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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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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九‧帝紀第九 孝獻帝 孝獻皇帝諱協,靈帝中子也。諡法曰:「聦明睿智曰獻。」協之字曰合。張璠記曰:「靈帝以帝似己,故名曰協。」帝王紀曰:「協字伯和。」母王美人,為何皇后所害。中平六年四月,少帝即位,封帝為勃海王,徙封陳留王。
九月甲戌,即皇帝位,年九歲。遷皇太后於永安宮。董卓遷也。洛陽宮殿名曰:「永安宮周回六百九十八丈,故基在洛陽故城中。」大赦天下。改昭寧為永漢。丙子,董卓殺皇太后何氏。
初令侍中、給事黃門侍郎員各六人。續漢志曰:「侍中,比二千石,無員。」漢官儀曰:「侍中,左蟬右貂,本秦丞相史,往來殿內,故謂之侍中。分掌乘輿服物,下至褻器虎子之屬。武帝時,孔安國為侍中,以其儒者,特聽掌御唾壺,朝廷榮之。至東京時,屬少府,亦無員。駕出,則一人負傳國璽,操斬蛇劔,乘輿中官俱止禁中。」又曰:「給事黃門侍郎,六百石,無員。掌侍從左右,給事中使,關通中外。」應劭曰:「黃門侍郎,每日暮向青瑣門拜,謂之夕郎。」輿服志曰:「禁門曰黃闥,以中人主之,故號曰黃門令。」然則黃門郎給事黃闥之內,故曰黃門郎。本既無員,於此各置六人也。獻帝起居注曰:「自誅黃門後,侍中、侍郎出入禁中,機事頗露,由是王允乃奏侍中、黃門不得出入。不通賔客,自此始也。」賜公卿以下至黃門侍郎家一人為郎,以補宦官所領諸署,侍於殿上。靈帝熹平四年,改平準為中准,使宦者為令。自是諸內署令、丞悉以閹人為之,故今並令士人代領之。
乙酉,以太尉劉虞為大司馬。董卓自為太尉,加鈇鉞、虎賁。禮記曰:「諸侯賜鈇鉞然後專殺。」說文曰:「鈇,莝刃也。」蒼頡篇曰:「鈇,斧也。」加鈇鉞者,得專殺也。丙戌,太中大夫楊彪為司空。甲午,豫州牧黃琬為司徒。
遣使吊祠故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等。冬十月乙巳,葬靈思皇后。
白波賊寇河東,薛瑩書曰:「黃巾郭泰等起於西河白波谷,時謂之白波賊。」董卓遣其將牛輔擊之。
十一月癸酉,董卓為相國。十二月戊戌,司徒黃琬為太尉,司空楊彪為司徒,光祿勛荀爽為司空。
省扶風都尉,置漢安都護。扶風都尉,比二千石,武帝元鼎四年置,中興不改,至此以羌擾三輔,故省之。置都護,令緫統西方。
詔除光熹、昭寧、永漢三號,還復中平六年。
初平元年春正月,山東州郡起兵以討董卓。
辛亥,大赦天下。
癸酉,董卓殺弘農王。
白波賊寇東郡。
二月乙亥,太尉黃琬、司徒楊彪免。
庚辰,董卓殺城門校尉伍瓊、督軍校尉周珌。珌音必。東觀記曰:「周珌,豫州刺史慎之子也。」續漢書、魏志並作「毖」,音秘。以光祿勛趙謙為太尉,謝承書曰:「謙字彥信,太尉趙戒之孫,蜀郡成都人也。」太僕王允為司徒。
丁亥,遷都長安。董卓驅徙京師百姓悉西入關,自留屯畢圭苑。
壬辰,白虹貫日。
三月乙巳,車駕入長安,幸未央宮。未央宮,蕭何所造也。張璠記曰:「將入宮日,大雨,晝晦,翟雉飛入長安宮。」
己酉,董卓焚洛陽宮廟及人家。
戊午,董卓殺太傅袁隗、太僕袁基,夷其族。隗,紹之叔父。基,袁術之母兄。卓以山東兵起,依紹、術為主,故誅其親屬。獻帝春秋曰:「尺口以上男女五十餘人,皆下獄死。」
夏五月,司空荀爽薨。六月辛丑,光祿大夫種拂為司空。
大鴻臚韓融、少府陰脩、執金吾胡母班、風俗通云:「胡母,姓,本陳胡公之後也。公子完奔齊,遂有齊國,齊宣王母弟別封母郷,遠本胡公,近取母邑,故曰胡母氏也。」將作大匠吳脩、越騎校尉王瓌安集關東,後將軍袁術、河內太守王匡各執而殺之,英雄記曰:「匡字公節,太山人也。輕財好施,以任俠聞,為袁紹河內太守。」唯韓融獲免。
董卓壞五銖錢,更鑄小錢。光武中興,除王莽貨泉,更用五銖錢。
冬十一月庚戌,鎮星、熒惑、太白合於尾。
是歲,有司奏,和、安、順、桓四帝無功德,不冝稱宗,又恭懷、敬隱、恭愍三皇后並非正嫡,不合稱後,皆請除尊號。制曰:「可。」和帝號穆宗,安帝號恭宗,順帝號敬宗,桓帝號威宗。和帝尊母梁貴人曰恭懷皇后,安帝尊祖母宋貴人曰敬隱皇后,順帝尊母李氏曰恭愍皇后。孫堅殺荊州刺史王叡,王氏譜曰:「叡字通曜,晉太保祥伯父也。」吳錄曰:「叡素遇堅無禮,堅此時欲殺叡。叡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叡窮迫,刮金飲之而死。」又殺南陽太守張咨。
二年春正月辛丑,大赦天下。
二月丁丑,董卓自為太師。
袁術遣將孫堅與董卓將胡軫戰於陽人,陽人,聚名,屬河南郡,故城在今汝州梁縣西。史記秦滅東周,徙其君於陽人聚,即此地也。軫軍大敗。董卓遂發掘洛陽諸帝陵。夏四月,董卓入長安。
六月丙戌,地震。
秋七月,司空種拂免,光祿大夫濟南淳于嘉為司空。太尉趙謙罷,太常馬日磾為太尉。
九月,蚩尤旗見於角、亢。天官書曰:「蚩尤之旗,類彗而後曲,象旗。」熒惑之精也。呂氏春秋云:「其色黃上白下,見則王者征伐四方。」角、亢,蒼龍之星。
冬十月壬戌,董卓殺衛尉張溫。
十一月,青州黃巾寇太山,太山太守應劭擊破之。黃巾轉寇勃海,公孫瓉與戰於東光,復大破之。東光,今滄州縣。
是歲,長沙有人死經月復活。
三年春正月丁丑,大赦天下。
袁術遣將孫堅攻劉表於襄陽,堅戰歿。
袁紹及公孫瓉戰於界橋,今貝州宗城縣東有古界城,近枯漳水,則界橋在此也。瓉軍大敗。
夏四月辛巳,誅董卓,夷三族。司徒王允錄尚書事,揔朝政,遣使者張種撫慰山東。
青州黃巾擊殺兗州刺史劉岱於東平。東郡太守曹操大破黃巾於壽張,降之。
五月丁酉,大赦天下。
丁未,征西將軍皇甫嵩為車騎將軍。
董卓部曲將李傕、郭汜、樊稠、張濟等反,攻京師。六月戊午,陷長安城,太常種拂、太僕魯旭、大鴻臚周奐、三輔決錄注曰:「奐字文明,茂陵人。」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並戰歿,頎音祈。吏民死者萬餘人。李傕等並自為將軍。
己未,大赦天下。
李傕殺司隸校尉黃琬,甲子,殺司徒王允,皆滅其族。丙子,前將軍趙謙為司徒。
秋七月庚子,太尉馬日磾為太傅,錄尚書事。八月,遣日磾及太僕趙歧,持節慰撫天下。車騎將軍皇甫嵩為太尉。司徒趙謙罷。
九月,李傕自為車騎將軍,郭汜後將軍,樊稠右將軍,張濟鎮東將軍。濟出屯弘農。
甲申,司空淳于嘉為司徒,光祿大夫楊彪為司空,並錄尚書事。
冬十二月,太尉皇甫嵩免。光祿大夫周忠為太尉,參錄尚書事。
四年春正月甲寅朔,日有食之。袁宏紀曰:「時未晡八刻。太史令王立奏曰:『晷過度,無變也。』朝臣皆賀。帝令候焉,未晡一刻而食。賈詡奏曰:『立司候不明,疑誤上下,請付理官。』帝曰:『天道遠,事驗難明,欲歸咎史官,益重朕之不德也。』」
丁卯,大赦天下。
三月,袁術殺楊州刺史陳溫,據淮南。
長安宣平城門外屋自壞。三輔黃圖曰:「長安城東面北頭門也。」
夏五月癸酉,無雲而雷。六月,扶風大風,雨雹。華山崩裂。
太尉周忠免,太僕朱儁為太尉,錄尚書事。
下邳賊闕宣自稱天下。風俗通曰:「闕,姓也,承闕黨童子之後也。縱橫家有闕子著書。」
雨水。遣侍御史裴茂訊詔獄,原輕系。六月辛丑,天狗西北行。前書音義曰:「有聲為天狗,無聲為枉矢。」
九月甲午,試儒生四十餘人,上第賜位郎中,次太子舍人,下第者罷之。詔曰:「孔子嘆『學之不講』,講,習也。論語之文。不講則所識日忘。今耆儒年逾六十,去離本土,營求糧資,不得專業。結童入學,白首空歸,長委農野,永絕榮望,朕甚愍焉。其依科罷者,聽為太子舍人。」劉艾獻帝紀曰:「時長安中為之謠曰:『頭白皓然,食不充糧。裹衣褰裳,當還故郷。聖主愍念,悉用補郎。舍是布衣,被服玄黃。』」
冬十月,太學行禮,車駕幸永福城門,臨觀其儀,賜博士以下各有差。
辛丑,京師地震。有星孛於天市。袁宏紀曰:「孛於天市,將從天子移都,其後上東遷之應也。」
司空楊彪免,太常趙溫為司空。
公孫瓉殺大司馬劉虞。
十二月辛丑,地震。
司空趙溫免,乙巳,衛尉張喜為司空。獻帝春秋曰「喜」作「嘉」。
是歲,琅邪王容薨。
興平元年春正月辛酉,大赦天下,改元興平。甲子,帝加元服。二月壬午,追尊諡皇妣王氏為靈懷皇后,甲申,改葬於文昭陵。丁亥,帝耕於藉田。
三月,韓遂、馬騰與郭汜、樊稠戰於長平觀,遂、騰敗績,左中郎將劉范、前益州刺史種劭戰歿。前書音義曰:「長平,阪名也,上有觀,在池陽宮南,去長安五十里,今涇水南原眭城是也。」袁宏紀曰:「是時馬騰以李傕等專亂,以益州刺史劉焉宗室大臣,遣使招引共誅傕。焉遣子范將兵就騰。故涼州刺史種劭,太常拂之子也。拂為傕所害,劭欲報仇,遂為此戰。」
夏六月丙子,分涼州河西四郡為廱州。謂金城、酒泉、燉煌、張掖。
丁丑,地震;戊寅,又震。乙巳晦,日有食之,帝避正殿,寢兵,不聽事五日。大蝗。
秋七月壬子,太尉朱儁免。戊午,太常楊彪為太尉,錄尚書事。
三輔大旱,自四月至於是月。帝避正殿請雨,遣使者洗囚徒,原輕系。洗謂蕩滌也。是時谷一斛五十萬,豆麥一斛二十萬,人相食啖,白骨委積。帝使侍御史侯汶出太倉米豆,為飢人作縻粥,經日而死者無降。帝疑賦恤有虛,乃親於御坐前量試作糜,乃知非實,袁宏紀曰:「時敕侍中劉艾取米豆五升於御前作糜,得滿三盂,於是詔尚書曰:『米豆五升,得糜三盂,而人委頓,何也?』」使侍中劉艾出讓有司。於是尚書令以下皆詣省閣謝,奏收侯汶考實。詔曰:「未忍致汶於理,可杖五十。」自是之後,多得全濟。
八月,馮翊羌叛,寇屬縣,郭汜、樊稠擊破之。
九月,桑復生椹,人得以食。
司徒淳于嘉罷。
冬十月,長安市門自壞。
以衛尉趙溫為司徒,錄尚書事。
十二月,分安定、扶風為新平郡。
是歲,楊州刺史劉繇與袁術將孫策戰於曲阿,策字伯符,孫堅子。曲阿,今潤州縣。繇軍敗績,孫策遂據江東。吳志曰:「孫策既破繇,遂度兵據會稽,策自領會稽太守。」太傅馬日磾薨於壽春。壽春,縣名,屬九江郡,今壽春縣也。
二年春正月癸丑,大赦天下。
二月乙亥,李傕殺樊稠而與郭汜相攻。三月丙寅,李傕脅帝幸其營,焚宮室。
夏四月甲午,立貴人伏氏為皇后。
丁酉,郭汜攻李傕,矢及御前。山陽公載記曰:「時弓弩並發,矢下如雨,及御所止高樓殿前帷簾也。」是日,李傕移帝幸北塢。服虔通俗文曰「營居曰塢,一曰庳城」也。山陽公載記曰:「時帝在南塢,傕在北塢。時流矢中傕左耳,乃迎帝幸北塢。帝不肯從,強之乃行。」
大旱。
五月壬午,李傕自為大司馬。六月庚午,張濟自陝來和傕、汜。
秋七月甲子,車駕東歸。郭汜自為車騎將軍,楊定為後將軍,楊奉為興義將軍,董承為安集將軍,並侍送乘輿。張濟為票騎將軍,還屯陝。八月甲辰,幸新豐。冬十月戊戌,郭汜使其將伍習夜燒所幸學舍,逼脅乘輿。楊定、楊奉與郭汜戰,破之。壬寅,幸華陰,露次道南。是夜,有赤氣貫紫宮。獻帝春秋曰:「赤氣廣六七尺,東至寅,西至戌地。」張濟復反,與李傕、郭汜合。十一月庚午,李傕、郭汜等追乘輿,戰於東澗,王師敗績,殺光祿勛鄧泉、衛尉士孫瑞、廷尉宣播、大長秋苗祀、獻帝春秋「播」作「璠」也。步兵校尉魏桀、侍中朱展、射聲校尉沮儁。風俗通曰:「沮,姓也。黃帝時史官沮誦之後。」音側余反。壬申,幸曹陽,露次田中。曹陽,澗名,在今陝州西南七里,俗謂之七里澗。崔浩云:「自南山北通於河。」楊奉、董承引白波帥胡才、李樂、韓暹及匈奴左賢王去卑,率師奉迎,與李傕等戰,破之。十二月庚辰,車駕乃進。李傕等復來追戰,王師大敗,殺略宮人,少府田芬、大司農張義等皆戰歿。進幸陝,夜度河。乙亥,幸安邑。
是歲,袁紹遣將麴義與公孫瓉戰於鮑丘,鮑丘,水名,出北塞中,南流經九莊嶺東,俗謂之大榆河。又東南經漁陽縣故城東,是瓉之戰處。見水經注。瓉軍大敗。
建安元年春正月癸酉,郊祀上帝於安邑,大赦天下,改元建安。
二月,韓暹攻衛將軍董承。
夏六月乙未,幸聞喜。秋七月甲子,車駕至洛陽,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郊祀上帝,大赦天下。己卯,謁太廟。八月辛丑,幸南宮楊安殿。
癸卯,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韓暹為將軍,楊奉為車騎將軍。
是時,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牆壁閒。州郡各擁彊兵,而委輸不至,群僚飢乏,尚書郎以下自出采穭,穭音呂。埤蒼曰:「穭自生也。」穭與穭同。或飢死牆壁閒,或為兵士所殺。
辛亥,鎮東將軍曹操自領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曹操殺侍中台崇、尚書馮碩等。風俗通曰:「金天氏裔孫曰台駘,其後氏焉。」山陽公載記曰「台」字作「壺」。封衛將軍董承為輔國將軍伏完等十三人為列侯,贈沮儁為弘農太守。
庚申,遷都許。己巳,幸曹操營。
九月,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罷。冬十一月丙戌,曹操自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百官緫己以聽。
二年春,袁術自稱天子。三月,袁紹自為大將軍。
夏五月,蝗。秋九月,漢水溢。
是歲飢,江淮閒民相食。袁術殺陳王寵。孫策遣使奉貢。
三年夏四月,遣謁者裴茂率中郎將段煨討李傕,夷三族。獻帝起居注曰「傳傕首到許,有詔高懸之」也。
呂布叛。
冬十一月,盜殺大司馬張楊。
十二月癸酉,曹操擊呂布於徐州,斬之。
四年春三月,袁紹攻公孫瓉於易京,獲之。公孫瓉頻失利,乃臨易河築京以自固,故號易京。其城三重,周回六里。今內城中有土京,在幽州歸義縣南。爾雅曰:「絕高謂之京,非人力為之丘。」
衛將軍董承為車騎將軍。
夏六月,袁術死。
是歲,初置尚書左右僕射。武陵女子死十四日復活。續漢志曰:「女子李娥,年六十餘死,瘞於城外。有行人聞冢中有聲,告家人出之。」
五年春正月,車騎將軍董承、偏將軍王服、越騎校尉種輯受密詔誅曹操,事泄。壬午,曹操殺董承等,夷三族。
秋七月,立皇子馮為南陽王。壬午,南陽王馮薨。
九月庚午朔,日有食之。詔三公舉至孝二人,九卿、校尉、郡國守相各一人。皆上封事,靡有所諱。
曹操與袁紹戰於官度,裴松之北征記曰:「中牟台下臨汴水,是為官度,袁紹、曹操壘尚存焉。」在今鄭州中牟縣北。紹敗走。
冬十月辛亥,有星孛於大梁。大梁,酉之分。
東海王祗薨。
是歲,孫策死,為許貢客所射傷。弟權襲其餘業。權字仲謀。
六年春三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七年夏五月庚戌,袁紹薨。
於窴國獻馴象。馴象謂隨人意也。
是歲,越巂男子化為女子。
八年冬十月己巳,公卿初迎冬於北郊,斯禮乆廢,故曰初。緫章始復備八佾舞。袁宏紀云:「迎氣北郊,始用八佾。」佾,列也。謂舞者之行列。往因亂廢,今始備之。緫章,樂官名。古之安代樂。
初置司直官,督中都官。司直,秩比二千石,武帝元狩五年置,掌佐丞相,舉不法也。建武十一年省,今復置之。
九年秋八月戊寅,曹操大破袁尚,平兾州,自領兾州牧。
冬十月,有星孛於東井。
十二月,賜三公已下金帛各有差。自是三年一賜,以為常制。
十年春正月,曹操破袁譚於青州,斬之。魏書曰:「操攻譚不克,乃自執桴鼓,應時破之。」
夏四月,黑山賊張燕率眾降。魏志曰:「燕,本姓褚,常山真定人也。黃巾起,燕合聚少年為群盜,萬餘人,博陵人張牛角為主。牛角死,燕代為主,故改姓張。燕剽勇,軍中號曰張飛燕。眾至百萬,號曰黑山賊。」
秋九月,賜百官尤貧者金帛各有差。
十一年春正月,有星孛於北斗。
三月,曹操破高幹於并州,獲之。典論曰:「上洛都尉王琰敗之,追斬其首。」
秋七月,武威太守張猛殺雍州刺史邯鄲商。袁宏漢紀曰「雍州」作「涼州」也。
是歲,立故琅邪王容子熙為琅邪王。齊、北海、阜陵、下邳、常山、甘陵、濟陰、平原八國皆除。
十二年秋八月,曹操大破烏桓於柳城,斬其蹋頓。蹋頓,匈奴王號。柳城,縣名,屬遼西郡,今營州縣。
冬十月辛卯,有星孛於鶉尾。鶉尾,巳之分也。
乙巳,黃巾賊殺濟南王贇。河閒孝王五代孫。
十一月,遼東太守公孫康殺袁尚、袁熙。
十三年春正月,司徒趙溫免。
夏六月,罷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癸巳,曹操自為丞相。
秋七月,曹操南征劉表。
八月丁未,光祿勛郗慮為御史大夫。續漢書曰:「慮字鴻豫,山陽高平人也。少受學於鄭玄。」
壬子,曹操殺太中大夫孔融,夷其族。
是月,劉表卒,少子琮立,琮以荊州降操。
冬十月癸未朔,日有食之。
曹操以舟師伐孫權,權將周瑜敗之於烏林、赤壁。
十四年冬十月,荊州地震。
十五年春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十六年秋九月庚戌,曹操與韓遂、馬超戰於渭南,遂等大敗,關西平。曹瞞傳曰:「時婁子伯說操曰:『今天寒,可起沙為城,以水灌之,可一夜而成。』公從之,比明城立。超、遂數挑戰不利,操縱虎騎夾擊,大破之,超、遂走涼州。」
是歲,趙王赦薨。
十七年夏五月癸未,誅衛尉馬騰,夷三族。
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
秋七月,洧水、潁水溢。螟。
八月,馬超破涼州,殺刺史韋康。
九月庚戌,立皇子熙為濟陰王,懿為山陽王, 28637.gif 為濟北王,敦為東海王。山陽公載記曰:「時許靖在巴郡,聞立諸王,曰:『將欲歙之,必姑張之;將欲奪之,必姑與之。其孟德之謂乎!』」
冬十二月,星孛於五諸侯。五諸侯,星名也。
十八年春正月庚寅,復禹貢九州。獻帝春秋曰:「時省幽、并州,以其郡國並於兾州;省司隸校尉及涼州,以其郡國並為雍州;省交州,並荊州、益州。於是有兗、豫、青、徐、荊、楊、兾、益、雍也。」九數雖同,而禹貢無益州有梁州,然梁、益亦一地也。
夏五月丙申,曹操自立為魏公,加九錫。案禮含文嘉曰:「九錫謂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士百人,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
大雨水。
徙趙王珪為博陵王。
是歲,歲星、鎮星、熒惑俱入太微。是年秋,三星逆行入太微,守帝坐五十日。彭城王和薨。
十九年,夏四月,旱。五月,雨水。
劉備破劉璋,據益州。
冬十月,曹操遣將夏侯淵討宋建於枹罕,獲之。枹罕,縣,屬金城郡,今河州縣也。魏志曰:「淵字妙才,沛國譙人。」
十一月丁卯,曹操殺皇后伏氏,滅其族及二皇子。山陽公載記曰:「劉備在蜀聞之,遂發喪。」
二十年春正月甲子,立貴人曹氏為皇后。賜天下男子爵,人一級,孝悌、力田二級。賜諸王侯公卿以下谷各有差。
秋七月,曹操破漢中,張魯降。
二十一年夏四月甲午,曹操自進號魏王。
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秋七月,匈奴南單于來朝。
是歲,曹操殺琅邪王熙,國除。坐謀欲渡江,被誅。
二十二年夏六月,丞相軍師華歆為御史大夫。
冬,有星孛於東北。
是歲大疫。
二十三年春正月甲子,少府耿紀、丞相司直韋晃起兵誅曹操,不克,夷三族。三輔決錄曰:「時有京兆全禕,字德偉,自以代為漢臣,乃發憤,與耿紀、韋晃欲挾天子以攻魏,南援劉備。事敗,夷三族。」
三月,有星孛於東方。杜預注左傳云「平旦,眾星皆沒,而孛星乃見」,故不言所在之次。
二十四年春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夏五月,劉備取漢中。
秋七月庚子,劉備自稱漢中王。
八月,漢水溢。
冬十一月,孫權取荊州。
二十五年春正月庚子,魏王曹操薨。魏志曰,操字孟德,薨時年六十六。子丕襲位。魏志曰,丕字子桓,操之太子。
二月丁未朔,日有食之。
三月,改元延康。
冬十月乙卯,皇帝遜位,魏王丕稱天子。遜,讓也。獻帝春秋曰:「帝時召群臣卿士告祠高廟,詔太常張音持節,奉策璽綬,禪位於魏王。乃為壇於繁陽故城,魏王登壇,受皇帝璽綬。」奉帝為山陽公,山陽,縣名,屬河內郡,故城在今懷州脩武縣西北。邑一萬戶,位在諸侯王上,奏事不稱臣,受詔不拜,以天子車服郊祀天地,宗廟、祖、臘皆如漢制,都山陽之濁鹿城。濁鹿一名濁城,亦名清陽城,在今懷州脩武縣東北。四皇子封王者,皆降為列侯。
明年,劉備稱帝於蜀,孫權亦自王於吳,於是天下遂三分矣。
魏青龍二年三月庚寅,山陽公薨。自遜位至薨,十有四年,年五十四,諡孝獻皇帝。八月壬申,以漢天子禮儀葬於禪陵,續漢書曰:「天子葬,太僕駕四輪輈為賔車,大練為屋幕。中黃門、虎賁各二十人執紼。司空擇土造穿,太史卜日,將作作黃腸、題湊、便房,如禮。大駕,大仆御。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楯,立乘四馬先驅。旗長三刃,十有二旒曳地,畫日、月、升龍。書旐曰『天子之柩』。謁者二人,立乘六馬為次。太常跪哭日十五舉音,止哭。晝漏上,請發。司徒、河南尹先引車轉,太常曰請拜送。車着白絲三糾,紼長三十丈,圍七寸;六行,行五十人。公卿已下子弟凡三百人,皆素幘,委貌冠,衣素裳,挽。校尉三百人,皆赤幘,不冠,持幢幡,皆銜枚。羽林孤兒、巴俞嬥歌者六十人,為六列。司馬八人,執鐸。至陵南羨門,司徒跪請就下房,都導東園武士奉入房,執事下明器,太祝進醴獻。司空將校復土。」嬥音徒了反。帝王紀曰:「禪陵在濁鹿城西北十里,在今懷州脩武縣北二十五里。陵高二丈,周回二百步。」劉澄之地記云:「以漢禪魏,故以名焉。」置園邑令丞。
太子早卒,孫康立五十一年,晉太康六年薨。子瑾立四年,太康十年薨。子秋立二十年,永嘉中為胡賊所殺,國除。
論曰:傳稱鼎之為器,雖小而重,故神之所寶,不可奪移。左氏傳王孫滿曰:「桀有昏德,鼎遷於商;商紂暴虐,鼎遷於周。德之休明,雖小,重也;其奸回昏亂,雖大,輕也。」故言神之所寶,不可奪移。至令負而趨者,此亦窮運之歸乎!言神器至重,被人負而趨走者,斯亦窮盡之運歸於此時乎,言不可復振也。莊子曰:「藏舟於壑,藏山於澤,謂之固矣。然而有力者負之而趨,而昧者不知。」天厭漢德乆矣,山陽其何誅焉!厭,倦;誅,責也。漢自和帝以後,政敎陵遲,故言天厭漢德乆矣。禍之來也,非獨山陽公之過,其何所誅責乎?左傳宋子魚曰:「天既厭商德。」孔子曰:「於予予何誅。」
贊曰:獻生不辰,身播國屯。辰,時也。播,遷也。言獻帝生不逢時,身既播遷,國又屯難。詩曰:「我生不辰。」左傳曰:「震盪播越。」終我四百,永作虞賔,春秋演孔圖曰:「劉四百歲之際,褒漢王輔,皇王以期,有名不就。」宋均注曰:「雖褒族人為漢王以自輔,以當有應期,名見攝錄者,故名不就也。」虞賔謂舜以堯子丹朱為賔,商書曰「虞賔在位」是也。以喻山陽公為魏之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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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上‧皇后紀第十上 光武郭皇后 光烈陰皇后 明德馬皇后 章德竇皇后 和帝陰皇后 和熹鄧皇后
夏、殷以上,后妃之制,其文略矣。周禮王者立後,鄭玄注禮記曰:「後之言後,言在夫之後也。」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女御,以備內職焉。後正位宮闈,同體天王。夫人坐論婦禮,鄭玄注周禮云「夫人之於後,猶三公之於王,坐而論婦禮」也。九嬪掌敎四德,九嬪比九卿。周禮曰「九嬪,掌婦學之法,以敎九御」也。四德謂婦德、婦言、婦容、婦功也。世婦主喪、祭、賔客,婦,服也,明其能服事於人也,比二十七大夫。周禮:「世婦,掌祭祀、賔客、喪紀之事。祭之日,蒞陳女宮之具,凡內羞之物,掌吊臨於卿大夫之喪。」女御序於王之燕寢。御謂進御於王也,比八十一元士。周禮曰「女御,掌敘於王之燕寢,以歲時獻功事」也。頒官分務,各有典司。女史彤管,記功書過。周禮云「女史,掌王后之禮,書內令,凡後之事以禮從」也。鄭玄注云「亦如大史之於王」也。彤管,赤管筆也。詩云:「詒我彤管。」注云「古者,後夫人必有女史彤管之法」也。居有保阿之訓,動有環佩之響。列女傳曰:「齊孝公孟姬,華氏之女。從孝公游,車奔,姬墮,車碎,孝公使駟馬立車載姬。姬泣曰:『妾聞妃下堂,必從傅母保阿,進退則鳴玉佩環;今立車無軿,非敢受命。』」進賢才以輔佐君子,哀窈窕而不淫其色。詩序云:「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毛萇注云:「窈窕,幽閒也。」所以能述宣陰化,修成內則,周禮內宰職曰:「以陰禮敎六宮,以婦職之法敎九御。」閨房肅雍,險謁不行也。肅,敬也。雍,和也。謁,請也。言能輔佐君子,和順恭敬,不行私謁。詩序曰:「雖則王姬,猶執婦道,以成肅雍之德。」又曰:「而無險詖私謁之心。」故康王晚朝,關雎作諷;前書音義曰:「後夫人雞鳴佩玉去君所。周康王后不然,故詩人嘆而傷之。」見魯詩。宣後晏起,姜氏請愆。列女傳曰:「周宣姜後,齊侯之女也。宣王嘗夜臥晏起,後夫人不出房。姜後既出,乃脫簪珥,待罪於永巷,使傅母通言於王曰:『妾不才,淫心見矣,至使君王失禮而晏起,以見君王樂色忘德。敢請罪,惟君王之命。』王曰:『寡人之過,夫人何辜。』遂勤政事,成中興之名焉。」及周室東遷,禮序凋缺。幽王時,西夷、犬戎共攻殺幽王於驪山之下。太子冝臼立,是為平王,東遷洛邑,以避犬戎,政遂微弱。諸侯僭縱,軌制無章。齊桓有如夫人者六人,左傳曰,桓公多內寵,有如夫人者六人:長衛姬,少衛姬、鄭姬、葛嬴、密姬、宋華子也。晉獻升戎女為元妃,元妃,嫡夫人也。史記曰,晉獻公伐驪戎,得驪姬,愛幸,立以為妃。終於五子作亂,桓公六夫人,生六子。桓公卒,立公子昭,於是公子無虧、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雍等五公子皆求立,公子昭奔宋,是作亂也。冢嗣遘屯。冢,大也。遘,遇也。屯,難也。晉獻公受驪姬之譖,殺太子申生,故曰遇屯。爰逮戰國,風憲逾薄,適情任欲,顛倒衣裳,上曰衣,下曰裳。詩曰:「綠兮衣兮,綠衣黃裳。」鄭玄曰:「褖衣黑,今反以黃為里,非其禮制,諭妾上僭也。」以至破國亡身,不可勝數。斯固輕禮防,先色後德者也。
秦並天下,多自驕大,宮備七國,史記曰:「始皇破六國,寫放其宮室,作之咸陽北阪上,南臨渭水,殿屋復道,周閣相屬,所得諸侯美人,以充入之。」並秦為七也。爵列八品。前書曰:「漢興因秦之稱號,正嫡稱皇后,妾皆稱夫人,又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之號。」漢興,因循其號,而婦制莫釐。釐,理。高祖帷薄不修,大戴禮曰:「大臣坐污穢男女無別者,不曰污穢,曰帷薄不修。」謂周昌入奏事,高帝擁戚姬,是不修也。孝文衽席無辯。鄭玄注禮記曰:「衽,臥席也。」孝文幸慎夫人,每與皇后同坐,是無辯也。然而選納尚簡,飾翫少華。自武、元之後,世增淫費,至乃掖庭三千,增級十四。婕妤一,娙娥二,容華三,充衣四,已上武帝置;昭儀五,元帝置;美人六,良人七,七子八,八子九,長使十,少使十一,五官十二,順常十三,無涓、共和、娛靈、保林、良使、夜者十四,此六官品秩同為一等也。妖幸毀政之符,外姻亂邦之跡,前史載之詳矣。
及光武中興,斲雕為樸,雕謂刻鏤也。史記曰:「漢興,破觚而為圓,斲雕而為璞。」六宮稱號,唯皇后、貴人。鄭玄注周禮曰「皇后正寢一,燕寢五,是為六宮」也。夫人已下分居焉。貴人金印紫綬,奉不過粟數十斛。又置美人、宮人、采女三等,並無爵秩,歲時賞賜充給而已。漢法常因八月筭人,漢儀注曰:「八月初為筭賦,故曰筭人。」遣中大夫與掖庭丞及相工,於洛陽郷中閱視良家童女,年十三以上,二十已下,姿色端麗,合法相者,載還後宮,擇視可否,乃用登御。所以明慎聘納,詳求淑哲。明帝聿遵先旨,宮敎頗修,登建嬪後,必先令德,內無出閫之言,閫,門限也。禮記曰「外言不入於閫,內言不出於閫」也。權無私溺之授,可謂矯其敝矣。向使因設外戚之禁,編著甲令,前書音義曰:「甲令者,前帝第一令也,有甲令、乙令、丙令。」改正后妃之制,貽厥方來,豈不休哉!雖御己有度,而防閒未篤,故孝章以下,漸用色授,恩隆好合,遂忘淄蠹。淄,黑也。蠹,食木蟲。以諭傾敗也。
自古雖主幼時艱,王家多釁,必委成冢宰,簡求忠賢,未有專任婦人,斷割重器。唯秦芉太后始攝政事,芉音亡爾反。故穰侯權重於昭王,家富於嬴國。太后,昭王母也,號宣太后。史記曰,昭王立,年少,宣太后自知事,以同母弟魏冉為將軍,任政,封為穰侯。太后攝政,始於此也。漢仍其謬,知患莫改。東京皇統屢絕,權歸女主,外立者四帝,謂安、質、桓、靈。臨朝者六後,章帝竇太后、和熹鄧太后、安思閻太后、順烈梁太后、桓思竇太后、靈思何太后也。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貪孩童以乆其政,抑明賢以專其威。周禮:「幕人,掌幃帟幄幕之事。」鄭玄注曰:「帟,幄中坐上承塵也。」殤帝崩,鄧太后與兄隲等迎立安帝,年十三。沖帝崩,梁太后與兄兾迎立質帝,年八歲。質帝崩,太后與兄兾迎立桓帝,年十五。桓帝崩,竇太后與父武迎立靈帝,年十二。任重道悠,利深禍速。身犯霧露於雲台之上,霧露謂疾病也。不可指言死,故假霧露以言之。靈帝時,中常侍曹節矯詔遷太后於雲台。謝弼上封事曰:「伏惟皇太后援立明聖,幽居空宮,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面目以見天下!」家嬰縲紲於圄犴之下。縲,索也。紲,系也。囹圄,周獄名也。郷亭之獄曰犴,音五旦反。謂外戚等被誅也。湮滅連踵,傾輈繼路。踵,跡也。輈,車轅也。賈誼曰:「前車覆,後車誡。」而赴蹈不急,燋爛為期,終於陵夷大運,淪亡神寶。陵夷猶頹替。神寶,帝位也。詩書所嘆,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跡,以為皇后夲紀。雖成敗事異,而同居正號者,並列於篇。其以私恩追尊,非當時所奉者,則隨它事附出。謂安帝母左姬及祖母宋貴人之類,並見清河孝王傳。親屬別事,各依列傳。其餘無所見,則系之此紀,謂賈貴人、虞美人之類是。以纘西京外戚云爾。纘,繼也。
光武郭皇后諱聖通,真定槀人也。槀,縣名,故城在今恆州槀城縣西。為郡著姓。父昌,讓田宅財產數百萬與異母弟,國人義之。仕郡功曹。娶真定恭王女,號郭主,恭王名普,景帝七代孫。生後及子況。昌早卒。郭主雖王家女,而好禮節儉,有母儀之德。更始二年春,光武擊王郎,至真定,因納後,有寵。及即位,以為貴人。
建武元年,生皇子彊。帝善況小心謹慎,年始十六,拜黃門侍郎。二年,貴人立為皇后,彊為皇太子,封況綿蠻侯。以後弟貴重,賔客輻湊。況恭謙下士,頗得聲譽。十四年,遷城門校尉。其後,後以寵稍衰,數懷怨懟。十七年,遂廢為中山王太后,進後中子右翊公輔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國。徙封況大國,為陽安侯。陽安,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朗山縣,故道國城是也。後從兄竟,以騎都尉從征伐有功,封為新郪侯,官至東海相。新郪,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潁州汝陰縣西北郪丘城是也。音七私反。竟弟匡為發乾侯,發乾,縣,屬東郡,故城在今博州堂邑縣西南。官至太中大夫。後叔父梁,早終,無子。其婿南陽陳茂,以恩澤封南侯。音力全反。
二十年,中山王輔復徙封沛王,後為沛太后。況遷大鴻臚。帝數幸其第,會公卿諸侯親家飲燕,賞賜金錢縑帛,豐盛莫比,京師號況家為金穴。二十六年,後母郭主薨,帝親臨喪送葬,百官大會,遣使者迎昌喪柩,與主合葬,追贈昌陽安侯印綬,諡曰思侯。二十八年,後薨,葬於北芒。
帝憐郭氏,詔況子璜尚淯陽公主,除璜為郎。顯宗即位,況與帝舅陰識、陰就並為特進,數授賞賜,恩寵俱渥。禮待陰、郭,每事必均。永平二年,況卒,贈賜甚厚,帝親自臨喪,諡曰節侯,子璜嗣。
元和三年,肅宗北巡狩,過真定,會諸郭,朝見上壽,引入倡飲甚歡。說文曰:「倡,樂也。」聲類曰「俳」。以太牢具上郭主冢,賜粟萬斛,錢五十萬。永元初,璜為長樂少府,長樂少府,掌皇太后宮,秩二千石。居長信宮曰長信少府,長樂宮曰長樂少府。子舉為侍中,兼射聲校尉。及大將軍竇憲被誅,舉以憲女婿謀逆,故父子俱下獄死,家屬徙合浦,郡名,今廉州縣。宗族為郎吏者,悉免官。新郪侯竟初為騎將,前書曰:「車、戶、騎將,屬光祿,秩比千石。」從征伐有功,拜東海相。永平中卒,子嵩嗣;嵩卒,追坐染楚王英事,國廢。建初二年,章帝紹封嵩子勤為伊亭侯,勤無子,國除。發乾侯匡,官至太中大夫,建武三十年卒,子勛嗣;勛卒,子駿嗣,永平十三年,亦坐楚王英事,失國。建初三年,復封駿為觀都侯,卒,無子,國除。郭氏侯者凡三人,皆絕國。
論曰:物之興衰,情之起伏,理有固然矣。而崇替去來之甚者,必唯寵惑乎?當其接床笫,承恩色,雖險情贅行,莫不德焉。說文曰:「贅,肬也。」老子曰:「餘食贅行。」河上公注曰:「行之無當為贅。」莊子曰:「附贅懸肬。」言醜惡也。及至移意愛,析嬿私,雖惠心妍狀,愈獻醜焉。愛升,則天下不足容其高;歡隊,故九服無所逃其命。斯誠志士之所沉溺,君人之所抑揚,未或違之者也。郭后以衰離見貶,恚怨成尤,而猶恩加別館,增寵黨戚。至乎東海逡巡,去就以禮,使後世不見隆薄進退之隙,不亦光於古乎!
