曰:‘长沙中尉冯骏将兵诣彭,玺书拜骏为威虏将军。’都尉田鸿军夷陵,领军李玄军夷道,自引兵还屯津郷,当荆州要会,津郷,县名,所谓江津也。东观记曰:‘津郷当荆、杨之咽喉。’喻告诸蛮夷,降者奏封其君长。初,彭与交阯牧邓让厚善,与让书陈国家威德,东观记曰:‘让夫人,光烈皇后姊也。’又遣偏将军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诏命,于是让与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交阯太守锡光等,相率遣使贡献,悉封为列侯。或遣子将兵助彭征伐。续汉书曰:‘张隆遣子晔将兵诣彭助征伐,上以晔为率义侯。’不揔遣子,故言或。于是江南之珍始流通焉。
六年冬,征彭诣京师,数召䜩见,厚加赏赐。复南还津郷,有诏过家上冢,大长秋以朔望问太夫人起居。大长秋,皇后属官。汉法,列侯之母,方称太夫人也。
八年,彭引兵从车驾破天水,与吴汉围隗嚻于西城。时公孙述将李育将兵救嚻,守上邽,帝留盖延、耿弇围之,而车驾东归。敕彭书曰:‘两城若下,便可将兵南击蜀虏。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须为白。’彭遂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没丈余,东观记曰:‘时以缣囊盛土为堤,灌西城,谷水从地中数丈涌出,故城不拔。’续汉书云‘以缣盛土为堤’。嚻将行巡、周宗将蜀救兵到,嚻得出还冀。汉军食尽,烧辎重,引兵下陇,延、弇亦相随而退。嚻出兵尾击诸营,彭殿为后拒,尾谓寻其后而击之。凡军在前曰启,在后曰殿。东观记曰‘彭东入弘农界,百姓持酒肉迎军,曰“蒙将军为后拒,全子弟得生还也”’也。故诸将能全师东归。彭还津郷。
九年,公孙述遣其将任满、田戎、程汎,将数万人乘枋箄下江关,枋箄,以木竹为之,浮于水上。尔雅曰:‘舫,泭也。’郭景纯曰:‘水中 23741.gif 筏也。’华阳国志曰,巴、楚相攻,故置江关,旧在赤甲城,后移在江南岸,对白帝城,故基在今夔州人复县南。‘枋’即‘舫’字,古通用耳。箄音步佳反。泭音匹俱反。击破冯骏及田鸿、李玄等。遂拔夷道、夷陵,据荆门、虎牙。解在光武纪。横江水起浮桥、鬬楼,立欑柱绝水道,结营山上,以拒汉兵。彭数攻之,不利,于是装直进楼船、冒突露桡数千艘。并船名。楼船,船上施楼。桡,小檝也。方言曰:‘檝谓之桡。’露桡谓露檝在外,人在船中。冒突,取其触冒而唐突也。桡音饶。
十一年春,彭与吴汉及诛虏将军刘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发南阳、武陵、南郡兵,又发桂阳、零陵、长沙委输棹卒,棹卒,持棹行船也。东观记作‘濯’。前书邓通以濯船为黄头郎。濯音直敎反。凡六万余人,骑五千匹,皆会荆门。吴汉以三郡棹卒多费粮谷,欲罢之。彭以蜀兵盛,不可遣,上书言状。帝报彭曰:‘大司马习用步骑,不晓水战,荆门之事,一由征南公为重而已。’彭乃令军中募攻浮桥,先登者上赏。于是偏将军鲁竒应募而前。时天风狂急,竒船逆流而上,直冲浮桥,而欑柱钩不得去,续汉书曰:‘时天东风,其欑柱有反把,钩竒船不得去。’竒等乘埶殊死战,因飞炬焚之,风怒火盛,桥楼崩烧。彭复悉军顺风并进,所向无前。蜀兵大乱,溺死者数千人。斩任满,生获程汎,而田戎亡保江州。彭上刘隆为南郡太守,自率臧宫、刘歆长驱入江关,令军中无得虏掠。所过,百姓皆奉牛酒迎劳。彭见诸耆老,为言大汉哀愍巴蜀乆见虏役,故兴师远伐,以讨有罪,为人除害。让不受其牛酒。百姓皆大喜恱,争开门降。诏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辄行太守事。东观记曰:‘彭若出界,即以太守号付后将军,选官属守州中长吏。’