光烈陰皇后諱麗華,諡法曰:「執德遵業曰烈。」東觀記:「有陰子公者,生子方,方生幼公,公生君孟,名睦,即後之父也。」今世本「睦」作「陸」。南陽新野人。初,光武適新野,聞後美,心恱之。後至長安,見執金吾車騎甚盛,因嘆曰:「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更始元年六月,遂納後於宛當成里,時年十九。及光武為司隸校尉,方西之洛陽,令後歸新野。及鄧奉起兵,後兄識為之將,後隨家屬徙淯陽,止於奉舍。
光武即位,令侍中傅俊迎後,與胡陽、寧平主諸宮人俱到洛陽,以後為貴人。寧平,縣,屬淮陽,故城在今亳州谷陽縣西南。帝以後雅性寬仁,欲崇以尊位,後固辭,以郭氏有子,終不肯當,故遂立郭皇后。建武四年,從征彭寵,生顯宗於元氏。九年,有盜劫殺後母鄧氏及弟訢,音欣。帝甚傷之,乃詔大司空曰:「吾微賤之時,娶於陰氏,因將兵征伐,遂各別離。幸得安全,俱脫虎口。莊子曰,孔子見盜跖,謂柳下惠曰:「幾不免於虎口。」以貴人有母儀之美,冝立為後,而固辭弗敢當,列於媵妾。爾雅曰:「媵,送也。」孫炎曰:「送女曰媵。」朕嘉其義讓,許封諸弟。未及爵土,而遭患逢禍,母子同命,愍傷於懷。小雅曰:『將恐將懼,惟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谷風之詩。風人之戒,可不慎乎?其追爵諡貴人父陸為宣恩哀侯,弟訢為宣義恭侯,以弟就嗣哀侯後。及屍柩在堂,使大中大夫拜授印綬,如在國列侯禮。魂而有靈,嘉其寵榮!」
十七年,廢皇后郭氏而立貴人。制詔三公曰:「皇后懷執怨懟,數違敎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闈之內,若見鷹鸇。爾雅曰:「宮中小門謂之闈。」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今遣大司徒涉、戴涉也。宗正吉持節,其上皇后璽綬。陰貴人郷里良家,歸自微賤。公羊傳曰:「婦人謂嫁曰歸。」『自我不見,於今三年。』詩豳風東山之詞也。冝奉宗廟,為天下母。主者詳案舊典,時上尊號。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後在位恭儉,少嗜玩,不喜笑謔。性仁孝,多矜慈。七歲失父,雖已數十年,言及未曾不流涕。帝見,常嘆息。
顯宗即位,尊后為皇太后。永平三年冬,帝從太后幸章陵,置酒舊宅,會陰、鄧故人諸家子孫,並受賞賜。七年,崩,在位二十四年,年六十,合葬原陵。
明帝性孝愛。追慕無已。十七年正月,當謁原陵,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歡。既寤,悲不能寐,即案歷,明旦日吉,遂率百官及故客上陵。其日,降甘露於陵樹,帝令百官採取以薦。會畢,帝從席前伏御床,視太后鏡奩中物,奩,鏡匣也。音廉。感動悲涕,令易脂澤裝具。左右皆泣,莫能仰視焉。
明德馬皇后諱某,諡法曰:「忠和純淑曰德。」諱某者,史失其名。下皆類此。伏波將軍援之小女也。少喪父母。兄客卿敏惠早夭,母藺夫人悲傷發疾慌惚。後時年十歲,干理家事,敕制僮御,干,正也。廣雅曰「僮、御,皆使者」也。內外咨稟,事同成人。初,諸家莫知者,後聞之,咸嘆異焉。後嘗乆疾,太夫人令筮之,筮者曰:「此女雖有患狀而當大貴,兆不可言也。」後又呼相者使占諸女,見後,大驚曰:「我必為此女稱臣。然貴而少子,若養它子者得力,乃當逾於所生。」
初,援征五溪蠻,卒於師,虎賁中郎將梁松、黃門侍郎竇固等因譖之,由是家益失埶,又數為權貴所侵侮。後從兄嚴不勝憂憤,白太夫人絕竇氏婚,求進女掖庭。乃上書曰:「臣叔父援孤恩不報,孤,負也。而妻子特獲恩全,戴仰陛下,為天為父。人情既得不死,便欲求福。竊聞太子、諸王妃匹未備,援有三女,大者十五,次者十四,小者十三,儀狀髮膚,上中以上。東觀記曰:「明帝馬皇后美發,為四起大髻,但以發成,尚有餘,繞髻三匝。眉不施黛,獨左眉角小缺,補之如粟。常稱疾而終身得意。」皆孝順小心,婉靜有禮。婉,順。願下相工,簡其可否。如有萬一,援不朽於黃泉矣。又援姑姊妹並為成帝婕妤。葬於延陵。臣嚴幸得蒙恩更生,兾因縁先姑,當充後宮。」由是選後入太子宮。時年十三。奉承陰後,傍接同列,禮則脩備,上下安之。遂見寵異,常居後堂。
顯宗即位,以後為貴人。時後前母姊女賈氏亦以選入,生肅宗。帝以後無子,命令養之。謂曰:「人未必當自生子,但患愛養不至耳。」後於是盡心撫育,勞悴過於所生。肅宗亦孝性淳篤,恩性天至,母子慈愛,始終無纖介之閒。纖介猶細微也。閒,隙也。後常以皇嗣未廣,每懷憂嘆,薦達左右,若恐不及。後宮有進見者,每加慰納。若數所寵引,輒增隆遇。永平三年春,有司奏立長秋宮,皇后所居宮也。長者乆也,秋者萬物成孰之初也,故以名焉。請立皇后,不敢指言,故以宮稱之。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馬貴人德冠後宮,即其人也。」遂立為皇后。
先是數日,夢有小飛蟲無數赴著身,又入皮膚中而復飛出。既正位宮闈,愈自謙肅。身長七尺二寸,方口,美發。能誦易,好讀春秋、楚辭,尤善周官、董仲舒書。周官,周禮也。仲舒書,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屬也。蕃音繁。常衣大練,裙不加縁。大練,大帛也。杜預注左傳曰:「大帛,厚繒也。」太后兄廖上書曰「今陛下躬服厚繒」是也。朔望諸姬主朝請,漢律春曰朝,秋曰請。望見後袍衣踈麤,反以為綺縠,就視,乃笑。後辭曰:「此繒特冝染色,故用之耳。」六宮莫不嘆息。帝嘗幸苑囿離宮,後輒以風邪露霧為戒,辭意款備,多見詳擇。帝幸濯龍中,續漢志曰,濯龍,園名也,近北宮。並召諸才人,下邳王已下皆在側,請呼皇后。帝笑曰:「是家志不好樂,雖來無歡。」是以游娛之事希嘗從焉。
十五年,帝案地圖,將封皇子,悉半諸國。後見而言曰:「諸子裁食數縣,於制不已儉乎?」帝曰:「我子豈冝與先帝子等乎?歲給二千萬足矣。」時楚獄連年不斷,囚相證引,坐系者甚眾。後慮其多濫,乘閒言及,惻然。帝感悟之,夜起仿偟,為思所納,思後所納之言。卒多有所降宥。時諸將奏事及公卿較議難平者,廣雅曰:「較,明也。」帝數以試後。後輒分解趣理,各得其情。每於侍執之際,輒言及政事,多所毗補,而未嘗以家私干欲。寵敬日隆,始終無衰。
及帝崩,肅宗即位,尊后曰皇太后。諸貴人當徙居南宮,太后感析別之懷,各賜王赤綬,加安車駟馬,白越三千端,白越,越布。雜帛二千匹,黃金十斤。自撰顯宗起居注,削去兄防參醫藥事。帝請曰:「黃門舅旦夕供養且一年,既無褒異,又不錄勤勞,無乃過乎!」太后曰:「吾不欲令後世聞先帝數親後宮之家,故不着也。」
建初元年,帝欲封爵諸舅,太后不聽。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冝依舊典。漢制,外戚以恩澤封侯,故曰舊典也。太后詔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成帝封太后弟王譚、王商、王立、王根、王逢時等,同時為關內侯。其時黃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又田蚡、竇嬰,寵貴橫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傳。田蚡,景帝王皇后同母弟武安侯也。為丞相,貪驕,與淮南王霸上私語。後薨,武帝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竇嬰,文帝竇皇后從兄子魏其侯也,為丞相,坐與灌夫朋黨棄巿也。故先帝防慎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樞機,近要之官也。春秋運斗樞曰:「北斗,第一天樞,第二琁,第三機也。」諸子之封,裁令半楚、淮陽諸國,常謂『我子不當與先帝子等』。今有司柰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為天下母,而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著帛布,無香薰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傷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儉。前過濯龍門上,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倉頭衣綠褠,領袖正白,褠,臂衣,今之臂韝,以縛左右手,於事便也。顧視御者,不及遠矣。故不加譴怒,但絕歲用而已,兾以默愧其心,而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況親屬乎?吾豈可上負先帝之旨,下虧先人之德,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固不許。西京外戚呂祿、呂產、竇嬰、上官桀安父子、霍禹等皆被誅。
帝省詔悲嘆,復重請曰:「漢興,舅氏之封侯,猶皇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虛,柰何令臣獨不加恩三舅乎?且衛尉年尊,兩校尉有大病,衛尉,太后兄廖。兩校尉,兄防、兄光也。如令不諱,使臣長抱刻骨之恨。冝及吉時,不可稽留。」
太后報曰:「吾反覆念之,思令兩善。豈徒欲獲謙讓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以恩澤封爵外家為外施也。昔竇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竇太后,文帝后也。王皇后,景帝后也。兄即王信,後封為蓋侯。丞相條侯言受高祖約,無軍功,非劉氏不侯。條侯,周亞夫也。前書曰:「高帝與功臣約,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今馬氏無功於國,豈得與陰、郭中興之後等邪?常觀富貴之家,祿位重疊,猶再實之木,其根必傷。文子曰「再實之木根必傷,掘臧之家後必殃」也。且人所以願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溫飽耳。今祭祀則受四方之珍,衣食則蒙御府余資,斯豈不足,而必當得一縣乎?吾計之孰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數遭變異,谷價數倍,憂惶晝夜,不安坐臥,而欲先營外封,違慈母之拳拳乎!拳拳猶勤勤也,音權。吾素剛急,有匈中氣,不可不順也。若陰陽調和,邊境清靜,然後行子之志。吾但當含飴弄孫,方言曰:「飴,餳也。陳、楚、宋、衛之閒通語。」不能復關政矣。」
時新平主家御者失火,延及北閣後殿。太后以為己過,起居不歡。時當謁原陵,自引守備不慎,慚見陵園,遂不行。初,太夫人葬,起墳微高,太后以為言,兄廖等即時減削。其外親有謙素義行者,輒假借溫言,賞以財位。如有纖介,則先見嚴恪之色,然後加譴。其美車服不軌法度者,便絕屬籍,遣歸田裡。廣平、鉅鹿、樂成王車騎樸素,無金銀之飾,帝以白太后,太后即賜錢各五百萬。於是內外從化,被服如一,諸家惶恐,倍於永平時。乃置織室,蠶於濯龍中,前書有東織、西織,屬少府,平帝改名織室。數往觀視,以為娛樂。常與帝旦夕言道政事,及敎授諸小王,論議經書,述敘平生,雍和終日。
四年,天下豐稔,方垂無事,帝遂封三舅廖、防、光為列侯。並辭讓,願就關內侯。太后聞之,曰:「聖人設敎,各有其方,知人情性莫能齊也。禮記王制曰:「凡居人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人居其閒異俗。修其敎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冝。中國戎夷五方之人,皆有性也,不可推移。」吾少壯時,但慕竹帛,志不顧命。言少慕古人,書名竹帛,不顧命之長短。今雖已老,而復『戒之在得』,論語孔子曰:「少之時,戒之在色;及其老也,戒之在得。」得,貪嗇也。言彌復吝惜封爵,不欲濫封親戚也。故日夜惕厲,思自降損。惕,懼也。厲,危也。居不求安,食不念飽。兾乘此道,不負先帝。所以化導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無所復恨。何意老志復不從哉?萬年之日長恨矣!」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退位歸第焉。
太后其年寢疾,不信巫祝小醫,數敕絕禱祀。至六月,崩。在位二十三年,年四十餘。合葬顯節陵。
賈貴人,南陽人。建武末選入太子宮,中元二年生肅宗,而顯宗以為貴人。帝既為太后所養,專以馬氏為外家,故貴人不登極位,賈氏親族無受寵榮者。及太后崩,乃策書加貴人王赤綬,續漢書曰諸侯王赤綬也。安車一駟,永巷宮人二百,永巷,宮中署名也,後改為掖庭。永巷宮人,即官婢也。御府雜帛二萬匹,大司農黃金千斤,錢二千萬。諸史並闕後事,故不知所終。
章德竇皇后諱某,扶風平陵人,大司空融之曾孫也。祖穆,父勛,坐事死,事在竇融傳。勛尚東海恭王彊女沘陽公主,後其長女也。家既廢壞,數呼相工問息耗,薛氏韓詩章句曰:「耗。惡也。」息耗猶言善惡也。見後者皆言當大尊貴,非臣妾容貌。年六歲能書,親家皆竒之。建初二年,後與女弟俱以選例入見長樂宮,進止有序,風容甚盛。肅宗先聞後有才色,數以訊諸姬傅。訊,問也。傅謂傅母。及見,雅以為美,馬太后亦異焉,因入掖庭,見於北宮章德殿。後性敏給,傾心承接,稱譽日聞。明年,遂立為皇后,妹為貴人。七年,追爵諡後父勛為安成思侯。安成,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吳房縣東南。後寵幸殊特,專固後宮。
初,宋貴人生皇太子慶,梁貴人生和帝。後既無子,並疾忌之,數閒於帝,漸致踈嫌。因誣宋貴人挾邪媚道,遂自殺,廢慶為清河王,語在慶傳。
梁貴人者,褒親愍侯梁竦之女也。少失母,為伯母舞陰長公主所養。長公主,光武女,梁松尚焉。年十六,亦以建初二年與中姊俱選入掖庭為貴人。四年,生和帝。後養為己子。欲專名外家而忌梁氏。八年,乃作飛書以陷竦,飛書,若今匿名書也。竦坐誅,貴人姊妹以憂卒。自是宮房惵息,惵,懼也,音牒。周書曰「臨捕以威,而氣惵懼」也。後愛日隆。
及帝崩,和帝即位,尊后為皇太后。皇太后臨朝,尊母沘陽公主為長公主,益湯沐邑三千戶,兄憲,弟篤、景,並顯貴,擅威權,後遂密謀不軌,永元四年,發覺被誅。
九年,太后崩,未及葬,而梁貴人姊嫕音一計反。上書陳貴人枉歿之狀。太尉張酺、司徒劉方、司空張奮上奏,依光武黜呂太后故事,中元元年,黜呂后不冝配食高廟。貶太后尊號,不冝合葬先帝。百官亦多上言者。帝手詔曰:「竇氏雖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減損。朕奉事十年,深惟大義,禮,臣子無貶尊上之文。恩不忍離,義不忍虧。案前世上官太后亦無降黜,上官太后,昭帝后也。父安與燕王謀反誅。太后以年少,又霍光外孫,故不廢也。其勿複議。」於是合葬敬陵。在位十八年。
帝以貴人酷歿,斂葬禮闕,乃改殯於承光宮,上尊諡曰恭懷皇后,諡法曰:「敬事尊上曰恭,慈仁哲行曰懷。」追服喪制,百官縞素,與姊大貴人俱葬西陵,儀比敬園。敬園,安帝祖母宋貴人之園也。
和帝陰皇后諱某,光烈皇后兄執金吾識之曾孫也。後少聦慧,善書蓺。永元四年,選入掖庭,以先後近屬,故得為貴人。有殊寵。八年,遂立為皇后。
自和熹鄧後入宮,熹音許其反。愛寵稍衰,數有恚恨。後外祖母鄧朱出入宮掖。十四年夏,有言後與朱共挾巫蠱道,巫師為蠱,故曰巫蠱。左傳注曰:「蠱,惑也。」事發覺,帝遂使中常侍張慎與尚書陳褒於掖庭獄雜考案之。朱及二子奉、毅與後弟軼、輔、敞辭語相連及,以為祠祭祝詛,大逆無道。奉、毅、輔考死獄中。帝使司徒魯恭持節賜後策,上璽綬,遷於桐宮,以憂死。立七年,葬臨平亭部。葬於亭部內之地也。父特進綱自殺,軼、敞及朱家屬徙日南比景縣,宗親外內昆弟皆免官還田裡。永初四年,鄧太后詔赦陰氏諸徙者悉歸故郡,還其資財五百餘萬。
和熹鄧皇后諱綏,蔡邕曰:「諡法,有功安人曰熹。」太傅禹之孫也。父訓,護羌校尉;母陰氏,光烈皇后從弟女也。後年五歲,太傅夫人愛之,自為翦發。夫人年高目冥,誤傷後額,忍痛不言。左右見者怪而問之,後曰:「非不痛也,太夫人哀憐為斷髮,難傷老人意。故忍之耳。」六歲能史書,史書,周宣王太史籀所作大篆十五篇也。前書曰「敎學童之書」也。十二通詩、論語。諸兄每讀經傳,輒下意難問。下意猶出意也。志在典籍,不問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習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務學,寧當舉博士邪?」後重違母言,晝修婦業,暮誦經典,家人號曰「諸生」。父訓異之,事無大小,輒與詳議。
永元四年,當以選入,會訓卒,後晝夜號泣,終三年不食鹽菜,憔悴毀容,親人不識之。後嘗夢捫天,捫,摸也。蕩蕩正青,若有鍾乳狀,乃仰嗽飲之。以訊諸占夢,言堯夢攀天而上,湯夢及天而咶之,咶音是。斯皆聖王之前占,吉不可言。又相者見後驚曰:「此成湯之法也。」續漢書曰:「相者待詔相工蘇大曰:『此成湯之骨法。』」家人竊喜而不敢宣。後叔父陔言:「常聞活千人者,子孫有封。兄訓為謁者,使修石臼河,歲活數千人。天道可信,家必蒙福。」初,太傅禹嘆曰:「吾將百萬之眾,未嘗妄殺一人,其後世必有興者。」
七年,後復與諸家子俱選入宮。後長七尺二寸,姿顏姝麗,姝,美色也。詩曰:「彼姝者子。」絕異於眾,左右皆驚。八年冬,入掖庭為貴人,時年十六。恭肅小心,動有法度。承事陰後,夙夜戰兢。接撫同列,常克己以下之,雖宮人隸役,皆加恩借。帝深嘉愛焉。及後有疾,特令後母兄弟入視醫藥,不限以日數。後言於帝曰:「宮禁至重,而使外舍乆在內省,外舍,外家。上令陛下有幸私之譏,下使賤妾獲不知足之謗。上下交損,誠不願也。」帝曰:「人皆以數入為榮,貴人反以為憂,深自抑損,誠難及也。」每有讌會,諸姬貴人競自修整,簪珥光采,袿裳鮮明,說文曰:「簪,笄也。珥,瑱也,以玉充耳。」釋名曰:「婦人上服曰袿。」而後獨著素,裝服無飾。其衣有與陰後同色者,即時解易。若並時進見,則不敢正坐離立,行則僂身自卑。離,並也。禮記曰:「離坐離立,無往參焉。」帝每有所問,常逡巡後對,不敢先陰後言。帝知後勞心曲體,嘆曰:「修德之勞,乃如是乎!」後陰後漸踈,每當御見,輒辭以疾。時帝數失皇子,後憂繼嗣不廣,恆垂涕嘆息,數選進才人,以博帝意。
陰後見後德稱日盛,不知所為,遂造祝詛,欲以為害。帝嘗寢病危甚,陰後密言:「我得意,不令鄧氏復有遺類!」後聞,乃對左右流涕言曰:「我竭誠盡心以事皇后,竟不為所祐,而當獲罪於天。婦人雖無從死之義,然周公身請武王之命,武王有疾,周公為之請命於大王、王季、文王,曰「若爾三王有丕子之責於天,以旦代某之身」也。越姬心誓必死之分,越姬,楚昭王之姬,越王句踐女也。昭王讌游,越姬從,謂姬曰:「樂乎?」對曰:「樂則樂矣,而不可乆也。」王曰:「願與子生死若此。」姬曰:「君王樂游,要妾以死,不敢聞命。」後王病,有赤雲夾日如飛鳥。王問周太史。史曰:「是害王身,請移於將相。」王曰:「將相於孤,猶股肱也。」不聽。姬曰:「大哉君王之德。妾請從王死矣。昔日遊樂,是以不敢聽命,今君王復禮,國人為君王死,何況妾乎?妾願先驅狐狸於地下。昔日口雖不言,心許之矣。妾聞信者不負其心。」遂自殺。故曰「心誓」。事見列女傳也。上以報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禍,下不令陰氏有人豕之譏。」高帝愛幸戚夫人。帝崩,呂太后斷夫人手足,去眼薰耳,使居鞠室中,名曰「人彘」也。即欲飲藥,宮人趙玉者固禁之,因詐言屬有使來,上疾已愈。後信以為然,乃止。明日,帝果瘳。
十四年夏,陰後以巫蠱事廢,後請救不能得,帝便屬意焉。後愈稱疾篤,深自閉絕。會有司奏建長秋宮,帝曰:「皇后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豈易哉!唯鄧貴人德冠後庭,乃可當之。」至冬,立為皇后。辭讓者三,然後即位。手書表謝,深陳德薄,不足以充小君之選。是時,方國貢獻,競求珍麗之物,自後即位,悉令禁絕,歲時但供紙墨而已。帝每欲官爵鄧氏,後輒哀請謙讓,故兄隲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將。
元興元年,帝崩,長子平原王有疾,而諸皇子夭沒,前後十數,後生者輒隱秘養於人閒。殤帝生始百日,後乃迎立之。尊后為皇太后,太后臨朝。和帝葬後,宮人並歸園,太后賜周、馮貴人策曰:「朕與貴人托配後庭,共歡等列,十有餘年。不獲福祐,先帝早棄天下,孤心焭焭,焭焭,孤特之貌也。詩曰:「焭焭在疚。」靡所瞻仰,夙夜永懷,感愴發中。今當以舊典分歸外園,慘結增嘆,燕燕之詩,曷能喻焉?詩鄁序曰:「衛莊姜送歸妾也。」其詩曰:「燕燕於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於野。瞻望不及,泣涕如雨。」其賜貴人王青蓋車,采飾輅,驂馬各一駟,黃金三十斤,雜帛三千匹,白越四千端。」又賜馮貴人王赤綬,以未有頭上步搖、環珮,加賜各一具。周禮「王后首服為副」,所以副首為飾,若今步搖也。釋名曰:「皇后首副,其上有垂珠,步則搖也。」
是時新遭大憂,法禁未設。宮中亡大珠一篋,太后念,欲考問,必有不辜。乃親閱宮人,觀察顏色,即時首服。又和帝幸人吉成,御者共枉吉成以巫蠱事,遂下掖庭考訊,辭證明白。太后以先帝左右,待之有恩,平日尚無惡言,今反若此,不合人情,更自呼見實核,果御者所為。莫不嘆服,以為聖明。常以鬼神難征,淫祀無福,乃詔有司罷諸祠官不合典禮者。又詔赦除建武以來諸犯妖惡,及馬、竇家屬所被禁錮者,皆復之為平人。減大官、導官、尚方、內者服御珍膳靡麗難成之物,漢官儀曰:「大官,主膳羞也。」前書音義曰:「導官,主導擇米以供祭祀。尚方,掌工作刀劔諸物及刻玉為器。」漢官儀曰:「內者,主帷帳。」並署名也。自非供陵廟,稻梁米不得導擇,朝夕一肉飯而已。舊大官湯官經用歲且二萬萬,經,常也。太后敕止,日殺省珍費,自是裁數千萬。及郡國所貢,皆減其過半。悉斥賣上林鷹犬。其蜀、漢扣器九帶佩刀,並不復調。蜀,蜀郡也。漢,廣漢郡也。二郡主作供進之器,元帝時貢禹上書「蜀、廣漢主金銀器,各用五百萬」是也。扣音口,以金銀縁器也。止畫工三十九種。又御府、尚方、織室錦繡、冰紈、綺縠、金銀、珠玉、犀象、玳瑁、雕鏤翫弄之物,皆絕不作。離宮別館儲峙米糒薪炭,悉令省之。儲峙猶蓄積也。糒,乾飯。又詔諸園貴人,其宮人有宗室同族若羸老不任使者,令園監實核上名,自御北宮增喜觀閱問之,恣其去留,即日免遣者五六百人。
及殤帝崩,太后定策立安帝,猶臨朝政。以連遭大憂,百姓苦役,大憂謂和帝、殤帝崩。殤帝康陵方中秘藏,方中,陵中也。冢藏之中,故言秘也。及諸工作,事事減約,十分居一。
詔告司隸校尉、河南尹、南陽太守曰:「每覽前代外戚賔客,假借威權,輕薄詷,言匆遽也。音七洞反。詷音洞。至有濁亂奉公,為人患苦。咎在執法怠懈,不輒行其罰故也。今車騎將軍隲等雖懷敬順之志,而宗門廣大,姻戚不少,賔客奸猾,多干禁憲。干,犯也。其明加檢敕,勿相容護。」自是親屬犯罪,無所假貸。太后愍陰氏之罪廢,赦其徙者歸郷,敕還資財五百餘萬。永初元年,爵號太夫人為新野君,萬戶供湯沐邑。湯沐者,取其賦稅以供湯沐之具也。
二年夏,京師旱,親幸洛陽寺錄冤獄。有囚實不殺人而被考自誣,羸困輿見,畏吏不敢言,將去,舉頭若欲自訴。太后察視覺之。即呼還問狀,具得枉實,即時收洛陽令下獄抵罪。行未還宮,澍雨大降。
三年秋,太后體不安,左右憂惶,禱請祝辭,願得代命。太后聞之,即譴怒,切敕掖庭令以下,但使謝過祈福,不得妄生不祥之言。舊事,歲終當饗遣衛士,舊事,衛士得代歸者,上親饗焉。前書蓋寬饒傳曰「歲盡交代,上臨饗罷衛卒」是也。大儺逐疫。禮記月令:「命有司大儺,旁磔,出土牛,以送寒氣。」鄭玄注云:「儺,陰氣也。此月之中,日曆虛、危,有墳墓四星之氣為厲鬼,隨彊陰出以害人。」故儺卻之也。太后以陰陽不和,軍旅數興,詔饗會勿設戲作樂,減逐疫侲子之半,侲子,逐疫之人也,音振。薛綜注西京賦云:「侲之言善也,善童幼子也。」續漢書曰:「大儺,選中黃門子弟,年十歲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為侲子。皆赤幘皂制,執大鞉。」悉罷象橐駝之屬。豐年復故。太后自入宮掖,從曹大家受經書,兼天文、筭數。晝省王政,夜則誦讀,而患其謬誤,懼乖典章,乃博選諸儒劉珍等及博士、議郎、四府掾史五十餘人,詣東觀讎校傳記。仇,對也。事畢奏御,賜葛布各有差。又詔中官近臣於東觀受讀經傳,以敎授宮人,左右習誦,朝夕濟濟。及新野君薨,太后自侍疾病,至乎終盡,憂哀毀損,事加於常。贈以長公主赤綬、東園秘器、東園,署名,屬少府。主作兇器,故言秘也。玉衣繡衾,又賜布三萬匹,錢三千萬。隲等遂固讓錢布不受。使司空持節護喪事,儀比東海恭王,諡曰敬君。太后諒暗既終,諒暗,居喪之廬也。或為「諒陰」。諒,信也;陰,默也。言居憂信默不言。乆旱,太后比三日幸洛陽,錄囚徒,理出死罪三十六人,耐罪八十人,其餘減罪死右趾已下至司寇。
七年正月,初入太廟,齋七日,賜公卿百僚各有差。庚戌,謁宗廟,率命婦群妾相禮儀,相,助也。儀禮曰:「命夫者,男子之為大夫也。命婦者,大夫之妻也。」與皇帝交獻親薦,成禮而還。周禮,宗廟祭之日,旦,王服袞冕而入,立於阼;後服副禕,從王而入。王以圭瓉酌郁鬯以獻屍,次後以璋瓉酌郁鬯以獻屍,此謂交獻也。卒事凡九獻焉。因下詔曰:「凡供薦新味,多非其節,或郁養強孰,或穿掘萌牙,味無所至而夭折生長,豈所以順時育物乎!傳曰:『非其時不食。』論語曰:「不時不食。」言非其時物則不食之。前書邵信臣曰:「不時之物,有傷於人,不冝以奉供養。」自今當奉祠陵廟及給御者,皆須時乃上。」凡所省二十三種。
自太后臨朝,水旱十載,四夷外侵,盜賊內起。每聞人飢,或達旦不寐,而躬自減徹,以救災厄,故天下復平,歲還豐穰。
元初五年,平望侯劉毅平望,縣,屬北海郡,今青州北海縣西北平望台是也,一名望海台也。以太后多德政,欲令早有註記,上書安帝曰:「臣聞易載羲農而皇德著,易繫辭曰:「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於是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庖羲氏沒,神農氏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敎天下。」伏羲、神農為三皇,故言皇德也。書述唐虞而帝道崇,故雖聖明,必書功於竹帛,流音於管弦。竹謂簡冊,帛謂縑素。黃帝以下六代樂,皆所以章顯功德,是流音於管弦。伏惟皇太后膺大聖之姿,體乾坤之德,易曰:「聖人與天地合其德。」齊蹤虞妃,比跡任姒。虞妃,即舜妻娥皇、女英也。任,文王母;姒,武王母也。孝悌慈仁,允恭節約,杜絕奢盈之源,防抑逸欲之兆。正位內朝,流化四海。易家人卦曰:「女正位乎內,正家而天下定矣。」禮記曰,東夷、西戎、南蠻、北狄,謂之四海。及元興、延平之際,國無儲副,仰觀乾象,參之人譽,援立陛下為天下主,永安漢室,綏靜四海。又遭水潦,東州饑荒。延平元年,安帝初即位,六州大水,永初元年,稟司隸、兗、豫、徐、兾、並六州貧人也。垂恩元元,冠蓋交路,菲薄衣食,躬率群下,損膳解驂,以贍黎苗。廣雅云:「苗,眾也。」惻隱之恩,猶視赤子。隱,痛也。尚書曰「若保赤子,惟人其康乂」也。克己引愆,顯揚仄陋。崇晏晏之政,尚書考靈燿曰:「文塞晏晏。」敷在寬之敎。敷,布也。尚書曰:「五敎在寬。」興滅國,繼絕世,錄功臣,復宗室。追還徙人,蠲除禁錮。政非惠和,不圖於心;制非舊典,不訪於朝。弘德洋溢,充塞宇宙;洋溢,言多。洪澤豐沛,漫衍八方。華夏樂化,戎狄混並。丕功著於大漢,碩惠加於生人。巍巍之業,可聞而不可及;蕩蕩之勛,可誦而不可名。古之帝王,左右置史;禮記玉藻曰:「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漢之舊典,世有註記。夫道有夷崇,治有進退。若善政不述,細異輒書,是為堯湯負洪水大旱之責,而無咸熙假天之美;咸,皆也。熙,廣也。尚書曰:「庶績咸熙。」言堯之朝政,眾功皆廣。假音格,至也。尚書曰:「祐我烈祖,格於皇天。」言伊尹佐湯,功至於天也。堯洪水九載,湯大旱七年。高宗成王有雉雊迅風之變,而無中興康寧之功也。高宗,殷王也,小乙之子,名武丁。當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高宗修德,殷道中興。成王疑周公,乃有雷電大風之變,成王改過,幾致刑措也。上考詩書,有虞二妃,周室三母,尚書曰:「釐降二女於媯汭,嬪於虞。」三母謂后稷母姜嫄,文王母大任,武王母大姒也。詩大雅曰:「厥初生人,時維姜嫄。」又曰:「大任有身,生此文王。」又曰「太姒嗣徽音,則百斯男」也。修行佐德,詩云:「既有烈考,亦有文母。」是佐德。思不逾閾。閾,門限也。左傳曰:「婦人送迎不出門,見兄弟不逾閾。」未有內遭家難,外遇災害,覽緫大麓,經營天物,麓,錄也。言大錄萬機之政。書曰「納於大麓」,又曰「暴殄天物」也。功德巍巍若茲者也。冝令史官著長樂宮注、聖德頌,以敷宣景燿,勒勛金石,縣之日月,易曰:「縣象着明,莫大於日月。」攄之罔極,以崇陛下烝烝之孝。」廣雅曰:「攄,舒也。」孔安國注尚書曰:「烝烝猶進進也。」帝從之。
六年,太后詔征和帝弟濟北、河閒王子男女年五歲以上四十餘人,又鄧氏近親子孫三十餘人,並為開邸第,蒼頡篇曰:「邸,舍也。」敎學經書,躬自監試。尚幼者,使置師保,朝夕入宮,撫循詔導,詔,告也。恩愛甚渥。乃詔從兄河南尹豹、越騎校尉康等曰:「吾所以引納群子,置之學官者,實以方今承百王之敝,時俗淺薄,巧偽滋生,五經衰缺,不有化導,將遂陵遟,故欲褒崇聖道,以匡失俗。傳不云乎:『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難矣哉!』論語孔子言也。言人終日飽食,不措心於道義。難矣哉,言終無遠大也。今末世貴戚食祿之家,溫衣美飯,乘堅驅良,堅謂好車,良謂善馬也。墨子曰:「聖王為衣服之法,堅車良馬,不知貴也。」而面牆術學,不識臧否,尚書曰「弗學牆面」也。斯故禍敗所從來也。永平中,四姓小侯皆令入學,小侯,解見明紀。所以矯俗厲薄,反之忠孝。先公既以武功書之竹帛,兼以文德敎化子孫,先公謂鄧禹。禹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故曰文德也。故能束脩,不觸羅網。言能自約束修整也。誠令兒曹上述祖考休烈,下念詔書夲意,則足矣。其勉之哉!」
康以太后乆臨朝政,心懷畏懼,託病不朝。太后使內人問之。時宮婢出入,多能有所毀譽,其耆宿者皆稱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聞,詬之曰:「汝我家出,爾敢爾邪!」婢怒,還說康詐疾而言不遜。太后遂免康官,遣歸國,絕屬籍。
永寧二年二月,寢病漸篤,乃乘輦於前殿,見侍中、尚書,因北至太子新所繕宮。還,大赦天下,賜諸園貴人、王、主、群僚錢布各有差。詔曰:「朕以無德,托母天下,而薄祐不天,早離大憂。延平之際,海內無主,元元厄運,危於累卵。說苑曰:「晉靈公驕奢,造九層之台,國困人貧,恥功不成。令曰:『左右諫者斬也。』荀息乃求見。公曰:『諫邪?』息曰:『不敢。臣能累十二博棋,加九雞子其上。』公曰:『危哉。』息曰:『復有危於此者。公為九層之台,男女不得耕織,社稷一滅,君何所望!』君曰:『寡人之過。』乃壞台焉。」勤勤苦心,不敢以萬乘為樂,上欲不欺天愧先帝,下不違人負宿心,誠在濟度百姓,以安劉氏。自謂感徹天地,當蒙福祚,而喪禍內外,傷痛不絕。內外謂新野君薨及和、殤二帝崩也。頃以廢病沈滯,乆不得侍祠,自力上原陵,加欬逆唾血,遂至不解。存亡大分,無可柰何。公卿百官,其勉盡忠恪,以輔朝廷。」三月崩。在位二十年,年四十一。合葬順陵。
論曰:鄧後稱制終身,號令自出,術謝前政之良,身闕明辟之義,前政謂周公也。辟,君也。尚書曰「朕復子明辟」,言周公攝位,復還成王。今太后不還,故曰闕也。至使嗣主側目,斂衽於虛器,器謂神器,諭帝位也。直生懷懣,懸書於象魏。象魏,闕也。直生,杜根等上書,請太后還政。借之儀者,殆其惑哉!借猶假也。殆,近也。言太后不還政於安帝,近可惑也。然而建光之後,王柄有歸,太后建光之中崩,歸政安帝。遂乃名賢戮辱,便孽党進,帝寵用乳母王聖及其女伯榮,出入宮掖,通傳奸賂,太尉楊震及鄧隲等皆被中官譖誅也。衰斁之來,茲焉有徵。斁,敗也。安帝臨政,衰敗逾甚,故曰有徵也。故知持權引謗,所幸者非己;焦心恤患,自強者唯國。言執持朝權以招眾謗者,所幸不為己身,唯憂國也。是以班母一說,闔門辭事;太后兄大將軍隲,以母憂上書乞身,太后不許,以問班昭,乃許之。語見昭傳也。愛侄微愆,髡剔謝罪。太后兄隲子鳳受遺事泄,隲遂髡妻及鳳以謝天下。語見隲傳。將杜根逢誅,未值其誠乎!誠,信也。言未為太后所信。但蹊田之牛,奪之已甚。左傳申叔時曰:「牽牛以蹊人之田而奪之牛,牽牛以蹊者信有罪矣,而奪之牛,罰已重矣。」此喻杜根。上書雖曰有罪,太后殺之為過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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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下‧皇后紀第十下 安思閻皇后 順烈梁皇后 孝崇匽皇后 桓帝懿獻梁皇后 孝桓鄧皇后 桓思竇皇后 孝仁董皇后 孝靈宋皇后 靈思何皇后 獻帝伏皇后 獻穆曹皇后
安思閻皇后諱姬,諡法曰:「謀慮不愆曰思。」河南滎陽人也。祖父章,永平中為尚書,以二妹為貴人。章精力曉舊典,乆次,當遷以重職,顯宗為後宮親屬,竟不用,出為步兵校尉。漢官儀曰「比二千石,掌宿衛兵,屬北軍中候」也。章生暢,暢生後。
後有才色。元初元年,以選入掖庭,甚見寵愛,為貴人。二年,立為皇后。後專房妒忌,帝幸宮人李氏,生皇子保,遂鴆殺李氏。鴆,毒鳥也。食蝮。以其羽畫酒中,飲之立死。三年,以後父侍中暢為長水校尉,封北冝春侯,北冝春,縣,屬汝南郡。以豫章有冝春,故此加北。故城在今豫州汝陽縣西南也。食邑五千戶。四年,暢卒,諡曰文侯,子顯嗣。
建光元年,鄧太后崩,帝始親政事。顯及弟景、耀、晏並為卿校,典禁兵。延光元年,更封顯長社縣侯,長社,縣,屬潁川郡。前書音義曰:「其社中樹暴長,故名長社。」今許州縣。食邑萬三千五百戶,追尊后母宗為滎陽君。續漢志曰:「婦人封君,儀比公主,油犍軿車,帶綬以采組為緄帶,各如其綬色,黃金辟邪加其首為帶。」顯、景諸子年皆童齔,大戴禮曰:「男八歲而齔,女七歲而齔。」齔,毀齒也,音初刃反。並為黃門侍郎。後寵既盛,而兄弟頗與朝權,後遂與大長秋江京、中常侍樊豐等共譖皇太子保,廢為濟陰王。
四年春,後從帝幸章陵,帝道疾,崩於葉縣。後、顯兄弟及江京、樊豐等謀曰:「今晏駕道次,晏,晚也。臣下不敢斥言帝崩,猶言晚駕而出。濟陰王在內,邂逅公卿立之,還為大害。」乃偽雲帝疾甚,徙御臥車。行四日,驅馳還宮。明日,詐遣司徒劉喜詣郊廟社稷,告天請命。其夕,乃發喪。尊后曰皇太后。皇太后臨朝,蔡邕獨斷曰:「少帝即位,太后即代攝政,臨前殿,朝群臣。太后東面,少帝西面。群臣奏事上書,皆為兩通,一詣後,一詣少帝。」以顯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
太后欲乆專國政,貪立幼年,與顯等定策禁中,迎濟北惠王子北郷侯懿,惠王名壽,章帝子也。立為皇帝。顯忌大將軍耿寶耿弇之弟舒之孫。位尊權重,威行前朝,乃風有司奏寶及其黨與中常侍樊豐、虎賁中郎將謝惲、惲弟侍中篤、篤弟大將軍長史宓、善文曰:「惲字伯周。宓字仲周,篤字季周。」侍中周廣、阿母野王君王聖、聖女永、永婿黃門侍郎樊嚴等,更相阿黨,互作威福,探刺禁省,更為唱和,皆大不道。豐、惲、廣皆下獄死,家屬徙比景;比景,縣名,屬日南郡。前書音義曰:「日中於頭上,景在己下,故名之。」宓、嚴減死,髡鉗;貶寶為則亭侯,遣就國,自殺;王聖母子徙雁門。於是景為衛尉,耀城門校尉,晏執金吾,兄弟權要,威福自由。
少帝立二百餘日而疾篤,顯兄弟及江京等皆在左右。京引顯屏語曰:「北郷侯病不解,國嗣冝時有定。前不用濟陰王,今若立之,後必當怨,人何不早征諸王子,簡所置乎?」顯以為然。及少帝薨,京白太后,征濟北、河閒王子。未至,而中黃門孫程合謀殺江京等,立濟陰王,是為順帝。顯、景、晏及黨與皆伏誅,遷太后於離宮,家屬徙比景。明年,太后崩。在位十二年,合葬恭陵。
帝母李氏瘞在洛陽城北,帝初不知,莫敢以聞。及太后崩,左右白之,帝感悟發哀,親到瘞所,更以禮殯,上尊諡曰恭愍皇后,葬恭北陵,為策書金匱,藏於世祖廟。在恭陵之北,因以為名。漢官儀曰:「置陵園令、食監各一人,秩皆六百石。」金匱,緘之以金。
順烈梁皇后諱妠,諡法曰:「執德尊業曰烈。」聲類曰:「妠,娶也,音納。」大將軍商之女,恭懷皇后弟之孫也。後生,有光景之祥。少善女工,好史書,九歲能誦論語,治韓詩,韓嬰所傳詩也。大義略舉。常以列女圖畫置於左右,以自監戒。劉向撰列女傳八篇,圖畫其象。父商深異之,竊謂諸弟曰:「我先人全濟河西,所活者不可勝數。商曾祖統,更始二年補中郎將、酒泉太守,使安集涼州。時西河擾亂,眾議以統素有威信,乃推統與竇融共完全五郡。雖大位不究,而積德必報。若慶流子孫者,儻興此女乎?」
永建三年,與姑俱選入掖庭,時年十三。相工茅通見後,驚,再拜賀曰:「此所謂日角偃月,相之極貴,臣所未嘗見也。」太史卜兆得壽房,又筮得坤之比,易坤卦六五爻,變而之比,比九五,象曰:「顯比之吉,位正中也。」九五居得其位,下應於上,故吉。遂以為貴人。常特被引御,從容辭於帝曰:「夫陽以博施為德,陰以不專為義,螽斯則百,福之所由興也。詩國風序曰:「言后妃若螽斯不妒忌,則子孫眾多也。」詩大雅曰「太姒嗣徽音,則百斯男」也。願陛下思雲雨之均澤,識貫魚之次序,易曰:「雲行雨施,品物流形。」剝卦曰:「貫魚,以宮人寵,無不利。」剝,坤下艮上,五陰而一陽,眾陰在下,駢頭相次,似貫魚也。使小妾得免罪謗之累。」由是帝加敬焉。
陽嘉元年春,有司奏立長秋宮,以乘氏侯商先帝外戚,商祖姑,章帝貴人,生和帝也。春秋之義,娶先大國,公羊傳曰,天子娶於紀。紀本子爵也,先褒為侯,言王者不娶於小國也。梁小貴人冝配天祚,正位坤極。正其內位,居陰德之極也。易曰「女正位乎內」也。帝從之,乃於壽安殿立貴人為皇后。壽安是德陽宮內殿名。後既少聦惠,深覽前世得失,雖以德進,不敢有驕專之心,每日月見謫,謫,責也。禮記云:「陽事不得,謫見於天,日為之食。陰事不得,謫見於天,月為之食。」輒降服求愆。
建康元年,帝崩。後無子,美人虞氏子炳立,是為沖帝。尊后為皇太后,太后臨朝。沖帝尋崩,復立質帝,猶秉朝政。
時楊、徐劇賊寇擾州郡,西羌、鮮卑及日南蠻夷攻城暴掠,賦斂煩數,官民困竭。太后夙夜勤勞,推心杖賢,委任太尉李固等,拔用忠良,務崇節儉。其貪叨罪慝,貪財曰叨。慝,惡也。多見誅廢。分兵討伐,群寇消夷。故海內肅然,宗廟以寧。而兄大將軍兾鴆殺質帝,專權暴濫,忌害忠良,數以邪說疑誤太后,遂立桓帝而誅李固。太后又溺於宦官,多所封寵,以此天下失望。
和平元年春,歸政於帝,太后寢疾遂篤,乃御輦幸宣德殿,見宮省官屬及諸梁兄弟。詔曰:「朕素有心下結氣,從閒以來,加以浮腫,逆害飲食,寖以沈困,寖,漸也。比使內外勞心請禱。私自忖度,日夜虛劣,不能復與群公卿士共相終竟。援立聖嗣,恨不乆育養,見其終始。今以皇帝、將軍兄弟委付股肱,其各自勉焉。」後二日而崩。在位十九年,年四十五。合葬憲陵。
虞美人者,以良家子年十三選入掖庭,續漢志曰:「美人父詩為郎中,詩父衡屯騎校尉。」又生女舞陽長公主。自漢興,母氏莫不尊寵。順帝既未加美人爵號,而沖帝早夭,大將軍梁兾秉政,忌惡佗族,故虞氏抑而不登,但稱「大家」而已。
陳夫人者,家本魏郡,少以聲伎入孝王宮,得幸,生質帝。亦以梁氏故,榮寵不及焉。
熹平四年,小黃門趙祐、續漢志曰:「小黃門,六百石,宦者,無員,掌侍左右,受尚書事。上在內宮,關通中外,及中宮以下眾事,諸公主及王大妃等疾苦,則使問之。」議郎卑整上言:風俗通曰:「卑氏,鄭大夫卑諶之後,漢有卑躬,為北平太守。」「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公羊傳曰:「桓公幼而貴,隱公長而卑。桓何以貴?母貴也。母貴則子何以貴?子以母貴,母以子貴。」隆漢盛典,尊崇母氏,凡在外戚,莫不加寵。今沖帝母虞大家,質帝母陳夫人,皆誕生聖皇,而未有稱號。夫臣子雖賤,尚有追贈之典,況二母見在,不蒙崇顯之次,無以述遵先世,垂示後世也。」帝感其言,乃拜虞大家為憲陵貴人,陳夫人為渤海孝王妃,孝王名鴻,章帝子千乘貞王伉之孫。鴻生質帝,帝立,徙勃海焉。使中常侍持節授印綬,遣太常以三牲告憲陵、懷陵、靜陵焉。懷陵,沖帝陵。靜陵,質帝陵。
孝崇匽皇后諱明,匽音偃。為蠡吾侯翼媵妾,蠡吾侯翼,河閒王開子,和帝孫。生桓帝。桓帝即位,明年,追尊翼為孝崇皇,陵曰博陵,以後為博園貴人。和平元年,梁太后崩,乃就博陵尊后為孝崇皇后。遣司徒持節奉策授璽綬,齎乘輿器服,備法物。宮曰永樂。置太僕、少府以下,皆如長樂宮故事。漢官儀曰:「帝祖母稱長信宮,帝母稱長樂宮,故有長信少府、長樂少府及職吏,皆宦者為之。」又置虎賁、羽林衛士,起宮室,分鉅鹿九縣為後湯沐邑。在位三年,元嘉二年崩。以帝弟平原王石為喪主,〕石,蠡吾侯翼子,桓帝兄。斂以東園畫梓壽器、玉匣、飯含之具,禮儀制度比恭懷皇后。東園,署名,屬少府,掌為棺器。梓木為棺,以漆畫之。稱壽器者,欲其乆長也,猶如壽堂、壽宮、壽陵之類也。漢舊儀曰:「
梓棺長二丈,崇廣四尺。」玉匣者,腰已下為匣,至足亦縫,以黃金為鏤。飯含者,以珠玉實口。使司徒持節,大長秋奉吊祠,賻錢四千萬,公羊傳曰:「貨財曰賻。」布四萬匹,中謁者僕射典護喪事,侍御史護大駕鹵簿。漢官儀曰:「天子車駕次第謂之鹵簿。有大駕、法駕、小駕。大駕公卿奉引,大將軍參乘,太僕御,屬車八十一乘,備千乘萬騎,侍御史在左駕馬,詢問不法者。」今儀比車駕,故以侍御史監護焉。詔安平王豹、河閒王建、勃海王悝,悝音恢。長社、益陽二長公主,長社公主,桓帝姊,耿弇弟霸玄孫援尚焉。益陽公主,桓帝妹,侍中寇榮從兄子尚焉。與諸國侯三百里內者,及中二千石、二千石、令、長、相,皆會葬。將作大匠復土,繕廟,合葬博陵。
桓帝懿獻梁皇后諱女瑩,諡法曰:「溫和聖善曰懿,聦明叡知曰獻。」順烈皇后之女弟也。帝初為蠡吾侯,梁太后征,欲與後為婚,未及嘉禮,嘉禮,婚禮。會質帝崩,因以立帝。明年,有司奏太后曰:「春秋迎王后於紀,在塗則稱後。公羊傳曰:「祭公來逆王后於紀。」傳曰:「祭公者何?天子之三公。其稱王后何?王者無外,其辭成矣。」今大將軍兾女弟,膺紹聖善。膺,當也。紹,嗣也。聖善謂母也,言娶妻當嗣親也。詩云:「母氏聖善。」結婚之際,有命既集,謂太后先有令許結親也。詩云「天監在下,有命既集」也。冝備禮章,時進征幣。征,成也。納幣以成婚。請下三公、太常案禮儀。」奏可。於是悉依孝惠皇帝納後故事,聘黃金二萬斤,納采雁璧乘馬束帛,一如舊典。漢書舊儀:「娉皇后,黃金萬斤。」呂后為惠帝娶魯元公主女,故特優其禮也。儀禮曰:「納採用雁。」鄭玄注曰:「納其採擇之禮。用雁,取順陰陽往來也。」周禮:「王者穀圭以聘女。」鄭玄注云:「士大夫已上,乃以玄纁束帛,天子加以穀圭,諸侯加以大璋。」然禮稱以圭,此雲用璧,形制雖異,為玉同也。乘馬,四匹馬也。雜記曰:「納幣一束,束五兩,兩五尋。」然則每端二丈也。建和元年六月始入掖庭,八月立為皇后。
時太后秉政而梁兾專朝,故後獨得寵幸,自下莫得進見。後藉姊兄蔭埶,恣極奢靡,宮幄雕麗,服御珍華,巧飾制度,兼倍前世。及皇太后崩,恩愛稍衰。後既無子,潛懷怨忌,每宮人孕育,鮮得全者。帝雖迫畏梁兾,不敢譴怒,然見御轉稀。至延熹三年,後以憂恚崩,在位十三年,葬懿陵。其歲,誅梁兾,廢懿陵為貴人冢焉。
桓帝鄧皇后諱猛女,和熹皇后從兄子鄧香之女也。母宣,初適香,生後。改嫁梁紀,紀者,大將軍梁兾妻孫壽之舅也。後少孤,隨母為居,因冒姓梁氏。兾妻見後貌美,永興中進入掖庭,為采女,絕幸。采,擇也,以因採擇而立名。明年,封兄鄧演為南頓侯,位特進。演卒,子康嗣。及懿獻後崩,梁兾誅,立後為皇后。帝惡梁氏,改姓為薄,封后母宣為長安君。四年,有司奏後本郎中鄧香之女,不冝改易它姓,於是復為鄧氏。追封贈香車騎將軍安陽侯印綬,更封宣、康大縣,宣為昆陽君,康為沘陽侯,賞賜巨萬計。巨,大也。大萬謂萬萬也。宣卒,賵贈葬禮,皆依後母舊儀。以康弟統襲封昆陽侯,位侍中;統從兄會襲安陽侯,為虎賁中郎將;又封統弟秉為淯陽侯。宗族皆列校、郎將。
帝多內幸,博採宮女至五六千人,及驅役從使,復兼倍於此。而後恃尊驕忌,與帝所幸郭貴人更相譖訴。八年,詔廢后,送暴室,以憂死。漢官儀曰:「暴室在掖庭內,丞一人,主宮中婦人疾病者。其皇后、貴人有罪,亦就此室也。」立七年。葬於北邙。從父河南尹萬世及會皆下獄死。統等亦系暴室,免官爵,歸本郡,財物沒入縣官。
桓思竇皇后諱妙,章德皇后從祖弟之孫女也。父諱武。延熹八年,鄧皇后廢,後以選入掖庭為貴人,其冬,立為皇后,而御見甚稀,帝所寵唯采女田聖等。永康元年冬,帝寢疾,遂以聖等九女皆為貴人。及崩,無嗣,後為皇太后。太后臨朝定策,立解犢亭侯宏,是為靈帝。
太后素忌忍,積怒田聖等,桓帝梓宮尚在前殿,遂殺田聖。又欲盡誅諸貴人,中常侍管霸、蘇康苦諫,乃止。時太后父大將軍武謀誅宦官,而中常侍曹節等矯詔殺武,遷太后於南宮雲台,家屬徙比景。
竇氏雖誅,帝猶以太后有援立之功,建寧四年十月朔,率群臣朝於南宮,親饋上壽。黃門令董萌漢官儀曰:「黃門令秩六百石。」因此數為太后訴怨,帝深納之,供養資奉有加於前。中常侍曹節、王甫疾萌附助太后,誣以謗訕永樂宮,靈帝母所居也。訕,謗毀也。萌坐下獄死。熹平元年,太后母卒於比景,太后感疾而崩。立七年。合葬宣陵。
孝仁董皇后諱某,河閒人。為解犢亭侯萇夫人,萇,河閒孝王開孫淑之子也。生靈帝。建寧元年,帝即位,追尊萇為孝仁皇,陵曰慎陵,以後為慎園貴人。及竇氏誅,明年,帝使中常侍迎貴人,並征貴人兄寵到京師,上尊號曰孝仁皇后,居南宮嘉德殿,嘉德殿在九龍門內。宮稱永樂。拜寵執金吾。後坐矯稱永樂後屬請,下獄死。
及竇太后崩,始與朝政,使帝賣官求貨,自納金錢,盈滿堂室。中平五年,以後兄子衛尉脩侯重脩,今德州縣也,故城在縣南。「脩」今作「蓨」,音條。為票騎將軍,領兵千餘人。初,後自養皇子協,數勸帝立為太子,而何皇后恨之,議未及定而帝崩。何太后臨朝,重與太后兄大將軍進權埶相害,後每欲參干政事,太后輒相禁塞。後忿恚詈言曰:「汝今輈張,怙汝兄耶?輈張猶彊梁也。當敕票騎斷何進頭來。」何太后聞,以告進。進與三公及弟車騎將軍苗等奏:「孝仁皇后使故中常侍夏惲、永樂太僕封諝等交通州郡,漢官儀曰:「永樂太僕,用中人為之。」辜較在所珍寶貨賂,悉入西省。辜較,解見靈紀。西省,即謂永樂宮之司。蕃後故事不得留京師,蕃後謂平帝母衛姬。時王莽攝政,恐其專權,後不得留在京師,故云故事也。輿服有章,膳羞有品。請永樂後遷宮本國。」奏可。何進遂舉兵圍驃騎府,收重,重免官自殺。後憂怖,疾病暴崩,在位二十二年。民間歸咎何氏。喪還河閒,合葬慎陵。
靈帝宋皇后諱某,扶風平陵人也,肅宗宋貴人之從曾孫也。建寧三年,選入掖庭為貴人。明年,立為皇后。父酆,執金吾,封不其郷侯。不其,縣,屬琅邪郡,故城在今萊州即墨縣西南,蓋其縣之郷也。其音基。決錄註:「酆字伯遇。」
後無寵而居正位,後宮幸姬眾,共譖毀。初,中常侍王甫枉誅勃海王悝及妃宋氏,熹平元年,王甫譖悝與中常侍鄭颯交通,欲迎立悝,悝自殺,妃死獄中也。妃即後之姑也。甫恐後怨之,及與太中大夫程阿共構言皇后挾左道祝詛,禮記曰:「執左道以亂眾,殺無赦。」鄭玄注云:「左道,若巫蠱也。」帝信之。光和元年,遂策收璽綬。後自致暴室,以憂死。在位八年。父及兄弟並被誅。諸常侍、小黃門在省闥者,皆憐宋氏無辜,共合錢物,收葬廢后及酆父子,歸宋氏舊塋皋門亭。詩云:「迺立皋門。」注云:「王之郭門曰皋門。」漢官儀曰:「十二門皆有亭。」
帝后夢見桓帝怒曰:「宋皇后有何罪過,而聽用邪孽,使絕其命?勃海王悝既已自貶,又受誅斃。今宋氏及悝自訴於天,上帝震怒,上帝,天也。震,動也。書曰「帝乃震怒」也。罪在難救。」夢殊明察。帝既覺而恐,以事問於羽林左監許永續漢志曰:「羽林左監一人,秩六百石,主羽林左騎。右亦如之。」「永」或作「詠」。曰:「此何祥?其可攘乎?」攘謂除也。永對曰:「宋皇后親與陛下共承宗廟,母臨萬國,曆年已乆,海內蒙化,過惡無聞。而虛聽讒妒之說,以致無辜之罪,身嬰極誅,禍及家族,天下臣妾,咸為怨痛。勃海王悝,桓帝母弟也。處國奉藩,未嘗有過。陛下曾不證審,遂伏其辜。昔晉侯失刑,亦夢大厲被發屬地。左傳曰:「晉侯夢大厲,被發及地,搏膺而踴曰:『殺余孫,不義,余得請於帝矣。』」杜預注曰:「厲鬼,趙氏之先祖也。晉侯先殺趙同、趙括,故怒也。」天道明察,鬼神難誣。冝並改葬,以安冤魂。反宋後之徙家,復勃海之先封,以消厥咎。」帝弗能用,尋亦崩焉。
靈思何皇后諱某,南陽宛人。家本屠者,以選入掖庭。風俗通曰,漢以八月筭人。後家以金帛賂遺主者以求入也。長七尺一寸。生皇子辯,養於史道人家,號曰史侯。道人謂道術之人也。獻帝春秋曰:「靈帝數失子,不敢正名,養道人史子眇家,號曰史侯。」拜後為貴人,甚有寵幸。性彊忌,後宮莫不震懾。
光和三年,立為皇后。明年,追號後父真為車騎將軍、舞陽宣德侯,因封后母興為舞陽君。時王美人任娠,左傳曰:「邑姜方娠。」杜預注曰:「懷胎為娠。」音之刃反,一音身。畏後,乃服藥欲除之,而胎安不動,又數夢負日而行。四年,生皇子恊,後遂鴆殺美人。帝大怒,欲廢后,諸宦官固請得止。董太后自養協,號曰董侯。
王美人,趙國人也。祖父苞,五官中郎將。美人丰姿色,聦敏有才明,能書會計,會計謂揔會其數而筭。以良家子應法相選入掖庭。帝愍協早失母,又思美人,作追德賦、令儀頌。
中平六年,帝崩,皇子辯即位,尊后為皇太后。太后臨朝。後兄大將軍進欲誅宦官,反為所害;舞陽君亦為亂兵所殺。并州牧董卓被征,將兵入洛陽,陵虐朝庭,遂廢少帝為弘農王而立協,是為獻帝。扶弘農王下殿,北面稱臣。太后鯁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董卓又議太后踧迫永樂宮,至令憂死,逆婦姑之禮,乃遷於永安宮,因進鴆,弒而崩。在位十年。董卓令帝出奉常亭舉哀,華延洛陽記曰:「城內有奉常亭。」公卿皆白衣會,不成喪也。有凶事素服而朝,謂之白衣會。左傳曰:「不書葬,不成喪。」合葬文昭陵。
初,太后新立,當謁二祖廟,欲齋,輒有變故,如此者數,竟不克。時有識之士心獨怪之,後遂因何氏傾沒漢祚焉。
明年,山東義兵大起,討董卓之亂。卓乃置弘農王於閣上,使郎中令李儒進鴆,曰:「服此藥,可以辟惡。」王曰:「我無疾,是欲殺我耳!」不肯飲。強飲之,不得已,乃與妻唐姬及宮人飲讌別。酒行,王悲歌曰:「天道易兮我何艱!棄萬乘兮退守蕃。逆臣見迫兮命不延,逝將去汝兮適幽玄!」因令唐姬起舞,姬抗袖而歌抗,舉也。曰:「皇天崩兮后土頹,史記,周烈王崩,周人謂齊威王曰「天崩地坼」也。身為帝兮命夭摧。死生路異兮從此乖,柰我焭獨兮心中哀!」因泣下嗚咽,坐者皆歔欷。王謂姬曰:「卿王者妃,埶不復為吏民妻。自愛,從此長辭!」遂飲藥而死。時年十八。
唐姬,潁川人也。王薨,歸郷里。父會稽太守瑁欲嫁之,姬誓不許。及李傕破長安,遣兵鈔關東,略得姬。傕因欲妻之,固不聽,而終不自名。不自名少帝之姬也。袁宏紀曰:「為傕所略,不敢自言。」尚書賈詡知之,魏志曰:「詡字文和,武威姑臧人。少時漢陽閻忠見而異之,曰:『詡有良、平之才。』」以狀白獻帝。帝聞感愴,乃下詔迎姬,置園中,使侍中持節拜為弘農王妃。
初平元年二月,葬弘農王於故中常侍趙忠成壙中,趙忠先有成壙,因而葬焉。諡曰懷王。
帝求母王美人兄斌,斌將妻子詣長安,賜第宅田業,拜奉車都尉。
興平元年,帝加元服。有司奏立長秋宮。詔曰:「朕稟受不弘,遭值禍亂,未能紹先,以光故典。皇母前薨,未卜宅兆,禮章有闕,中心如結。詩云:「心如結兮。」三歲之戚,蓋不言吉,且須其後。」於是有司乃奏追尊王美人為靈懷皇后,改葬文昭陵,儀比敬、恭二陵,敬,章帝陵。恭,安帝陵。使光祿大夫持節行司空事奉璽綬,斌與河南尹駱業復土。
斌還,遷執金吾,封都亭侯,凡言都亭者,並城內亭也。漢法,大縣侯位視三公,小縣侯位視上卿,郷侯、亭侯視中二千石也。食邑五百戶。病卒,贈前將軍印綬,謁者監護喪事。長子端襲爵。
獻帝伏皇后諱壽,琅邪東武人,東武,今密州諸城縣。大司徒湛之八世孫也。父完,沈深有大度,襲爵不其侯,尚桓帝女陽安公主,陽安,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朗山縣東北。為侍中。
初平元年,從大駕西遷長安,後時入掖庭為貴人。興平二年,立為皇后,完遷執金吾。帝尋而東歸,李傕、郭汜等追敗乘輿於曹陽,帝乃潛夜度河走,度所在今陝州陝縣北。水經曰銅翁仲所沒處,是獻帝東遷潛度所。六宮皆步行出營。周禮曰:「王后率六宮之人。」鄭玄注曰:「六宮之人,夫人以下,分居後之六宮者。」後手持縑數匹,董承使符節令孫徽以刃脅奪之,殺傍侍者,血濺後衣。濺音子見反。既至安邑,御服穿敝,唯以棗栗為糧。建安元年,拜完輔國將軍,儀比三司。完以政在曹操,自嫌尊戚,乃上印綬,拜中散大夫,尋遷屯騎校尉。十四年卒,子典嗣。
自帝都許,守位而已,宿衛兵侍,莫非曹氏黨舊姻戚。議郎趙彥嘗為帝陳言時策,曹操惡而殺之。其餘內外,多見誅戮。操後以事入見殿中,帝不任其憤,因曰:「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垂恩相舍。」操失色,俛仰求出。舊儀,三公領兵朝見,令虎賁執刃挾之。操出,顧左右,汗流浹背,浹,徹也,音子協反。自後不敢復朝請。董承女為貴人,操誅承而求貴人殺之。帝以貴人有 2171f.gif ,孕也。」音仁蔭反。累為請,不能得。後自是懷懼,乃與父完書,言曹操殘逼之狀,令密圖之。完不敢發。至十九年,事乃露泄。操追大怒,遂逼帝廢后,假為策曰:「皇后壽,得由卑賤,登顯尊極,自處椒房,漢官儀曰:「皇后稱椒房,取其蕃實之義也。」詩云:「椒聊之實,蕃衍盈升。」二紀於茲。既無任、姒徽音之羙,大任,文王母。大姒,武王母。徽,美也。詩云:「大姒嗣徽音。」又乏謹身養己之福,左傳曰:「人受天地之中而生,謂之命。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而陰懷妒害,苞藏禍心,弗可以承天命,奉祖宗。今使御史大夫郗慮持節策詔,其上皇后璽綬,蔡邕獨斷曰:「皇后赤綬玉璽。」續漢志曰:「乘輿黃赤綬,四彩黃赤縹紺,淳黃圭,綬長二丈九尺九寸,五百首。太皇太后、皇太后,其綬皆與乘輿同。」退避中宮,遷於它館。嗚呼傷哉!自壽取之,未致於理,為幸多焉。」又以尚書令華歆為郗慮副,魏志曰:「華歆字子魚,平原高唐人。代荀彧為尚書令。慮字鴻預,山陽高平人。」勒兵入宮收後。閉戶藏壁中,歆就牽後出。時帝在外殿,引慮於坐。後被發徒跣行泣過訣曰:「不能復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顧謂慮曰:「郗公,天下寧有是邪?」遂將後下暴室,以幽崩。所生二皇子,皆鴆殺之。後在位二十年,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餘人,母盈等十九人徙涿郡。
獻穆曹皇后諱節,諡法曰:「布德執義曰穆。」魏公曹操之中女也。建安十八年,操進三女憲、節、華為夫人,聘以束帛玄纁五萬匹,小者待年於國。留住於國,以待年長。十九年,並拜為貴人。及伏皇后被弒,明年,立節為皇后。魏受禪,遣使求璽綬,後怒不與。如此數輩,後乃呼使者入,親數讓之,以璽抵軒下,抵,擲也。軒,闌板也。因涕泣橫流曰:「天不祚爾!」左右皆莫能仰視。後在位七年。魏氏既立,以後為山陽公夫人。自後四十一年,魏景初元年薨,合葬禪陵,車服禮儀皆依漢制。
論曰:漢世皇后無諡,皆因帝諡以為稱。雖呂氏專政,上官臨制,亦無殊號。上官,昭帝后也。中興,明帝始建光烈之稱,其後並以德為配,至於賢愚優劣,混同一貫,故馬、竇二後俱稱德焉。其餘唯帝之庶母及蕃王承統,以追尊之重,特為其號,如恭懷、孝崇之比是也。初平中,蔡邕始追正和熹之諡,蔡邕集諡議曰:「漢世母氏無諡,至於明帝始建光烈之稱,是後轉因帝號加之以德,上下優劣,混而為一,違禮『大行受大名,小行受小名』之制。諡法『有功安人曰熹』。帝后一體,禮亦冝同。大行皇太后諡冝為和熹。」其安思、順烈以下,皆依而加焉。
贊曰:坤惟厚載,陰正乎內。易曰:「坤厚載物。」又曰:「女正位乎內,男正位乎外。」詩美好逑,逑,匹也。詩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后妃有關睢之德,為君子好匹。易稱歸妹。兌下震上,歸妹卦也。婦人謂嫁曰歸,妹為少女之稱。兌為少陰,震為長陽,少陰而承長陽,恱以動之,歸妹之象也。以六五與九二相應,五為王侯,故易言「帝乙歸妹」。祁祁皇孋,言觀貞淑。祁祁,眾多也。孋亦儷也。觀,示也。言諸後皆示其貞淑,配皇為儷。案字書無「孋」字,相傳音麗,蕭該音離。媚茲良哲,承我天祿。班政蘭閨,宣禮椒屋。班固西都賦曰:「後宮則掖庭椒房,后妃之室。蘭林蕙草,披香發越。」蘭林,殿名,故言蘭閨。椒屋即椒房也。既雲德升,亦曰幸進。德升謂馬、鄧等也。幸進謂閻、何之類也。身當隆極,族漸河潤。公羊傳曰「河海潤千里」也。視景爭暉,方山並峻。乘剛多阻,行地必順。易屯卦象曰:「六二之難,乘剛也。」又坤卦曰:「牝馬地類,行地無疆。」王弼注云:「地之所以得無疆者,以卑順行之故也。」咎集驕滿,福協貞信。慶延自己,禍成誰釁。
漢制,皇女皆封縣公主,儀服同列侯。漢法,大縣侯視三公。其尊崇者,加號長公主,儀服同蕃王。蔡邕曰:「帝女曰公主,姊妹曰長公主。」建武十五年,封舞陽公主為長公主,即是帝女尊崇亦為長,非惟姊妹也。輿服志曰「長公主赤 262fa.gif 軿車,與諸侯同綬」也。諸王女皆封郷、亭公主,儀服同郷、亭侯。郷、亭侯視中二千石。肅宗唯特封東平憲王蒼、琅邪孝王京女為縣公主。東平王傳曰:「封蒼女五人為縣公主。」孝王女,傳不見其數。其後安帝、桓帝妹亦封長公主,同之皇女。案:鄧禹玄孫少府褒尚舞陰長公主,耿弇曾孫侍中良尚濮陽長公主,岑彭玄孫魏郡守熙尚涅陽長公主,來歙玄孫虎賁中郎將定尚平氏長公主,並安帝妹也。長社、益陽公主,桓帝妹也。解見上。其皇女封公主者,所生之子襲母封為列侯,溤定,獲嘉公主子,襲封獲嘉侯;馮奮,平陽公主子,襲封平陽侯。此其類也。皆傳國於後。郷、亭之封,則不傳襲。其職僚品秩,事在百官志。沈約謝儼傳曰:「范曄所撰十志,一皆托儼。搜撰垂畢,遇曄敗,悉蠟以覆車。宋文帝令丹陽尹徐湛之就儼尋求,巳不復得,一代以為恨。其志今闕。」續漢志曰:「諸公主家令一人,六百石;丞一人,三百石;其餘屬吏,增減無常。」漢官儀曰「長公主傅一人,私府長一人,食官一人,永巷長一人,家令一人,秩皆六百石,各有員吏。而郷公主傅一人,秩六百石,仆一人,六百石,家丞一人,三百石」也。不足別載,故附於後紀末。
皇女義王,建武十五年封舞陽長公主,適延陵郷侯太僕梁松。舞陽,縣,屬潁川郡。松,梁統之子。其傳云:「尚光武女舞陰公主。」又鄧訓傳:「舞陰公主子梁扈,有罪,訓與交通。」此雲舞陽,誤也。松坐誹謗誅。
皇女中禮,十五年封涅陽公主,適顯親侯大鴻臚竇固,涅陽,屬南陽郡。顯親,縣,屬漢陽郡。固,竇融子。肅宗尊為長公主。
皇女紅夫,十五年封館陶公主,適駙馬都尉韓光。光坐與淮陽王延謀反誅。
皇女禮劉,十七年封淯陽公主,適陽安侯長樂少府郭璜。璜,郭況子也。璜坐與竇憲謀反誅。
皇女綬,「綬」一作「緩」。二十一年封酈邑公主,適新陽侯世子陰豐。豐害主,誅死。酈,縣,屬南陽郡,音擲亦反。新陽,縣,屬汝南郡。豐,陰就子。
世祖五女
皇女姬,永平二年封獲嘉長公主,適楊邑侯將作大匠馮柱。獲嘉,縣,屬河內郡。楊邑,縣,屬太原郡。柱,馮魴子。
皇女奴,三年封平陽公主,平陽,縣,屬河東郡。適大鴻臚馮順。馮勤子也。
皇女迎,「迎」或作「延」。三年封隆慮公主,隆慮,縣,屬河內郡。適牟平侯耿襲。牟平,縣,屬東萊郡。襲,耿弇弟舒之子。
皇女次,二年封平氏公主。平氏,縣,屬南陽郡。既不言所適,不顯始終,蓋史闕之也。它皆仿此。
皇女致,三年封沁水公主,沁水,縣,屬河內郡。適高密侯鄧干。干,鄧震之子,禹之孫。
皇女小姬,十二年封平皋公主,平皋,縣,屬河內郡。適昌安侯侍中鄧蕃。昌安,縣,屬高密國。蕃,鄧襲子,禹之孫也。
皇女仲,十七年封浚儀公主,適軮侯黃門侍郎王度。「軮」,志作「軑」,音忕。師古曰:又音徒系反。軮,縣,屬江夏郡。度,王符子,霸之孫。
皇女惠,十七年封武安公主,適征羌侯世子黃門侍郎來棱,征羌,縣,屬汝南郡。棱,褒之子,歙之孫。安帝尊為長公主。
皇女臣,建初元年封魯陽公主。魯陽,縣,屬南陽郡。
皇女小迎,元年封樂平公主。樂平,太清縣,屬東郡,章帝更名。
皇女小民,元年封成安公主。成安,縣,屬潁川郡。
顯宗十一女
皇女男,建初四年封武德長公主。
皇女王,四年封平邑公主,平邑,縣,屬代郡,今魏郡昌樂東北又有平邑城。適黃門侍郎馮由。
皇女吉,永元五年封陰安公主。陰安,縣,屬魏郡。
肅宗三女。
皇女保,延平元年封脩武長公主。脩武,縣,屬河內郡。
皇女成,元年封共邑公主。共,縣,屬河內郡。
皇女利,元年封臨潁公主。縣,屬潁川郡。適即墨侯侍中賈建。即墨,縣,屬膠東國。建,賈參子,復之曾孫。
皇女興,元年封聞喜公主。聞喜,縣,屬河東郡。
和帝四女。
皇女生,永和三年封舞陽長公主。
皇女成男,三年封冠軍長公主。冠軍,縣,屬南陽郡。
皇女廣,永和六年封汝陽長公主。汝陽,縣,屬汝南郡。
順帝三女。
皇女華,延熹元年封陽安長公主,適不其侯輔國將軍伏完。完,伏湛五世孫。
皇女堅,七年封潁陰長公主。潁陰,縣,屬潁川郡。
皇女脩,九年封陽翟長公主。
桓帝三女。
皇女某,光和三年封萬年公主。
靈帝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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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一‧列傳第一 劉玄 劉盆子
劉玄字聖公,光武族兄也,爾雅曰:「族父之子相謂為族昆弟。」帝王紀曰:「舂陵戴侯熊渠生蒼梧太守利,利生子張,納平林何氏女,生更始。」弟為人所殺,聖公結客欲報之。客犯法,續漢書曰:「時聖公聚客,家有酒,請游徼飲,賔客醉歌,言『朝亨兩都尉,游徼後來,用調羹味』。游徼大怒,縛捶數百。」聖公避吏於平林。吏系聖公父子張。聖公詐死,使人持喪歸舂陵,吏乃出子張,聖公因自逃匿。
王莽末,南方饑饉,人庶群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爾雅曰:「芍,鳧茈。」郭璞曰:「生下田中,苗似龍鬚而細,根如指頭,黑色,可食。」芍音胡了反。鳧茈,續漢書作「符訾」。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眾數百人。於是諸亡命馬武、王常、成丹等往從之;共攻離郷聚,臧於綠林中,離郷聚謂諸郷聚離散,去城郭遠者。大曰郷,小曰聚。前書曰「收合離郷置大城中」,即其義也。綠林,山,在今荊州當陽縣東北也。數月閒至七八千人。地皇二年,王莽年也。荊州牧某史闕名也。發奔命二萬人攻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雲杜,縣名,屬江夏郡,故城在今復州沔陽縣西北。大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續漢書曰:「牧欲北歸隨,武等復遮擊之,鈎牧車屏泥,刺殺其驂乘,然不敢殺牧也。」遂攻拔竟陵。縣名,屬江夏郡,故城在今郢州長壽縣南。轉擊雲杜、安陸,安陸,縣,屬江夏郡,今安州縣也。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制。
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卬等續漢書「卬」作「印」。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七月,匡等進攻隨,未能下。隨,縣,屬南陽郡,今隨州縣。平林人陳牧、廖湛廖音力吊反。復聚眾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聖公因往從牧等,為其軍安集掾。欲其安集軍眾,故權以為官名。
是時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與諸部合兵而進。四年正月,破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斬之,號聖公為更始將軍。眾雖多而無所統一,諸將遂共議立更始為天子。二月辛巳,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陳兵大會。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素懦弱,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諸將,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成國上公,朱鮪大司馬,伯升大司徒,陳牧大司空,余皆九卿、將軍。五月,伯升拔宛。六月,更始入都宛城,盡封宗室及諸將,為列侯者百餘人。
更始忌伯升威名,遂誅之,以光祿勛劉賜為大司徒。前鍾武侯劉望起兵,略有汝南。時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既敗於昆陽,往歸之。八月,望遂自立為天子,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風俗通曰:「哀姓,魯哀公之後,因諡以為姓。」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三輔震動。是時海內豪桀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閒,遍於天下。
長安中起兵攻未央宮。九月,東海人公賔就斬王莽於漸台,風俗通曰:「公賔,姓也。魯大夫公賔庚之後。」漸台,太液池中台也。為水所漸潤,故以為名。收璽綬,傳首詣宛。更始時在便坐黃堂,取視之,喜曰:「莽不如是,當與霍光等。」寵姬韓夫人笑曰:「若不如是,帝焉得之乎?」更始恱,乃懸莽首於宛城市。是月,拔洛陽,生縛王匡、哀章,至,皆斬之。十月,使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並誅嚴尤、陳茂。更始遂北都洛陽,以劉賜為丞相。申屠建、李松自長安傳送乘輿服御,又遣中黃門從官奉迎遷都。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陽而西。初發,李松奉引,馬驚奔,觸北宮鐵柱,三馬皆死。續漢書曰:「馬禍也。時更始失道,將亡之徵。」
初,王莽敗,唯未央宮被焚而已,其餘宮館一無所毀。宮女數千,備列後庭,自鍾鼓、帷帳、輿輦、器服、太倉、武庫、官府、市里,不改於舊。更始既至,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俛首刮席不敢視。怍,顏色變也。俛,俯也。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乆吏,各驚相視。
李松與棘陽人趙萌說更始,冝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將軍劉祉為定陶王,劉賜為宛王,劉慶為燕王,劉歙為元氏王,大將軍劉嘉為漢中王,劉信為汝陰王;後遂立王匡為比陽王,王鳳為冝城王,朱鮪為膠東王,衛尉大將軍張卬為淮陽王,廷尉大將軍王常為鄧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申屠建為平氏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西平,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縣南也。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大司空陳牧為陰平王,陰平,縣,屬廣漢國。驃騎大將軍宋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曰:「臣非劉宗,不敢干典。」遂讓不受。乃徙鮪為左大司馬,劉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李通、王常等鎮撫關東。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有寵,遂委政於萌,日夜與婦人飲讌後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諸將識非更始聲,出皆怨曰:「成敗未可知,遽自縱放若此!」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乎!」起,扺破書案。扺,擊也。趙萌專權,威福自己。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劔擊之。自是無復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斬之,更始救請,不從。時李軼、朱鮪擅命山東,王匡、張卬橫暴三輔。其所授官爵者,皆群小賈豎,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繡面衣、錦袴、襜褕、諸於,罵詈道中。襜褕、諸於見光武紀。續漢志曰「時智者見之,以為服之不中,身之災也,乃奔入邊郡避之。是服妖也。其後為赤眉所殺」也。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公羊傳曰:「炊亨為養。」
軍帥將軍豫章李淑上書諫曰:「方今賊寇始誅,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冝慎其任。夫三公上應台宿,九卿下括河海,春秋漢含孳曰:「三公在天為三台,九卿為北斗,故三公象五嶽,九卿法河海,二十七大夫法山陵,八十一元士法谷阜,合為帝佐,以匡綱紀。」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埶,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冝釐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國。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陳,尚書顯官皆出庸伍,資亭長、賊捕之用,漢法,十里一亭,亭置一長。捕賊掾,專捕盜賊也。而當輔佐綱維之任。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毗益萬分,興化致理,譬猶縁木求魚,升山採珠。求之非所,不可得也。孟子對梁惠王曰:「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縁木求魚。」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但為陛下惜此舉厝。敗材傷錦,所冝至慮。孟子謂齊宣王曰:「為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為能勝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則王怒,以為不勝其任矣。」左傳子產謂子皮曰「子有美錦,不使人學制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而使學者制焉。其為美錦,不亦重乎?未嘗操刀而使之割,其傷實多」也。惟割既往謬妄之失,思隆周文濟濟之美。」割,絕也。詩大雅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更始怒,系淑詔獄。自是關中離心,四方怨叛。諸將出征,各自專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
十二月,赤眉西入關。
三年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劉嬰為天子。初,望見更始政亂,度其必敗,謂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嬰,平帝之嗣,雖王莽篡奪,而嘗為漢主。今皆雲劉氏真人,當更受命,欲共定大功,何如?」林等然之,乃於長安求得嬰,將至臨涇立之。今涇州縣也。聚黨數千人,望為丞相,林為大司馬。更始遣李松與討難將軍蘇茂等擊破,皆斬之。又使蘇茂拒赤眉於弘農,茂軍敗,死者千餘人。
三月,遣李松會朱鮪與赤眉戰於蓩郷,蓩音莫老反。字林云:「毒草也。」因以為地名。續漢志弘農有蓩郷。東觀記曰:「徐宣、樊崇等入至弘農枯樅山下,與更始將軍蘇茂戰。崇北至蓩郷,轉至湖。」湖即湖城縣也。以此而言,其蓩蓋在今虢州湖城縣之閒。松等大敗,棄軍走,死者三萬餘人。
時王匡、張卬守河東,為鄧禹所破,還奔長安。卬與諸將議曰:「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暮且至。今獨有長安,見滅不乆,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轉攻所在,東歸南陽,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復入湖池中為盜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為然,共入說更始。更始怒不應,莫敢復言。及赤眉立劉盆子,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松軍掫,掫音子侯反。續漢志曰:「新豐有鴻門亭。」掫城即此也。以拒之。
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大夫隗嚻合謀,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前書音義曰:「貙,獸。以立秋日祭獸。王者亦此日出獵,用祭宗廟。」兾州北郡以八月朝作飲食為膢,其俗語曰「膢臘社伏」。貙音丑於反。膢音婁。俱成前計。侍中劉能卿知其謀,以告之。更始託病不出,召張卬等。卬等皆入,將悉誅之,唯隗嚻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四人且待於外廬。卬與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之。卬與湛、殷遂勒兵掠東西市。昏時,燒門入,戰於宮中,更始大敗。明旦,將妻子車騎百餘,東奔趙萌於新豐。
更始復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李松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匡、卬於城內。連戰月余,匡等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宮。三輔黃圖曰,從洛門至周廟門,有長信宮在其中。赤眉至高陵,匡等迎降之,遂共連兵而進。更始守城,使李松出戰,敗,死者二千餘人,赤眉生得松。時松弟汎為城門校尉,赤眉使使謂之曰:「開城門,活汝兄。」汎即開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三輔黃圖曰,洛城門,王莽改曰建子門,其內有長安廚官,俗名之為廚城門,今長安故城北面之中門是也。諸婦女從後連呼曰:「陛下,當下謝城!」更始即下拜,復上馬去。
初,侍中劉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系詔獄;聞更始敗,乃出,步從至高陵,止傳舍。右輔都尉嚴本「本」,或作「平」,或作「丕」。恐失更始為赤眉所誅,將兵在外,號為屯衛而實囚之。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十月更始遂隨祿肉袒詣長樂宮,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為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劔欲自刎,赤眉帥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復為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而張卬等以為慮,謂祿曰:「今諸營長多欲篡聖公者。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滅之道也。」於是祿使從兵與更始共牧馬於郊下,因令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臧其屍。光武聞而傷焉,詔大司徒鄧禹葬之於霸陵。
有三子:求,歆,鯉。明年夏,求兄弟與母東詣洛陽,帝封求為襄邑侯,奉更始祀;歆為谷孰侯,鯉為壽光侯。求後徙封成陽侯。求卒,子巡嗣,復徙封灌澤侯。襄邑即春秋襄牛地也,今為縣,在宋州西。谷孰,縣,屬梁國,在宋州東南。壽光,縣,屬北海郡,今青州縣也。灌澤,縣,今澤州縣,故曰徙封。巡卒,子姚嗣。
論曰:周武王觀兵孟津,退而還師,以為紂未可伐,斯時有未至者也。史記曰,武王即位,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師,東觀兵孟津。時諸侯不期而會者八百,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未可。」乃還師。漢起,驅輕黠烏合之眾,輕黠謂輕銳傑黠也。烏合如烏鳥之群合也。不當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旃之所撝及,撝與麾同。書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頓顙,爭受職命。非唯漢人餘思,固亦幾運之會也。夫為權首,鮮或不及。左傳曰:「無始禍。」前書曰:「無為權首,將受其咎。」陳、項且猶未興,況庸庸者乎!