彭到江州,以田戎食多,难卒拔,留冯骏守之,自引兵乘利直指垫江,攻破平曲,垫江,县名,属巴郡,今忠州县也。垫音徒协反。平曲,地阙。收其米数十万石。公孙述使其将延岑、吕鲔、王元及其弟恢悉兵拒广汉及资中,资中,县名,属犍为郡,其地在今资州资阳县。又遣将侯丹率二万余人拒黄石。彭乃多张疑兵,使护军杨翕与臧宫拒延岑等,自分兵浮江下还江州,溯都江而上,都江,成都江也。袭击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余里,径拔武阳。武阳,解见光武纪。使精骑驰广都,广都,县名,属蜀郡,故城在今益州成都县东南。去成都数十里,埶若风雨,所至皆奔散。初,述闻汉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彭所营地名彭亡,闻而恶之,欲徙,会日暮,蜀刺客诈为亡奴降,夜刺杀彭。
彭首破荆门,长驱武阳,持军整齐,秋豪无犯。豪,毛也。秋毛喻细也。高祖曰:‘吾入关,秋豪无所取。’邛谷王任贵闻彭威信,数千里遣使迎降。前书音义曰:‘任贵,越巂夷,杀太守枚根,自立为邛谷王。’会彭已薨,帝尽以任贵所献赐彭妻子,谥曰壮侯。蜀人怜之,为立庙武阳,岁时祠焉。
子遵嗣,徙封细阳侯。细阳,县名,属汝南郡,故城在今颍川汝阴县西。十三年,帝思彭功,复封遵弟淮为穀阳侯。穀阳,县名,属沛郡。遵永平中为屯骑校尉。遵卒,子伉嗣。伉音口葬反。伉卒,子杞嗣,东观记‘杞’作‘起’。元初中,坐事免。元初三年,坐事失国。建光元年,安帝复封杞细阳侯,顺帝时为光禄勋。
杞卒,子熙嗣,尚安帝妹涅阳长公主。少为侍中、虎贲中郎将,朝廷多称其能。迁魏郡太守,魏郡,秦时置,故城在今相州安阳县东北。招聘隐逸,与参政事,无为而化。视事二年,舆人歌之曰:‘我有枳棘,岑君伐之。枳棘多榛梗,以喻寇盗充斥也。我有蟊贼,岑君遏之。蟊贼,食禾稼虫名,以喻奸吏侵渔也。狗吠不惊,足下生牦。牦,长毛也。犬无追吠,故足下生牦。含哺鼓腹,焉知凶灾?哺,食也。鼓,击也。我喜我生,独丁斯时。丁犹当也。美矣岑君,於戏休兹!’於戏,叹美之词。见尔雅。于音乌。戏音许冝反。
熙卒,子福嗣,为黄门侍郎。
贾复字君文,南阳冠军人也。少好学,习尚书。事舞阴李生,李生竒之,谓门人曰:‘贾君之容貌志气如此,而勤于学,将相之器也。’王莽末,为县掾,迎盐河东,会遇盗贼,等比十余人皆放散其盐,复独完以还县,县中称其信。
时下江、新市兵起,复亦聚众数百人于羽山,自号将军。更始立,乃将其众归汉中王刘嘉,以为校尉。复见更始政乱,诸将放纵,乃说嘉曰:‘臣闻图尧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汤武是也;尧禅舜,舜禅禹,汤乃放桀,武王诛纣,故言不能至者。图汤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齐桓公小白,晋文公重耳,春秋之时,周衰,二君霸有海内。图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国是也;六国谓韩、赵、魏、燕、齐、楚,分列中夏,各自跨据,又不逮桓文。定六国之规,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亡六国是也。今汉室中兴,大王以亲戚为藩辅,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所保得无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马刘公在河北,必能相施,弟持我书往。’施,用也。弟,但也。复遂辞嘉,受书北度河,及光武于柏人,因邓禹得召见。光武竒之,禹亦称有将帅节,于是署复破虏将军督盗贼。复马羸,羸,力佳反。光武解左骖以赐之。骖者,服外之马也。东观记、续汉书‘左’并作‘右’。官属以复后来而好陵折等辈,调补鄗尉,光武曰:‘贾督有折冲千里之威,方任以职,勿得擅除。’东观记曰‘时上置两府官属,复与段孝共坐。孝谓复曰:“卿将军督,我大司马督,不得共坐。”复曰:“俱刘公吏,有何尊卑?”官属以复不逊,上调官属补长吏,共白欲以复为鄗尉,上署报不许’也。
光武至信都,以复为偏将军。及拔邯郸,迁都护将军。从击青犊于射犬,大战至日中,贼陈坚不郤。光武传召复曰:‘吏士皆饥,可且朝饭。’复曰:‘先破之,然后食耳。’于是被羽先登,被犹负也,析羽为旌旗,将军所执。先登,先赴敌也。所向皆靡,贼乃败走。诸将咸服其勇。又北与五校战于真定,大破之。复伤创甚。光武大惊曰:‘我所以不令贾复别将者,为其轻敌也。果然,失吾名将。闻其妇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忧妻子也。’复病寻愈,追及光武于蓟,相见甚懽,大飨士卒,令复居前,击邺贼,破之。