劉盆子者,太山式人,式,縣名,中興縣廢。城陽景王章之後也。章,高帝孫朱虛侯也。祖父憲,元帝時封為式侯,父萌嗣。王莽篡位,國除,因為式人焉。
天鳳元年,琅邪海曲有呂母者,子為縣吏,犯小罪,宰論殺之。海曲,縣名,故城在密州莒縣東。續漢書曰「呂母子名育,為游徼,犯罪」也。呂母怨宰,密聚客,規以報仇。母家素豐,貲產數百萬,乃益釀醇酒,買刀劔衣服。少年來酤者,皆賒與之,視其乏者,輒假衣裳,不問多少。數年,財用稍盡,少年欲相與償之。呂母垂泣曰:「所以厚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欲為報怨耳。諸君寧肯哀之乎!」少年壯其意,又素受恩,皆許諾。其中勇士自號猛虎,東觀記曰:「賔客徐次子等自號『扼虎』。」扼音於責反,力可扼虎,言其勇也。今為「猛」字,「扼」與「猛」相類也。遂相聚得數十百人,因與呂母入海中,招合亡命,眾至數千。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破海曲,執縣宰。諸吏叩頭為宰請。母曰:「吾子犯小罪,不當死,而為宰所殺。殺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之,以其首祭子冢,復還海中。
後數歲,琅邪人樊崇起兵於莒,東觀記曰:「樊崇字細君。」眾百餘人,轉入太山,自號三老。時青、徐大飢,寇賊蜂起,眾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閒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東觀記曰「逄」,音龐。安字少子,東莞人也。徐宣字驕稚,謝祿字子竒,皆東海臨沂人也。各起兵,合數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至姑幕,姑幕,縣名,故城在今密州莒縣東北,古薄姑氏之國。因擊王莽探湯侯田況,王莽改北海益縣曰探湯。大破之,殺萬餘人,遂北入青州,所過虜掠。還至太山,留屯南城。南城,縣,屬東海郡,有南城山,因以為名也。初,崇等以困窮為寇,無攻城徇地之計。眾既寖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以言辭為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其中最尊者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吏,汎相稱曰臣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擊之。崇等欲戰,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赤眉遂大破丹、匡軍,殺萬餘人,追至無鹽,無鹽,縣名,故城在今鄆州須昌縣東。廉丹戰死,王匡走。崇又引其兵十餘萬,復還圍莒,數月。或說崇曰:「莒,父母之國,柰何攻之?」乃解去。時呂母病死,其眾分入赤眉、青犢、銅馬中。赤眉遂寇東海,與王莽沂平大尹戰,王莽改東海郡曰沂平,以郡守為大尹。敗,死者數千人,乃引去,掠楚、沛、汝南、潁川,還入陳留,攻拔魯城,轉至濮陽。
會更始都洛陽,遣使降崇。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自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降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即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乃遂亡歸其營,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逄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崇、安攻拔長社,南擊宛,斬縣令;而宣、祿等亦拔陽翟,引之梁,今汝州梁縣也。擊殺河南太守。赤眉眾雖數戰勝,而疲敝厭兵,厭,倦。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更始二年冬,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武關在今商州上洛縣東。河圖括地象曰:「武關山為地門,上為天齊星。」前書曰陸渾縣有關,在今洛州伊闕縣西南。兩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弘農,與更始諸將連戰克勝,眾遂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營置三老、從事各一人。進至華陰。
軍中常有齊巫鼓舞祠城陽景王,以求福助。以其定諸呂,安社稷,故郡國多為立祠焉。盆子承其後,故軍中祠之。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縣官謂天子也。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時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乃逆說崇等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得至於此。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乆。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崇等以為然,而巫言益甚。前及鄭,今華州縣。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如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六月,遂立盆子為帝,自號建世元年。
初,赤眉過式,掠盆子及二兄恭、茂,皆在軍中。恭少習尚書,略通大義。及隨崇等降更始,即封為式侯。以明經數言事,拜侍中,從更始在長安。盆子與茂留軍中,屬右校卒吏劉俠卿,主芻牧牛,號曰牛吏。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后者,得七十餘人,唯盆子與茂及前西安侯劉孝最為近屬。崇等議曰:「聞古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札為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札置笥中,札,簡也。笥,篋也。遂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陛下,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乃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藏符。」盆子即齧折棄之,復還依俠卿。俠卿為制絳單衣、半頭赤幘、幘巾,所謂覆髻也。續漢書曰:「童子幘無屋,示未成人也。」半頭幘即空頂幘也,其上無屋,故以為名。董仲舒繁露曰:「以赤統者,幘尚赤。」盆子承漢統,故用赤也。東宮故事曰:「太子有空頂幘一枚。」即半頭幘之制也。直綦履,綦,履文也。蓋直刺其文以為飾也。乘軒車大馬,赤屏泥,赤屏泥謂以緹油屏泥於軾前。絳襜絡,襜,帷也。車上施帷以屏蔽者,交絡之以為飾。續漢志曰「王公列侯安車,加交絡帷裳」也。而猶從牧兒遨。
崇雖起勇力而為眾所宗,然不知書數。徐宣故縣獄吏,能通易經。遂共推宣為丞相,崇御史大夫,逄安左大司馬,謝祿右大司馬,自楊音以下皆為列卿。
軍及高陵,與更始叛將張卬等連和,遂攻東都門,三輔黃圖曰:「宣平門,長安城東面北頭第一門也,其外郭門名東都門。」入長安城,更始來降。
盆子居長樂宮,諸將日會論功,爭言讙呼,讙,嘩也。讙音火完反。拔劔擊柱,不能相一。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剽,劫也。又數虜暴吏民,百姓保壁,由是皆復固守。至臘日,崇等乃設樂大會,盆子坐正殿,中黃門持兵在後,公卿皆列坐殿上。酒未行,其中一人出刀筆書謁欲賀,古者記事書於簡冊,謬誤者以刀削而除之,故曰刀筆。其餘不知書者起請之,請其書己名也。各各屯聚,更相背向。大司農楊音案劔罵曰:「諸卿皆老傭也!今日設君臣之禮,反更殽亂,肴亦亂也。兒戲尚不如此,皆可格殺!」相拒而殺之曰格。更相辯鬬,而兵眾遂各逾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釋聞之,勒兵入,格殺百餘人,乃定。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獨與中黃門共臥起,唯得上觀閣而不聞外事。
時掖庭中宮女猶有數百千人,自更始敗後,幽閉殿內,掘庭中蘆菔根,爾雅曰:「葖,蘆菔。」音步北反。「菔」字或作「卜」。捕池魚而食之,死者因相埋於宮中。有故祠甘泉樂人,尚共擊鼓歌舞,衣服鮮明,甘泉宮有祭祠之所。樂人謂掌祭天之樂者也。見盆子叩頭言飢。盆子使中黃門稟之米,人數斗。後盆子去,皆餓死不出。
劉恭見赤眉眾亂,知其必敗,自恐兄弟俱禍,密敎盆子歸璽綬,習為辭讓之言。建武二年正月朔,崇等大會,劉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為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肴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所益,願得退為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也。」恭復固請。或曰:「此寧式侯事邪!」劉恭為式侯。言眾立天子,非恭所預。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置縣官而為賊如故。吏人貢獻,輒見剽劫,流聞四方,莫不怨恨,不覆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離,避也。誠兾諸君肯哀憐之耳!」因涕泣噓唏。唏與欷同。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不敢復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既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聦明。百姓爭還長安,市里且滿。
得二十餘日,赤眉貪財物,復出大掠。城中糧食盡,遂収載珍寶,因大縱火燒宮室,引兵而西。過祠南郊,車甲兵馬最為猛盛,眾號百萬。盆子乘王車,駕三馬,續漢志曰:「王車,朱班輪,青蓋,左右騑,駕三馬。」從數百騎。乃自南山轉掠城邑,與更始將軍嚴春戰於郿,破春,殺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復還,發掘諸陵,取其寶貨,遂污辱呂后屍。凡賊所發,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漢儀注曰「自腰以下,以玉為札,長尺,廣一寸半,為匣,下至足,綴以黃金縷,謂之為玉匣」也。故赤眉得多行淫穢。大司徒鄧禹時在長安,遣兵擊之於郁夷,郁夷,縣,屬右扶風也。反為所敗,禹乃出之雲陽。九月,赤眉復入長安,止桂宮。長安記曰:「桂宮在未央宮北,亦曰北宮。」
時漢中賊延岑出散關,屯杜陵,逄安將十餘萬人擊之。鄧禹以逄安精兵在外,唯盆子與羸弱居城中,乃自往攻之。會謝祿救至,夜戰槀街中,三輔舊事曰:「長安城中有槀街。」禹兵敗走。延岑及更始將軍李寶合兵數萬人,與逄安戰於杜陵。岑等大敗,死者萬餘人,寶遂降安,而延岑収散卒走。寶乃密使人謂岑曰:「子努力還戰,吾當於內反之,表里合勢,可大破也。」岑即還挑戰,安等空營擊之,寶從後悉拔赤眉旌幟,更立己幡旗。安等戰疲還營,見旗幟皆白,大驚亂走,自投川谷,死者十餘萬,逄安與數千人脫歸長安。時三輔大飢,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人往往聚為營保,各堅守不下。赤眉虜掠無所得,十二月,乃引而東歸,眾尚二十餘萬,隨道復散。
光武乃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冝陽,分為二道,以要其還路。敕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明年正月,鄧禹自河北度,擊赤眉於湖,湖,縣,故城在今虢州湖城縣西南。禹復敗走,赤眉遂出關南向。征西大將軍馮異破之於崤底。即崤坂也,在今洛州永寧縣西北。帝聞,乃自將幸宜陽,盛兵以邀其走路。
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為,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樊崇乃將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更始七尺寶劔及玉璧各一。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宜陽,縣,故城韓國城也,在今洛州福昌縣東。酈元水經注曰:「洛水之北有熊耳山,雙巒競舉,狀同熊耳。」在宜陽西也。帝令縣廚賜食,眾積困餧,十餘萬人皆得飽飫。明旦,大陳兵馬臨洛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謂盆子曰:「自知當死不?」對曰:「罪當應死,猶幸上憐赦之耳。」帝笑曰:「兒大黠,宗室無蚩者。」釋名曰:「蚩,痴也。」又謂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傭中佼佼者也。」說文曰:「錚錚,金也。」鐵之錚錚,言微有剛利也。錚音初耕反。佼音古巧反。佼,好貌也。詩曰:「佼人僚兮。」今相傳雲音胡巧反。言佼佼者,凡傭之人稍為勝也。又曰:「諸卿大為無道,所過皆夷滅老弱,溺社稷,溺音奴吊反。污井灶。然猶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婦無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余賊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為功,諸卿獨完全以付朕,是三善也。」乃令各與妻子居洛陽,賜宅人一區,田二頃。
其夏,樊崇、逄安謀反,誅死。楊音在長安時,遇趙王良有恩,賜爵關內侯,與徐宣俱歸郷里,卒於家。劉恭為更始報殺謝祿,自系獄,赦不誅。
帝憐盆子,賞賜甚厚,以為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以為列肆,均輸,官名,屬司農。肆,市列也。桓寬鹽鐵論云:「郡國諸侯各以其方物貢輸往來,物多苦惡,不償其費,故郡國置輸官以相紹運,故曰均輸。」使食其稅終身。
贊曰:聖公靡聞,假我風雲。易曰:「雲從龍,風從虎,聖人作而萬物睹。」假,借也。言聖公初起無所聞知,借我中興風雲之便。始順歸歷,終然崩分。赤眉阻亂,阻,恃也。盆子探符。雖盜皇器,皇器猶神器,謂天位也。乃食均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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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二‧列傳第二 王昌 劉永 龐萌 張步 李憲 彭寵 盧芳
王昌一名郎,趙國邯鄲人也。素為卜相工,明星曆,常以為河北有天子氣。時趙繆王子林景帝七代孫也。好竒數,術數。任俠於趙、魏間,多通豪猾,而郎與之親善。初,王莽篡位,長安中或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王莽傳曰,時男子武仲自稱劉子輿。郎縁是詐稱真子輿,云「母故成帝謳者,嘗下殿卒僵,須臾有黃氣從上下,半日乃解,遂妊身就館。趙後欲害之,趙飛燕也。偽易他人子,以故得全。東觀記曰「宮婢生子,正與同時,即易之」也。輿年十二,識命者郎中李曼卿,識命謂知天命也。與俱至蜀;十七,到丹陽;丹陽,楚所封地,在今歸州秭歸縣東也。二十,還長安;展轉中山,來往燕、趙,以須天時」。須,待也。林等愈動疑惑;乃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通謀,規共立郎。會人間傳赤眉將度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
更始元年十二月,林等遂率卒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於王宮,故趙王之宮也。立郎為天子。林為丞相,李育為大司馬,張參為大將軍。分遣將帥,徇下幽、兾。移檄州郡曰:「制詔部剌史、郡太守曰:朕,孝成皇帝子子輿者也。昔遭趙氏之禍,因以王莽篡殺,賴知命者將護朕躬,東觀記曰,知命者謂侍郎韓公等。解形河濵,解形猶脫身也。削跡趙、魏。王莽竊位,獲罪於天,天命佑漢,故使東郡太守翟義、嚴郷侯劉信,擁兵征討,出入胡、漢。普天率土,知朕隱在人間。南嶽諸劉,聖公、光武本自舂陵北徙。故舂陵近衡山,故曰「南嶽諸劉」也。為其先驅。朕仰觀天文,乃興於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趙宮。休氣熏蒸,應時獲雨。蓋聞為國,子之襲父,古今不易。劉聖公未知朕,故且持帝號。諸興義兵,咸以助朕,皆當裂土享祚子孫。已詔聖公及翟太守,亟與功臣詣行在所。天子所在曰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聖公所置,未睹朕之沈滯,或不親去就,強者負力,負,恃也弱者惶惑。今元元創痍,已過半矣,痍,傷也。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詔書。」郎以百姓思漢,既多言翟義不死,故詐稱之,以從人望。於是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從風而靡。
明年,光武自薊得郎檄,南走信都,走,趣也,音子豆反。發兵徇旁縣,遂攻柏人,不下。議者以為守柏人不如定鉅鹿,光武乃引兵東北圍鉅鹿。郎太守王饒據城,數十日連攻不克。耿純說曰:「乆守王饒,士眾疲敝,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王饒不戰自服矣。」光武善其計,乃留將軍鄧滿續漢書「滿」作「蒲」。守鉅鹿,而進軍邯鄲,屯其郭北門。
郎數出戰不利,乃使其諫議大夫杜威持節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光武曰:「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光武曰:「顧得全身可矣。」顧猶念也。威曰:「邯鄲雖鄙,並力固守,尚曠日月,終不君臣相率但全身而已。」遂辭而去。急攻之二十餘日,郎少傅李立為反間,開門內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道死,追斬之。
劉永者,梁郡睢陽人,梁孝王八世孫也。傳國至父立。元始中,立與平帝外家衛氏交通,衛氏,平帝母家也,中山衛子豪之女。為王莽所誅。
更始即位,永先詣洛陽,紹封為梁王,都睢陽。永聞更始政亂,遂據國起兵,以弟防為輔國大將軍,防弟少公御史大夫,封魯王。遂招諸豪傑沛人周建等,並署為將帥,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彊為橫行將軍。西防,縣名,故城在今宋州單父縣北。佼音絞。是時東海人董憲起兵據其郡,而張步亦定齊地。永遣使拜憲翼漢大將軍,步輔漢大將軍,與共連兵,遂專據東方。及更始敗,永自稱天子。
建武二年夏,光武遣虎牙大將軍蓋延等伐永。初,陳留人蘇茂為更始討難將軍,與朱鮪等守洛陽。鮪既降漢,茂亦歸命,光武因使茂與蓋延俱攻永。軍中不相能,茂遂反,殺淮陽太守,掠得數縣,據廣樂而臣於永。永以茂為大司馬、淮陽王。蓋延遂圍睢陽,數月,拔之,永將家屬走虞。虞,縣名,屬梁國,故城在今宋州虞城縣。虞人反,殺其母及妻子,永與麾下數十人奔譙。蘇茂、佼彊、周建合軍救永,為蓋延所敗,茂奔還廣樂,彊、建從永走保湖陵。三年春,永遣使立張步為齊王,董憲為海西王。於是遣大司馬吳漢等圍蘇茂於廣樂,周建率眾救茂,茂、建戰敗,棄城復還湖陵,而睢陽人反城迎永。反音幡。吳漢與蓋延等合軍圍之,城中食盡,永與茂、建走酇。今亳州縣也。酇音在何反。諸將追急,永將慶吾斬永首降,封吾為列侯。蘇茂、周建奔垂惠,共立永子紆為梁王。佼彊還保西防。
四年秋,遣捕虜將軍馬武、騎都尉王霸圍紆、建於垂惠,蘇茂將五校兵救之,紆、建亦出兵與武等戰,不克,而建兄子誦反,閉城門拒之。建、茂、紆等皆走,建於道死,茂奔下邳與董憲合,紆奔佼彊。五年,遣驃騎大將軍杜茂攻佼彊於西防,彊與劉紆奔董憲。
時平狄將軍龐萌反叛,遂襲破蓋延,引兵與董憲連和,自號東平王,屯桃郷之北。桃郷故城在今兗州龔丘縣西北也。
龐萌,山陽人。初亡命在下江兵中。更始立,以為兾州牧,將兵屬尚書令謝躬,共破王郎。及躬敗,萌乃歸降。光武即位,以為侍中。萌為人遜順,甚見信愛。帝常稱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者,解見明紀。龐萌是也。」拜為平狄將軍,與蓋延共擊董憲。
時詔書獨下延而不及萌,萌以為延譖己,自疑,遂反。帝聞之,大怒,乃自將討萌。與諸將書曰:「吾常以龐萌社稷之臣,將軍得無笑其言乎?老賊當族。其各厲兵馬,會睢陽!」憲聞帝自討龐萌,乃與劉紆、蘇茂、佼彊去下邳,還蘭陵,使茂、彊助萌,合兵三萬,急圍桃城。
帝時幸蒙,聞之,乃留輜重,自將輕騎三千,步卒數萬,晨夜馳赴,次任城,去桃郷六十里。旦日,諸將請進,賊亦勒兵挑戰,帝不聽,乃休士養銳,以挫其鋒。城中聞車駕至,眾心益固。時吳漢等在東郡,馳使召之。萌等乃悉兵攻城,二十餘日,眾疲睏而不能下。及吳漢與諸將到,乃率眾軍進桃城,而帝親自搏戰,大破之。萌、茂、彊夜棄輜重逃奔,董憲乃與劉紆悉其兵數萬人屯昌慮,自將銳卒拒新陽。新陽,縣,屬東海郡。帝先遣吳漢擊破之,憲走還昌慮。漢進守之,憲恐,乃招誘五校余賊步騎數千人屯建陽,建陽,縣,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丞縣北。丞音時證反。去昌慮三十里。
帝至蕃,蕃音皮,又音婆。去憲所百餘里。諸將請進,帝不聽,知五校乏食當退,敕各堅壁以待其敝。頃之,五校糧盡,果引去。帝乃親臨,四面攻憲,三日,復大破之,眾皆奔散。遣吳漢追擊之,佼彊將其眾降,蘇茂奔張步,憲及龐萌走入繒山。繒,縣名,故城在今沂州承縣東北。繒山,即其縣之山也。數日,吏士聞憲尚在,復往往相聚,得數百騎,迎憲入郯城。吳漢等復攻拔郯,憲與龐萌走保朐。縣名,屬東海郡,今海州朐山縣西有故朐城,秦始皇立石以為東闕門,即此地也。劉紆不知所歸,軍士高扈斬其首降,梁地悉平。
吳漢進圍朐。明年,城中谷盡,憲、萌潛出,襲取贛榆,贛榆,縣名,今海州東海縣也。贛音貢。琅邪太守陳俊攻之,憲、萌走澤中。會吳漢下朐城,進盡獲其妻子。憲乃流涕謝其將士曰:「妻子皆已得矣。為吳漢所得也。嗟乎!乆苦諸卿。」乃將數十騎夜去,欲從閒道歸降,而吳漢校尉韓湛追斬憲於方與,方與音防預。方與人黔陵亦斬萌,皆傳首洛陽。封韓湛為列侯,黔陵關內侯。
張步字文公,琅邪不其人也。漢兵之起,步亦聚眾數千,轉攻傍縣,下數城,自為五威將軍,遂據本郡。
更始遣魏郡王閎為琅邪太守,步拒之,不得進。閎為檄,曉喻吏人降,得贛榆等六縣,收兵數千人,與步戰,不勝。時梁王劉永自以更始所立,貪步兵彊,承制拜步輔漢大將軍、忠節侯,督青徐二州,使征不從命者,步貪其爵號,遂受之。乃理兵於劇,劇,縣名,在今青州壽光縣南也。以弟弘為衛將軍,弘弟藍玄武大將軍,藍弟壽高密太守。遣將徇太山、東萊、城陽、膠東、北海、濟南、齊諸郡,皆下之。
步拓地濅廣,濅,漸也。兵甲日盛。王閎懼其眾散,乃詣步相見,欲誘以義方。步大陳兵引閎,怒曰:「步有何過,君前見攻之甚乎!」閎按劔曰:「太守奉朝命,而文公擁兵相距,閎攻賊耳,何謂甚邪!」步嘿然,良乆,離席跪謝,乃陳樂獻酒,待以上賔之禮,令閎關掌郡事。關,通也。
建武三年,光武遣光祿大夫伏隆持節使齊,拜步為東萊太守。劉永聞隆至劇,乃馳遣立步為齊王,步即殺隆而受永命。
是時帝方北憂漁陽,南事梁、楚,故步得專集齊地,據郡十二。及劉永死,步等欲立永子紆為天子,自為定漢公,置百官。王閎諫曰:「梁王以奉本朝之故,是以山東頗能歸之。今尊立其子,將疑眾心。且齊人多詐,汲黯目公孫弘之詞。宜且詳之。」步乃止。五年,步聞帝將攻之,以其將費邑為濟南王,屯歷下。冬,建威大將軍耿弇破斬費邑,進拔臨淄。步以弇兵少遠客,可一舉而取,乃悉將其眾攻弇於臨淄。步兵大敗,還奔劇。帝自幸劇。步退保平壽,今青州北海縣也。蘇茂將萬餘人來救之。茂讓步曰:「以南陽兵精,延岑善戰,而耿弇走之。大王柰何就攻其營?既呼茂,不能待邪?」步曰:「負負,無可言者。」負,愧也。再言之者,愧之甚。帝乃遣使告步、茂,能相斬降者,封為列侯。步遂斬茂,使使奉其首降。步三弟各自系所在獄,皆赦之。封步為安丘侯,後與家屬居洛陽。王閎亦詣劇降。
八年夏,步將妻子逃奔臨淮,與弟弘、藍欲招其故眾,乘船入海,琅邪太守陳俊追擊斬之。
王閎者,王莽叔父平阿侯譚之子也,哀帝時為中常侍。時幸臣董賢為大司馬,寵愛貴盛,閎屢諫,忤旨。哀帝臨崩,以璽綬付賢曰:「無妄以與人。」時國無嗣主,內外恇懼,閎白元後,請奪之;即帶劔至宣德後闥,三輔黃圖曰,未央宮有宣德殿。闥,宮中門也。舉手叱賢曰:「宮車晏駕,國嗣未立,公受恩深重,當俯伏號泣,何事久持璽綬以待禍至邪!」賢知閎必死,不敢拒之,乃跪授璽綬。閎持上太后,朝廷壯之。及王莽篡位,僭忌閎,乃出為東郡太守。閎懼誅,常系藥手內。莽敗,漢兵起,閎獨完全東郡三十餘萬戶,歸降更始。
李憲者,潁川許昌人也。王莽時為廬江屬令。王莽每郡置屬令,職如都尉。莽末,江賊王州公等起眾十餘萬,攻掠郡縣,莽以憲為偏將軍、廬江連率,擊破州公。莽敗,憲據郡自守。更始元年,自稱淮南王。建武三年,遂自立為天子,置公卿百官,擁九城,眾十餘萬。
四年秋,光武幸壽春,遣楊武將軍馬成等擊憲,圍舒。廬江舒縣。至六年正月,拔之。憲亡走,其軍士帛意帛,姓也,宋帛產之後,見韓非子也。追斬憲而降,憲妻子皆伏誅。封帛意漁浦侯。
後憲餘黨淳于臨等猶聚眾數千人,屯灊山,攻殺安風令。灊山、安豐,皆縣名,屬廬江郡。灊縣故城,今壽州也。楊州牧歐陽歙遣兵不能克,帝議欲討之。廬江人陳眾為從事,白歙請得喻降臨;曉喻其意而降之也。於是乘單車,駕白馬,往說而降之。灊山人共生為立祠,號「白馬陳從事」雲。
彭寵字伯通,南陽宛人也。父宏,哀帝時為漁陽太守,偉容貌,能飲飯,飯音扶遠反。有威於邊。王莽居攝,誅不附己者,宏與何武、鮑宣並遇害。
寵少為郡吏,地皇中,為大司空士,王莽時九卿分屬三公,每一卿置元士三人。從王邑東拒漢軍。到洛陽,聞同產弟在漢兵中,懼誅,即與郷人吳漢亡至漁陽,抵父時吏。抵,歸也。更始立,使謁者韓鴻持節徇北州,謂幽、並也。承製得專拜二千石已下。鴻至薊,以寵、漢並郷閭故人,相見歡甚,即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漢安樂令。安樂,縣名,屬漁陽郡,故城在今幽州潞縣西北也。
及光武鎮慰河北,至薊,以書招寵。寵具牛酒,將上謁。會王郎詐立,傳檄燕、趙,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其兵,北州眾多疑惑,欲從之。吳漢說寵從光武,語在漢傳。會上谷太守耿況亦使功曹寇恂詣寵,結謀共歸光武。寵乃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及都尉嚴宣、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狐奴,縣名,屬漁陽郡。與上谷軍合而南,及光武於廣阿。光武承制封寵建忠侯,賜號大將軍。遂圍邯鄲,寵轉糧食,前後不絕。
及王郎死,光武追銅馬,北至薊。寵上謁,自負其功,負,恃也。意望甚焉,光武接之不能滿,以此懷不平。不能滿其意,故心不平也。光武知之,以問幽州牧朱浮。浮對曰:「前吳漢北發兵時,大王遺寵以所服劔,又倚以為北道主人。寵謂至當迎閣握手,交歡並坐。今既不然,所以失望。」浮因曰:「王莽為宰衡時,甄豐旦夕入謀議,時人語曰『夜半客,甄長伯。』長伯,豐字也。豐,平帝時為少府,王莽篡位時為更始將軍。及莽篡位後,豐意不平,卒以誅死。」光武大笑,以為不至於此。及即位,吳漢、王梁,寵之所遣,並為三公,而寵獨無所加,愈怏怏不得志。嘆曰:「我功當為王;但爾者,陛下忘我邪?」
是時北州破散,而漁陽差完,有舊鹽鐵官,寵轉以貿谷,貿,易也。積珍寶,益冨彊。朱浮與寵不相能,浮數譖構之。建武二年春,詔征寵,寵意浮賣己,上疏願與浮俱征。又與吳漢、蓋延等書,盛言浮枉狀,枉,譖己之狀也。固求同征。帝不許,益以自疑。而其妻素剛,不堪抑屈,固勸無受召。寵又與常所親信吏計議,皆懷怨於浮,莫有勸行者。帝遣寵從弟子後蘭卿喻之,寵因留子後蘭卿,遂發兵反,拜署將帥,自將二萬餘人攻朱浮於薊,分兵徇廣陽、上谷、右北平。又自以與耿況俱有重功,而恩賞並薄,數遣使要誘況,況不受,輒斬其使。
秋,帝使游擊將軍鄧隆救薊。隆軍潞南,浮軍擁奴,遣吏奏狀。帝讀檄,怒謂使吏曰:「營相去百里,其勢豈可得相及?比若還,若,汝也。北軍必敗矣。」寵果盛兵臨河以拒隆,又別發輕騎三千襲其後,大破隆軍。浮遠,遂不能救,引而去。明年春,寵遂拔右北平、上谷數縣。遣使以美女繒彩賂遺匈奴,要結和親。單于使左南將軍七八千騎,往來為游兵以助寵。又南結張步及冨平獲索諸豪傑,皆與交質連衡。交質謂交相為質也。左傳曰:「交質往來,道路無壅。」前書音義曰:「以利合曰從,以威力相脅曰衡。」遂攻拔薊城,自立為燕王。
其妻數惡夢,又多見怪變,東觀記曰:「夢裸袒冠幘,逾城,髡徒推之。」又「寵堂上聞蝦蟆聲在火罏下,鑿地求之,不得」也。卜筮及望氣者皆言兵當從中起。寵疑子後蘭卿質漢歸,故不信之,使將兵居外,無親於中。五年春,寵齋,獨在便室。便坐之室,非正室也。蒼頭子密等三人因寵臥寐,共縛著床,告外吏云:「大王齋禁,皆使吏休。」偽稱寵命敎,収縛奴婢,各置一處。又以寵命呼其妻。妻入,大驚。東觀記曰:「妻入,驚曰:『奴反!』奴乃捽其妻頭,擊其頰。」寵急呼曰:「趣為諸將軍辦裝。」呼奴為將軍,欲其赦己也。於是兩奴將妻入取寶物,留一奴守寵。寵謂守奴曰:「若小兒,我素愛也,今為子密所迫劫耳。解我縛,當以女珠妻汝,家中財物皆與若。」小奴意欲解之,視戶外,見子密聽其語,遂不敢解。於是収金玉衣物,至寵所裝之,被馬六疋,使妻縫兩縑囊。昏夜後,解寵手,令作記告城門將軍云:「今遣子密等至子後蘭卿所,速開門出,勿稽留之。」稽,停也。書成,即斬寵及妻頭,置囊中,便持記馳出城,因以詣闕,封為不義侯。明旦,閣門不開,官屬逾牆而入,見寵屍,驚怖。其尚書韓立等共立寵子午為王,以子後蘭卿為將軍。國師韓利斬午首,詣征虜將軍祭遵降。夷其宗族。
盧芳字君期,安定三水人也,居左谷中。續漢志曰三水縣有左右谷,故城在今涇州安定縣南。王莽時,天下咸思漢德,芳由是詐自稱武帝曾孫劉文伯。曾祖母匈奴谷蠡渾邪王之姊為武帝皇后,生三子。遭江充之亂,太子誅,皇后坐死,中子次卿亡之長陵,小子回卿逃於左谷。霍將軍立次卿,迎回卿,回卿不出,因居左谷,生子孫卿,孫卿生文伯。常以是言誑惑安定間。王莽末,乃與三水屬國羌胡起兵。更始至長安,征芳為騎都尉,使鎮撫安定以西。
更始敗,三水豪傑共計議,以芳劉氏子孫,冝承宗廟,乃共立芳為上將軍、西平王,欲平定西方,故以為號。使使與西羌、匈奴結和親。單于曰:「匈奴本與漢約為兄弟。高祖時,與冒頓單于約為兄弟。後匈奴中衰,呼韓邪單于歸漢,漢為發兵擁護,世世稱臣。呼韓邪單于降漢,入朝,宣帝擁護,國內遂定。今漢亦中絕,劉氏來歸我,亦當立之,令尊事我。」乃使句林王將數千騎迎芳,句音古侯反。芳與兄禽、弟程俱入匈奴。單于遂立芳為漢帝。以程為中郎將,將胡騎還入安定。初,五原人李興、隨昱,朔方人田颯,代郡人石鮪、閔堪,各起兵自稱將軍。建武四年,單于遣無樓且渠王入五原塞,塞屬五原郡,因以為名。與李興等和親,告興欲令芳還漢地為帝。五年,李興、閔堪引兵至單于庭迎芳,與俱入塞,都九原縣。九原,縣名,故城在勝州銀山縣也。掠有五原、朔方、雲中、定襄、雁門五郡,並置守令,與胡通兵,侵苦北邊。
六年,芳將軍賈覽將胡騎擊殺代郡太守劉興。芳後以事誅其五原太守李興兄弟,而其朔方太守田颯、雲中太守橋扈恐懼,叛芳,舉郡降,光武令領職如故。後大司馬吳漢、驃騎大將軍杜茂數擊芳,並不克。十二年,芳與賈覽共攻雲中,乆不下,其將隨昱留守九原,欲脅芳降。芳知羽翼外附,心膂內離,遂棄輜重,與十餘騎亡入匈奴,其眾盡歸隨昱。昱乃隨使者程恂詣闕。拜昱為五原太守,封鐫胡侯,鐫謂琢鑿之,故以為名。下有鐫羌侯,即其類。昱弟憲武進侯。
十六年,芳復入居高柳,高柳,縣名,故城在今雲州定襄縣。與閔堪兄林使使請降。乃立芳為代王,堪為代相,林為代太傅,賜繒二萬匹,因使和集匈奴。芳上疏謝曰:「臣芳過托先帝遺體,棄在邊陲。社稷遭王莽廢絕,以是子孫之憂,所冝共誅,故遂西連羌戎,北懷匈奴。單于不忘舊德,權立救助。是時兵革並起,往往而在。臣非敢有所貪覬,覬,望也。期於奉承宗廟,興立社稷,是以乆僭號位,十有餘年,罪冝萬死。陛下聖德高明,躬率眾賢,海內賔服,惠及殊俗。以胏附之故,胏附,若肝胏相附着,猶言親戚也。赦臣芳罪,加以仁恩,封為代王,使備北藩。無以報塞重責,兾必欲和輯匈奴,輯音才入反。郭景純雲古「集」字。不敢遺餘力,負恩貸。負猶背也。謹奉天子玉璽,思望闕庭。」詔報芳朝明年正月。其冬,芳入朝,南及昌平,昌平,縣名,故城在今幽州昌平縣東南。有詔止,令更朝明歲。芳自道還,憂恐,乃復背叛,遂反,與閔堪、閔林相攻連月。匈奴遣數百萬騎迎芳及妻子出塞。芳留匈奴中十餘年,病死。
初,安定屬國胡與芳為冦,及芳敗,胡人還郷里,積苦縣官徭役,其中有駮馬少伯者,素剛壯;二十一年,遂率種人反叛,與匈奴連和,屯聚青山。青山,在今慶州,有青山水。乃遣將兵長史陳訢,呂忱云:「訢,古『欣』字。」率三千騎擊之,少伯乃降。徙於冀縣。冀縣屬天水郡,今秦州伏羌縣。
論曰:傳稱「盛德必百世祀」,左傳晉侯問於史趙曰:「陳其遂亡乎?」對曰:「未也。臣聞盛德必百代祀,虞之代數未也。」孔子曰「寬則得眾」。夫能得眾心,則百世不忘矣。觀更始之際,劉氏之遺恩餘烈,英雄豈能抗之哉!然則知高祖、孝文之寬仁,結於人心深矣。周人之思邵公,愛其甘棠,詩序曰:「甘棠,美邵伯也。邵伯聽訟於甘棠之下,周人思之,不伐其樹。」又況其子孫哉!劉氏之再受命,蓋以此乎!若數子者,豈有國之遠圖哉!因時擾攘,苟恣縱而已耳,然猶以附假宗室,能掘強歲月之間。掘強謂強梁也。前書伍被謂淮南王安曰:「掘強江淮之間,苟延歲月之命。」觀其智略,固無足以憚漢祖,發其英靈者也。言此數子非漢祖之敵,不足奮發英靈而憚畏之也。
贊曰:天地閉革,革,改也,易曰:「天地閉,賢人隱。」又曰:「天地革而四時成,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野戰群龍。喻英雄並起也。易曰:「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又曰「群龍無首,吉」也。昌、芳僭詐,梁、齊連鋒。梁王劉永,齊王張步。寵負強地,據漁陽也。憲縈深江。起廬江也。實惟非律,代委神邦。易曰:「師出以律。」律,法也。言反叛非用師之法,故更代破滅,委棄其神皋之國,伏於光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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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三‧隗囂公孫述列傳第三 隗囂囂音五高反。字季孟,天水成紀人也。成紀,縣名,故城在今秦州隴城縣西北。少仕州郡。王莽國師劉歆引囂為士。王莽置國師,位上公,士其屬官也。莽置九卿,分屬三公,每一卿置大夫三人,一大夫置元士三人。歆死,囂歸郷里。季父崔,素豪俠,能得眾。聞更始立而莽兵連敗,於是乃與兄義及上邽人楊廣、兾人周宗謀起兵應漢。囂止之曰:「夫兵,凶事也。史記范蠡曰:「兵者兇器,戰者逆德。」宗族何辜!」崔不聽,遂聚眾數千人,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平襄,縣名,屬天水郡,故城在今秦州伏羌縣西北。王莽改天水郡曰鎮戎郡,守曰大尹。崔、廣等以為舉事冝立主以一眾心,咸謂囂素有名,好經書,遂共推為上將軍。囂辭讓不得已,曰:「諸父眾賢不量小子。必能用囂言者,乃敢從命。」眾皆曰「諾」。
囂既立,遣使聘請平陵人方望,以為軍師。平陵,縣名,屬右扶風也。望至,說囂曰:「足下欲承天順民,輔漢而起,今立者乃在南陽,王莽尚據長安,雖欲以漢為名,其實無所受命,將何以見信於眾乎?宜急立高廟,稱臣奉祠,所謂『神道設敎』,求助人神者也。易觀卦曰:「聖人神道設敎而天下服矣。」且禮有損益,質文無常。削地開兆,除地以開兆域。茅茨土階,以致其肅敬。雖未備物,神明其舍諸。」囂從其言,遂立廟邑東,祀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事,史奉璧而告。史,祝史也。璧者,所以祀神也。祝畢,有司穿坎於庭,周禮司盟掌盟載之法也。鄭玄注曰:「載,盟辭也。書其辭於策,殺牲取血,坎其牲,加書於上而薶之。」牽馬操刀,奉盤錯鍉,遂割牲而盟。臣賢按:蕭該音引字詁「鍉即題,音徒啟反。」方言曰:「宋楚之閒,謂盎為題」。據下文云「鍉不濡血」,明非盆盎之類。前書匈奴傳云「漢遣韓昌等與單于及大臣俱登諾水東山,刑白馬,單于以徑路刀、金留犁撓酒」。應劭云「留犁,飯匕也。撓,擾也。以匕攪血而歃之」。今亦奉盤措匙而歃也。以此而言,鍉即匙字。錯,置也,音七故反。曰:「凡我同盟三十一將,十有六姓,允承天道,興輔劉宗。如懷奸慮,明神殛之。殛,誅也。高祖、文皇、武皇,俾墜厥命,厥宗受兵,族類滅亡。」有司奉血鍉進,護軍舉手揖諸將軍曰:「鍉不濡血,歃不入口,是欺神明也,厥罰如盟。」既而薶血加書,一如古禮。
事畢,移檄告郡國曰:
  漢復元年七月己酉朔。己巳,上將軍隗囂、白虎將軍隗崔、左將軍隗義、右將軍楊廣、明威將軍王遵、雲旗將軍周宗等,告州牧、部監、郡卒正、連率、大尹、尹、尉隊大夫、屬正、屬令:莽以周官王制之文,置卒正、連率、大尹。大尹職如太守。屬令、屬長職如都尉。置州牧、部監二十五人,見禮如三公。監位上大夫,各主五郡。公氏作牧,侯氏卒正,伯氏連率,子氏屬令,男氏屬長,皆代其官。其無爵者為尹。又置六隊部,置大夫,職如太守。故新都侯王莽,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鴆殺孝平皇帝,篡奪其位。矯托天命,偽作符書,莽遣五威將軍王竒等班符命四十二篇於天下,言當代漢之意。欺惑眾庶,震怒上帝。反戾飾文,以為祥瑞。大風毀莽王路堂,又拔其昭寧堂池東榆樹,大十圍。莽乃曰:「念紫閣仙圖,天意立太子,正其名。」乃立其子臨為太子,以為祥應也。戲弄神祇,歌頌禍殃。戲弄神祇謂仙人掌旁有白頭公青衣,莽曰:「皇祖叔父子僑欲來迎我」也。歌頌禍殃謂莽作告天策,自陳功勞千餘言,能誦策文者,除以為郎,至五十餘人。楚、越之竹不足以書其惡。前書朱光世曰:「南山之竹,不足以盡我詞。」囂以楚、越多竹,故引以為言也。天下昭然,所共聞見。今略舉大端,以喻吏民。
  蓋天為父,地為母,尚書曰:「惟天地,萬物父母。」禍福之應,各以事降。莽明知之。而冥昧觸冒,不顧大忌,詭亂天術,援引史傳。王莽每有災禍,皆引史傳以文飾之。前書說符侯崔發言於莽曰:「周禮及春秋左氏,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故周易稱先號咷而後笑。冝乎呼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因搏心大哭。昔秦始皇毀壞諡法,以一二數欲至萬世,史記曰,秦始皇初並天下,制曰:「太古有號無諡;中古有號,死而以行為諡。如此,則子議父,臣議君。自今以來,除諡法。朕為始皇帝,後世以計數,至於萬世,傳之無窮。」而莽下三萬六千歲之歷,言身當盡此度。莽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六歲一改元,布告天下。循亡秦之軌,推無窮之數。是其逆天之大罪也。
  分裂郡國,斷截地絡。絡猶經絡也。謂莽分坼郡縣,斷割疆界也。田為王田,賣買不得。莽更名天下田曰王田,不得賣買。規錮山澤,奪民本業。莽制,名山大澤不得採取。造起九廟,窮極土作。莽九廟:一曰黃帝太初祖廟,二曰虞帝始祖昭廟,三曰陳胡王統祖穆廟,四曰齊敬王代祖昭廟,五曰濟北愍王王祖穆廟,六曰濟南伯王尊禰昭廟,七曰元城孺子王尊禰穆廟,八曰陽平頃王昭廟,九曰新都顯王穆廟。殿皆重屋。太祖廟東西南北各四十丈,高十七丈,余半之。為銅薄櫨,飾以金銅雕文,窮極百工之巧,功費數百鉅萬,卒徒死者萬數也。發冢河東,攻劫丘壟。此其逆地之大罪也。
  尊任殘賊,信用奸佞,誅戮忠正,覆按口語,赤車奔馳,續漢志曰:「小使車,赤轂白蓋赤帷,從騶騎四十人。」法冠晨夜,續漢志曰:「法冠一曰柱後,高五寸,侍御史服之。」冤系無辜,妄族眾庶。行炮格之刑,除順時之法,莽作焚如之刑,燒殺陳良、終帶等二十七人。莽又作不順時之令,春夏斬人,此為不順時之法。灌以醇酰,裂以五毒。莽以董忠反,收忠宗族,以醇酰、毒藥、白刃、叢棘,並一坎而薶之。政令日變,官名月易,莽州郡官名改無常制,乃至歲復變更,一郡至五易名而還復其故,吏人不能紀也。貨幣歲改,時百姓便安漢五銖錢,以莽錢大小兩行難知,皆私以五銖錢市買。莽患之,下書諸挾五銖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吏民昏亂,不知所從,商旅窮窘,號泣市道。設為六管,管,主也。莽設六管之令,謂酤酒、賣鹽、鐵器、鑄錢、名山、大澤,此謂六也。皆令縣官主稅收其利。增重賦斂,刻剝百姓,厚自奉養,苞苴流行,財入公輔,禮記曰:「苞苴簞笥問人者。」莽令七公六卿兼號將軍,分鎮大郡,皆使為奸於外,貨賄為市,侵漁百姓。上下貪賄,莫相檢考。民坐挾塗炭,沒入鍾官,莽時關東大飢蝗,人犯鑄錢,伍人相坐,沒入為官奴婢。其男子檻車,兒女子步,以鐵鎖其頸,傳詣鍾官,八十萬數。到者易其夫婦,愁苦死者什六七。鍾官,主鑄錢之官也。徒隸殷積,數十萬人,工匠飢死,長安皆臭。既亂諸夏,狂心益悖,北攻強胡,南擾勁越,莽令十二部將同時十道並出,大擊匈奴。莽改句町王為侯,其王邯怨怒不附,莽諷牂牁大尹周歆詐殺邯,邯弟承起兵攻殺歆。西侵羌戎,東摘濊貊。摘,擾也。西羌龐恬、傅幡等怨莽奪其地為西海郡,遂反,攻西海太守陳永。莽又發高句麗兵伐胡,不欲行,郡強迫之,皆亡出塞為寇。使四境之外,併入為害,縁邊之郡,江海之瀕,滌地無類。瀕,涯也。滌,盪也,盪地無遺類也。故攻戰之所敗,苛法之所陷,饑饉之所夭,疾疫之所及,以萬萬計。其死者則露屍不掩,生者則奔亡流散,幼孤婦女,流離系虜。此其逆人之大罪也。
  是故上帝哀矜,降罰於莽,妻子顛殞,還自誅刈。顛,踣也。殞,絕也。莽殺其子宇、臨等。妻王氏以莽數殺其子,涕泣失明,病卒。大臣反據,亡形已成。大司馬董忠,國師劉歆,衛將軍王涉,涉,曲陽侯根之子也。皆結謀內潰;司命孔仁,納言嚴充,秩宗陳茂,舉眾外降。莽置五威司命。孔仁敗,降更始。余並見光武紀。今山東之兵二百餘萬,已平齊、楚,下蜀、漢,定宛、洛,據敖倉,守函谷,威命四布,宣風中嶽。中嶽,嵩高也。謂更始至洛陽。興滅繼絕,封定萬國,遵高祖之舊制,修孝文之遺德。有不從命,武軍平之。馳使四夷,復其爵號。莽貶句町王為侯,西域盡改其王為侯,單于曰服於,高句麗曰下句麗,今皆復其爵號。然後還師振旅,櫜弓臥鼓。周禮曰:「出曰理兵,入曰振旅。」詩周頌曰:「載戢干戈,載櫜弓矢。」櫜,韜也。臥猶息也。申命百姓,各安其所,庶無負子之責。百姓襁負流亡,責在君上。既安其業,則無責也。
囂乃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將攻安定。安定大尹王向,莽從弟平阿侯譚之子也,威風獨能行其邦內,屬縣皆無叛者。囂乃遺書於向,喻以天命,反覆誨示,終不從。於是進兵虜之,以徇百姓,然後行戮,安定悉降。而長安中亦起兵誅王莽。囂遂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更始二年,遣使征囂及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為更始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曰:「足下將建伊、呂之業,弘不世之功,不世者,言非代之所常有也。而大事草創,草創謂初始也。英雄未集。以望異域之人,疵瑕未露,望,平陵人,以與囂別郡,故言異域。欲先崇郭隗,想望樂毅,新序云:「郭隗謂燕昭王曰:『王誠欲致士,請從隗始。隗且見事,況賢於隗者乎?』於是昭王為隗築宮而師之。樂毅自魏往,騶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赴燕。」故欽承大旨,順風不讓。將軍以至德尊賢,廣其謀慮,動有功,發中權,基業已定,大勛方緝。今俊乂並會,羽翮並肩,管子曰:「桓公謂管仲曰:『寡人之有仲父,猶飛鴻之有羽翼耳。』」望無耆耇之德,而猥托賔客之上,猥猶濫也。誠自愧也。雖懷介然之節,欲絜去就之分,誠終不背其本,貳其志也。何則?范蠡収責句踐,偏舟於五湖;偏舟,特舟也。收責謂收其罪責也。史記曰,范蠡與句踐滅吳,為書辭句踐曰:「臣聞主憂臣勞,主辱臣死。昔者,君王辱於會稽,所以不死,為此事也。今既雪恥,臣請從會稽之誅。」乃裝其輕寶珠玉,自與其私徒屬乘舟浮海以行。計然雲,范蠡乘偏舟於江湖。舅犯謝罪文公,亦逡巡於河上。逡巡,不進也。左傳曰,晉公子重耳反國,及河,子犯以璧授公子,曰:「臣負羈紲從君巡於天下,臣之罪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請由此亡。」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白水。」夫以二子之賢,勒銘兩國,猶削跡歸愆,請命乞身,望之無勞,蓋其冝也。望聞烏氏有龍池之山,烏氏,縣名,屬安定郡,故城在今涇州安定縣東也。微徑南通,與漢相屬,其傍時有竒人,聊及閒暇,廣求其真。願將軍勉之。」囂等遂至長安,更始以為右將軍,崔、義皆即舊號。其冬,崔、義謀欲叛歸,囂懼並禍,即以事告之,崔、義誅死。更始感囂忠,以為御史大夫。
明年夏,赤眉入關,三輔擾亂。流聞光武即位河北,囂即說更始歸政於光武叔父國三老良,更始不聽。諸將欲劫更始東歸,囂亦與通謀。事發覺,更始使使者召囂,囂稱疾不入,因會客王遵、周宗等勒兵自守。更始使執金吾鄧曄謝承書曰:「曄,南陽南郷人。勁悍廉直為名。」將兵圍囂,囂閉門拒守;至昏時,遂潰圍,與數十騎夜斬平城門關,三輔黃圖曰,長安城南面西頭門。亡歸天水。復招聚其眾,據故地,自稱西州上將軍。
及更始敗,三輔耆老士大夫皆奔歸囂。
囂素謙恭愛士,傾身引接為布衣交。以前王莽平河大尹長安谷恭為掌野大夫,莽改清河為平河。平陵范逡為師友,趙秉、蘇衡、鄭興為祭酒,前書音義曰:「禮,飲酒必祭,示有先也,故稱祭酒。祭祀時,唯長者以酒沃酹。」申屠剛、杜林為持書,持書即持書侍御史,秩六百石。楊廣、王遵、周宗及平襄人行巡、阿陽人王捷、長陵人王元為大將軍,東觀記曰:「元,杜陵人。」阿陽,縣名,屬天水郡。本為「河陽」者,誤也。杜陵、金丹之屬為賔客。由此名震西州,聞於山東。
建武二年,大司徒鄧禹西擊赤眉,屯雲陽。禹裨將馮愔引兵叛禹,西向天水,囂逆擊,破之於高平,縣名,今原州高平縣。盡獲輜重。於是禹承制遣使持節命囂為西州大將軍,得專制涼州、朔方事。及赤眉去長安,欲西上隴,囂遣將軍楊廣迎擊,破之,又追敗之於烏氏、涇陽間。涇陽,縣名,屬安定郡,今原州平陽縣南涇陽故城是也。
囂既有功於漢,又受鄧禹爵,署其腹心,議者多勸通使京師。三年,囂乃上書詣闕。光武素聞其風聲,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之儀,所以慰藉之良厚。慰,安也,藉,薦也。言安慰而薦藉之良甚也。時陳倉人呂鮪擁眾數萬,與公孫述通,冦三輔。囂復遣兵佐征西大將軍馮異擊之,走鮪,遣使上狀。帝報以手書曰:「慕樂德義,思相結納。昔文王三分,猶服事殷。孔子曰:「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但駑馬鈆刀,不可強扶。周禮:「校人掌六馬。」駑馬,最下者也。說文:「鈆,青金也。」似錫而色青。賈誼云:「鈆刀為銛。」言駑馬鈆刀,不可強扶持而用也。數蒙伯樂一顧之價,戰國策曰,蘇代為燕說齊,未見齊王,先說淳于髡曰:「人有賣駿馬者,比三旦立市,市人莫之知,往見伯樂曰:『臣有駿馬,欲賣之,比三旦立於市,市人莫與言。願子還而視之,去而顧之,臣請獻一朝之價。』伯樂如其言,一旦而價十倍也。」而蒼蠅之飛,不過數步,即托驥尾,得以絕群。張敞書曰:「蒼蠅之飛,不過十步;自托騏驥之尾,乃騰千里之路。然無損於騏驥,得使蒼蠅絕群也。」見敞傳。隔於盜賊,聲問不數。將軍操執款款,扶傾救危,南距公孫之兵,北御羌胡之亂,是以馮異西征,得以數千百人躑躅三輔。躑躅猶踟躕也。微將軍之助,則咸陽以為他人禽矣。今關東冦賊,往往屯聚,志務廣遠,多所不暇,未能觀兵成都,與子陽角力。角力猶爭力也。如令子陽到漢中、三輔,願因將軍兵馬,鼓旗相當。儻肯如言,蒙天之福,即智士計功割地之秋也。秋,一歲中成功之時,故舉以為言。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子。』事見史記。自今以後,手書相聞,勿用傍人解構之言。」解構猶閒構也。自是恩禮愈篤。
其後公孫述數出兵漢中,遣使以大司空扶安王印綬授囂。囂自以與述敵國,恥為所臣,乃斬其使,出兵擊之,連破述軍,以故蜀兵不復北出。
時關中將帥數上書,言蜀可擊之狀,帝以示囂,因使討蜀,以效其信。囂乃遣長史上書,盛言三輔單弱,劉文伯在邊,文伯,盧芳字也。未冝謀蜀。帝知囂欲持兩端,不願天下統一,於是稍黜其禮,正君臣之儀。
初,囂與來歙、馬援相善,故帝數使歙、援奉使往來,勸令入朝,許以重爵。囂不欲東,連遣使深持謙辭,言無功德,須四方平定,退伏閭里。五年,復遣來歙說囂遣子入侍,囂聞劉永、彭寵皆以破滅,乃遣長子恂隨歙詣闕。以為胡騎校尉,封鐫羌侯。胡騎校尉,武帝置,秩二千石也。鐫謂鐫鑿也。而囂將王元、王捷常以為天下成敗未可知,不願專心內事。元遂說囂曰:「昔更始西都,四方響應,天下喁喁,喁喁,眾口向上也。謂之太平。一旦敗壞,大王幾無所厝。今南有子陽,北有文伯,江湖海岱,王公十數,謂張步據齊,董憲起東海,李憲守舒,劉紆居垂惠,佼彊、周建、秦豐等各據州郡。而欲牽儒生之說,棄千乘之基,儒生謂馬援說囂歸光武。羇旅危國,以求萬全,此循覆車之軌,計之不可者也。今天水完冨,士馬最強,北収西河、上郡,東収三輔之地,案秦舊跡,表里河山。秦外山而內河。左傳曰:「表里山河。」元請以一丸泥為大王東封函谷關,此萬世一時也。若計不及此,且畜養士馬,據隘自守,曠日持久,以待四方之變,圖王不成,其弊猶足以霸。前書徐樂曰:「圖王不成,其弊足以霸」也。要之,魚不可脫於淵,老子曰:「魚不可脫於泉。」脫,失也;失泉則涸矣。神龍失埶,即還與蚯蚓同。」慎子曰:「騰蛇游霧,飛龍乘雲。雲罷霧除,與蚯蚓同,失其所乘故也。」囂心然元計,雖遣子入質,猶負其險阸,欲專方面,於是游士長者,稍稍去之。東觀記曰:「杜林先去,余稍稍相隨,東詣京師。」
六年,關東悉平。帝積苦兵間,以囂子內侍,公孫述遠據邊陲,乃謂諸將曰:「且當置此兩子於度外耳。」因數騰書隴、蜀,說文曰:「騰,傳也。」告示禍福。囂賔客、掾史多文學生,每所上事,當世士大夫皆諷誦之,故帝有所辭荅,尤加意焉。囂復遣使週遊詣闕,先到馮異營,游為仇家所殺。帝遣衛尉銚期持珍寶繒帛賜囂,期至鄭被盜,鄭,今華州縣是也。亡失財物。帝常稱囂長者,務欲招之,聞而嘆曰:「吾與隗囂事欲不諧,使來見殺,得賜道亡。」
會公孫述遣兵冦南郡,南郡,今荊州也。乃謂囂當從天水伐蜀,因此欲以潰其心腹。囂復上言:「白水險阻,棧閣絕敗。」白水,縣,有關,屬廣漢郡。棧閣者,山路懸險,棧木為閣道。又多設支閡。支柱障閡。帝知其終不為用,叵欲討之。叵猶遂也。遂西幸長安,遣建威大將軍耿弇等七將軍從隴道伐蜀,先使來歙奉璽書喻旨。囂疑懼,即勒兵,使王元據隴坻,坻,阪也。郭仲產秦州記曰:「隴山東西百八十里,在隴州汧源縣西。」伐木塞道,謀欲殺歙。歙得亡歸。
諸將與囂戰,大敗,各引退。囂因使王元巡侵三輔,征西大將軍馮異、征虜將軍祭遵等擊破之。囂乃上疏謝曰:「吏人聞大兵卒至,驚恐自救,臣囂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廢臣子之節,親自追還。昔虞舜事父,大杖則走,小杖則受。家語孔子謂曾子之詞也。臣雖不敏,敢忘斯義。今臣之事,在於本朝,賜死則死,加刑則刑。如遂蒙恩,更侍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囂言慢,請誅其子恂,帝不忍,復使來歙至汧,汧,水名,因以為縣,屬右扶風,故城在今隴州汧源縣南。賜囂書曰:「昔柴將軍與韓信書柴將軍,柴武也。韓信,韓王信也。信反,入匈奴,與漢戰,故武與之書也。云:『陛下寬仁,諸侯雖有亡叛而後歸,輒復位號,不誅也。』以囂文吏,曉義理,故復賜書。深言則似不遜,略言則事不決。今若束手,復遣恂弟歸闕庭者,則爵祿獲全,有浩大之福矣。浩亦大也。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歲,厭浮語虛辭。即不欲,勿報。」囂知帝審其詐,遂遣使稱臣於公孫述。
明年,述以囂為朔寧王,欲其寧靜北邊也。遣兵往來,為之援埶。秋,囂將步騎三萬侵安定,至陰槃,陰槃,縣名,屬安定郡,今涇州縣。馮異率諸將拒之。囂又令別將下隴,攻祭遵於汧,兵並無利,乃引還。
帝因令來歙以書招王遵,遵乃與家屬東詣京師,拜為太中大夫,封向義侯。續漢書云:「遵降,封上雒侯。」遵字子春,霸陵人也。父為上郡太守。遵少豪俠,有才辯,雖與囂舉兵,而常有歸漢意。曾於天水私於來歙曰:「吾所以戮力不避矢石者,豈要爵位哉!徒以人思舊主,先君蒙漢厚恩,思效萬分耳。」又數勸囂遣子入侍,前後辭諫切甚,囂不從,故去焉。
八年春,來歙從山道襲得略陽城。囂出不意,懼更有大兵,乃使王元拒隴坻,行巡守番須口,番須口與回中相近,並在汧。王孟塞雞頭道,雞頭,山道也,「雞」或作「笄」,一名崆峒山,在今原州西。牛邯軍瓦亭,安定烏支縣有瓦亭故關,有瓦亭川水,在今原州南。囂自悉其大眾圍來歙。公孫述亦遣其將李育、田弇助囂攻略陽,連月不下。帝乃率諸將西征之,數道上隴,使王遵持節監大司馬吳漢留屯於長安。
遵知囂必敗滅,而與牛邯舊故,知其有歸義意,以書喻之曰:「遵與隗王歃盟為漢,自經歷虎口,踐履死地,已十數矣。於時周洛以西無所統壹,周洛謂東都也。故為王策,欲東収關中,北取上郡,進以奉天人之用,退以懲外夷之亂。數年之間,兾聖漢復存,當挈河隴奉舊都以歸本朝。生民以來,臣人之埶,未有便於此時者也。而王之將吏,群居穴處之徒,穴處言所識不遠也。人人扺掌,說文:「扺。側擊也。」戰國策曰「蘇秦與李兌扺掌而談」也。欲為不善之計。遵與孺卿日夜所爭,害幾及身者,豈一事哉!前計抑絕,後策不從,所以吟嘯扼腕,扼,持也。史記云:「天下之士,莫不扼腕以言之。」垂涕登車。幸蒙封拜,得延論議,遵為太中大夫,在論議之職。每及西州之事,未嘗敢忘孺卿之言。今車駕大眾已在道路,吳、耿驍將,雲集四境,而孺卿以奔離之卒,拒要阸,當軍沖,視其形埶何如哉?夫智者睹危思變,賢者泥而不滓,在泥滯之中而不滓污也。是以功臣終申,策劃復得。故夷吾束縛而相齊,新序曰,桓公與管仲、鮑叔、甯戚飲,桓公謂鮑叔曰:「姑為寡人祝乎?」鮑叔奉酒而起,祝曰:「吾君無忘出莒也,使管子無忘束縛從魯也,使甯戚無忘其飯牛於車下也。」黥布杖劔以歸漢,黥布為楚淮南王,高祖使隨何說布,乃杖劔歸漢王也。去愚就義,功名並著。今孺卿當成敗之際,遇嚴兵之鋒,可為怖栗。宜斷之心胸,參之有識。」邯得書,沈吟十餘日,乃謝士眾,歸命洛陽,拜為太中大夫。於是囂大將十三人,屬縣十六,眾十餘萬,皆降。
王元入蜀求救,囂將妻子奔西城,西城,縣名,屬漢陽郡,一名始昌,城在今秦州上邽縣西南。從楊廣,而田弇、李育保上邽。詔告囂曰:「若束手自詣,父子相見,保無佗也。高皇帝云:『橫來,大者王,小者侯。』田橫為齊王,天下既定,橫與賔客五百人居海島,高祖使召之曰:「橫來,大者王,小者侯。」事見前書。若遂欲為黥布者,亦自任也。」必不歸降,遂如黥布,雲欲為帝,亦任之也。囂終不降。於是誅其子恂,使吳漢與征南大將軍岑彭圍西城,耿弇與虎牙大將軍蓋延圍上邽。車駕東歸。潁川賊起,故東歸。月余,楊廣死,囂窮困。其大將王捷別在戎丘,登城呼漢軍曰:「隗王城守者,皆必死無二心!願諸軍亟罷,亟音紀力反。請自殺以明之。」遂自刎頸死。何休注公羊傳云:「刎,割也。」數月,王元、行巡、周宗將蜀救兵五千餘人,乘高卒至,鼓譟大呼曰:「百萬之眾方至!」漢軍大驚,未及成陳,元等決圍,殊死戰,遂得入城,迎囂歸兾。會吳漢等食盡退去,於是安定、北地、天水、隴西復反為囂。
九年春,囂病且餓,出城餐糗糒,鄭康成注周禮曰:「糗,熬大豆與米也。」說文曰:「糒,乾飯也。」恚憤而死。續漢志曰:「王莽末,天水童謠曰『出吳門,望緹群,見一蹇人,言欲上天。令天可上,地上安得人?』時囂初起兵於天水,後意稍廣,欲為天子,遂破滅。囂少病蹇。吳門,兾都門名也。有緹群山。」王元、周宗立囂少子純為王。明年,來歙、耿弇、蓋延等攻破落門,落門,聚名也,有落門谷水,在今秦州伏羌縣西。周宗、行巡、苟宇、趙恢等將純降。宗、恢及諸隗分徙京師以東,純與巡、宇徙弘農。唯王元留為蜀將。及輔威將軍臧宮破延岑,元舉眾詣宮降。
元字惠孟,初拜上蔡令,遷東平相,坐墾田不實,下獄死。決錄曰「平陵之王,惠孟鏘鏘,激昂囂、述,困於東平」也。
牛邯字孺卿,狄道人。有勇力才氣,雄於邊垂。及降,大司空司直杜林、太中大夫馬援並薦之,以為護羌校尉,與來歙平隴右。
十八年,純與賔客數十騎亡入胡,至武威,捕得,誅之。
論曰:隗囂援旗糺族,援,引也。糺,收也。假制明神,謂立高祖、孝文等廟而祭之也。跡夫創圖首事,有以識其風矣。終於孤立一隅,介於大國,東逼於漢,南拒於蜀。左傅曰:「介於二大國之閒。」隴坻雖隘,非有百二之埶,百二者,以秦地險固,二萬人當諸侯百萬人。前書曰,田肯賀高祖:「秦得百二焉。」區區兩郡,隴西、天水也。以御堂堂之鋒,言光武親征之也。魏武兵書云:「無擊堂堂之陣。」至使窮廟策,竭征徭,身歿眾解,然後定之。則知其道有足懷者,所以棲有四方之桀,四方雄桀者,皆棲集而有之。士至投死絕亢而不悔者矣。亢,喉嚨也。謂王捷自刎也。夫功全則譽顯,業謝則釁生,回成喪而為其議者,或未聞焉。成喪猶成敗也。言事之成敗在於天命,不由人力。能回為此議者寡,故未之聞也。若囂命會符運,敵非天力,雖坐論西伯,豈多嗤乎?天力謂光武天所授也。言不遇光武為敵,則不謝西伯也。嗤,笑也。
公孫述字子陽,扶風茂陵人也。東觀記曰:「其先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無鹽徙焉。」哀帝時,以父任為郎。任,保任也。東觀記曰:「成帝末,述父仁為侍御史,任為太子舍人,稍增秩為郎焉。」後父仁為河南都尉,秦置郡尉,典兵禁,捕盜賊,景帝更名都尉,秩比二千石也。而述補清水長。清水,縣名,屬天水郡,今秦州縣。仁以述年少,遣門下掾隨之官。州郡有掾,皆自辟除之,常居門下,故以為號。月余,掾辭歸,白仁曰:「述非待敎者也。」後太守以其能,使兼攝五縣,政事修理,奸盜不發,郡中謂有鬼神。言明察也。王莽天鳳中,為導江卒正,居臨卭,王莽改蜀郡曰導江,太守曰卒正。臨卭,今卭州縣也。復有能名。
及更始立,豪傑各起其縣以應漢,南陽人宗成自稱「虎牙將軍」,入略漢中;又商人王岑亦起兵於雒縣,商,今商州商雒縣也。雒縣屬廣漢郡,今益州縣也。自稱「定漢將軍」,殺王莽庸部牧以應成,王莽改益州為庸部,其牧宋遵也。眾合數萬人。述聞之,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意惡之,召縣中豪桀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系獲,室屋燒燔,此冦賊,非義兵也。吾欲保郡自守,以待真主。諸卿欲併力者即留,不欲者便去。」豪桀皆叩頭曰:「願效死。」述於是使人詐稱漢使者自東方來,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乃選精兵千餘人,西擊成等。比至成都,眾數千人,遂攻成,大破之。成將垣副殺成,以其眾降。風俗通曰:「垣,秦邑也,因以為姓。秦始皇有將垣齮。」東觀記曰:「初,副以漢中亭長聚眾降成,自稱輔漢將軍。」二年秋,更始遣柱功侯李寶、益州刺史張忠,將兵萬餘人徇蜀、漢。述恃其地險眾附,有自立志,乃使其弟恢「恢」本或作「惔」。於綿竹擊寶、忠,大破走之。綿竹,縣名,屬廣漢郡,今益州縣也,故城在今縣東。由是威震益部。
功曹李熊說述曰:「方今四海波盪,匹夫橫議。將軍割據千里,地什湯武,枚乘諫吳王曰:「湯武之土,不過百里。」若奮威德以投天隙,天時之間隙也。霸王之業成矣。宜改名號,以鎮百姓。」述曰:「吾亦慮之,公言起我意。」於是自立為蜀王,都成都。
蜀地肥饒,兵力精強,遠方士庶多往歸之,卭、笮君長皆來貢獻。卭、笮皆西南夷國名。笮音昨。見西南夷傳。李熊復說述曰:「今山東饑饉,人庶相食;兵所屠滅,城邑丘墟。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無塊曰壤。果實所生,無谷而飽。左思蜀都賦曰:「戶有橘柚之園。」又曰:「瓜疇芋區。」前書卓王孫曰:「吾聞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鴟,至死不飢。」女工之業,覆衣天下。左思蜀都賦曰:「百室離房,機杼相和。」衣音於既反。名材竹干,器械之饒,竹干,竹箭也。內盛曰器,外盛曰械。不可勝用。又有魚鹽銅銀之利,丙穴出嘉魚,在漢中。蜀有鹽井,又有銅陵山,其朱提界出銀。朱音上朱反。提音上移反。浮水轉漕之便。北據漢中,杜褒、斜之險;東守巴郡,拒捍關之口;史記曰楚肅王為捍關以拒蜀,故基在今硤州巴山縣。地方數千里,戰士不下百萬。見利則出兵而略地,無利則堅守而力農。東下漢水以窺秦地,南順江流以震荊、揚。所謂用天因地,成功之資。今君王之聲,聞於天下,而名號未定,志士狐疑,冝即大位,使遠人有所依歸。」述曰:「帝王有命,吾何足以當之?」熊曰:「天命無常,百姓與能。詩云「天命靡常」,易曰「百姓與能」也。能者當之,王何疑焉!」述夢有人語之曰:「八ㄙ子系,十二為期。」說文雲ㄙ音私。系音系,胡計反。覺,謂其妻曰:「雖貴而祚短,若何?」妻對曰:「朝聞道,夕死尚可,況十二乎!」會有龍出其府殿中,夜有光耀,述以為符瑞,因刻其掌,文曰「公孫帝」。建武元年四月,遂自立為天子,號成家。以起成都,故號成家。色尚白。建元曰龍興元年。以李熊為大司徒,以其弟光為大司馬,恢為大司空。改益州為司隸校尉,蜀郡為成都尹。漢以京師為司隸校尉部,置京兆尹;中興以洛陽為司隸校尉部,置河南尹。故述斆焉。
越巂任貴亦殺王莽大尹而據郡降。述遂使將軍侯丹開白水關,在漢陽西縣。梁州記曰「關城西南有白水關」也。北守南鄭;今梁州縣也,故城在今縣東北也。將軍任滿從閬中下江州,閬中、江州皆縣名,並屬巴郡。閬中,今隆州縣也。江州故城在渝州巴縣西。東據捍關。於是盡有益州之地。
自更始敗後,光武方事山東,未遑西伐。關中豪桀呂鮪等往往擁眾以萬數,莫知所屬,多往歸述,時延岑據藍田,王歆據下邽,各稱將軍,擁兵。事見馮異傳。皆拜為將軍。遂大作營壘,陳車騎,肄習戰射,會聚兵甲數十萬人,積糧漢中,築宮南鄭。又造十層赤樓帛蘭船。蓋以帛飾其蘭檻也。多刻天下牧守印章,備置公卿百官。使將軍李育、程烏將數萬眾出陳倉,與呂鮪徇三輔。三年,征西將軍馮異擊鮪、育於陳倉,大敗之,鮪、育奔漢中。五年,延岑、田戎為漢兵所敗,皆亡入蜀。
岑字叔牙,南陽人。東觀記曰筑陽縣人。始起據漢中,又擁兵關西,關西所在破散,走至南陽,略有數縣。戎,汝南人。初起兵夷陵,轉冦郡縣,眾數萬人。岑、戎並與秦豐合,豐俱以女妻之。及豐敗,故二人皆降於述。述以岑為大司馬,封汝寧王,戎翼江王。六年,述遣戎與將軍任滿出江關,下臨沮、夷陵間,華陽國志曰:「巴楚相攻,故置江關。」在赤甲城,後移在江州南岸,對白帝城,故基在今夔州復縣南。臨沮,縣名,侯國,屬南郡,故城在今荊州當陽縣西北。夷陵,縣名,屬南郡,今硤州縣也,故城在今縣西北。招其故眾,因欲取荊州諸郡,竟不能克。
是時,述廢銅錢,置鐵官錢,置鐵官以鑄錢。百姓貨幣不行。蜀中童謠言曰:「黃牛白腹,五銖當復。」好事者竊言王莽稱「黃」,述自號「白」,五銖錢,漢貨也,言天下當並還劉氏。述亦好為符命鬼神瑞應之事,妄引讖記。以為孔子作春秋,為赤制而斷十二公,尚書考靈耀曰:「孔子為赤制,故作春秋。」赤者,漢行也。言孔子作春秋斷十二公,象漢十二帝。明漢至平帝十二代,歷數盡也,據漢十一帝,言十二代者,並數呂后。一姓不得再受命。又引錄運法曰:「廢昌帝,立公孫。」括地象曰:「帝軒轅受命,公孫氏握。」錄運法、括地象並河圖名也。援神契曰:「西太守,乙卯金。」謂西方太守而乙絕卯金也。乙,軋也。述言西方太守能軋絕卯金也。五德之運,黃承赤而白繼黃,金據西方為白德,而代王氏,得其正序。又自言手文有竒,及得龍興之瑞。數移書中國,兾以惑動眾心。帝患之,乃與述書曰:「圖讖言『公孫』,即宣帝也。代漢者當塗高,君豈高之身邪?東觀記曰:「光武與述書曰:『承赤者,黃也;姓當塗,其名高也。』」乃復以掌文為瑞,王莽何足效乎!王莽詐以鐵契、石龜、文圭、玄印等為符瑞,言不足仿效也。君非吾賊臣亂子,倉卒時人皆欲為君事耳,何足數也。數,責也。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當早為定計,可以無憂。天下神器,不可力爭,老子云:「天下神器,不可為也。」宜留三思。」署曰「公孫皇帝」。述不荅。
明年,隗囂稱臣於述。述騎都尉平陵人荊邯見東方將平,兵且西向,說述曰:「兵者,帝王之大器,古今所不能廢也。左傳宋子罕曰:「天生五材,廢一不可,誰能去兵?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之術,皆兵之由也。」昔秦失其守,豪桀並起,漢祖無前人之跡,立錐之地,言漢祖起自布衣,無公劉、太王之業也。枚乘諫吳書曰:「舜無立錐之地以有天下。」起於行陣之中,躬自奮擊,兵破身困者數矣。然軍敗複合,創愈復戰。軍敗謂戰於睢水上,為楚所破,後得韓信軍,復大振也。創愈謂在於成皋閒,項羽射傷漢王胸,後復戰。何則?前死而成功,逾於卻就於滅亡也。隗囂遭遇運會,割有雍州,兵強士附,威加山東。隴西、天水皆雍州之地,故言割有也。囂傳云「名震西州,流聞山東」,是威加也。遇更始政亂,復失天下,眾庶引領,四方瓦解。淮南子曰:「武王伐紂,左操黃鉞,右秉白旄而麾之,則瓦解而走。」囂不及此時推危乘勝,以爭天命,而退欲為西伯之事,尊師章句,賔友處士,章句謂鄭興等也。處士謂方望等也。偃武息戈,卑辭事漢,喟然自以文王復出也。令漢帝釋關隴之憂,以囂居西,無東之意,故置之度外而不為憂。專精東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使西州豪傑咸居心於山東,發間使,招攜貳,閒使謂來歙、馬援等也。攜貳謂王遵、鄭興、杜林、牛邯等相次而歸光武。則五分而有其四;若舉兵天水,必至沮潰,天水既定,則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內奉萬乘,外給三軍,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將有王氏自潰之變。王氏即王莽也。臣之愚計,以為冝及天下之望未絕,豪傑尚可招誘,急以此時發國內精兵,令田戎據江陵,臨江南之會,倚巫山之固,巫山在今夔州巫山縣東也。築壘堅守,傳檄吳、楚,長沙以南必隨風而靡。令延岑出漢中,定三輔,天水、隴西拱手自服。如此,海內震搖,兾有大利。」述以問群臣。博士吳柱曰:「昔武王伐殷,先觀兵孟津,八百諸侯不期同辭,然猶還師以待天命。未聞無左右之助,而欲出師千里之外,以廣封疆者也。」邯曰:「今東帝無尺土之柄,驅烏合之眾,鄒陽云:「周用烏集而王。」跨馬陷敵,所向輒平。不亟乘時與之分功,亟,急也。而坐談武王之說,是效隗囂欲為西伯也。」述然邯言,欲悉發北軍屯士及山東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兩道,與漢中諸將合兵並埶。蜀人及其弟光以為不宜空國千里之外,決成敗於一舉,固爭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數請兵立功,終疑不聽。
述性苛細,察於小事。敢誅殺而不見大體,好改易郡縣官名。然少為郎,習漢家制度,出入法駕,法駕,屬車三十六乘,公卿不在鹵簿中,侍中驂乘,奉車都尉御。前驅九斿雲罕,鳳皇闟戟,皮軒。鑾旗旄騎,旄頭之騎也。陳置陛戟,然後輦出房闥。又立其兩子為王,食犍為、廣漢各數縣。群臣多諫,以為成敗未可知,戎士暴露,而遽王皇子,示無大志,傷戰士心。述不聽。唯公孫氏得任事,由此大臣皆怨。
八年,帝使諸將攻隗囂,述遣李育將萬餘人救囂。囂敗,並沒其軍,蜀地聞之恐動。述懼,欲安眾心。成都郭外有秦時舊倉,述改名白帝倉,述以色尚白,故改之。自王莽以來常空。述即詐使人言白帝倉出谷如山陵,百姓空市里往觀之。述乃大會群臣,問曰:「白帝倉竟出谷乎?」皆對言「無」。述曰:「訛言不可信,道隗王破者復如此矣。」俄而囂將王元降,述以為將軍。明年,使元與領軍環安拒河池,河池,今鳳州縣也。又遣田戎及大司徒任滿、南郡太守程汎將兵下江關,破威虜將軍馮駿等,拔巫及夷陵、夷道,夷道,縣名,屬南郡,故城在今硤州冝都縣西。因據荊門。荊門,山名也,在今硤州冝都縣西北,今猶有故城基趾在山上。
十一年,征南大將軍岑彭攻之,滿等大敗,述將王政斬滿首降於彭。田戎走保江州。江州,縣名,屬巴郡,故城今渝州巴縣。城邑皆開門降,彭遂長驅至武陽。武陽,縣名,故城在今眉州。帝乃與述書,陳言禍福,以明丹青之信。楊雄法言曰:「王者之言,炳若丹青。」述省書嘆息,以示所親太常常少、光祿勛張隆。隆、少皆勸降。述曰:「廢興命也。豈有降天子哉!」左右莫敢復言。
中郎將來歙急攻王元、環安,安使刺客殺歙;述復令刺殺岑彭。十二年,述弟恢及子婿史興並為大司馬吳漢、輔威將軍臧宮所破,戰死。自是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帝必欲降之,乃下詔喻述曰:「往年詔書比下,比,頻也。開示恩信,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家族完全;若迷惑不喻,委肉虎口,痛哉柰何!將帥疲倦,吏士思歸,不樂乆相屯守,詔書手記,不可數得,朕不食言。」述終無降意。
九月,吳漢又破斬其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漢兵遂守成都。述謂延岑曰:「事當柰何?」岑曰:「男兒當死中求生,可坐窮乎!財物易聚耳,不宜有愛。」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以配岑於市橋,市橋即七星之一橋也。李膺益州記曰:「沖星橋,舊市橋也,在今成都縣西南四里。」偽建旗幟,幟,幡也。幟音昌忌反,又式志反。鳴鼓挑戰,而潛遣竒兵出吳漢軍後,襲擊破漢。漢墯水,縁馬尾得出。
十一月,臧宮軍至咸門。成都北面有二門,其西者名咸門。述視占書,云「虜死城下」,大喜,謂漢等當之。乃自將數萬人攻漢,使延岑拒宮。大戰,岑三合三勝。自旦及日中,軍士不得食,並疲,漢因令壯士突之,述兵大亂,被刺洞胸,墯馬。吳漢傳云:「護軍高午奔陣刺述,殺之。」左右輿入城。述以兵屬延岑,其夜死。明旦,岑降吳漢。乃夷述妻子,盡滅公孫氏,並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宮室。帝聞之怒,以譴漢。又讓漢副將劉尚曰:「城降三日,吏人從服,孩兒老母,口以萬數,一旦於兵縱火,聞之可為酸鼻!尚宗室子孫,嘗更吏職,何忍行此?仰視天,俯視地,觀放麑啜羹,二者孰仁?韓子曰:「孟孫獵得麑,使秦西巴持之。其母隨而呼,秦西巴不忍而與其母。」戰國策曰:「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君烹其子而遺之羹,樂羊啜之,盡一杯,而攻拔中山。」良失斬將吊人之義也!」良猶甚也。
初,常少、張隆勸述降,不從,並以憂死。帝下詔追贈少為太常,隆為光祿勛,以禮改葬之。其忠節志義之士,並蒙旌顯。謂李業、譙玄等,見獨行傳。程烏、李育以有才幹,皆擢用之。於是西土咸恱,莫不歸心焉。
論曰:昔趙佗自王番禺,趙佗,真定人,因漢初天下未定,自立為南越王。番禺,縣,屬南海郡,故城在今廣州西南。越志曰:「有番山、禺山,因以為名。」公孫亦竊帝蜀漢,推其無他功能,而至於後亡者,將以地邊處遠,非王化之所先乎?述雖為漢吏,無所馮資,徒以文俗自憙,遂能集其志計。道未足而意有餘,不能因隙立功,以會時變,方乃坐飾邊幅,邊幅猶有邊縁,以自矜持。以高深自安,昔吳起所以慚魏侯也。史記曰:「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而顧曰:『美哉乎,河山之固,此魏之寶也。』吳起對曰:『在德不在險。』」及其謝臣屬,審廢興之命,與夫泥首銜玉者異日談也。干寶晉記曰:「吳王孫皓將其子瑾等,泥首面縛降王濬。」左傳曰:「許男面縛銜璧以見楚子。」璧,玉也。
贊曰:公孫習吏,隗王得士,漢命已還,二隅方跱。天數有違,違猶去也。江山難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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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四‧宗室四王三侯列傳第四 齊武王縯字伯升,縯,引也,音衍。光武之長兄也。性剛毅,慷慨有大節。自王莽篡漢,常憤憤,懷復社稷之慮,不事家人居業,傾身破產,交結天下雄俊。
莽末,盜賊群起,南方尤甚。伯升召諸豪傑計議曰:「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東觀記曰:「王莽末年,天下大旱,蝗蟲蔽天,盜賊群起,四方潰畔。」此亦天亡之時,復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眾皆然之。於是分遣親客,使鄧晨起新野,光武與李通、李軼起於宛。伯升自發舂陵子弟,合七八千人,部署賔客,自稱柱天都部。柱天者,若天之柱也。都部者,都統其眾也。使宗室劉嘉往誘新市、平林兵王匡、陳牧等,合軍而進,屠長聚及唐子郷,殺湖陽尉,進拔棘陽,因欲攻宛。至小長安,與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戰。時天密霧,漢軍大敗,姊元弟仲皆遇害,宗從死者數十人。伯升復収會兵眾,還保棘陽。
阜、賜乘勝,留輜重於藍郷,比陽縣有藍郷。引精兵十萬南渡黃淳水,酈元注水經曰:「赭水二湖流注,合為黃水,又南經棘陽縣之黃淳聚,又謂之黃淳水。」在今唐州湖陽縣。蕭該音「淳」作「諄」者誤。臨泚水,阻兩川間為營,絕後橋,示無還心。新巿、平林見漢兵數敗,阜、賜軍大至,各欲解去,伯升甚患之。會下江兵五千餘人至宜秋,宜秋,聚名,在沘陽縣。乃往為說合從之埶,下江從之。語在王常傳。伯升於是大饗軍士,設盟約。休卒三日,分為六部,潛師夜起,襲取藍郷。盡獲其輜重。明旦,漢軍自西南攻甄阜,下江兵自東南攻梁丘賜。至食時,賜陳潰,阜軍望見散走,漢兵急追之,卻迫黃淳水,斬首溺死者二萬餘人,遂斬阜、賜。
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聞阜、賜軍敗,引欲據宛,伯升乃陳兵誓眾,焚積聚,破釜甑,鼓行而前,破釜甑,示必死也。鼓行而前,言無所畏也。史記曰:「項羽北救趙,渡河,沉船破釜甑。」與尤、茂遇育陽下,戰,大敗之,斬首三千餘級。尤、茂棄軍走,伯升遂進圍宛,自號柱天大將軍。王莽素聞其名,大震懼,購伯升邑五萬戶,黃金十萬斤,位上公。使長安中官署及天下郷亭皆畫伯升像於塾,旦起射之。蕭該音義亦作「塾」,引字林「塾,門側堂也」。東觀記、續漢書並作「埻」。說文云「射臬也」。廣雅「埻,的也」。埻音之允反。
自阜、賜死後,百姓日有降者,眾至十餘萬。諸將會議立劉氏以從人望,豪傑咸歸於伯升。而新巿、平林將帥樂放縱,憚伯升威明而貪聖公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使騎召伯升,示其議。伯升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見,竊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如此,必將內爭。今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號,鮮有能逐,陳勝、項籍,即其事也。舂陵去宛三百里耳,未足為功。遽自善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前書宋義曰:「戰勝則兵疲,我承其敝。」非計之善者也。今且稱王以號令。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願各詳思之。」諸將多曰「善」。將軍張卬拔劔擊地曰:「疑事無功。史記曰,趙武靈王欲被胡服,肥義曰:「疑事無功,疑行無名。」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
聖公既即位,拜伯升為大司徒,封漢信侯。由是豪傑失望,多不服。平林後部攻新野,不能下。新野宰登城言曰:王莽改令長為宰,東觀記曰,其宰潘臨也。「得司徒劉公一信,願先下。」及伯升軍至,即開城門降。五月,伯升拔宛。六月,光武破王尋、王邑。自是兄弟威名益甚。
更始君臣不自安,遂共謀誅伯升,乃大會諸將,以成其計。更始取伯升寶劔視之,繡衣御史申屠建隨獻玉玦,繡衣御史,武帝置,衣繡者,尊寵之也。玦,決也。令早決斷。更始竟不能發。及罷會,伯升舅樊宏謂伯升曰:「昔鴻門之會,范增舉玦以示項羽。史記曰:「項王留沛公飲,項伯東向坐,范增南向坐,沛公北向坐。范增數目項王,舉所佩玉玦者三,項王默然不應。」鴻門,地名,在新豐東七十里。今建此意,得無不善乎?」伯升笑而不應。初,李軼諂事更始貴將,貴將,朱鮪等也。光武深疑之,常以戒伯升曰:「此人不可覆信。」又不受。
伯升部將宗人劉稷,數陷陳潰圍,勇冠三軍。時將兵擊魯陽,魯陽,縣,屬南郡,今汝州魯山縣也。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君臣聞而心忌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先収稷,將誅之,伯升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並執伯升,即日害之。
有二子。建武二年,立長子章為太原王,興為魯王。十一年,徙章為齊王。十五年,追諡伯升為齊武王。
章少孤,光武感伯升功業不就,撫育恩愛甚篤,以其少貴,欲令親吏事,故使試守平陰令,試守者,稱職滿歲為真。平陰,縣,屬河南郡。應劭雲在平津南,故曰平陰。魏文帝改為河陰。故城在今洛陽縣東北。濟州平陰縣東北五里亦有平陰故城。遷梁郡太守。今宋州也。立二十一年薨,諡曰哀王。子煬王石嗣。建武二十七年,石始就國。三十年,封石弟張為下博侯。永平十四年,封石二子為郷侯。石立二十四年薨,子晃嗣。
下博侯張以善論議,十六年,與奉車都尉竇固等並出擊匈奴,續漢志:「奉車都尉,比二千石,無員,掌御乘輿車。」後進者多害其能,數被譖訴。建初中卒,肅宗下詔褒揚之,復封張子它人奉其祀。
晃及弟利侯剛與母太姬宗更相誣告。章和元年,有司奏請免晃、剛爵為庶人,徙丹陽。丹陽,故郡,城在今潤州江寧縣東南。帝不忍,下詔曰:「朕聞人君正屏,有所不聽。白虎通曰:「所以設屏何?以自障也,示不極臣下之敬也。天子德大,故外屏;諸侯德小,故內屏。」宗尊為小君,諸侯之妻曰小君。宮衛周備,出有輜軿之飾,輜軿,有擁蔽之車也。列女傳曰:「齊孝公華孟姬謂公曰:『妾聞妃後逾閾必乘安車輜軿,下堂必從傅母保阿,進退則鳴玉佩,內飾則結綢繆,所以正心一意,自斂制也。』」入有牖戶之固,殆不至如譖者之言。何休注公羊傳曰:「如其事曰訴,加誣焉曰譖。」晃、剛愆乎至行,濁乎大倫,濁猶污也。倫,理也。孔子曰:「欲潔其身而亂大倫。」甫刑三千,莫大不孝。朕不忍置之於理,其貶晃爵為蕪湖侯,蕪湖。解見章紀。削剛戶三千。於戲!小子不勗大道,控於法理,以墮宗緒。控,引也。墮,毀也。其遣謁者收晃及太姬璽綬。」晃立十七年而降爵。晃卒,子無忌嗣。
帝以伯升首創大業,而後嗣罪廢,心常愍之。時北海亦絕無後。及崩,遺詔令復二國。永元二年,乃復封無忌為齊王,是為惠王。立五十二年薨,子頃王喜嗣。立五年薨,子承嗣。建安十一年,國除。
論曰:大丈夫之鼓動拔起,其志致蓋遠矣。若夫齊武王之破家厚士,豈遊俠下客之為哉!下客謂毛遂、馮煖之徒也。其慮將存乎配天之絕業,而痛明堂之不祀也。王者以遠祖配天,以父配上帝於明堂,將以存其絕業,復其祭祀。及其發舉大謀,在倉卒擾攘之中,使信先成於敵人,新野宰潘臨雲,請劉公一信而降。赦岑彭以顯義,初,彭守宛,食盡降漢,諸將欲誅之。伯升曰:「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以勸其後。」更始封彭為歸德侯。若此足以見其度矣。志高慮遠,禍發所忽。謂不用樊宏、光武之言。忽,輕也。司馬相如曰「禍故多臧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也。嗚呼!古人以蜂蠆為戒,蠆,蠍也。左傳臧文仲謂魯君曰:「君其無謂邾小。蜂蠆有毒,而況國乎!」蓋畏此也。詩云:「敬之敬之,命不易哉!」詩周頌也。
北海靖王興,建武二年封為魯王,嗣光武兄仲。
初,南頓君娶同郡樊重女,字嫻都。嫻,胡閒反。說文:「嫻,雅也。」嫻都性婉順,自為童女。不正容服不出於房,宗族敬焉,生三男三女:長男伯升,次仲,次光武;長女黃,次元,次伯姬。皇妣以初起兵時病卒,宗人樊巨公收斂焉。建武二年,封黃為湖陽長公主,伯姬為寧平長公主。元與仲俱歿於小長安,追爵元為新野長公主,十五年,追諡仲為魯哀王。
興其歲試守緱氏令。為人有明略,善聽訟,甚得名稱。遷弘農太守,亦有善政。續漢書曰:「弘農縣吏張申有伏罪,興收申案論,郡中震慄。時年旱,分遣文學循行屬縣,理冤獄,宥小過,應時甘雨降澍。」視事四年,上疏乞骸骨,征還京師,奉朝請。二十七年,始就國。明年,以魯國益東海,續漢書曰:「二郡二十九縣,租入倍諸王也。」故徙興為北海王。三十年,封興子復為臨邑侯。臨邑,縣,屬東郡,故城在今齊州東,亦名馬坊城也。中元二年,又封興二子為縣侯。顯宗器重興,每有異政,輒乘驛問焉。立三十九年薨,子敬王睦嗣。
睦少好學,博通書傳,光武愛之,數被延納。顯宗之在東宮,尤見幸待,入侍諷誦,出則執轡。乘輿,尊者居中,執轡在左。中興初,禁網尚闊,而睦性謙恭好士,千里交結,自名儒宿德,莫不造門,由是聲價益廣。永平中,法憲頗峻,睦乃謝絕賔客,放心音樂。然性好讀書,常為愛翫。歲終,遣中大夫奉璧朝賀,中大夫,王國官也。續漢志曰:「中大夫,比六百石,無員,掌奉王使京都奉璧賀正月,及使諸國。本皆持節,後去節。」爾雅曰:「肉倍好謂之璧。」好,孔也。召而謂之曰:「朝廷設問寡人,朝廷謂天子也。大夫將何辭以對?」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賢樂士。臣雖螻蟻,敢不以實?」睦曰:「吁,子危我哉!吁音虛。孔安國注尚書曰:「吁者,疑怪之聲也。」此乃孤幼時進趣之行也。東觀記、續漢書並云「是吾幼時狂蠢之行也」。大夫其對以孤襲爵以來,志意衰惰,聲色是娛,犬馬是好。」使者受命而行。其能屈申若此。
初,靖王薨,悉推財產與諸弟,雖王車服珍寶非列侯制,皆以為分,然後隨以金帛贖之。睦能屬文,作春秋旨義終始論及賦頌數十篇。又善史書,當世以為楷則之。及寢病,帝驛馬令作草書尺牘十首。說文云:「牘,書版也。」蓋長一尺,因取名焉。立十年薨,子哀王基嗣。
永平十八年,封基二弟為縣侯,二弟為郷侯。建初二年,又封基弟毅為平望侯。基立十四年薨,無子,肅宗憐之,不除其國。
永元二年,和帝封睦庶子斟郷侯威為北海王,奉睦後。立七年,威以非睦子,又坐誹謗,檻車征詣廷尉,道自殺。
永初元年,鄧太后復封睦孫壽光侯普為北海王,是為頃王。延光二年,復封睦少子為亭侯。普立七年薨,子恭王翼嗣;立十四年薨,子康王嗣,無後,建安十一年,國除。
初,臨邑侯復好學,能文章。永平中,每有講學事,輒令復典掌焉。與班固、賈逵共述漢史,傅毅等皆宗事之。復子騊駼及從兄平望侯毅,並有才學。永寧中,鄧太后召毅及騊駼入東觀,與謁者僕射劉珍與平望侯毅並在文苑傳。著中興以下名臣列士傳。騊駼又自造賦、頌、書、論凡四篇。
趙孝王良字次伯,光武之叔父也。平帝時舉孝廉,為蕭令。光武兄弟少孤,良撫循甚篤。及光武起兵,以事告,良大怒,東觀記曰:「光武初起兵,良搏手大呼曰:『我欲詣納言嚴將軍。』叱上起去。出閣,令人視之。還白方坐啖脯,良復讙呼。上言『不可讙露』。明旦欲去,前白良曰:『欲竟何時詣嚴將軍所?』良意下,曰:『我為詐汝耳,當復何苦乎?』」曰:「汝與伯升志操不同,今家欲危亡,而反共謀如是!」既而不得已,從軍至小長安,漢兵大敗,良妻及二子皆被害。續漢書曰:「阜、賜移書於良曰:『老子不率宗族,單絝騎牛,哭且行,何足賴哉!』」更始立,以良為國三老,從入關。更始敗,良聞光武即位,乃亡奔洛陽。建武二年,封良為廣陽王。五年,徙為趙王,始就國。十三年,降為趙公。頻歲來朝。十七年,薨於京師。凡立十六年。子節王栩嗣。栩音況羽反。建武三十年,封栩二子為郷侯。建初二年,復封栩十子為亭侯。
栩立四十年薨,子頃王商嗣。永元三年,封商三弟為亭侯。元年,封商四子為亭侯。
商立二十三年薨,子靖王宏嗣。立十二年薨,子惠王干嗣。
元初五年,封干二弟為亭侯。是歲,趙相奏乾居父喪私娉小妻,小妻,妾也。又白衣出司馬門,坐削中丘縣。王宮門有兵衛,亦為司馬門。東觀記曰:「乾私出國,到魏郡鄴、易陽,止宿亭,令奴金盜取亭席,金與亭佐孟常爭言,以刃傷常,部吏追逐,干藏逃,金絞殺之,懸其屍道邊樹。相國舉奏,詔書削中丘縣。」屬趙國,故城在今邢州內丘縣西。隨室諱「忠」,故改為「內」焉。時郎中南陽程堅素有志行,拜為干傅。堅輔以禮義,干改悔前過,堅列上,復所削縣。本初元年,封干一子為亭侯。干立四十八年薨,子懷王豫嗣。豫薨,子獻王赦嗣。赦薨,子珪嗣,建安十八年徙封博陵王。立九年,魏初以為崇德侯。
城陽恭王祉字巨伯,東觀記:「初名終,後改為祉。」光武族兄舂陵康侯敞之子也。