光武即位,拜为执金吾,封冠军侯。先度河攻朱鲔于洛阳,与白虎公陈侨战,连破降之。建武二年,益封穰、朝阳二县。更始郾王尹尊及诸大将在南方未降者尚多,帝召诸将议兵事,未有言,沈吟乆之,乃以檄叩地曰:‘郾最彊,宛为次,谁当击之?’复率然对曰:‘臣请击郾。’帝笑曰:‘执金吾击郾,吾复何忧!大司马当击宛。’遂遣复与骑都尉阴识、骁骑将军刘植南度五社津击郾,连破之。月余,尹尊降,尽定其地。引东击更始淮阳太守暴汜,汜降,属县悉定。其秋,南击召陵、新息,平定之。新息,县名,属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新息县西南也。明年春,迁左将军,别击赤眉于新城、渑池闲,连破之。新城,今伊阙县。与帝会冝阳,降赤眉。
复从征伐,未尝丧败,数与诸将溃围解急,身被十二创。帝以复敢深入,希令远征,而壮其勇节,常自从之,故复少方靣之勋。东观记曰:‘吴汉击蜀未破,上书请复自助,上不遣。’诸将每论功自伐,复未尝有言。帝辄曰:‘贾君之功,我自知之。’
十三年,定封胶东侯,食郁秩、壮武、下密、即墨、梃胡、观阳,凡六县。六县皆属胶东国。壮武故城在今莱州即墨县西,下密在今青州北海县东北。即墨在今莱州胶水县东南,梃胡故城在今莱州昌阳县西北,观阳在昌阳县东。梃一音廷。复知帝欲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与高密侯邓禹并剽甲兵,敦儒学。广雅曰:‘剽,削也。’谓削除甲兵。东观记曰:‘复阖门养威重,授易经,起大义。’帝深然之,遂罢左右将军。复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东观记曰:‘上以天下既定,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故皆以列侯就第也。’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朱祐等荐复冝为宰相,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是时列侯唯高密、固始、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高密侯邓禹,固始侯李通。恩遇甚厚。三十一年卒,谥曰刚侯。
子忠嗣。忠卒,子敏嗣。建初元年,坐诬告母杀人,国除。肃宗更封复小子邯为胶东侯,邯弟宗为即墨侯,各一县。邯卒,子育嗣。育卒,子长嗣。
宗字武孺,少有操行,多智略。初拜郎中,稍迁,建初中为朔方太守。旧内郡徙人在边者,率多贫弱,为居人所仆役,不得为吏。宗擢用其任职者,与边吏参选,转相监司,以擿发其奸,或以功次补长吏,故各愿尽死。匈奴畏之,不敢入塞。东观记曰:‘匈奴常犯塞,得生口,问:“太守为谁?”曰:“贾武孺。”曰:“宁贾将军子邪?”曰:“是。”皆放遣还,是后更不入塞。’征为长水校尉。宗兼通儒术,每䜩见,常使与少府丁鸿等论议于前。章和二年卒,朝廷愍惜焉。
子参嗣。参卒,子建嗣。元初元年,尚和帝女临颍长公主。主兼食颍阴、许,合三县,数万户。时邓太后临朝,光宠最盛,以建为侍中,顺帝时为光禄勋。
论曰:中兴将帅立功名者众矣,唯岑彭、冯异建方靣之号,自函谷以西,方城以南,方城,山名,一名黄城山,在今唐州方城县东北也。两将之功,实为大焉。若冯、贾之不伐,岑公之义信,信谓朱鲔知其诚而降。义谓荆人奉牛酒,让不受。乃足以感三军而怀敌人,故能克成远业,终全其庆也。昔高祖忌柏人之名,违之以全福;征南恶彭亡之地,留之以生灾。柏人,县名也。高祖尝欲宿于柏人。曰:‘柏人者,迫于人也。’不宿而去。后竟有贯高之事。岂几虑自有明惑,将期数使之然乎?
赞曰:阳夏师克,实在和德。胶东盐吏。征南宛贼。竒锋震敌,远图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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