敞曾祖父節侯買,以長沙定王子封於零道之舂陵郷,為舂陵侯。買卒,子戴侯熊渠嗣。熊渠卒,子考侯仁嗣。仁以舂陵地埶下濕,山林毒氣,上書求減邑內徙。東觀記曰:「考侯仁於時見戶四百七十六,上書願減戶徙南陽,留子男昌守墳墓,元帝許之。」元帝初元四年,徙封南陽之白水郷,猶以舂陵為國名,遂與從弟鉅鹿都尉回及宗族往家焉。仁卒,子敞嗣。敞謙儉好義,盡推父時金寶財產與昆弟,荊州刺史上其義行,拜廬江都尉。南陽郡是荊州所管,故刺史上其行義也。續漢書曰「侯等助祭明堂,以例益戶二百,敞以有行義,拜為廬江都尉」也。歲余,會族兄安眾侯劉崇起兵,安眾康侯丹,長沙定王子,崇即丹之玄孫之子。王莽畏惡劉氏,征敞至長安,免歸國。東觀記曰:「敞臨廬江歲余,遭旱,行縣,人持枯稻,自言稻皆枯。吏強責租。敞應曰:『太守事也。』載枯稻至太守所。酒數行,以語太守,太守曰:『無有。』敞以枯稻示之,太守曰:『都尉事邪?』敞怒叱太守曰:『鼠子何敢爾!』刺史舉奏,莽徵到長安,免就國。」
先是平帝時,敞與崇俱朝京師,助祭明堂。平帝時王莽輔政,祫祭明堂,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餘人,征助祭也。崇見莽將危漢室,私謂敞曰:「安漢公擅國權,群臣莫不回從,回,曲。社稷傾覆至矣。太后春秋高,天子幼弱,謂元後、平帝也。高皇帝所以分封子弟,蓋為此也。」敞心然之。及崇事敗,敞懼,欲結援樹黨,乃為祉娶高陵侯翟宣女為妻。宣,丞相方進之子也,襲父侯爵。東觀記曰「敞為嫡子終娶宣子女習為妻,宣使嫡子姬送女入門,二十餘日,義起兵」也。會宣弟義起兵欲攻莽,南陽捕殺宣女,祉坐系獄。敞因上書謝罪,願率子弟宗族為士卒先。莽新居攝,欲慰安宗室,故不被刑誅。及莽篡立,劉氏為侯者皆降稱子,食孤卿祿,孤者,特也。卑於公,尊於卿,特置之,故曰孤。禮記「上農夫食九人,諸侯下士視上農夫,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祿」也。後皆奪爵。及敞卒,祉遂特見廢,又不得官為吏。
祉以故侯嫡子,行淳厚,宗室皆敬之。及光武起兵,祉兄弟相率從軍,前隊大夫甄阜盡収其家屬系宛獄。及漢兵敗小長安,祉挺身還保棘陽,甄阜盡殺其母弟妻子。更始立,以祉為太常將軍,紹封舂陵侯。從西入關,封為定陶王。別將擊破劉嬰於臨涇。
及更始降於赤眉,祉乃閒行亡奔洛陽。是時宗室唯祉先至,光武見之歡甚。東觀記曰:「祉以建武二年三月見於懷宮。」建武二年,封為城陽王,賜乘輿、御物、車馬、衣服。追諡敞為康侯。十一年,祉疾病,上城陽王璽綬,願以列侯奉先人祭祀。帝自臨其疾。祉薨,年四十三,諡曰恭王,竟不之國,葬於洛陽北芒。
十三年,封祉嫡子平為蔡陽侯,以奉祉祀;平弟堅為高郷侯。
初,建武二年,以皇祖、皇考墓為昌陵,置陵令守視;後改為章陵,因以舂陵為章陵縣。十八年,立考侯、康侯廟,比園陵,置嗇夫。嗇夫本郷官,主知賦役多少,平其差品。園陵置之,知祭祀、徵求諸事。詔零陵郡奉祠節侯、戴侯廟,以四時及臘歲五祠焉。臘,歲終祭神之名也。置嗇夫、佐吏各一人。
平後坐與諸王交通,國除。永平五年,顯宗更封平為竟陵侯。平卒,子真嗣。真卒,子禹嗣。禹卒,子嘉嗣。
泗水王歙字經孫,歙音許及反。光武族父也。歙子終,與光武少相親愛。漢兵起,始及唐子,終誘殺湖陽尉。更始立,歙從入關,封為元氏王,終為侍中。更始敗,歙、終東奔洛陽。建武二年,立歙為泗水王,終為淄川王。今淄州縣也。十年,歙薨,封小子燀為堂谿侯,燀,字林云「灼也,音充善反」。續漢志:「汝南吳房縣有堂谿亭。」「燀」或作「煇」。奉歙後。終居喪思慕,哭泣二十餘日,亦薨。封長子柱為邔侯,邔,縣,屬南郡,故城在今襄州。邔音其紀反。以奉終祀,又封終子鳳曲陽侯。曲陽,縣,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海州朐山縣西南。
歙從父弟茂,年十八,漢兵之起,茂自號劉失職,續漢志曰:「茂自號為劉先職。」亦聚眾京、密閒,京,縣,屬河南郡,鄭之京邑,故城在今鄭州滎陽縣東南。密,縣,屬河南郡,故城在今密縣東南。稱厭新將軍。攻下潁川、汝南,眾十餘萬人。光武既至河內,茂率眾降,封為中山王。十三年,宗室為王者皆降為侯,更封茂為穰侯。
茂弟匡,亦與漢兵俱起。建武二年,封冝春侯。為人謙遜,永平中為宗正。子浮嗣,封朝陽侯。朝陽,縣,屬南郡,故城在今鄧州穰縣南,今謂之朝城。
浮弟尚,永元中為征西將軍。浮傳國至孫護,無子,封絕。延光中,護從兄瓌與安帝乳母王聖女伯榮私通,遂取伯榮為妻,得紹護封為朝陽侯,位侍中。及王聖敗,貶爵為亭侯。
安成孝侯賜字子琴,光武族兄也。祖父利,蒼梧太守。蒼梧,郡,今梧州縣也。賜少孤。兄顯報怨殺人,吏捕顯殺之。賜與顯子信賣田宅,同拋普交反。財產,結客報吏,續漢書曰:「王莽時諸劉抑廢,為郡縣所侵。蔡陽國釜亭候長醉詬更始父子張,子張怒,刺殺亭長。後十餘歲,亭長子報殺更始弟騫。賜兄顯欲為報怨,賔客轉劫人,發覺,州郡殺顯獄中。賜與顯子信結客陳政等九人,燔燒殺亭長妻子四人。」皆亡命逃伏,遭赦歸。會伯升起兵,乃隨從攻擊諸縣。
更始既立,以賜為光祿勛,封廣漢侯。及伯升被害,代為大司徒,將兵討汝南。未及平,更始又以信為奮威大將軍,代賜擊汝南,賜與更始俱到洛陽。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未知所使。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大司馬朱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乃拜光武行大司馬,持節過河。是日以賜為丞相,令先入關,修宗廟宮室。還迎更始都長安,封賜為宛王,拜前大司馬,使持節鎮撫關東。二年春,賜就國於宛,典將六部兵。伯升初起,置六部之兵。後赤眉破更始,賜所領六部亦稍散畔,乃去宛保育陽。
聞光武即位,乃西之武關,迎更始妻子將詣洛陽。帝嘉賜忠,建武二年,封為慎侯。慎,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潁州潁上縣西北。十三年,更增戶邑,定封為安成侯,奉朝請。以賜有恩信,故親厚之,數蒙讌私,時幸其第,恩賜特異。賜輒賑與故舊,無有遺積。帝為營冢堂,起祠廟,置吏卒,如舂陵孝侯。二十八年卒,子閔嗣。
三十年,帝復封閔弟嵩為白牛侯。白牛,蓋郷亭之號也,今在鄧州東也。坐楚事,謂楚王英謀反。辭語相連,國除。閔卒,子商嗣,徙封為白牛侯。商卒,子昌嗣。
初,信為更始討平汝南,因封為汝陰王。汝陰屬汝州南郡,故城即今潁川郡汝陰縣也。信遂將兵平定江南,據豫章。光武即位,桂陽太守張隆擊破之,信乃詣洛陽降,以為汝陰侯。永平十三年,亦坐楚事國除。
成武孝侯順字平仲,光武族兄也。父慶,續漢書:「慶字翁敖。」舂陵侯敞同產弟。順與光武同里閈,閈,里門也。少相厚。
更始即位,以慶為燕王,順為虎牙將軍。會更始降赤眉,慶為亂兵所殺,順乃閒行詣光武,拜為南陽太守。建武二年,封成武侯,成武,縣,屬山陽郡,今曹州縣也。邑戶最大,租入倍宗室諸家。八年,使擊破六安賊,六安即廬州也。因拜為六安太守。數年,帝欲征之,吏人上書請留。十一年卒,帝使使者迎喪,親自臨吊。子遵嗣,坐與諸王交通,降為端氏侯。端氏,縣,屬河東郡,故城在今澤州端氏縣西北。遵卒,子弇嗣。弇卒,無嗣,國除。永平十年,顯宗幸章陵,追念舊恩,封順弟子三人為郷侯。
初,順叔父弘娶於樊氏,東觀記曰:「弘字孺孫,先起義兵,卒。」皇妣之從妹也。生二子:敏,國。與母隨更始在長安。建武二年,詣洛陽,光武封敏為甘里侯,潁州潁上縣西北有甘城。國為弋陽侯。弋陽,縣,屬汝南郡,侯國也,故城在今光州定城縣西也。敏通經有行,永平初,官至越騎校尉。
弘弟梁,以俠氣聞,東觀記曰:「梁字季少。」更始元年,起兵豫章,欲徇江東,自號「就漢大將軍」,暴病卒。東觀記曰:「病筋攣卒。」
順陽懷侯嘉字孝孫,光武族兄也。父憲,續漢志曰:「憲字翁君。」舂陵侯敞同產弟。嘉少孤,性仁厚,南頓君養視如子,後與伯升俱學長安,習尚書、春秋。
及義兵起,嘉隨更始征伐。漢軍之敗小長安也,嘉妻子遇害。更始即位,以為偏將軍。及攻破宛,封興德侯,遷大將軍。擊延岑於冠軍,降之。更始既都長安,以嘉為漢中王、扶威大將軍,持節就國,都於南鄭,眾數十萬。建武二年,延岑復反,攻漢中,圍南鄭,嘉兵敗走。岑遂定漢中,進兵武都,為更始柱功侯李寶所破。岑走天水,公孫述遣將侯丹取南鄭。嘉収散卒,得數萬人,以寶為相,從武都南擊侯丹,不利,還軍河池、下辨。河池,縣,屬武都郡,一名仇池,今鳳州縣也。下辨。縣名,今成州同谷縣也。復與延岑連戰,岑引北入散關,散關,故城在今陳倉縣南十里,有散谷水,因取名焉。至陳倉,嘉追擊破之。更始鄧王廖湛將赤眉十八萬攻嘉,嘉與戰於谷口,谷口,縣,故城今醴泉縣東北四十里。酈元水經注曰:「涇水東經九嵕山東中山西,謂之谷口。」大破之。嘉手殺湛,遂到雲陽就谷。
李寶等聞鄧禹西征,擁兵自守,勸嘉且觀成敗。光武聞之,告禹曰:「孝孫素謹善,少且親愛,當是長安輕薄兒誤之耳。」禹即宣帝旨,嘉乃因來歙詣禹於雲陽。三年,到洛陽,從征伐,拜為千乘太守。六年,病,上書乞骸骨,征詣京師。十三年,封為順陽侯。秋,復封嘉子廧為黃李侯。十五年,嘉卒。子參嗣,有罪,削為南郷侯。永平中,參為城門校尉。參卒,子循嗣。循卒,子章嗣。
贊曰:齊武沈雄,義戈乘風。以義舉兵,乘風雲之會也。倉卒匪圖,亡我天工。城陽早恊,趙孝晚同。泗水三侯,或恩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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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五‧列傳第五 李通 王常 鄧晨 來歙 歷伯珍
李通字次元,南陽宛人也。世以貨殖著姓。父守,身長九尺,容貌絕異,為人嚴毅,居家如官廷。續漢書曰:「守居家,與子孫尤謹,閨門之內如官廷也。」初事劉歆,好星曆讖記,為王莽宗卿師。平帝五年,王莽攝政,郡國置宗師以主宗室,蓋特尊之,故曰宗卿師也。通亦為五威將軍從事,出補巫丞,有能名。王莽置五威將軍。從事謂驅使小官也。前書,秦御史監郡,蕭何從事辨之。巫,縣,屬南郡,故城在今夔州巫山縣北也。莽末,百姓愁怨,通素聞守說讖云「劉氏復興,李氏為輔」,私常懷之。且居家富逸,為閭里雄,以此不樂為吏,乃自免歸。
及下江、新巿兵起,南陽騷動,騷亦動也。通從弟軼,亦素好事,乃共計議曰:「今四方擾亂,新室且亡,漢當更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汎愛容眾,可與謀大事。」通笑曰:「吾意也。」會光武避事在宛,通聞之,即遣軼往迎光武。續漢書曰:「先是李通同母弟申徒臣能為醫,難使,伯升殺之。上恐其怨,不欲與軼相見。軼數請,上乃強見之。軼深達通意,上乃許往,意不安,買半臿佩刀懷之。至通舍,通甚恱,握上手,得半臿刀,謂上曰:『一何武也!』上曰:『蒼卒時以備不虞耳。』」光武初以通士君子相慕也,故往荅之。及相見,共語移日,握手極歡。通因具言讖文事,光武初殊不意,未敢當之。時守在長安,光武乃微觀通曰:「即如此,當如宗卿師何?」通曰:「已自有度矣。」度,計度也,音大各反。因復備言其計。光武既深知通意,乃遂相約結,定謀議,期以材官都試騎士日,漢法以立秋日都試騎士,謂課殿最也。翟義誅王莽,以九月都試日勒車騎材官士是也。欲劫前隊大夫及屬正,前隊大夫謂南陽太守甄阜也。屬正謂梁丘賜也。因以號令大眾。乃使光武與軼歸舂陵,舉兵以相應。遣從兄子季之長安,以事報守。
季於道病死,守密知之,欲亡歸。素與邑人黃顯相善,時顯為中郎將,聞之,謂守曰:「今關門禁嚴,君狀貌非凡,將以此安之?不知詣闕自歸。事既未然,脫可免禍。」守從其計,即上書歸死,章未及報,留闕下。會事發覺,通得亡走,莽聞之,乃係守於獄。而黃顯為請曰:「守聞子無狀,無狀謂禍大不可名言其狀也。不敢逃亡,守義自信,歸命宮闕。臣顯願質守俱東,曉說其子。如遂悖逆,令守北向刎首,刎,割也。以謝大恩。」莽然其言。會前隊復上通起兵之狀,莽怒,欲殺守,顯爭之,遂並被誅,及守家在長安者盡殺之。南陽亦誅通兄弟、門宗六十四人,皆焚屍宛巿。
時漢兵亦已大合。通與光武、李軼相遇棘陽,遂共破前隊,殺甄阜、梁丘賜。
更始立,以通為柱國大將軍、輔漢侯。從至長安,更拜為大將軍,封西平王;軼為舞陰王;通從弟松為丞相。更始使通持節還鎮荊州,通因娶光武女弟伯姬,是為寧平公主。寧平,縣,屬淮陽國也。光武即位,征通為衛尉。建武二年,封固始侯,拜大司農。帝每征討四方,常令通居守京師,鎮撫百姓,修宮室,起學官。五年春,代王梁為前將軍。六年夏,領破奸將軍侯進、捕虜將軍王霸等十營擊漢中賊。賊謂延岑也。公孫述遣兵赴救,通等與戰於西域,破之,西城,縣,屬漢中郡也。還屯田順陽。順陽,縣名,屬南郡,哀帝改為博山,故城在今鄧州穰縣西。
時天下略定,通思避榮寵,以病上書乞身。詔下公卿群臣議。大司徒侯霸等曰:「王莽篡漢,傾亂天下,通懷伊、呂、蕭、曹之謀,建造大策,扶助神靈,輔成聖德。破家為國,忘身奉主,有扶危存亡之義。功德最高,海內所聞。通以天下平定,謙讓辭位。夫安不忘危,冝令通居職療疾。欲就諸侯,不可聽。」於是詔通勉致醫藥,以時視事。其夏,引拜為大司空。
通布衣唱義,助成大業,重以寧平公主故,特見親重。然性謙恭,常欲避權埶。素有消疾,消,消中之疾也。周禮天官職曰:「春有痟首疾。」鄭玄注云:「痟,酸削也。」自為宰相,謝病不視事,連年乞骸骨,帝每優寵之。令以公位歸弟養疾,通復固辭。積二歲,乃聽上大司空印綬,以特進奉朝請。有司奏請封諸皇子,帝感通首創大謀,即日封通少子雄為召陵侯。每幸南陽,常遣使者以太牢祠通父冢。十八年卒,諡曰恭侯。帝及皇后親臨吊,送葬。
子音嗣。音卒,子定嗣。定卒,子黃嗣。東觀記「黃」字作「箕」也。黃卒,子壽嗣。
李軼後為朱鮪所殺。更始之敗,李松戰死,唯通能以功名終。永平中,顯宗幸宛,詔諸李隨安眾宗室會見,安眾,縣,屬南陽郡,故城在鄧州東。謝承書曰:「安眾侯劉寵,長沙定王五代孫,南陽宗室也。與宗人討莽安功,隨光武河北破王郎。朝廷高其忠壯,策文嗟嘆,以厲宗室。安眾諸劉皆其後。」並受賞賜,恩寵篤焉。
論曰: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論語之文。李通豈知夫所欲而未識以道者乎!夫天道性命,聖人難言之,況乃億測微隱,猖狂無妄之福,微隱謂讖文也。莊子曰:「猖狂妄行。」易無妄卦曰:「無妄之往,何之矣。」鄭玄注云:「妄之言望,人所望冝正。行必有所望,行而無所望,是失其正,何可往也。」即史記朱英曰「代有無望之福,又有無妄之禍」是也。污滅親宗,以觖一切之功哉!停水曰污,言族滅而污池之也。觖,望也,音丘瑞反。一切,謂權時也。昔蒙谷負書,不徇楚難;戰國策曰,吳、楚戰於柏舉,吳師入郢。蒙谷奔入宮,負離次之典,浮江逃於雲夢之中。後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亂;蒙谷獻典,五官得法,百姓大化。校蒙谷之功,與存國相若,封之執圭。蒙谷怒曰:「谷非人臣也,社稷之臣也。苟社稷血食,余豈患無君乎!」遂棄於歷山也。即墨用齊,義雪燕恥。史記曰,燕昭王伐齊,湣王敗,出亡。燕人入臨菑,盡取齊寶,燒其宮室宗廟;下齊七十餘城,其不下者,唯獨莒、即墨。後齊田單以即墨擊破燕軍,悉復所亡城。故曰雪也。彼之趣舍所立,其殆與通異乎?
王常字顏卿,潁川舞陽人也。東觀記曰:「其先鄠人,常父博,成、哀閒轉客潁川舞陽,因家焉。」王莽末,為弟報仇,亡命江夏。命者,名也。言背其名籍而逃亡也。乆之,與王鳳、王匡等起兵雲杜綠林中,聚眾數萬人,以常為偏裨,攻傍縣。後與成丹、張卬別入南郡藍口,續漢志曰南郡編縣有藍口聚。號下江兵。王莽遣嚴尤、陳茂擊破之。常與丹、卬收散卒入蔞谿,蔞音力於反。劫略鍾、龍閒,盛弘之荊州記曰永陽縣北有石龍山,在今安州應山縣東北。又隨州隨縣東北有三鍾山也。眾復振。引軍與荊州牧戰於上唐,上唐,郷名,故城在今隨州棗陽縣東北也。大破之,遂北至冝秋。續漢志曰南郡有冝秋聚也。
是時,漢兵與新巿、平林眾俱敗於小長安,各欲解去。伯升聞下江軍在冝秋,即與光武及李通俱造常壁,曰:「願見下江一賢將,議大事。」成丹、張卬共推遣常。伯升見常,說以合從之利。以利合曰從也。常大悟,曰:「王莽篡弒,殘虐天下,百姓思漢,故豪傑並起。今劉氏復興,即真主也。誠思出身為用,輔成大功。」伯升曰:「如事成,豈敢獨饗之哉!」遂與常深相結而去,常還,具為丹、卬言之。丹、卬負其眾,皆曰:「大丈夫既起,當各自為主,何故受人制乎?」常心獨歸漢,乃稍曉說其將帥曰:「往者成、哀衰微無嗣,故王莽得承間篡位。既有天下,而政令苛酷,積失百姓之心。民之謳吟思漢,非一日也,故使吾屬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與也。舉大事必當下順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負強恃勇,觸情恣欲,雖得天下,必復失之。以秦、項之埶,尚至夷覆,況今布衣相聚草澤?以此行之,滅亡之道也。今南陽諸劉舉宗起兵,觀其來議事者,皆有深計大慮,王公之才,與之併合,必成大功,此所以祐吾屬也。」下江諸將雖屈強少識,然素敬常,乃皆謝曰:「無王將軍,吾屬幾陷於不義。願敬受敎。」即引兵與漢軍及新巿、平林合。於是諸部齊心同力,銳氣益壯,遂俱進,破殺甄阜、梁丘賜。
及諸將議立宗室,唯常與南陽士大夫同意欲立伯升,而朱鮪、張卬等不聽。及更始立,以常為廷尉、大將軍,封知命侯。別徇汝南、沛郡,還入昆陽,與光武共擊破王尋、王邑。更始西都長安,以常行南陽太守事,令專命誅賞,東觀記曰:「誅不從命,封拜有功。」封為鄧王,食八縣,賜姓劉氏。常性恭儉,遵法度,南方稱之。
更始敗,建武二年夏,常將妻子詣洛陽,肉袒自歸。光武見常甚歡,勞之曰:「王廷尉良苦。良,甚也,言苦軍事也。每念往時,共更艱厄,更,經也。艱厄謂帝敗小長安,造常壁,與常共破甄阜及王尋等也。何日忘之。莫往莫來,豈違平生之言乎?」平生言謂常云「劉氏真主也,誠思出身為用,輔成大功」。常乃乆事更始,不早歸朝,帝微以責之,故下文云「吾與廷尉戲耳」。詩衛風曰:「莫往莫來,悠悠我思。」常頓首謝曰:「臣蒙大命,得以鞭策託身陛下。策,馬檛也。言執策以從之。始遇冝秋,後會昆陽,幸賴靈武,輒成斷金。伯升與常深相結,故曰斷金。易繫辭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更始不量愚臣,任以南州。謂以廷尉行南陽太守。赤眉之難,喪心失望,謂赤眉入長安,破更始。以為天下復失綱紀。聞陛下即位河北,心開目明,今得見闕庭,死無遺恨。」帝笑曰:「吾與廷尉戲耳。吾見廷尉,不憂南方矣。」謂南陽也。乃召公卿將軍以下大會,具為群臣言:「常以匹夫興義兵,明於知天命,故更始封為知命侯。與吾相遇兵中,尤相厚善。」特加賞賜,拜為左曹,前書曰,左、右曹,平尚書事。封山桑侯。山桑,縣,屬沛郡,今亳州縣。
後帝於大會中指常謂群臣曰:「此家率下江諸將輔翼漢室,心如金石,真忠臣也。」是日遷常為漢忠將軍,遣南擊鄧奉、董訢,令諸將皆屬焉。又詔常北擊河間、漁陽,平諸屯聚。五年秋,攻拔湖陵,又與帝會任城,因從破蘇茂、龐萌。進攻下邳,常部當城門戰,一日數合,賊反走入城,常追迫之,城上射矢雨下,帝從百餘騎自城南高處望,常戰力甚,馳遣中黃門詔使引還,賊遂降。又別率騎都尉王霸共平沛郡賊。東觀記曰,沛郡賊,苗虛也。六年春,征還洛陽,令夫人迎常於舞陽,歸家上冢。西屯長安,拒隗嚻。七年,使使者持璽書即拜常為橫野大將軍,位次與諸將絕席。絕席謂尊顯之也。漢官儀曰:「御史大夫、尚書令、司隸校尉,皆專席,號三獨坐。」常別擊破隗嚻將高峻於朝那。朝那,縣,屬安定郡也。嚻遣將過烏氏,常要擊破之。轉降保塞羌諸營壁,皆平之。九年,擊內黃賊,破降之。後北屯故安拒盧芳。故安,縣,屬涿郡,故城在今易州易縣南也。十二年,薨於屯所,諡曰節侯。
子廣嗣。三十年,徙封石城侯。石城故城在今復州沔陽縣東南也。永平十四年,坐與楚事相連,國除。
鄧晨字偉卿,南陽新野人也。世吏二千石。東觀記曰:「晨曾祖父隆,揚州刺史;祖父勛,交阯刺史。」父宏,豫章都尉。晨初娶光武姊元。王莽末,光武嘗與兄伯升及晨俱之宛,與穰人蔡少公等讌語。少公頗學圖讖,言劉秀當為天子。或曰:「是國師公劉秀乎?」光武戲曰:「何用知非仆邪?」坐者皆大笑,晨心獨喜。東觀記曰:「晨與上共載出,逢使者不下車,使者怒,頗加恥辱。上稱江夏卒史,晨更名侯家丞。使者以其詐,將至亭,欲罪之,新野宰潘叔為請,得免。」及光武與家屬避吏新野,舍晨廬,甚相親愛。晨因謂光武曰:「王莽悖暴,盛夏斬人,此天亡之時也。王莽地皇元年,下書曰:「方出軍行師,有趍讙犯者,斬無須時。」於是春夏斬人都市,百姓震懼也。往時會宛,獨當應邪?」光武笑不荅。
及漢兵起,晨將賔客會棘陽。漢兵敗小長安,諸將多亡家屬,光武單馬遁走,遇女弟伯姬,與共騎而奔。前行復見元,趣令上馬。元以手撝曰:「行矣,不能相救,無為兩沒也。」會追兵至,元及三女皆遇害。漢兵退保棘陽,而新野宰乃污晨宅,焚其家墓。宗族皆恚怒,曰:「家自富足,何故隨婦家人入湯鑊中?」晨終無恨色。
更始立,以晨為偏將軍。與光武略地潁川,俱夜出昆陽城,擊破王尋、王邑。又別徇陽翟以東,至京、密,皆下之。京、密,二縣名,屬河南郡。京故城在今鄭州滎陽東,鄭之京邑也。密故城在滎陽東南也。更始北都洛陽,以晨為常山太守。會王郎反,光武自薊走信都,晨亦間行會於鉅鹿下,自請從擊邯鄲。光武曰:「偉卿以一身從我,不如以一郡為我北道主人。」乃遣晨歸郡。光武追銅馬、高胡群賊於兾州,晨發積射士千人,積與跡同,古字通用,謂尋跡而射之。又遣委輸給軍不絕。光武即位,封晨房子侯。房子,今趙州縣也。帝又感悼姊沒於亂兵,追封諡元為新野節義長公主,立廟於縣西。封晨長子汎為吳房侯,吳房,今豫州縣也。以奉公主之祀。
建武三年,征晨還京師,數讌見,說故舊平生為歡。晨從容謂帝曰:「仆竟辯之。」光武前語晨云:「何用知非仆乎?」故晨有此言也。帝大笑。從幸章陵,拜光祿大夫,使持節監執金吾賈復等擊平邵陵、新息賊。新息,今豫州縣也。四年,從幸壽春,留鎮九江。
晨好樂郡職,由是復拜為中山太守,吏民稱之,常為兾州高第。中山屬兾州,於兾州所部郡課常為弟一也。十三年,更封南 470c.gif 音力全反。入奉朝請,復為汝南太守。十八年,行幸章陵,征晨行廷尉事。從至新野,置酒酣讌,賞賜數百十萬,復遣歸郡。晨興鴻郤陂數千頃田,鴻郤,陂名,在今豫州汝陽縣東。成帝時,關東水陂溢為害,翟方進為丞相,奏罷之。汝土以殷,魚稻之饒流衍它郡。衍,饒也。明年,定封西華侯,復征奉朝請。二十五年卒,詔遣中謁者備公主官屬禮儀,漢官儀曰「長公主官屬,傅一人,員吏五人,騶僕射五人,私府長、食官長、永巷令、家令各一人」也。招迎新野主魂,與晨合葬於北芒。乘輿與中宮親臨喪送葬。諡曰惠侯。
小子棠嗣,後徙封武當。棠卒,子固嗣。固卒,子國嗣。國卒,子福嗣,永建元年卒,無子,國除。
來歙字君叔,歙音許及反。南陽新野人也。六世祖漢,有才力,武帝世,以光祿大夫副樓船將軍楊仆,擊破南越、朝鮮。父仲,東觀記「仲」作「沖」。哀帝時為諫大夫,娶光武祖姑,生歙。光武甚親敬之,數共往來長安。
漢兵起,王莽以歙劉氏外屬,乃收系之,賔客共篡奪,得免。更始即位,以歙為吏,從入關。數言事不用,以病去。歙女弟為漢中王劉嘉妻,嘉遣人迎歙。因南之漢中。更始敗,歙勸嘉歸光武,遂與嘉俱東詣洛陽。
帝見歙,大歡,即解衣以衣之,東觀記曰「解所被襜襦以衣歙」也。拜為太中大夫。是時方以隴、蜀為憂,獨謂歙曰:「今西州未附,西州謂隗嚻也。子陽稱帝,道里阻遠,諸將方務關東,思西州方略,未知所任,其謀若何?」歙因自請曰:「臣嘗與隗嚻相遇長安。其人始起,以漢為名。今陛下聖德隆興,臣願得奉威命,開以丹青之信,楊子法言曰「聖人之言,明若丹青」也。嚻必束手自歸,則述自亡之埶,不足圖也。」帝然之。建武三年,歙始使隗嚻。五年,復持節送馬援,因奉璽書於嚻。既還,復往說嚻,嚻遂遣子恂隨歙入質,拜歙為中郎將。時山東略定,帝謀西收嚻兵,與俱伐蜀,復使歙喻旨。嚻將王元說嚻多設疑,故乆冘豫不決。冘豫,不定之意也。說文曰「冘冘,行貌」也。音淫。東觀記曰「狐疑不決」也。歙素剛毅,遂發憤質責嚻曰:質,正也。「國家以君知臧否,曉廢興,故以手書暢意。足下推忠誠,遣伯春委質,嚻子恂,字伯春。是臣主之交信也。今反欲用佞惑之言,為族滅之計,叛主負子,違背忠信乎?吉凶之決,在於今日。」欲前刺囂,囂起入,部勒兵,將殺歙,歙徐杖節就車而去。囂愈怒,王元勸囂殺歙,使牛邯將兵圍守之。囂將王遵諫曰:「愚聞為國者慎器與名,器,車服也。名,爵號也。言名與器不可妄授也。為家者畏怨重禍。俱慎名器,則下服其命;輕用怨禍,則家受其殃。今將軍遣子質漢,內懷它志,名器逆矣;外人有議欲謀漢使,輕怨禍矣。古者列國兵交,使在其間,左傳曰:「晉欒書伐鄭,鄭人使伯蠲行成,晉人殺之,非禮也。兵交使在其閒,可也。」所以重兵貴和而不任戰也,何況承王命籍重質而犯之哉?君叔雖單車遠使,而陛下之外兄也。光武之姑子,故曰外兄也。害之無損於漢,而隨以族滅。昔宋執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禍。左傳曰,楚使申舟聘齊,不假道於宋。華元曰:「楚不假道,鄙我也。」乃殺之。楚子聞之,遂圍宋。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告子反曰「寡君使元以病告,弊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也。小國猶不可辱,況於萬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為人有信義,言行不違,及往來遊說,皆可案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為其言,故得免而東歸。
八年春,歙與征虜將軍祭遵襲略陽,遵道病還,分遣精兵隨歙,合二千餘人,伐山開道,從番須、回中,番須、回中,並地名也。番音盤。武帝元封四年幸雍,通回中道。前書音義曰回中在汧。汧今隴州汧源縣也。徑至略陽,徑,直也。斬嚻守將金梁,因保其城。嚻大驚曰:「何其神也!」東觀記曰:「上聞得略陽,甚恱。左右怪上數破大敵,今得小城,何足以喜?然上以略陽嚻所依阻,心腹已壞,則制其支體也。」乃悉兵數萬人圍略陽,斬山築堤,激水灌城。歙與將士固死堅守,矢盡,乃髮屋斷木以為兵。嚻盡銳攻之,自春至秋,其士卒疲弊。帝乃大發關東兵,自將上隴,嚻眾潰走,圍解。於是置酒高會,勞賜歙,班坐絕席,在諸將之右,賜歙妻縑千匹。詔使留屯長安,悉監護諸將。
歙因上書曰:「公孫述以隴西、天水為藩蔽,故得延命假息。今二郡平盪,則述智計窮矣。宜益選兵馬,儲積資糧。昔趙之將帥多賈人,高帝懸之以重賞。高帝十年,陳豨反於趙、代,其將多賈人,帝多以金購,豨將皆降。今西州新破,兵人疲饉,若招以財糓,則其眾可集。臣知國家所給非一,用度不足,然有不得已也。」帝然之。於是大轉糧運,東觀記曰:「詔於汧積穀六萬斛,驢四百頭負馱。」詔歙率征西大將軍馮異、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楊武將軍馬成、武威將軍劉尚入天水,擊破公孫述將田弇、趙匡。明年,攻拔落門,聚名也。解見光武紀。隗嚻支黨周宗、趙恢及天水屬縣皆降。
初王莽世,羌虜多背叛,而隗嚻招懷其酋豪,遂得為用。及嚻亡後,五谿、先零諸種數為寇掠,皆營塹自守,州郡不能討。歙乃大修攻具,率蓋延、劉尚及太中大夫馬援等進擊羌於金城,大破之,斬首虜數千人,獲牛羊萬餘頭,糓數十萬斛。又擊破襄武賊傅栗卿等。襄武,縣,屬隴西郡也。隴西雖平,而人飢,流者相望。流謂流離以就食也。歙乃傾倉廩,轉運諸縣,以賑贍之,於是隴右遂安,而涼州流通焉。
十一年,歙與蓋延、馬成進攻公孫述將王元、環安於河池、下辯,陷之,乘勝遂進。蜀人大懼,使刺客刺歙,未殊,馳召蓋延。延見歙,因伏悲哀,不能仰視。歙叱延曰:「虎牙何敢然!今使者中刺客,無以報國,故呼巨卿,欲相屬以軍事,而反效兒女子涕泣乎!刃雖在身,不能勒兵斬公邪!」延收淚強起,受所誡。歙自書表曰:「臣夜人定後,為何人所賊傷,何人謂不知何人也。中臣要害。臣不敢自惜,誠恨奉職不稱,以為朝廷羞。夫理國以得賢為本,太中大夫段襄,骨鯁可任,骨鯁,喻正直也。說文曰:「鯁,魚骨也。」食骨留咽中為鯁。願陛下裁察。又臣兄弟不肖,肖,似也。不似猶不賢也。終恐被罪,陛下哀憐,數賜敎督。」投筆抽刃而絕。
帝聞大驚,省書覽涕,乃賜策曰:「中郎將來歙,攻戰連年,平定羌、隴,憂國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嗚呼哀哉!」使太中大夫贈歙中郎將、征羌侯印綬,諡曰節侯,謁者護喪事。喪還洛陽,乘輿縞素臨吊送葬。以歙有平羌、隴之功,故改汝南之當郷縣為征羌國焉。征羌故城在今豫州郾城縣東南也。
子裦嗣。十三年,帝嘉歙忠節,復封歙弟由為冝西侯。東觀記曰「冝西郷侯」。裦子棱,尚顯宗女武安公主。棱早歿,裦卒,以稜子歷為嗣。
論曰:世稱來君叔天下信士。夫專使乎二國之間,豈厭詐謀哉?而能獨以信稱者,良其誠心在乎使兩義俱安,而己不私其功也。
歷字伯珍,少襲爵,以公主子,永元中,為侍中,監羽林右騎。羽林騎,武帝置。宣帝令中郎將騎都尉監羽林,見前書。永初三年,遷射聲校尉。永寧元年,代馮石為執金吾。延光元年,尊歷母為長公主。二年,遷歷太僕。
明年,中常侍樊豐與大將軍耿寶、侍中周廣、謝惲等共讒陷太尉楊震,震遂自殺。歷謂侍御史虞詡曰:「耿寶托元舅之親,寶女弟為清河王慶姬,即安帝嫡母也,故寶於帝為元舅焉。榮寵過厚,不念報國恩,而傾側奸臣,誣奏楊公,傷害忠良,其天禍亦將至矣。」遂絕周廣、謝惲,不與交通。時皇太子驚病不安,避幸安帝乳母野王君王聖舍。太子乳母王男、廚監邴吉等以為聖舍新繕修,犯土禁,不可乆御。聖及其女永與大長秋江京及中常侍樊豐、王男、邴吉等互相是非,聖、永遂誣譖男、吉,皆幽囚死,家屬徙比景。太子思男等,數為嘆息。京、豐懼有後害,妄造虛無,構讒太子及東宮官屬。帝怒,召公卿以下會議廢立。耿寶等承旨,皆以為太子當廢。歷與太常桓焉、廷尉張皓議曰:「經說,年未滿十五,過惡不在其身。且男、吉之謀,皇太子容有不知,冝選忠良保傅,輔以禮義。廢置事重,此誠聖恩所冝宿留。」宿留猶停留也。宿留音秀溜。帝不從,是日遂廢太子為濟陰王。時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中傅高梵等,梵音扶汎反。皆以無罪徙朔方。歷乃要結光祿勛祋諷,祋音丁外反。宗正劉瑋,將作大匠薛皓,侍中閭丘弘、陳光、趙代、施延,太中大夫朱倀、倀音丑羊反。第五頡,頡音下結反。中散大夫曹成,諫議大夫李尤,符節令張敬,續漢志曰:「符節令,秩六百石。」持書侍御史龔調,續漢志曰「持書侍御史,秩六百石」也。羽林右監孔顯,漢官儀「羽林左、右監,屬光祿」也。城門司馬徐崇,衛尉守丞樂闈,守丞,兼守之丞也。長樂、未央廄令鄭安世等十餘人,續漢志曰「未央廄令一人,長樂廄令一人,主乘輿馬」也。俱詣鴻都門證太子無過。龔調據法律明之,以為男、吉犯罪,皇太子不當坐。帝與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奉詔脅群臣曰:「父子一體,天性自然。以義割恩,為天下也。歷、諷等不識大典,而與群小共為讙嘩,外見忠直而內希後福,飾邪違義,豈事君之禮?朝廷廣開言事之路,故且一切假貸;若懷迷不反,當顯明刑書。」諫者莫不失色。薛皓先頓首曰:「固冝如明詔。」歷怫然,字林曰:「怫,郁也。」怫音扶勿反。廷詰皓曰:「屬通諫何言,而今復背之?屬,近也。通猶共也。近言共諫,何乃相背也。大臣乘朝車,處國事,固得輾轉若此乎!」周禮曰:「卿乘夏縵,大夫乘墨車。」輾轉,不定也。詩曰:「展轉反側。」乃各稍自引起,歷獨守闕,連日不肯去。帝大怒,乃免歷兄弟官,削國租,黜公主不得會見。歷遂杜門不與親戚通,時人為之震慄。
及帝崩,閻太后起歷為將作大匠。順帝即位,朝廷咸稱社稷臣,於是遷為衛尉。祋諷、劉瑋、閭丘弘等先卒,皆拜其子為郎;朱倀、倀音丑良反。施延、陳光、趙代等並為公卿,任職;征王男、邴吉家屬還京師,厚加賞賜;籍建、高梵等悉蒙顯擢。永建元年,拜歷車騎將軍,弟祉為步兵校尉,超為黃門侍郎。三年,母長公主薨,歷稱病歸弟;服闋,復為大鴻臚。陽嘉二年,卒官。
子定嗣。定尚安帝妹平氏長公主,順帝時,為虎賁中郎將。定卒,子虎嗣,桓帝時,為屯騎校尉。弟艷,字季德,少好學下士,開館養徒,少歷顯位,靈帝時,再遷司空。
贊曰:李、鄧豪贍,舍家從讖。鄧晨代以吏二千石為豪,李通家冨為贍也。少公雖孚,宗卿未驗。孚,信也。言蔡少公論讖,其事雖信,而李守被誅,是未驗也。王常知命,功惟帝念。王常,更始中為知命侯,後歸朝,上錄其功,封為列侯,故曰帝念。款款君叔,斯言無玷。玷,缺也。方獻三捷,永墜一劔。小雅採薇詩曰:「豈敢定居,一月三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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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六‧列傳第六 鄧禹子訓 孫隲 寇恂曾孫榮
鄧禹字仲華,南陽新野人也。年十三,能誦詩,受業長安。時光武亦遊學京師,禹年雖幼,而見光武知非常人,遂相親附。數年歸家。
及漢兵起,更始立,豪桀多薦舉禹,禹不肯從。及聞光武安集河北,即杖策北渡,追及於鄴。光武見之甚歡,謂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光武曰:「即如是,何欲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光武笑,因留宿閒語。閒,私也。禹進說曰:「更始雖都關西,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三輔假號往往群聚。更始既未有所挫,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屈音求勿反。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四方分崩離析,論語曰:「邦分崩離析。」形埶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於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恱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恱,因令左右號禹曰鄧將軍。常宿止於中,與定計議。
及王郎起兵,光武自薊至信都,使禹發奔命,得數千人,令自將之,別攻拔樂陽。樂陽,縣名,屬常山郡。從至廣阿,東觀記曰:「上率禹等擊王郎橫野將軍劉奉,大破之。上過禹營,禹進炙魚,上餐啖,勞勉吏士,威嚴甚厲。眾皆竊言『劉公真天人也』。」光武舍城樓上,披輿地圖,指示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殽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史記蘇秦說趙王曰:「堯無三夫之分,舜無咫尺之地,禹無百人之聚,湯、武之士不過三千,立為天子,誠得其道也。」光武恱。時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禹每有所舉者,皆當其才,光武以為知人。使別將騎,與蓋延等擊銅馬於清陽。延等先至,戰不利,還保城,為賊所圍。禹遂進與戰,破之,生獲其大將。從光武追賊至蒲陽,連大克獲,北州略定。
及赤眉西入關,更始使定國上公王匡、襄邑王成丹、抗威將軍劉均及諸將,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赤眉眾大集,王匡等莫能當。光武籌赤眉必破長安,欲乘舋並關中,而方自事山東,未知所寄,以禹沈深有大度,故授以西討之略。乃拜為前將軍持節,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於是以韓歆為軍師,李文、李春、程慮為祭酒,「慮」字或為「憲」字。馮愔為積弩將軍,樊崇為驍騎將軍,宗歆為車騎將軍,鄧尋為建威將軍,耿訢為赤眉將軍,左於為軍師將軍,引而西。
建武元年正月,禹自箕關將入河東,箕關在今王屋縣東。河東都尉守關不開,禹攻十日,破之,獲輜重千餘乘。進圍安邑,數月未能下。更始大將軍樊參將數萬人,度大陽欲攻禹,大陽,縣,屬河東郡。前書音義曰:「大河之陽。」春秋:「秦伯伐晉,自茅津濟。」杜預云:「河東大陽縣也。」禹遣諸將逆擊於解南,解,縣,屬河東郡,故城在今蒲州桑泉縣東南也。大破之,斬參首。於是王匡、成丹、劉均等合軍十餘萬,復共擊禹,禹軍不利,樊崇戰死。會日暮,戰罷,軍師韓歆及諸將見兵埶已摧,皆勸禹夜去,禹不聽。明日癸亥,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禹因得更理兵勒眾。明旦,匡悉軍出攻禹,禹令軍中無得妄動;既至營下,因傳發諸將鼓而並進,大破之。匡等皆棄軍亡走,禹率輕騎急追,獲劉均及河東太守楊寶、持節中郎將弭彊,皆斬之,收得節六,印綬五百,兵器不可勝數,遂定河東。承制拜李文為河東太守,悉更置屬縣令長以鎮撫之。是月,光武即位於鄗,使使者持節拜禹為大司徒。策曰:「制詔前將軍禹:深執忠孝,與朕謀謨帷幄,決勝千里。高祖曰:「運策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孔子曰:『自吾有回,門人日親。』史記曰,顏回年二十九,發白,早死,孔子哭之慟,曰「自吾有回,門人益親」也。斬將破軍,平定山西,功效尤著。百姓不親,五品不訓,汝作司徒,敬敷五敎,五敎在寬。五品,五常也:父義,母慈,兄友,弟恭,子孝。言五常之敎務在寬也。今遣奉車都尉授印綬,封為酇侯,食邑萬戶。敬之哉!」酇,縣,今屬南陽郡,故城在襄州穀城縣東北。禹時年二十四。
遂渡汾陰河,入夏陽。更始中郎將左輔都尉公乘歙,左輔即左馮翊也。三輔皆有都尉。引其眾十萬,與左馮翊兵共拒禹於衙,衙,縣名,屬左馮翊,解見安紀。禹復破走之,而赤眉遂入長安。是時三輔連覆敗,赤眉所過殘賊,百姓不知所歸。聞禹乘勝獨克而師行有紀,紀,綱紀也。言有條貫而不殘暴。皆望風相攜負以迎軍,降者日以千數,眾號百萬。禹所止輒停車住節,住或作柱。以勞來之,父老童穉,垂髮戴白,垂髮,童幼也。戴白,父老也。滿其車下,莫不感恱,於是名震關西。帝嘉之,數賜書褒美。
諸將豪傑皆勸禹徑攻長安。禹曰:「不然。今吾眾雖多,能戰者少,前無可仰之積,仰猶恃也,音魚向反。後無轉饋之資。赤眉新拔長安,財富充實,鋒銳未可當也。夫盜賊群居,無終日之計,財谷雖多,變故萬端,寧能堅守者也?上郡、北地、安定三郡,土廣人稀,饒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士,以觀其弊,乃可圖也。」於是引軍北至栒邑。栒邑,縣,屬右扶風,故城在今豳州三水縣東北。栒音荀。禹所到,擊破赤眉別將諸營保,郡邑皆開門歸附。西河太守宗育遣子奉檄降,禹遣詣京師。京師謂洛陽也。公羊傳曰:「天子所居曰京師。」
帝以關中未定,而禹乆不進兵,下敕曰:「司徒,堯也;亡賊,桀也。長安吏人遑遑無所依歸,冝以時進討,鎮慰西京,系百姓之心。」禹猶執前意,乃分遣將軍別攻上郡諸縣,更徵兵引谷,歸至大要。大要,縣名,屬北地郡。遣馮愔、宗歆守栒邑。二人爭權相攻,愔遂殺歆,因反擊禹,禹遣使以聞帝。帝問使人:「愔所親愛為誰」,對曰:「護軍黃防。」帝度愔、防不能乆和,埶必相忤,因報禹曰:「縛馮愔者,必黃防也。」乃遣尚書宗廣持節降之。後月余,防果執愔將其眾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與共東歸。至安邑,道欲亡,廣悉斬之。愔至洛陽,赦不誅。
二年春,遣使者更封禹為梁侯,食四縣。時赤眉西走扶風,禹乃南至長安,軍昆明池,大饗士卒。率諸將齋戒,擇吉日,修禮謁祠高廟,收十一帝神主,遣使奉詣洛陽,因循行園陵,為置吏士奉守焉。
禹引兵與延岑戰於藍田,不克,復就谷雲陽。漢中王劉嘉詣禹降。嘉相李寶倨慢無禮,禹斬之。寶弟收寶部曲擊禹,殺將軍耿訢。自馮愔反後,禹威稍損,又乏食,歸附者離散。而赤眉復還入長安,禹與戰,敗走,至高陵,軍士飢餓者皆食棗菜。帝乃征禹還,敕曰:「赤眉無谷,自當來東,吾折捶笞之,非諸將憂也。無得復妄進兵。」禹慚於受任而功不遂,數以飢卒徼戰,輒不利。三年春,與車騎將軍鄧弘擊赤眉,遂為所敗,眾皆死散。事在馮異傳。獨與二十四騎還詣宜陽,謝上大司徒、梁侯印綬。有詔歸侯印綬。數月,拜右將軍。
延岑自敗於東陽,遂與秦豐合。四年春,復寇順陽閒。遣禹護復漢將軍鄧曅、輔漢將軍於匡,擊破岑於鄧;追至武當,復破之。岑奔漢中,餘黨悉降。
十三年,天下平定,諸功臣皆增戶邑,定封禹為高密侯,食高密、昌安、夷安、淳于四縣。高密,國名,今密州縣也。昌安、夷安並屬高密國。昌安故城在今密州安丘縣外城也。夷安故城在今密州高密縣外城也。淳于,縣名,屬北海郡,故城在今密州安丘縣東北也。帝以禹功高,封弟寬為明親侯。其後左右將軍官罷,續漢志曰「前後左右將軍皆主征伐,事訖皆罷」也。以特進奉朝請。禹內文明,篤行淳備,事母至孝。天下既定,常欲遠名埶。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蓺。修整閨門,敎養子孫,皆可以為後世法。資用國邑,不修產利。帝益重之。中元元年,復行司徒事。從東巡狩,封岱宗。
顯宗即位,以禹先帝元功,拜為太傅,進見東向,臣當北面,尊如賔,故令東向。甚見尊寵。居歲余,寢疾。帝數自臨問,以子男二人為郎。永平元年,年五十七薨,諡曰元侯。
帝分禹封為三國:長子震為高密侯,襲為昌安侯,珍為夷安侯。
禹少子鴻,好籌策。永平中,以為小侯。引入與議邊事,帝以為能,拜將兵長史,率五營士屯雁門。肅宗時,為度遼將軍。永元中,與大將軍竇憲俱出擊匈奴,有功,征行車騎將軍。出塞追畔胡逢侯,坐逗留,下獄死。
高密侯震卒,子干嗣。干尚顯宗女沁水公主。永元十四年,陰皇后巫蠱事發,干從兄奉以後舅被誅,干從坐,國除。元興元年,和帝復封干本國,拜侍中。干卒,子成嗣。成卒,子褒嗣。褒尚安帝妹舞陰長公主,桓帝時為少府。褒卒,長子某嗣。少子昌襲母爵為舞陰侯,拜黃門侍郎。
昌安侯襲嗣子藩,亦尚顯宗女平皋長公主,平皋,縣名,屬河內郡,故城在今懷州武德縣西。和帝時為侍中。
夷安侯珍子康,少有操行。兄良襲封,無後,永初六年,紹封康為夷安侯。時諸紹封者皆食故國半租,康以皇太后戚屬,獨三分食二,以侍祠侯。漢官儀曰:「諸侯功德優盛,朝廷所敬者,位特進,在三公下;其次朝侯,在九卿下;其次侍祠侯;其次下土小國侯,以肺腑親公主子孫,奉墳墓於京師,亦隨時朝見,是為隈諸侯也。」康,太后從兄,以親侍祀得紹封也。為越騎校尉。康以太后乆臨朝政,宗門盛滿,數上書長樂宮諫爭,冝崇公室,自損私權,言甚切至。太后不從。康心懷畏懼,永寧元年,遂謝病不朝。太后使內侍者問之。時宮人出入,多能有所毀譽,其中耆宿皆稱中大人。所使者乃康家先婢,亦自通中大人。康聞,詬之曰:詬,罵也,音許遘反。「汝我家出,亦敢爾邪!」婢怨恚,還說康詐疾而言不遜。太后大怒,遂免康官,遣歸國,絕屬籍。及從兄隲誅,隲音質。安帝征康為侍中。順帝立,為太僕,有方正稱,名重朝廷。以病免,加位特進。陽嘉三年卒,諡曰義侯。
論曰:夫變通之世,君臣相擇,家語孔子曰:「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斯最作事謀始之幾也。幾者,事之微也。易訟卦曰「君子以作事謀始」也。鄧公嬴糧徒步,觸紛亂而赴光武,方言曰:「嬴,檐。」可謂識所從會矣。於是中分麾下之軍,以臨山西之隙,至使關河響動,懷赴如歸。功雖不遂,而道亦弘矣!及其威損栒邑,兵散冝陽,褫龍章於終朝,就侯服以卒歲,褫音直紙反,又敕紙反。龍章,袞龍之服也。謂禹為赤眉所敗,上司徒印綬也。易訟卦曰:「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榮悴交而下無二色,進退用而上無猜情,使君臣之美後世莫窺其閒,不亦君子之致為乎!
訓字平叔,禹第六子也。少有大志,不好文學,禹常非之。顯宗即位,初以為郎中。訓樂施下士,士大夫多歸之。東觀記曰:「訓謙恕下士,無貴賤見之如舊,朋友子往來門內,視之如子,有過加鞭撲之敎。太醫皮巡從獵上林還,暮宿殿門下,寒疝病發。時訓直事,聞巡聲,起往問之,巡曰:『兾得火以熨背。』訓身至太官門為求火,不得,乃以口噓其背,復呼同廬郎共更噓,至朝遂愈也。」
永平中,理虖沲、石臼河,從都慮至羊腸倉,酈元水經注云,汾陽故城,積粟所在,謂之羊腸倉,在晉陽西北,石隥縈委,若羊腸焉,故以為名。今嵐州界羊腸阪是也。石臼河解見章紀。欲令通漕。水運曰漕。太原吏人苦役,連年無成,轉運所經三百八十九隘,隘音乙賣反。前後沒溺死者不可勝筭。建初三年,拜訓謁者,使監領其事。訓考量隱括,隱審量括之也。孫卿子曰:「拘木必待隱括蒸揉然後直」也。拘音鈎,謂曲者也。知大功難立,具以上言。肅宗從之,遂罷其役,更用驢輦,歲省費億萬計,全活徒士數千人。
會上谷太守任興欲誅赤沙烏桓,烏桓怨恨謀反,詔訓將黎陽營兵屯狐奴,以防其變。漢官儀曰:「中興以幽、兾、并州兵克定天下,故於黎陽立營,以謁者監之。」狐奴,縣,屬漁陽郡也。訓撫接邊民,為幽部所歸。六年,遷護烏桓校尉,黎陽故人多攜將老幼,樂隨訓徙邊。東觀記曰:「訓故吏最貧羸者舉國,念訓常所服藥北州少乏,又知訓好青泥封書,從黎陽步推鹿車於洛陽市藥,還過趙國易陽,並載青泥一襆,至上谷遺訓。其得人心如是。」鮮卑聞其威恩,皆不敢南近塞下。東觀記曰:「吏士常大病瘧,轉易至數十人,訓身為煮湯藥,鹹得平愈。其無妻者,為適配偶。」八年,舞陰公主子梁扈有罪,訓坐私與扈通書,征免歸閭里。東觀記曰:「燕人思慕,為之作歌也。」
元和三年,盧水胡反畔,以訓為謁者,乘傳到武威,拜張掖太守。
章和二年,護羌校尉張紆誘誅燒當種羌迷吾等,由是諸羌大怒,謀欲報怨,朝廷憂之。公卿舉訓代紆為校尉。諸羌激忿,遂相與解仇結婚,交質盟詛,鄭玄注周禮云:「大事曰盟,小事曰詛。」眾四萬餘人,期冰合度河攻訓。先是小月氏胡分居塞內,勝兵者二三千騎,皆勇健富彊,每與羌戰,常以少制多。雖首施兩端,首施猶首鼠也。漢亦時收其用。時迷吾子迷唐,別與武威種羌合兵萬騎,來至塞下,未敢攻訓,先欲脅月氏胡。訓擁衛稽故,令不得戰。稽故謂稽留事故也。東觀記「稽故」字作「諸故」也。議者咸以羌胡相攻,縣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冝禁護。訓曰:「不然。今張紆失信,眾羌大動,經常屯兵,不下二萬,轉運之費,空竭府帑,說文曰:「帑,金帛所藏。」音它莽反。涼州吏人命縣絲髮。原諸胡所以難得意者,皆恩信不厚耳。今因其迫急以德懷之,庶能有用。」遂令開城及所居園門,悉驅群胡妻子內之,嚴兵守衛。羌掠無所得,掠,劫奪也。又不敢逼諸胡,因即解去。由是湟中諸胡皆言:湟中,月氏胡所居,今鄯州湟水縣也。「漢家常欲鬬我曹,今鄧使君待我以恩信,開門內我妻子,乃得父母」。咸歡喜叩頭曰:「唯使君所命。」訓遂撫養其中少年勇者數百人,以為義從。
羌胡俗恥病死,每病臨困,輒以刃自刺。訓聞有困疾者,輒拘持縛束,不與兵刃,使醫藥療之,愈者非一,小大莫不感恱。於是賞賂諸羌種,使相招誘。迷唐伯父號吾乃將其母及種人八百戶,自塞外來降。訓因發湟中秦、胡、羌兵四千人,出塞掩擊迷唐於寫谷,東觀記曰「寫」作「雁」。斬首虜六百餘人,得馬牛羊萬餘頭。迷唐乃去大、小榆,兩谷名也,見西羌傳。居頗岩谷,眾悉破散。其春,復欲歸故地就田業,訓乃發湟中六千人,令長史任尚將之,縫革為船,置於箄上以度河,箄,木筏也,音步佳反。掩擊迷唐廬落大豪,多所斬獲。復追逐奔北,會尚等夜為羌所攻,於是義從羌胡併力破之,斬首前後一千八百餘級,獲生口二千人,馬牛羊三萬餘頭,一種殆盡。一種謂迷唐也。迷唐遂收其餘部,遠徙廬落,西行千餘里,諸附落小種皆背畔之。燒當豪帥東號稽顙歸死,東號,羌名。余皆款塞納質。於是綏接歸附,威信大行。遂罷屯兵,各令歸郡。唯置弛刑徒二千餘人,分以屯田,為貧人耕種,修理城郭塢壁而已。
永元二年,大將軍竇憲將兵鎮武威,憲以訓曉羌胡方略,上求俱行。訓初厚於馬氏,不為諸竇所親,及憲誅,故不離其禍。離,遭也。
訓雖寬中容眾,而於閨門甚嚴,兄弟莫不敬憚,諸子進見,未嘗賜席接以溫色。四年冬,病卒官,時年五十三。吏人羌胡愛惜,旦夕臨者日數千人。戎俗父母死,恥悲泣,皆騎馬歌呼。至聞訓卒,莫不吼號,或以刀自割,又刺殺其犬馬牛羊,曰「鄧使君已死,我曹亦俱死耳」。前烏桓吏士皆奔走道路,訓前任烏桓校尉時吏士也。至空城郭。吏執不聽,以狀白校尉徐傿。傿音於建反。傿嘆息曰:「此義也。」乃釋之。遂家家為訓立祠,每有疾病,輒此請禱求福。
元興元年,和帝以訓皇后之父,使謁者持節至訓墓,賜策追封,諡曰平壽敬侯。平壽,縣,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北海縣。中宮自臨,百官大會。
訓五子:隲,京,悝,弘,閶。悝音口回反。
隲字昭伯,東觀記「隲」作「陟」。少辟大將軍竇憲府。及女弟為貴人,隲兄弟皆除郎中。及貴人立,是為和熹皇后。隲三遷虎賁中郎將,京、悝、弘、閶皆黃門侍郎。京卒於官。延平元年,拜隲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儀同三司始自隲也。悝虎賁中郎將,弘、閶皆侍中。
殤帝崩,太后與隲等定策立安帝,悝遷城門校尉,弘虎賁中郎將。自和帝崩後,隲兄弟常居禁中。隲謙遜不欲乆在內,連求還第,歲余,太后乃許之。
永初元年,封隲上蔡侯,悝葉侯,弘西平侯,西平,縣,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郾城縣南。閶西華侯,西華,縣,屬汝南郡也。食邑各萬戶。隲以定策功,增邑三千戶。隲等辭讓不獲,遂逃避使者,間關詣闕,間關猶崎嶇也。上疏自陳曰:「臣兄弟污濊,無分可采,言無分寸可收采也。過以外戚,過,誤也。遭值明時,托日月之末光,被雲雨之渥澤,易曰:「夫聖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齊其明。」又云「雲行雨施,天下平」也。並統列位,光昭當世。不能宣贊風羙,補助清化,誠慚誠懼,無以處心。陛下躬天然之姿,體仁聖之德,遭國不造,仍離大憂,造,成也。仍,頻也。大憂,和帝、殤帝崩。開日月之明,運獨斷之慮,援立皇統,奉承大宗。聖策定於神心,休烈垂於不朽,本非臣等所能萬一,而猥推嘉羙,猥,曲也。並享大封,伏聞詔書,驚惶慚怖。追觀前世傾覆之誡,前代外戚上官安、霍禹之屬,皆被誅戮也。退自惟念,不寒而慄。惟,思也。不寒而慄,言恐懼也。前書曰「義縱為定襄太守,郡中不寒而慄」也。臣等雖無逮及遠見之慮,猶有庶幾戒懼之情。常母子兄弟內相敕厲,兾以端愨畏慎,一心奉戴,上全天恩,下完性命。刻骨定分,有死無二。終不敢橫受爵土,以增罪累。惶窘征營,昧死陳乞。」太后不聽。隲頻上疏,至於五六,乃許之。
其夏,涼部畔羌搖盪西州,朝廷憂之。於是詔隲將左右羽林、北軍五校士及諸部兵擊之,車駕幸平樂觀餞送。隲西屯漢陽,使征西校尉任尚、從事中郎司馬鈞與羌戰,大敗。時以轉輸疲弊,百姓苦役。冬,征隲班師。班,還也。朝廷以太后故,遣五官中郎將迎拜隲為大將軍。軍到河南,使大鴻臚親迎,中常侍齎牛酒郊勞,王、主以下候望於道。既至,大會群臣,賜束帛乘馬,駟馬曰乘。寵靈顯赫,光震都鄙。
時遭元二之災,臣賢案:元二即元元也,古書字當再讀者,即於上字之下為小「二」字,言此字當兩度言之。後人不曉,遂讀為元二,或同之陽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今岐州石鼓銘,凡重言者皆為「二」字,明驗也。人士荒飢,死者相望,盜賊群起,四夷侵畔。隲等崇節儉,罷力役,推進天下賢士何熙、祋諷、祋,姓也,音丁外反,又音丁活反。羊浸、李郃、陶敦等列於朝廷,辟楊震、朱寵、陳禪置之幕府,故天下復安。
四年,母新野君寢病,隲兄弟並上書求還侍養。太后以閶最少,孝行尤著,特聽之,賜安車駟馬。及新野君薨,隲等復乞身行服,章連上,太后許之。隲等既還里弟,並居冢次。閶至孝骨立,有聞當時。及服闋,詔喻隲還輔朝政,更授前封。隲等叩頭固讓,乃止,於是並奉朝請,位次在三公下,特進、侯上。在特進及列侯之上。其有大議,乃詣朝堂,與公卿參謀。
元初二年,弘卒。太后服齊衰,帝絲麻,並宿幸其弟。弘少治歐陽尚書,歐陽生字和伯,千乘人,事伏生,武帝時人。授帝禁中,諸儒多歸附之。初疾病,遺言悉以常服,不得用錦衣玉匣。有司奏贈弘驃騎將軍,位特進,封西平侯。太后追思弘意,不加贈位衣服,但賜錢千萬,布萬匹,隲等復辭不受。詔大鴻臚持節,即弘殯封子廣德為西平侯。將葬,有司復奏發五營輕車騎士,禮儀如霍光故事,霍光薨,宣帝遣太中大夫、侍御史持節護喪事,中二千石修莫府冢,上賜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轀輬車、黃屋左纛,輕車材官五校士以送葬也。太后皆不聽,但白蓋雙騎,白蓋車也。門生挽送。後以帝師之重,分西平之都郷封廣德弟甫德為都郷侯。四年,又封京子黃門侍郎珍為陽安侯,邑三千五百戶。
五年,悝、閶相繼並卒,皆遺言薄葬,不受爵贈,太后並從之。乃封悝子廣宗為葉侯,閶子忠為西華侯。
自祖父禹敎訓子孫,皆遵法度,深戒竇氏,章帝竇皇后,竇勛女,祖穆及叔父俱尚主。穆交通輕薄,屬託郡縣,干亂政化,後並坐怨望謀不軌被誅,故鄧氏深引為誡也。檢敕宗族,闔門靜居。闔,閉也。隲子侍中鳳,嘗與尚書郎張龕書,屬郎中馬融冝在台閣。又中郎將任尚嘗遺鳳馬,後尚坐斷盜軍糧,檻車征詣廷尉,檻車謂以板四周為檻,無所見。鳳懼事泄,先自首於隲。隲畏太后,遂髡妻及鳳以謝,天下稱之。
建光元年,太后崩,未及大斂,帝復申前命,封隲為上蔡侯,位特進。帝少號聦敏,及長多不德,而乳母王聖見太后乆不歸政,慮有廢置,常與中黃門李閏候伺左右。及太后崩,宮人先有受罰者,懷怨恚,因誣告悝、弘、閶先從尚書鄧訪取廢帝故事,謀立平原王得。和帝長子平原王勝無嗣,鄧太后立樂安王寵子得為平原王。帝聞,追怒,令有司奏悝等大逆無道,遂廢西平侯廣德、葉侯廣宗、西華侯忠、陽安侯珍、都郷侯甫德皆為庶人。隲以不與謀,但免特進,遣就國。宗族皆免官歸故郡,沒入隲等貲財田宅,徙鄧訪及家屬於遠郡。郡縣逼迫,廣宗及忠皆自殺。又徙封隲為羅侯,羅,縣,屬長沙國。隲與子鳳並不食而死。隲從弟河南尹豹、度遼將軍舞陽侯遵、將作大匠暢皆自殺,唯廣德兄弟以母閻後戚屬得留京師。
大司農朱寵痛隲無罪遇禍,乃肉袒輿櫬,櫬,親身棺也。上疏追訟隲曰:「伏惟和熹皇后聖善之德,為漢文母。詩凱風曰:「母氏聖善。」文母,文王之母大任也。言太后有聖智之善,比於文母也。兄弟忠孝,同心憂國,宗廟有主,王室是賴。殤帝崩,太后與隲定立安帝,故曰是賴。功成身退,讓國遜位,歷世外戚,無與為比。當享積善履謙之祐,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又曰:「鬼神害盈而福謙。」而橫為宮人單辭所陷。利口傾險,反亂國家,罪無申證,申,明白也。獄不訊鞠,訊,問也。鞠,窮也。遂令隲等罹此酷濫。一門七人並不以命,七人謂隲從弟豹、遵、暢,隲子鳳,鳳從弟廣宗、忠也。屍骸流離,怨魂不反,逆天感人,率土喪氣。冝収還冢次,寵樹遺孤,奉承血祀,血祀謂祭廟殺牲取血以告神也。以謝亡靈。」寵知其言切,自致廷尉,詔免官歸田裡。眾庶多為隲稱枉,帝意頗悟,乃譴讓州郡,以逼迫廣宗等故也。還葬洛陽北芒舊塋,公卿皆會喪,莫不悲傷之。詔遣使者祠以中牢,諸從昆弟皆歸京師。及順帝即位,追感太后恩訓,愍隲無辜,乃詔宗正復故大將軍鄧隲宗親內外,朝見皆如故事。除隲兄弟子及門從十二人悉為郎中,擢朱寵為太尉,錄尚書事。
寵字仲威,京兆人,初辟隲府,稍遷潁川太守,治理有聲。及拜太尉,封安郷侯,甚加優禮。
廣德早卒。甫德更召征為開封令。學傳父業。喪母,遂不仕。
閶妻耿氏有節操,痛鄧氏誅廢,子忠早卒,乃養河南尹豹子嗣為閶後。耿氏敎之書學,遂以通博稱。永壽中,與伏無忌、延篤著書東觀,官至屯騎校尉。
禹曾孫香之女為桓帝后,帝又紹封度遼將軍遵子萬世為南郷侯,拜河南尹。及後廢,萬世下獄死,其餘宗親皆復歸故郡。
鄧氏自中興後,累世寵貴,凡侯者二十九人,公二人,大將軍以下十三人,中二千石十四人,列校二十二人,州牧、郡守四十八人,其餘侍中、將、大夫、郎、謁者不可勝數,東京莫與為比。
論曰:漢世外戚,自東、西京十有餘族,高帝呂后、昭帝上官後、宣帝霍後、成帝趙後、平帝王后、章帝竇後、和帝鄧後、安帝閻後、桓帝竇後、順帝梁後、靈帝何後等家,或以貴盛驕奢,或以攝位權重,皆以盈極被誅也。非徒豪橫盈極,自取災故,必於貽釁後主,以至顛敗者,其數有可言焉。後主謂嗣君也。言外戚握權者,當先帝時或容免禍,必貽罪釁於嗣君,以至傾覆。數猶理也,其致敗之理可得言焉。何則?恩非己結,而權已先之;言外戚之家,承隆寵於先帝,不結恩於後主,故權勢先在其身也。情疏禮重,而枉性圖之;圖,謀也。其人既居權要,禮數不可不重,故後主枉其本性與之圖謀政事,非心所好也。來寵方授,地既害之;後來寵者,方欲授之要職,而先代權臣見居其地,必須除舊方得授新,是地既害之也。隙開埶謝,讒亦勝之。君臣有隙,上下離心,則權寵之人形勢漸謝,於是讒人構會,尋亦勝也。悲哉!隲、悝兄弟委遠時柄,忠勞王室,而終莫之免,斯樂生所以泣而辭燕也!樂毅忠於燕昭王,其子惠王立而疑樂毅,樂毅懼而奔趙。趙王謂樂毅曰:「燕力竭於齊,其主信讒,國人不附,其可圖乎?」毅伏而垂涕曰:「臣事昭王,猶事大王也。臣若獲戾於它國,沒身不忍謀趙徒隸,況其後嗣乎!」事見古史考。
寇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也,世為着姓。恂初為郡功曹,太守耿況甚重之。
王莽敗,更始立,使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爵位」。恂從耿況迎使者於界上,況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恂勒兵入見使者,就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君者,尊之稱也。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國信未宣,使君建節銜命以臨四方,郡國莫不延頸傾耳,望風歸命。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墮,毀也。沮向化之心,生離畔之隙,將復何以號令它郡乎?且耿府君在上谷,乆為吏人所親,今易之,得賢則造次未安,不賢則只更生亂。為使君計,莫若復之以安百姓。」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
及王郎起,遣將徇上谷,急況發兵。恂與門下掾閔業共說況曰:「邯鄲拔起,拔,卒也。難可信向。昔王莽時,所難獨有劉伯升耳。今聞大司馬劉公,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士多歸之,可攀附也。」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恂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舉大郡之資,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乃遣恂到漁陽,結謀彭寵。恂還,至昌平,襲擊邯鄲使者,殺之,奪其軍,遂與況子弇等俱南及光武於廣阿。拜恂為偏將軍,號承義侯,從破群賊。數與鄧禹謀議,禹竒之,因奉牛酒共交歡。
光武南定河內,而更始大司馬朱鮪等盛兵據洛陽。又并州未安,光武難其守,非其人不可,故難之。問於鄧禹曰:「諸將誰可使守河內者?」禹曰:「昔高祖任蕭何於關中,無復西顧之憂,所以得專精山東,終成大業。今河內帶河為固,戶口殷實,北通上黨,南迫洛陽。寇恂文武備足,有牧人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太守,行大將軍事。光武謂恂曰:「河內完富,吾將因是而起。昔高祖留蕭何鎮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堅守轉運,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光武於是復北征燕、代。恂移書屬縣,講兵肄射,肄,習也。伐淇園之竹,前書音義曰「淇園,衛之苑,多竹篠」也。為矢百餘萬,養馬二千匹,收租四百萬斛,轉以給軍。
朱鮪聞光武北而河內孤,使討難將軍蘇茂、副將賈彊將兵三萬餘人,度鞏河攻溫。鞏、溫並今洛州縣也。臨黃河,故曰鞏河也。檄書至,恂即勒軍馳出,並移告屬縣,發兵會於溫下。軍吏皆諫曰:「今洛陽兵度河,前後不絕,冝待眾軍畢集,乃可出也。」恂曰:「溫,郡之藩蔽,失溫則郡不可守。」遂馳赴之。旦日合戰,而偏將軍馮異遣救及諸縣兵適至,士馬四集,幡旗蔽野。恂乃令士卒乘城鼓譟,大呼言曰:「劉公兵到!」蘇茂軍聞之,陳動,恂因奔擊,大破之,追至洛陽,遂斬賈彊。茂兵自投河死者數千,生獲萬餘人。恂與馮異過河而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時光武傳聞朱鮪破河內,有頃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寇子翼可任也!」諸將軍賀,因上尊號,於是即位。
時軍食急乏,恂以輦車驪駕轉輸,前書音義曰:「驪駕,並駕也。輦車,人挽行也。」前後不絕,尚書升斗以稟百官。帝數策書勞問恂,同門生茂陵董崇說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君侯以此時據大郡,內得人心,外破蘇茂,威震鄰敵,功名發聞,此讒人側目怨禍之時也。昔蕭何守關中,悟鮑生之言而高祖恱。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蕭何留守關中,上數使使勞苦何。鮑生謂何曰:「今君王暴衣露蓋,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君計者,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何從其計,高祖大恱。今君所將,皆宗族昆弟也,無乃當以前人為鏡戒。」恂然其言,稱疾不視事。帝將攻洛陽,先至河內,恂求從軍。帝曰:「河內未可離也。」數固請,不聽,乃遣兄子寇張、姊子谷崇將突騎願為軍鋒。帝善之,皆以為偏將軍。
建武二年,恂坐系考上書者免。是時潁川人嚴終、趙敦聚眾萬餘,與密人賈期連兵為寇。恂免數月,復拜潁川太守,與破奸將軍侯進俱擊之。數月,斬期首,郡中悉平定。封恂雍奴侯,邑萬戶。
執金吾賈復在汝南,部將殺人於潁川,部將謂軍部之下小將也。恂捕得系獄。時尚草創,軍營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於市。復以為恥,嘆。還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寇恂並列將帥,而今為其所陷,大丈夫豈有懷侵怨而不決之者乎?今見恂,必手劔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谷崇曰:「崇,將也,得帶劔侍側。卒有變,足以相當。」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於廉頗者,為國也。史記曰,秦王與趙王飲於澠池,秦王請趙王鼓瑟,秦御史書曰「某年某月趙王為秦王鼓瑟」。藺相如前請秦王擊缶,秦王怒,不許。相如曰:「五步之內,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秦王不懌,為擊缶。相如顧趙御史書曰「某年某月秦王為趙王擊缶」。秦群臣曰:「請以趙十五城為秦王壽。」相如曰:「請以秦咸陽為趙王壽。」竟酒不能相加。既罷歸國,趙拜相如為上卿,位在廉頗之上。頗曰:「我有攻城野戰之功,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我見必厚辱之。」相如出,望見廉頗,輒引車避之。舍人諫。相如曰:「夫以秦王,相如能廷叱之,何畏廉將軍哉!吾念強秦不敢加兵於趙者,蓋以吾兩人也。今兩虎鬬,必不俱全,吾所以先公家之急而後私仇也。」區區之趙,尚有此義,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屬縣盛供具,儲酒醪,說文曰:「醪,兼汁滓酒。」執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饌,具食也。恂乃出迎於道,稱疾而還。賈復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過去。恂遣谷崇以狀聞,帝乃征恂。恂至引見,時復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鬬?今日朕分之。」分猶解也。於是並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友而去。
恂歸潁川。東觀記曰:「郡中政理,盜賊不入。」三年,遣使者即拜為汝南太守,即,就也。又使驃騎將軍杜茂將兵助恂討盜賊。盜賊清靜,郡中無事。恂素好學,乃修郷校,敎生徒,聘能為左氏春秋者,親受學焉。七年,代朱浮為執金吾。明年,從車駕擊隗嚻,而潁川盜賊群起,帝乃引軍還,謂恂曰:「潁川迫近京師,當以時定。惟念獨卿能平之耳,從九卿復出,以憂國可知也。」恂對曰:「潁川剽輕,聞陛下遠逾阻險,有事隴、蜀,故狂狡乘閒相詿誤耳。狡,猾也。說文曰:「詿亦誤也。」音掛。如聞乘輿南向,賊必惶怖歸死,臣願執銳前驅。」即日車駕南征,恂從至潁川,盜賊悉降,而竟不拜郡。百姓遮道曰:「願從陛下復借寇君一年。」恂前為潁川太守,故曰復借也。乃留恂長社,鎮撫吏人,受納余降。
初,隗嚻將安定高峻,擁兵萬人,據高平第一,高平,縣,屬安定郡。續漢志曰高平有第一城也。帝使待詔馬援招降峻,由是河西道開。中郎將來歙承制拜峻通路將軍,封關內侯,後屬大司馬吳漢,共圍嚻於冀。及漢軍退,峻亡歸故營,復助嚻拒隴阺。及嚻死,峻據高平,畏誅堅守。建威大將軍耿弇率太中大夫竇士、武威太守梁統等圍之,一歲不拔。十年,帝入關,將自征之,恂時從駕,諫曰:「長安道里居中,從洛陽至高平,長安為中。應接近便,安定、隴西必懷震懼,此從容一處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馬疲倦,方履險阻,非萬乘之固,前年潁川可為至戒。」帝不從。進軍及汧,汧,縣,屬扶風,故城在今隴州汧源縣南也。峻猶不下,帝議遣使降之,乃謂恂曰:「卿前止吾此舉,今為吾行也。若峻不即降,引耿弇等五營擊之。」恂奉璽書至第一,峻遣軍師皇甫文出謁,辭禮不屈。恂怒,將誅文。諸將諫曰:「高峻精兵萬人,率多彊弩,西遮隴道,連年不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無乃不可乎?」恂不應,遂斬之。遣其副歸告峻曰:「軍師無禮,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開城門降。諸將皆賀,因曰:「敢問殺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計者也。今來,辭意不屈,必無降心。全之則文得其計,殺之則峻亡其膽,是以降耳。」諸將皆曰:「非所及也。」遂傳峻還洛陽。
恂經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厚施朋友、故人及從吏士。常曰:「吾因士大夫以致此,其可獨享之乎!」時人歸其長者,以為有宰相器。
十二年卒,諡曰威侯。子損嗣。恂同產弟及兄子、姊子以軍功封列侯者凡八人,終其身,不傳於後。
初所與謀閔業者,恂數為帝言其忠,賜爵關內侯,官至遼西太守。
十三年,復封損庶兄壽為洨侯。洨,縣,屬沛郡。洨音故交反。後徙封損扶柳侯。扶柳,縣,屬信都郡,故城在今兾州信都縣西也。損卒,子釐嗣,徙封商郷侯。釐卒,子襲嗣。
恂女孫為大將軍鄧隲夫人,由是寇氏得志於永初間。安帝永初元年,鄧太后臨朝,故得志也。
恂曾孫榮。
論曰:傳稱「喜怒以類者鮮矣」。左傳曰,晉范武子會將老,召其子文子曰:「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矣,而易者實多也。」夫喜而不比,怒而思難者,其唯君子乎!子曰:「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論語孔子之言。於寇公而見之矣。
榮少知名,桓帝時為侍中。性矜絜自貴,於人少所與,與,黨與也。以此見害於權寵。而從兄子尚帝妹益陽長公主,帝又聘其從孫女於後宮,左右益惡之。延熹中,遂陷以罪辟,與宗族免歸故郡,吏承望風旨,持之浸急,榮恐不免,奔闕自訟。未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之。榮逃竄數年,會赦令,不得除,積窮困,乃自亡命中上書曰:自,從也。
  臣聞天地之於萬物也好生,帝王之於萬人也慈愛。陛下統天理物,為萬國覆,作人父母,先慈愛,後威武,先寬容,後刑辟,自生齒以上,大戴禮曰「男子八月生齒,女子七月生齒」也。咸蒙德澤。而臣兄弟獨以無辜為專權之臣所見批扺,說文曰:「扺,側擊也。」批音片兮反。扺音之氏反。青蠅之人所共構會。青蠅,詩小雅曰:「營營青蠅,止於樊,愷悌君子,無信讒言。」青蠅能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喻佞人變亂善惡。以臣婚姻王室,謂臣將撫其背,奪其位,退其身,受其埶。於是遂作飛章以被於臣,欲使墜萬仞之坑,踐必死之地,令陛下忽慈母之仁,發投杼之怒。史記曰,昔曾參之處費,魯人又有與曾參同姓名,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又一人告之曰「曾參殺人」,其母尚織自若也。又一人告之,其母乃投杼下機,逾牆而走。夫以曾參之賢,其母猶生疑於三告。尚書背繩墨,繩墨謂法律也。案空劾,不復質確其過,寘於嚴棘之下,質,正也。確,實也。說文雲,確音胡角反,此苦角反。嚴棘謂獄也,易坎上六曰「系用徽墨,寘於叢棘」也。便奏正臣罪。司隸校尉馮羨佞邪承旨,廢於王命,驅逐臣等,不得旋踵。臣奔走還郡,沒齒無怨。臣誠恐卒為豺狼橫見噬食,故冒死欲詣闕,披肝膽,布腹心。
  刺史張敬好為諂諛,張設機網,復令陛下興靁電之怒。司隸校尉應奉、河南尹何豹、洛陽令袁騰並驅爭先,若赴仇敵,罰及死沒,髡剔墳墓,但未掘壙出屍,剖棺露胔耳。胔謂骨之尚有肉者也。月令曰:「掩骼埋胔。」音才賜反,又在侈反。昔文王葬枯骨,解見順紀也。公劉敦行葦,世稱其仁。大雅行葦之詩曰:「敦彼行葦,牛羊勿踐履。」言公劉之時,仁及草木,敦然道傍之葦,牧牛羊者無使踐履折傷之,況於人乎?故榮以自喻焉。今殘酷容媚之吏,無折中處平之心,不顧無辜之害,而興虛誣之誹,欲使嚴朝必加濫罰。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俟陛下發神聖之聽,啟獨睹之明,拒讒慝之謗,絕邪巧之言,救可濟之人,援沒溺之命。不意滯怒不為春夏息,春夏長養萬物,故不冝怒矣。淹恚不為順時怠,遂馳使郵驛,布告遠近,嚴文剋剝,痛於霜雪,張羅海內,設罝萬里,逐臣者窮人跡,追臣者極車軌,雖楚購伍員,史記曰,楚人伍奢為平王太子建太傅,費無忌譖殺奢。奢子員字子胥,奔吳,楚購之,得伍員者賜粟五萬石,爵執圭。漢求季布,季布為項羽將,數窘漢王。項羽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舍匿,罪三族。無以過也。
  臣遇罰以來,三赦再贖,無驗之罪,無驗謂無罪狀可案驗也。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愈深,有司咎臣甫力,甫,始也。力,甚也。止則見埽滅,行則為亡虜,苟生則為窮人,極死則為冤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土而有沈淪之憂,遠岩牆而有鎮壓之患。精誠足以感於陛下,而哲王未肯悟。如臣犯元惡大憝,憝,惡也。主言元惡之人,大為人之所惡也。足以陳於原野,備刀鋸,鋸,刖刑也。國語曰,刑有五,大者陳諸原野矣。陛下當班布臣之所坐,以解眾論之疑。臣思入國門,坐於胏石之上,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周禮秋官云:「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面三槐,三公位焉。左嘉石,平罷人;右胏石,達窮人。」而閶闔九重,閶闔,天門也。陷阱步設,阱,坑阱也。舉趾觸罘罝,說文曰:「罘,兔網也。」罝亦兔網也,音浮嗟。動行絓羅網,無綠至萬乘之前,永無見信之期矣。
  國君不可仇匹夫,仇之則一國盡懼。左傳曰,晉侯之豎頭須曰「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也。臣奔走以來,三離寒暑,離,歷。陰陽易位,當煖反寒,春常淒風,淒風,寒風也。左傳曰:「春無淒風。」夏降霜雹,月令:「仲夏行冬令,則雹凍傷谷。」又連年大風,折拔樹木。風為號令,前書翼奉曰:「凡風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也。」春夏布德,月令,春,天子布德行惠,發倉廩,振窮乏;夏,行封,慶賜,無不欣恱也。議獄緩死之時。易中孚象曰「君子以議獄緩死」也。願陛下思帝堯五敎在寬之德,企成湯避遠讒夫之誡,劉向說苑曰:「湯大旱七年,使持鼎祀山川,祝曰:『政不節邪?包苴行邪?讒夫昌邪?宮室營邪?女謁盛邪?使人疾邪?何不雨之極也!』」以寧風旱,以弭災兵。臣聞勇者不逃死,智者不重困,重猶惜也。固不為明朝惜垂盡之命,願赴湘、沅之波,從屈原之悲,史記曰,屈原事楚懷王,王受讒,流屈原於江南。屈原憂愁悲思,遂投湘、沅而死。沈江湖之流,吊子胥之哀。史記曰,伍子胥為吳行人,被宰噽所譖,吳王賜屬鏤之劔以死。王取其屍,盛以鴟夷,浮之於江中矣。臣功臣苗緒,生長王國,懼獨含恨以葬江魚之腹,屈原曰「寧赴湘流,葬江魚之腹」也。無以自別於世,不勝狐死首丘之情,營魂識路之懷。禮檀弓曰:「古人有言,狐死正首丘,仁也。」楚詞曰:「願徑逝而未得,魂識路之焭焭。」老子曰「載營魄」,猶營魂也。犯冒王怒,觸突帝禁,伏於兩觀,兩觀,闕也。孔子攝司寇,誅少正卯於兩觀之下。陳訴毒痛,然後登金鑊,入沸湯,糜爛於熾爨之下,九死而未悔。楚詞曰「雖九死猶未悔」也。
  悲夫,乆生亦復何聊!蓋忠臣殺身以解君怒,孝子殞命以寧親怨,故大舜不避塗廩浚井之難,廩,倉也。浚,深也。史記曰,舜父瞽叟常欲殺舜,使舜塗廩,從下焚廩,舜乃以兩笠自捍而下。後又使穿井,舜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父乃與象共下土實之,舜從旁空出去。申生不辭姬氏讒邪之謗。申生,晉獻公太子。獻公用驪姬之讒而殺申生,事見左氏傳也。臣敢忘斯議,不自斃以解明朝之忿哉!乞以身塞重責。願陛下匄兄弟死命,匄,乞也,音蓋。使臣一門頗有遺類,以崇陛下寬饒之惠。先死陳情,臨章涕泣,泣血漣如。易曰:「乘馬班如,泣血漣如。」言居不獲安,行無所適,窮困闉厄,無所委仰者。
帝省章愈怒,遂誅榮。寇氏由是衰廢。
贊曰:元侯淵謨,乃作司徒。明啟帝略,肇定秦都。勛成智隱,靜其如愚。論語孔子曰「吾與回言終日,不違如愚」也。子翼守溫,蕭公是埒,埒,等也。系兵轉食,以集鴻烈。誅文屈賈。有剛有折。誅皇甫文,屈於賈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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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七‧列傳第七 馮異 岑彭 賈復
溤異字公孫,潁川父城人也。父城,縣名,故城在今許州葉縣東北。汝州郟城縣亦有父城。好讀書,通左氏春秋、孫子兵法。孫子名武,善用兵,吳王闔廬之將也,作兵法十三篇。見史記。
漢兵起,異以郡掾監五縣,與父城長苗萌共城守,為王莽拒漢。光武略地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郷。巾車,郷名也,在父城界。異閒出行屬縣,閒出猶微行。行音下孟反。為漢兵所執。時異從兄孝及同郡丁綝、呂晏,東觀記曰:「綝字幼春,定陵人也。伉健有武略。」綝音丑心反。並從光武,因共薦異,得召見。異曰:「異一夫之用,不足為彊弱。有老母在城中,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光武曰「善」。異歸,謂苗萌曰:「今諸將皆壯士屈起,多暴橫,獨有劉將軍所到不虜掠。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可以歸身。」苗萌曰:「死生同命,敬從子計。」光武南還宛,更始諸將攻父城者前後十餘輩,異堅守不下;及光武為司隸校尉,道經父城,異等即開門奉牛酒迎。光武署異為主簿,苗萌為從事。異因薦邑子銚期、音姚。叔壽、段建、左隆等,東觀記及續漢書,「段」並作「殷」字。光武皆以為掾史,從至洛陽。
更始數欲遣光武徇河北,諸將皆以為不可。是時左丞相曹竟子詡為尚書,竟字子期,山陽人也,後死於赤眉之難。見前書。詡音虛羽反。父子用事,異勸光武厚結納之。及度河北,詡有力焉。
自伯升之敗,光武不敢顯其悲戚,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異獨叩頭寬譬哀情。光武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復因閒進說曰:「天下同苦王氏,思漢乆矣。今更始諸將從橫暴虐,從音子用反。橫音胡孟反。所至虜掠,百姓失望,無所依戴。今公專命方靣,施行恩德。夫有桀紂之亂,乃見湯武之功;人乆饑渴,易為充飽。猶言凋殘之後,易流德澤。冝急分遣官屬,徇行郡縣,理冤結,布惠澤。」光武納之。至邯鄲,遣異與銚期乘傳撫循屬縣,錄囚徒,存鰥寡,亡命自詣者除其罪,陰條二千石長吏同心及不附者上之。
及王郎起,光武自薊東南馳,晨夜草舍,舍,止息也。至饒陽無蔞亭。無蔞,亭名,在今饒陽縣東北。蔞音力於反。時天寒烈,眾皆飢疲,異上豆粥。明旦,光武謂諸將曰:「昨得公孫豆粥,饑寒俱解。」及至南宮,南宮,縣名,屬信都國,今兾州縣也。遇大風雨,光武引車入道傍空舍,異抱薪,鄧禹 2437d.gif 音而恱反。光武對灶燎衣。燎,炙也。異復進麥飯菟肩,因復度虖沱河至信都,光武紀雲,度虖沱河,至下博城西,見白衣老父,曰「信都去此八十里耳」,是自北而南。此傳先言至南宮,後言度虖沱河,南宮在虖沱河南百有餘里,又似自南而北。紀傳兩文全相乖背。跡其地理,紀是傳非。諸家之書並然,亦未詳其故。使異別收河閒兵。還,拜偏將軍。從破王郎,封應侯。應,國名,周武王子所封也。杜預注春秋曰:「應國在襄城成父縣西南。」
異為人謙退不伐,行與諸將相逢,輒引車避道。東觀記、續漢書云「異敕吏士,非交戰受敵,常行諸營之後,相逢引車避之,由是無爭道變鬬者」也。進止皆有表識,言其進退有常處也。軍中號為整齊。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軍中號曰「大樹將軍」。及破邯鄲,乃更部分諸將,各有配隸。隸,屬也。袁山松書曰:「先時諸將同營,吏卒多犯法。」軍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光武以此多之。多,重也。別擊破鐵脛於北平,北平,縣名,屬中山國,故城在今易州永樂縣也。又降匈奴於林闟頓王,匈奴王號。山陽公載記曰「頓」字作「碓」。前書音義闟音蹋,頓音碓。因從平河北。
時更始遣舞陰王李軼、廩丘王田立、大司馬朱鮪、白虎公陳僑東觀記「僑」字作「矯」。將兵號三十萬,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光武將北徇燕、趙,以魏郡、河內獨不逢兵,而城邑完,倉廩實,乃拜寇恂為河內太守,異為孟津將軍,孟,地名,古今以為津。統二郡軍河上,與恂合埶,以拒朱鮪等。
異乃遺李軼書曰:「愚聞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孔子家語曰,孔子觀周明堂四門之墉,有堯、舜、桀、紂之象,謂從者曰:「明鏡所以察形,古事所以知今。」昔微子去殷而入周,項伯畔楚而歸漢,史記曰,微子名啟,紂之庶兄。周武王伐紂,微子乃持祭器,肉袒面縛,造於軍門。武王乃釋其縛,復其位。項伯名纏,項籍之季父,素善張良,高祖因良與伯結婚。項籍謀害漢王,伯以身翊蔽之。籍誅,乃歸漢。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廢昌邑。少帝,孝惠后宮之子,名弘。惠帝崩,周勃以弘非惠帝之子,乃黜之,迎立代王。昭帝崩,無嗣,霍光乃迎立武帝孫昌邑王賀。賀無道,光廢之而立宣帝。彼皆畏天知命,睹存亡之符,見廢興之事,故能成功於一時,垂業於萬世也。笱令長安尚可扶助,延期歲月,疏不閒親,遠不逾近,季文豈能居一隅哉?長安謂更始。季文,李軼字。言軼與更始疏遠,獨居一隅,理難支乆,欲其早圖去就。今長安壞亂,赤眉臨郊,王侯構難,大臣乖離,綱紀已絕,時更始大臣張卬、申屠建、隗嚻等以赤眉入關,謀劫更始歸南陽,是大臣乖離也。四方分崩,異姓並起,是故蕭王跋涉霜雪,經營河北。方今英俊雲集,百姓風靡,雖邠岐慕周,不足以喻。史記曰,古公亶父脩后稷之業,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戎翟攻之,不忍戰其人,乃與其私屬去邠,止於岐下。邠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古公於岐山之下。季文誠能覺悟成敗,亟定大計,論功古人,亟,急也。古人即謂微子、項伯等。轉禍為福,在此時矣。如猛將長驅,嚴兵圍城,雖有悔恨,亦無及已。」
初,軼與光武首結謀約,加相親愛,及更始立,反共陷伯升。雖知長安已危,欲降又不自安。乃報異書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結死生之約,同榮枯之計。今軼守洛陽,將軍鎮孟津,俱據機軸,機,弩牙也;軸,車軸也:皆在物之要,故取諭焉。千載一會,思成斷金。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唯深達蕭王,願進愚策,以佐國安人。」軼自通書之後,不復與異爭鋒,故異因此得北攻天井關,拔上黨兩城,天井關在太行山上,解見章紀。又南下河南成皋已東十三縣,及諸屯聚,皆平之,降者十餘萬。武勃將萬餘人攻諸畔者,異引軍度河,與勃戰於士郷下,續漢書曰,士郷,亭名,屬河南郡。大破斬勃,獲首五千餘級,軼又閉門不救。異見其信效,具以奏聞。光武故宣露軼書,東觀記曰:「上報異曰:『軼多詐不信,人不能得其要領,今移其書。』」令朱鮪知之。鮪怒,遂使人刺殺軼。由是城中乖離,多有降者。鮪乃遣討難將軍蘇茂將數萬人攻溫,鮪自將數萬人攻平陰以綴異。平陰,縣名,屬河南郡。綴謂連綴也。異遣校尉護軍將軍將兵,與寇恂合擊茂,破之。異因度河擊鮪,鮪走;異追至洛陽,環城一匝而歸。
移檄上狀,諸將皆入賀,並勸光武即帝位。光武乃召異詣鄗,問四方動靜。異曰:「三王反畔,更始敗亡,三王謂張卬為淮陽王,廖湛為穰王,胡殷為隨王。更始欲殺卬等,遂勒兵掠東西市,入戰於宮中,更始大敗。天下無主,宗廟之憂,在於大王。冝從眾議,上為社稷,下為百姓。」光武曰:「我昨夜夢乘赤龍上天,覺悟,心中動悸。」異因下席再拜賀曰:「此天命發於精神。周易乾卦九五曰:「飛龍在天,大人造也。」莊子曰:「其夢也神交。」故言天命發於精神。心中動悸,大王重慎之性也。」異遂與諸將定議上尊號。
建武二年春,定封異陽夏侯。夏音賈。引擊陽翟賊嚴終、趙根,破之。詔異歸家上冢,使太中大夫齎牛酒,續漢志曰:「太中大夫秩千石,掌顧問論議,屬光祿。」令二百里內太守、都尉已下及宗族會焉。
時赤眉、延岑暴亂三輔,郡縣大姓各擁兵眾,大司徒鄧禹不能定,乃遣異代禹討之。車駕送至河南,賜以乘輿七尺具劔。具謂以寶玉裝飾之。東觀記作「玉具劔」。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重以赤眉、延岑之酷,元元塗炭,無所依訴。今之徵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鬬,然好虜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無為郡縣所苦。」異頓首受命,引而西,所至皆布威信。弘農群盜稱將軍者十餘輩,皆率眾降異。東觀記曰:「黽池霍郎、陝王長、湖濁惠、華陰陽沈等稱將軍者皆降。」
異與赤眉遇於華陰,相拒六十餘日,戰數十合,降其將劉始、王宣等五千餘人。東觀記「宣」作「重」。三年春,遣使者即拜異為征西大將軍。會鄧禹率車騎將軍鄧弘等引歸,與異相遇,禹、弘要異共攻赤眉。異曰:「異與賊相拒且數十日,雖屢獲雄將,餘眾尚多,可稍以恩信傾誘,難卒用兵破也。上今使諸將屯黽池要其東,而異擊其西,一舉取之,此萬成計也。」禹、弘不從。弘遂大戰移日,赤眉陽敗,棄輜重走。車皆載土,以豆覆其上,兵士飢,爭取之。赤眉引還擊弘,弘軍潰亂。異與禹合兵救之,赤眉小郤。異以士卒飢倦,可且休,禹不聽,復戰,大為所敗,死傷者三千餘人。禹得脫歸冝陽。異棄馬步走上回谿阪,回谿,今俗所謂回坑,在今洛州永寧縣東北。其谿長四里,闊二丈,深二丈五尺也。與麾下數人歸營。復堅壁,收其散卒,招集諸營保數萬人,與賊約期會戰。使壯士變服與赤眉同,伏於道側。旦日,赤眉使萬人攻異前部,異裁出兵以救之。裁小出兵,所以示弱也。賊見埶弱,遂悉眾攻異,異乃縱兵大戰。日昃,賊氣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亂,赤眉不復識別,眾遂驚潰。追擊,大破於崤底,降男女八萬人。餘眾尚十餘萬,東走冝陽降。璽書勞異曰:「赤眉破平,士吏勞苦,始雖垂翅回谿,終能奮翼黽池,以鳥為喻。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淮南子曰:「至于衡陽,是謂隅中。」又前書穀子雲曰:「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當參天;今已過期,尚在桑榆閒。」桑榆謂晚也。方論功賞,以荅大勛。」
時赤眉雖降,眾寇猶盛:延岑據藍田,王歆據下邽,秦武公伐邽戎致之也。隴西有上邽,故此有下也。芳丹據新豐,續漢書「芳」作「茅」。蔣震據霸陵,霸陵,文帝陵,因以為縣名,故秦芷陽縣。張邯據長安,公孫守據長陵,楊周據谷口,谷口,縣名,屬左馮翊,故城在今醴泉縣東北。呂鮪據陳倉,角閎據汧,駱延據盩厔,任良據鄠,汝章據槐里,各稱將軍,擁兵多者萬餘,少者數千人,轉相攻擊。異且戰且行,屯軍上林苑中。延岑既破赤眉,自稱武安王,拜置牧守,欲據關中,引張邯、任良共攻異。異擊破之,斬首千餘級,諸營保守附岑者皆來降歸異。岑走攻析,析,縣名,楚之白羽邑也,即今鄧州內郷縣。異遣復漢將軍鄧曅、輔漢將軍於匡要擊岑,大破之,降其將蘇臣等八千餘人。岑遂自武關走南陽。時百姓飢餓,人相食,黃金一斤易豆五升。道路斷隔,委輸不至,軍士悉以果實為糧。詔拜南陽趙匡為右扶風,將兵助異,並送縑谷,軍中皆稱萬歲。異兵食漸盛,乃稍誅擊豪傑不從令者,褒賞降附有功勞者,悉遣其渠帥詣京師,散其眾歸本業。威行關中。唯呂鮪、張邯、蔣震遣使降蜀,其餘悉平。
明年,公孫述遣將程焉,將數萬人就呂鮪出屯陳倉。異與趙匡迎擊,大破之,焉退走漢川。異追戰於箕谷,復破之,還擊破呂鮪,營保降者甚眾。其後蜀複數遣將閒出,異輒摧挫之。賈逵注國語曰:「折其鋒曰挫。」懷來百姓,申理枉結,出入三歲,上林成都。成都,言歸附之多也。史記曰:「一年成邑,三年成都。」
異自以乆在外,不自安,上書思慕闕廷,願親帷幄,帝不許。後人有章言異專制關中,斬長安令,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咸陽王」。帝使以章示異。東觀記曰:「使者宋嵩西上,因以章示異。」異惶懼,上書謝曰:「臣本諸生,遭遇受命之會,充備行伍,過蒙恩私,位大將,爵通侯,通侯即徹侯,避武帝諱改焉。受任方靣,謂西方一面專以委之。以立微功,皆自國家謀慮,愚臣無所能及。臣伏自思惟:以詔敕戰攻,每輒如意;時以私心斷決,未嘗不有悔。國家獨見之明,乆而益遠,乃知『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論語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當兵革始起,擾攘之時,豪傑競逐,逐,爭也。迷惑千數。臣以遭遇,託身聖明,在傾危溷殽之中,尚不敢過差,而況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測乎?誠冀以謹敕,遂自終始。見所示臣章,戰慄怖懼。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縁自陳。」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
六年春,異朝京師。引見,帝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為吾披荊棘,定關中。」荊棘,榛梗之謂,以喻紛亂。既罷,使中黃門賜以珍寶、衣服、錢帛。詔曰:「倉卒無蔞亭豆粥,虖沱河麥飯,厚意乆不報。」異稽首謝曰:「臣聞管仲謂桓公曰:『願君無忘射鈎,臣無忘檻車。』齊國賴之。史記曰,管仲將兵遮莒道,射桓公中鈎。後魯桎梏管仲而送於齊,齊以為相。說苑曰:「管仲桎梏檻車中,非無愧也,自裁也。」新序曰,齊桓公與管仲飲,酒酣,管仲上壽曰:「願君無忘出奔於莒也,臣亦無忘束縛於魯也。」此雲射鈎、檻車,義亦通。臣今亦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謂光武獲異於巾車而赦之。後數引讌見,定議圖蜀,留十餘日,令異妻子隨異還西。
夏,遣諸將上隴,為隗嚻所敗,乃詔異軍栒邑。未及至,隗嚻乘勝使其將王元、行巡將二萬餘人下隴,因分遣巡取栒邑。異即馳兵欲先據之。諸將皆曰:「虜兵盛而新乘勝,不可與爭。冝止軍便地,徐思方略。」異曰:「虜兵臨境,忸 225d7.gif 音逝。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輔動搖,是吾憂也。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餘』。孫子兵法之文。今先據城,以逸待勞,非所以爭也。」潛往閉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馳赴之。異乘其不意,卒擊鼓建旗而出。巡軍驚亂奔走,追搫數十里,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於汧。於是北地諸豪長耿定等,悉畔隗嚻降。異上書言狀,不敢自伐。孔安國注尚書曰:「自矜曰伐。」諸將或欲分其功,帝患之。乃下璽書曰:「制詔大司馬,虎牙、建威、漢忠、捕虜、武威將軍:虜兵猥下,三輔驚恐。大司馬,吳漢也。虎牙,蓋延也。建威,耿弇也。漢忠,王常也。捕虜,馬武也。武威,劉尚也。廣雅曰:「猥,眾也。」栒邑危亡,在於旦夕。北地營保,按兵觀望。今偏城獲全,虜兵挫折,使耿定之屬復念君臣之義。征西功若丘山,猶自以為不足。孟之反奔而殿,亦何異哉?孟之反,魯大夫。魯與齊戰,魯師敗,之反殿,是其功也。將入魯門,乃策其馬曰:「吾非敢後,馬不進。」是謙而不自伐也。今遣太中大夫賜征西吏士死傷者醫藥、棺斂,大司馬已下親吊死問疾,以崇謙讓。」於是使異進軍義渠,並領北地太守事。義渠,縣名,屬北地郡。
青山胡率萬餘人降異。青山在北地參巒界,青山中水所出也。續漢書曰:「安定屬國人,本屬國降胡也。居參巒青山中,其豪帥號肥頭小卿。」異又擊盧芳將賈覽、匈奴薁鞬日逐王,薁音於六反。破之。上郡、安定皆降,異復領安定太守事。九年春,祭遵卒,詔異守征虜將軍,並將其營。及隗嚻死,其將王元、周宗等復立嚻子純,猶揔兵據冀,公孫述遣將趙匡等救之,帝復令異行天水太守事。攻匡等且一年,皆斬之。東觀記曰:「時賜馮異璽書曰:『聞吏士精銳,水火不避,購賞之賜,必不令將軍負丹青,失斷金。』」諸將共攻冀,不能拔,欲且還休兵,異固持不動,常為眾軍鋒。
明年夏,與諸將攻落門,未拔,落門,聚名,在冀縣,有落門山。病發,薨於軍,諡曰節侯。
長子彰嗣。明年,帝思異功,復封彰弟訢為析郷侯。十三年,更封彰東緡侯,食三縣。東觀記曰,東緡,縣名,屬山陽郡。左傳曰「齊侯伐宋,圍緡」,即此地也。在今兗州金郷縣。永平中,徙封平郷侯。東觀記曰:「永平五年,封平郷侯,食鬱林潭中。」彰卒,子普嗣,有罪,國除。東觀記曰:「坐鬬殺游徼,會赦,國除。」
永初六年,安帝下詔曰:「夫仁不遺親,義不忘勞,興滅繼絕,善善及子孫,古之典也。論語曰:「興滅國,繼絕世。」公羊傳曰:「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昔我光武受命中興,恢弘聖緒,橫被四表,昭假上下,昭,明也。假,至也。上下,天地。假音格。光耀萬世,祉祚流衍,垂於罔極。予末小子,夙夜永思,追惟勛烈,披圖案籍,建武元功二十八將,佐命虎臣,讖記有徵。蓋蕭、曹紹封,傳繼於今;和帝永元三年,詔紹封蕭、曹之後,以彰厥功也。況此未遠,而或至乏祀,朕甚愍之。其條二十八將無嗣絕世,若犯罪奪國,其子孫應當統後者,分別署狀上。將及景風,章敘舊德,顯茲遺功焉。」春秋考異郵曰:「夏至四十五日景風至。」宋均注曰「景風至則封有功」也。於是紹封普子晨為平郷侯。明年,二十八將絕國者,皆紹封焉。
岑彭字君然,南陽棘陽人也。棘音紀力反。王莽時,守本縣長。漢兵起,攻拔棘陽,彭將家屬奔前隊大夫甄阜。阜怒彭不能固守,拘彭母妻,令效功自補。彭將賔客戰鬬甚力。及甄阜死,彭被創,亡歸宛,與前隊貳嚴說共城守。前隊大夫貳,甄阜之副也。姓嚴,名說。東觀記云:「與貳師嚴尤共城守。」計嚴尤為大司馬,又非貳師,與此不同。漢兵攻之數月,城中糧盡,人相食,彭乃與說舉城降。
諸將欲誅之,大司徒伯升曰:「彭,郡之大吏,執心堅守,是其節也。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以勸其後。」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歸德,縣名,屬北地郡。令屬伯升。及伯升遇害,彭復為大司馬朱鮪校尉,從鮪擊王莽楊州牧李聖,殺之,定淮陽城。鮪薦彭為淮陽都尉。更始遣立威王張卬與將軍徭偉鎮淮陽。風俗通曰:「東越王徭,句踐之後,其後以徭為姓。」東觀記「徭」作「淫」。偉反,擊走卬。彭引兵攻偉,破之。遷潁川太守。
會舂陵劉茂起兵,略下潁川,彭不得之官,乃與麾下數百人從河內太守邑人韓歆。會光武徇河內,歆議欲城守,彭止不聽。既而光武至懷,歆迫急迎降。光武知其謀,大怒,收歆置鼓下,將斬之。中軍將最尊,自執旗鼓。若置營,則立旗以為軍門,並設鼓,戮人必於其下。召見彭,彭因進說曰:「今赤眉入關,更始危殆,權臣放縱,矯稱詔制,道路阻塞,四方蜂起,群雄競逐,百姓無所歸命。竊聞大王平河北,開王業,此誠皇天祐漢,士人之福也。彭幸蒙司徒公所見全濟,未有報德,旋被禍難,永恨於心。今復遭遇,願出身自效。」光武深接納之。彭因言韓歆南陽大人,大人謂大家豪右。可以為用。乃貰歆,貰,寬也。以為鄧禹軍師。
更始大將軍呂植將兵屯淇園,彭說降之,於是拜彭為刺奸大將軍,使督察眾營,續漢書曰:「時更始尚書令謝躬將六將軍屯鄴,兵橫暴,為百姓所苦。上先遣吳漢往收之,故拜彭為刺奸將軍。」授以常所持節,從平河北。光武即位,拜彭廷尉,歸德侯如故,行大將軍事。續漢書曰:「彭鎮河內。馮異先攻洛陽,朱鮪大出軍,欲擊彭。時天霧,鮪以為彭已去,令其兵皆獲黍,彭乃進擊,大破之。」與大司馬吳漢,大司空王梁,建義大將軍朱祐,右將軍萬脩,執金吾賈復,驍騎將軍劉植,揚化將軍堅鐔,積射將軍侯進,偏將軍馮異、祭遵、王霸等,圍洛陽數月。朱鮪等堅守不肯下。帝以彭嘗為鮪校尉,令往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相勞苦歡語如平生。彭因曰:「彭往者得執鞭侍從,蒙薦舉拔擢,常思有以報恩。今赤眉已得長安,更始為三王所反,解見上文。皇帝受命,平定燕、趙,盡有幽、冀之地,百姓歸心,賢俊雲集,親率大兵,來攻洛陽。天下之事,逝其去矣。公雖嬰城固守,將何待乎?」嬰,繞也。謂以城自嬰繞而守之。鮪曰:「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其謀,與音預。又諫更始無遣蕭王北伐,誠自知罪深。」彭還,具言於帝。帝曰:「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指河以為信,言其明白也。彭復往告鮪,鮪從城上下索曰:「必信,可乘此上。」彭趣索欲上。趣,向也。鮪見其誠,即許降。後五日,鮪將輕騎詣彭。顧敕諸部將曰:「堅守待我。我若不還,諸君徑將大兵上轘轅,歸郾王。」更始傳尹尊為郾王。乃靣縛,與彭俱詣河陽。東觀記曰:「詣行在所河津亭。」帝即解其縛,召見之,復令彭夜送鮪歸城。明旦,悉其眾出降,拜鮪為平狄將軍,封扶溝侯。鮪,淮陽人,後為少府,前書曰:「少府,秦官,秩二千石。」續漢書曰:「少府,掌中服御諸物,衣服寶貨珍膳之屬。」傳封累代。
建武二年,使彭擊荊州,下犨、葉等十餘城。犨,縣名,屬南陽郡,故城在今汝州魯山縣東南。葉,今許州葉縣也。續漢書曰:「彭南擊荊州,至成安、昆陽、犨、葉、舞陽、堵陽、平氏、棘陽、胡陽,處處皆破其屯聚。」是時南方尤亂。南郡人秦豐據黎丘,自稱楚黎王,略十有二縣;東觀記曰:「豐,邔縣人,少學長安,受律令,歸為縣吏。更始元年起兵,攻得邔、冝城、鄀、編、臨沮、中廬、襄陽、鄧、新野、穰、湖陽、蔡陽,兵合萬人。」邔音求紀反。董訢起堵郷;許邯起杏;南陽復陽縣有杏聚。又更始諸將各擁兵據南陽諸城。帝遣吳漢伐之,漢軍所過多侵暴。時破虜將軍鄧奉謁歸新野,怒吳漢掠其郷里,遂反,擊破漢軍,獲其輜重,屯據淯陽,與諸賊合從。秋,彭破杏,降許邯,遷征南大將軍。復遣朱祐、賈復及建威大將軍耿弇,漢忠將軍王常,武威將軍郭守,越騎將軍劉宏,偏將軍劉嘉、耿植等,與彭併力討鄧奉。先擊堵郷,而奉將萬餘人救董訢。訢、奉皆南陽精兵,彭等攻之,連月不克。三年夏,帝自將南征,至葉,董訢別將將數千人遮道,車騎不可得前。彭奔擊,大破之。帝至堵陽,鄧奉夜逃歸淯陽,續漢書曰:「奉令候伏道旁,見車騎一日不絕,歸語奉,奉遂夜遁。」董訢降。彭復與耿弇、賈復及積弩將軍傅俊、騎都尉臧宮等從追鄧奉於小長安。小長安解見光武紀。帝率諸將親戰,大破之。奉迫急,乃降。帝憐奉舊功臣,且釁起吳漢,欲全宥之。彭與耿弇諫曰:「鄧奉背恩反逆,暴師經年,致賈復傷痍,朱祐見獲。陛下既至,不知悔善,而親在行陳,兵敗乃降。若不誅奉,無以懲惡。」於是斬之。奉者,西華侯鄧晨之兄子也。
車駕引還,令彭率傅俊、臧宮、劉宏等三萬餘人南擊秦豐,拔黃郵,黃郵,聚名也,在南陽新野縣。豐與其大將蔡宏拒彭等於鄧,數月不得進。帝怪以讓彭。彭懼,於是夜勒兵馬,申令軍中,使明旦西擊山都。山都,縣名,屬南陽郡,舊南陽之赤郷,秦以為縣,故城在今襄州義清縣東北。乃緩所獲虜,令得逃亡,歸以告豐,豐即悉其軍西邀彭。彭乃潛兵度沔水,擊其將張楊於阿頭山,沔水源出武都東狼谷中,即漢水之上源也。阿頭山在襄陽。大破之。從川谷閒伐木開道,直襲黎丘,擊破諸屯兵。豐聞大驚,馳歸救之。彭與諸將依東山為營,豐與蔡宏夜攻彭,彭豫為之備,出兵逆擊之,豐敗走,追斬蔡宏。更封彭為舞陰侯。
秦豐相趙京舉冝城降,拜為成漢將軍,與彭共圍豐於黎丘。時田戎擁眾夷陵,東觀記曰:「田戎,西平人,與同郡人陳義客夷陵,為群盜。更始元年,義、戎將兵陷夷陵,陳義自稱黎丘大將軍,戎自稱埽地大將軍。」襄陽耆舊記曰:「戎號周成王,義稱臨江王。」聞秦豐被圍,懼大兵方至,欲降。而妻兄辛臣諫戎曰:「今四方豪傑各據郡國,洛陽地如掌耳,續漢書曰:「辛臣為戎作地圖,圖彭寵、張步、董憲、公孫述等所得郡國,雲洛陽所得如掌耳。」不如按甲以觀其變。」戎曰:「以秦王之彊,猶為征南所圍,豈況吾邪?降計決矣。」四年春,戎乃留辛臣守夷陵,自將兵沿江溯沔止黎丘,刻期日當降,而辛臣於後盜戎珍寶,從閒道先降於彭,而以書招戎。戎疑必賣己,遂不敢降,東觀記曰:「戎至期日,灼龜卜降,兆中拆,遂止不降。」而反與秦豐合。彭出兵攻戎,數月,大破之,其大將伍公詣彭降,戎亡歸夷陵。帝幸黎丘勞軍,封彭吏士有功者百餘人。彭攻秦豐三歲,斬首九萬餘級,豐余兵裁千人,又城中食且盡。帝以豐轉弱,令朱祐代彭守之,使彭與傅俊南擊田戎,大破之,遂拔夷陵,追至秭歸。秭歸,縣名,今歸州,解見和紀。戎與數十騎亡入蜀,盡獲其妻子士眾數萬人。
彭以將伐蜀漢,而夾川谷少,水險難漕運,留威虜將軍馮駿軍江州,江州,縣名,今渝州巴縣也。東觀記曰:「長沙中尉馮駿將兵詣彭,璽書拜駿為威虜將軍。」都尉田鴻軍夷陵,領軍李玄軍夷道,自引兵還屯津郷,當荊州要會,津郷,縣名,所謂江津也。東觀記曰:「津郷當荊、楊之咽喉。」喻告諸蠻夷,降者奏封其君長。初,彭與交阯牧鄧讓厚善,與讓書陳國家威德,東觀記曰:「讓夫人,光烈皇后姊也。」又遣偏將軍屈充移檄江南,班行詔命,於是讓與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長沙相韓福、桂陽太守張隆、零陵太守田翕、蒼梧太守杜穆、交阯太守錫光等,相率遣使貢獻,悉封為列侯。或遣子將兵助彭征伐。續漢書曰:「張隆遣子曄將兵詣彭助征伐,上以曄為率義侯。」不揔遣子,故言或。於是江南之珍始流通焉。
六年冬,征彭詣京師,數召讌見,厚加賞賜。復南還津郷,有詔過家上冢,大長秋以朔望問太夫人起居。大長秋,皇后屬官。漢法,列侯之母,方稱太夫人也。
八年,彭引兵從車駕破天水,與吳漢圍隗嚻於西城。時公孫述將李育將兵救嚻,守上邽,帝留蓋延、耿弇圍之,而車駕東歸。敕彭書曰:「兩城若下,便可將兵南擊蜀虜。人苦不知足,既平隴,復望蜀。每一發兵,頭須為白。」彭遂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沒丈余,東觀記曰:「時以縑囊盛土為堤,灌西城,谷水從地中數丈湧出,故城不拔。」續漢書云「以縑盛土為堤」。嚻將行巡、周宗將蜀救兵到,嚻得出還冀。漢軍食盡,燒輜重,引兵下隴,延、弇亦相隨而退。嚻出兵尾擊諸營,彭殿為後拒,尾謂尋其後而擊之。凡軍在前曰啟,在後曰殿。東觀記曰「彭東入弘農界,百姓持酒肉迎軍,曰『蒙將軍為後拒,全子弟得生還也』」也。故諸將能全師東歸。彭還津郷。
九年,公孫述遣其將任滿、田戎、程汎,將數萬人乘枋箄下江關,枋箄,以木竹為之,浮於水上。爾雅曰:「舫,泭也。」郭景純曰:「水中 23741.gif 筏也。」華陽國志曰,巴、楚相攻,故置江關,舊在赤甲城,後移在江南岸,對白帝城,故基在今夔州人復縣南。「枋」即「舫」字,古通用耳。箄音步佳反。泭音匹俱反。擊破馮駿及田鴻、李玄等。遂拔夷道、夷陵,據荊門、虎牙。解在光武紀。橫江水起浮橋、鬬樓,立欑柱絕水道,結營山上,以拒漢兵。彭數攻之,不利,於是裝直進樓船、冒突露橈數千艘。並船名。樓船,船上施樓。橈,小檝也。方言曰:「檝謂之橈。」露橈謂露檝在外,人在船中。冒突,取其觸冒而唐突也。橈音饒。
十一年春,彭與吳漢及誅虜將軍劉隆、輔威將軍臧宮、驍騎將軍劉歆,發南陽、武陵、南郡兵,又發桂陽、零陵、長沙委輸棹卒,棹卒,持棹行船也。東觀記作「濯」。前書鄧通以濯船為黃頭郎。濯音直敎反。凡六萬餘人,騎五千匹,皆會荊門。吳漢以三郡棹卒多費糧谷,欲罷之。彭以蜀兵盛,不可遣,上書言狀。帝報彭曰:「大司馬習用步騎,不曉水戰,荊門之事,一由征南公為重而已。」彭乃令軍中募攻浮橋,先登者上賞。於是偏將軍魯竒應募而前。時天風狂急,竒船逆流而上,直衝浮橋,而欑柱鈎不得去,續漢書曰:「時天東風,其欑柱有反把,鈎竒船不得去。」竒等乘埶殊死戰,因飛炬焚之,風怒火盛,橋樓崩燒。彭復悉軍順風並進,所向無前。蜀兵大亂,溺死者數千人。斬任滿,生獲程汎,而田戎亡保江州。彭上劉隆為南郡太守,自率臧宮、劉歆長驅入江關,令軍中無得虜掠。所過,百姓皆奉牛酒迎勞。彭見諸耆老,為言大漢哀愍巴蜀乆見虜役,故興師遠伐,以討有罪,為人除害。讓不受其牛酒。百姓皆大喜恱,爭開門降。詔彭守益州牧,所下郡,輒行太守事。東觀記曰:「彭若出界,即以太守號付後將軍,選官屬守州中長吏。」
彭到江州,以田戎食多,難卒拔,留馮駿守之,自引兵乘利直指墊江,攻破平曲,墊江,縣名,屬巴郡,今忠州縣也。墊音徒協反。平曲,地闕。收其米數十萬石。公孫述使其將延岑、呂鮪、王元及其弟恢悉兵拒廣漢及資中,資中,縣名,屬犍為郡,其地在今資州資陽縣。又遣將侯丹率二萬餘人拒黃石。彭乃多張疑兵,使護軍楊翕與臧宮拒延岑等,自分兵浮江下還江州,溯都江而上,都江,成都江也。襲擊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餘里,徑拔武陽。武陽,解見光武紀。使精騎馳廣都,廣都,縣名,屬蜀郡,故城在今益州成都縣東南。去成都數十里,埶若風雨,所至皆奔散。初,述聞漢兵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陽,繞出延岑軍後,蜀地震駭。述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
彭所營地名彭亡,聞而惡之,欲徙,會日暮,蜀刺客詐為亡奴降,夜刺殺彭。
彭首破荊門,長驅武陽,持軍整齊,秋豪無犯。豪,毛也。秋毛喻細也。高祖曰:「吾入關,秋豪無所取。」邛谷王任貴聞彭威信,數千里遣使迎降。前書音義曰:「任貴,越巂夷,殺太守枚根,自立為邛谷王。」會彭已薨,帝盡以任貴所獻賜彭妻子,諡曰壯侯。蜀人憐之,為立廟武陽,歲時祠焉。
子遵嗣,徙封細陽侯。細陽,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潁川汝陰縣西。十三年,帝思彭功,復封遵弟淮為穀陽侯。穀陽,縣名,屬沛郡。遵永平中為屯騎校尉。遵卒,子伉嗣。伉音口葬反。伉卒,子杞嗣,東觀記「杞」作「起」。元初中,坐事免。元初三年,坐事失國。建光元年,安帝復封杞細陽侯,順帝時為光祿勛。
杞卒,子熙嗣,尚安帝妹涅陽長公主。少為侍中、虎賁中郎將,朝廷多稱其能。遷魏郡太守,魏郡,秦時置,故城在今相州安陽縣東北。招聘隱逸,與參政事,無為而化。視事二年,輿人歌之曰:「我有枳棘,岑君伐之。枳棘多榛梗,以喻寇盜充斥也。我有蟊賊,岑君遏之。蟊賊,食禾稼蟲名,以喻奸吏侵漁也。狗吠不驚,足下生氂。氂,長毛也。犬無追吠,故足下生氂。含哺鼓腹,焉知凶災?哺,食也。鼓,擊也。我喜我生,獨丁斯時。丁猶當也。美矣岑君,於戲休茲!」於戲,嘆美之詞。見爾雅。於音烏。戲音許冝反。
熙卒,子福嗣,為黃門侍郎。
賈復字君文,南陽冠軍人也。少好學,習尚書。事舞陰李生,李生竒之,謂門人曰:「賈君之容貌志氣如此,而勤於學,將相之器也。」王莽末,為縣掾,迎鹽河東,會遇盜賊,等比十餘人皆放散其鹽,復獨完以還縣,縣中稱其信。
時下江、新市兵起,復亦聚眾數百人於羽山,自號將軍。更始立,乃將其眾歸漢中王劉嘉,以為校尉。復見更始政亂,諸將放縱,乃說嘉曰:「臣聞圖堯舜之事而不能至者,湯武是也;堯禪舜,舜禪禹,湯乃放桀,武王誅紂,故言不能至者。圖湯武之事而不能至者,桓文是也;齊桓公小白,晉文公重耳,春秋之時,周衰,二君霸有海內。圖桓文之事而不能至者,六國是也;六國謂韓、趙、魏、燕、齊、楚,分列中夏,各自跨據,又不逮桓文。定六國之規,欲安守之而不能至者,亡六國是也。今漢室中興,大王以親戚為藩輔,天下未定而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劉公在河北,必能相施,弟持我書往。」施,用也。弟,但也。復遂辭嘉,受書北度河,及光武於柏人,因鄧禹得召見。光武竒之,禹亦稱有將帥節,於是署復破虜將軍督盜賊。復馬羸,羸,力佳反。光武解左驂以賜之。驂者,服外之馬也。東觀記、續漢書「左」並作「右」。官屬以復後來而好陵折等輩,調補鄗尉,光武曰:「賈督有折衝千里之威,方任以職,勿得擅除。」東觀記曰「時上置兩府官屬,復與段孝共坐。孝謂復曰:『卿將軍督,我大司馬督,不得共坐。』復曰:『俱劉公吏,有何尊卑?』官屬以復不遜,上調官屬補長吏,共白欲以復為鄗尉,上署報不許」也。
光武至信都,以復為偏將軍。及拔邯鄲,遷都護將軍。從擊青犢於射犬,大戰至日中,賊陳堅不郤。光武傳召復曰:「吏士皆飢,可且朝飯。」復曰:「先破之,然後食耳。」於是被羽先登,被猶負也,析羽為旌旗,將軍所執。先登,先赴敵也。所向皆靡,賊乃敗走。諸將咸服其勇。又北與五校戰於真定,大破之。復傷創甚。光武大驚曰:「我所以不令賈復別將者,為其輕敵也。果然,失吾名將。聞其婦有孕,生女邪,我子娶之,生男邪,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復病尋愈,追及光武於薊,相見甚懽,大饗士卒,令復居前,擊鄴賊,破之。
光武即位,拜為執金吾,封冠軍侯。先度河攻朱鮪於洛陽,與白虎公陳僑戰,連破降之。建武二年,益封穰、朝陽二縣。更始郾王尹尊及諸大將在南方未降者尚多,帝召諸將議兵事,未有言,沈吟乆之,乃以檄叩地曰:「郾最彊,宛為次,誰當擊之?」復率然對曰:「臣請擊郾。」帝笑曰:「執金吾擊郾,吾復何憂!大司馬當擊宛。」遂遣復與騎都尉陰識、驍騎將軍劉植南度五社津擊郾,連破之。月余,尹尊降,盡定其地。引東擊更始淮陽太守暴汜,汜降,屬縣悉定。其秋,南擊召陵、新息,平定之。新息,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新息縣西南也。明年春,遷左將軍,別擊赤眉於新城、澠池閒,連破之。新城,今伊闕縣。與帝會冝陽,降赤眉。
復從征伐,未嘗喪敗,數與諸將潰圍解急,身被十二創。帝以復敢深入,希令遠征,而壯其勇節,常自從之,故復少方靣之勛。東觀記曰:「吳漢擊蜀未破,上書請復自助,上不遣。」諸將每論功自伐,復未嘗有言。帝輒曰:「賈君之功,我自知之。」
十三年,定封膠東侯,食郁秩、壯武、下密、即墨、梃胡、觀陽,凡六縣。六縣皆屬膠東國。壯武故城在今萊州即墨縣西,下密在今青州北海縣東北。即墨在今萊州膠水縣東南,梃胡故城在今萊州昌陽縣西北,觀陽在昌陽縣東。梃一音廷。復知帝欲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擁眾京師,乃與高密侯鄧禹並剽甲兵,敦儒學。廣雅曰:「剽,削也。」謂削除甲兵。東觀記曰:「復闔門養威重,授易經,起大義。」帝深然之,遂罷左右將軍。復以列侯就第,加位特進。東觀記曰:「上以天下既定,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職為過,故皆以列侯就第也。」復為人剛毅方直,多大節。既還私第,闔門養威重。朱祐等薦復冝為宰相,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並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高密侯鄧禹,固始侯李通。恩遇甚厚。三十一年卒,諡曰剛侯。
子忠嗣。忠卒,子敏嗣。建初元年,坐誣告母殺人,國除。肅宗更封復小子邯為膠東侯,邯弟宗為即墨侯,各一縣。邯卒,子育嗣。育卒,子長嗣。
宗字武孺,少有操行,多智略。初拜郎中,稍遷,建初中為朔方太守。舊內郡徙人在邊者,率多貧弱,為居人所僕役,不得為吏。宗擢用其任職者,與邊吏參選,轉相監司,以擿發其奸,或以功次補長吏,故各願盡死。匈奴畏之,不敢入塞。東觀記曰:「匈奴常犯塞,得生口,問:『太守為誰?』曰:『賈武孺。』曰:『寧賈將軍子邪?』曰:『是。』皆放遣還,是後更不入塞。」征為長水校尉。宗兼通儒術,每讌見,常使與少府丁鴻等論議於前。章和二年卒,朝廷愍惜焉。
子參嗣。參卒,子建嗣。元初元年,尚和帝女臨潁長公主。主兼食潁陰、許,合三縣,數萬戶。時鄧太后臨朝,光寵最盛,以建為侍中,順帝時為光祿勛。
論曰:中興將帥立功名者眾矣,唯岑彭、馮異建方靣之號,自函谷以西,方城以南,方城,山名,一名黃城山,在今唐州方城縣東北也。兩將之功,實為大焉。若馮、賈之不伐,岑公之義信,信謂朱鮪知其誠而降。義謂荊人奉牛酒,讓不受。乃足以感三軍而懷敵人,故能克成遠業,終全其慶也。昔高祖忌柏人之名,違之以全福;征南惡彭亡之地,留之以生災。柏人,縣名也。高祖嘗欲宿於柏人。曰:「柏人者,迫於人也。」不宿而去。後竟有貫高之事。豈幾慮自有明惑,將期數使之然乎?
贊曰:陽夏師克,實在和德。膠東鹽吏。征南宛賊。竒鋒震敵,遠圖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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