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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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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八‧列傳第八 吳漢 陳俊 蓋延 臧宮
吳漢字子顏,南陽宛人也。家貧,給事縣為亭長。王莽末,以賔客犯法,乃亡命至漁陽。命,名也。謂脫其名籍而逃亡。資用乏,以販馬自業,往來燕、薊閒,所至皆交結豪傑。更始立,使使者韓鴻徇河北。續漢書曰:「南陽人韓鴻為謁者,使持節降河北,拜除二千石。」或謂鴻曰:「吳子顏,竒士也,可與計事。」鴻召見漢,甚恱之,遂承制拜為安樂令。安樂,縣名,屬漁陽郡,故城在今幽州潞縣西北。
會王郎起,北州擾惑。漢素聞光武長者,獨欲歸心。乃說太守彭寵曰:「漁陽、上谷突騎,天下所聞也。君何不合二郡精銳,附劉公擊邯鄲,此一時之功也。」一時,言不可再遇也。寵以為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漢乃辭出,止外亭,念所以譎眾,未知所出。譎,詐也。未知欲出何計以詐之。望見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漢使人召之,為具食,續漢書曰:「時道路多飢人,來求食者似儒生,漢召之,故先為具食。」問以所聞。生因言劉公所過,為郡縣所歸;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光武書,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說之,漢復隨後入。寵甚然之。於是遣漢將兵與上谷諸將並軍而南,所至擊斬王郎將帥。續漢書曰:「攻薊,誅王郎大將趙閎等。」及光武於廣阿,拜漢為偏將軍。既拔邯鄲,續漢書曰:「時上使漢等將突騎,揚兵戲馬,立騎馳環邯鄲城,乃圍之。」賜號建策侯。
漢為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鄧禹及諸將多知之,數相薦舉,及得召見,遂見親信,常居門下。
光武將發幽州兵,夜召鄧禹,問可使行者。禹曰:「閒數與吳漢言,其人勇鷙有智謀,廣雅曰:「鷙,執也。」凡鳥之勇銳,獸之猛悍者,皆名鷙也。諸將鮮能及者。」即拜漢大將軍,持節北發十郡突騎。更始幽州牧苗曾聞之,陰勒兵,敕諸郡不肯應調。調,發也。漢乃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無終,本山戎國也。無終山名,因為國號。漢為縣名,屬右北平,故城在今幽州漁陽縣也。曾以漢無備,出迎於路,漢即撝兵騎,收曾斬之,而奪其軍。北州震駭,城邑莫不望風弭從。弭猶服也。遂悉發其兵,引而南,與光武會清陽。諸將望見漢還,士馬甚盛,皆曰:「是寧肯分兵與人邪?」及漢至莫府,上兵簿,莫,大也。兵簿,軍士之名帳。諸將人人多請之。光武曰:「屬者恐不與人,屬猶近也。今所請又何多也?」諸將皆慚。
初,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攻王郎,不能下。會光武至,共定邯鄲,而躬裨將虜掠不相承稟,光武深忌之。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每有以慰安之。躬勤於職事,光武常稱曰「謝尚書真吏也」,故不自疑。躬既而率其兵數萬,還屯於鄴。時光武南擊青犢,謂躬曰:「我追賊於射犬,必破之。尤來在山陽者,埶必當驚走。若以君威力,擊此散虜,必成禽也。」躬曰:「善。」及青犢破,而尤來果北走隆慮山,躬乃留大將軍劉慶、魏郡太守陳康守鄴,自率諸將軍擊之。窮寇死戰,其鋒不可當,躬遂大敗,死者數千人。光武因躬在外,乃使漢與岑彭襲其城。漢先令辯士說陳康曰:「蓋聞上智不處危以僥倖,僥猶求也。中智能因危以為功,下愚安於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師敗亂,四方雲擾,公所聞也。蕭王兵彊士附,河北歸命,公所見也。謝躬內背蕭王,外失眾心,公所知也。公今據孤危之城,待滅亡之禍,義無所立,節無所成。不若開門內軍,轉禍為福,免下愚之敗,收中智之功,此計之至者也。」康然之。於是康收劉慶及躬妻子,開門內漢等。及躬從隆慮歸鄴,不知康已反之,乃與數百騎輕入城。漢伏兵收之,手擊殺躬,其眾悉降。續漢書曰:「時岑彭已在城中,將躬詣傳舍,馳白漢。漢至,躬在彭前伏,漢曰:『何故與鬼語!』遂殺之。」躬字子張,南陽人。初,其妻知光武不平之,常戒躬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而信其虛談,不為之備,終受制矣。」躬不納,故及於難。
光武北擊群賊,續漢書曰:「從擊銅馬、重連、高胡,皆破之。」漢常將突騎五千為軍鋒,數先登陷陳。及河北平,漢與諸將奉圖書,上尊號。光武即位,拜為大司馬,更封舞陽侯。
建武二年春,漢率大司空王梁,建義大將軍朱祐,大將軍杜茂,執金吾賈復,揚化將軍堅鐔,偏將軍王霸,騎都尉劉隆、馬武、陰識,共擊檀郷賊於鄴東漳水上,水經曰,漳水源出上黨長子縣西發鳩山,東北至昌亭,與虖沲河合。大破之,降者十餘萬人。帝使使者璽書定封漢為廣平侯,食廣平、斥漳、曲周、廣年,凡四縣。四縣皆屬廣平郡。廣平故城在今洺州永年縣西北,廣年在今永年縣東北,斥漳在今洺州洺水縣,曲周故城在今洺州曲周縣西南。廣年,避隋煬帝諱,改為永年縣。復率諸將擊鄴西山賊黎伯卿等,及河內脩武,悉破諸屯聚。車駕親幸撫勞。復遣漢進兵南陽,擊宛、涅陽、酈、穰、新野諸城,皆下之。引兵南,與秦豐戰黃郵水上,南陽新野縣有黃郵水、黃郵聚也。破之。又與偏將軍馮異擊昌城五樓賊張文等,又攻銅馬、五幡於新安,皆破之。
明年春,率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擊青犢於軹西,大破降之。又率驃騎大將軍杜茂、彊弩將軍陳俊等,圍蘇茂於廣樂。劉永將周建別招聚收集得十餘萬人,救廣樂。漢將輕騎迎與之戰,不利,墯馬傷膝,還營,建等遂連兵入城。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傷臥,眾心懼矣。」漢乃勃然裹創而起,椎牛饗士,令軍中曰:「賊眾雖多,皆劫掠群盜,『勝不相讓,敗不相救』,此上兩句在左傳,鄭大夫公子突之詞也。非有仗節死義者也。今日封侯之秋,諸君勉之!」於是軍士激怒,人倍其氣。旦日,建、茂出兵圍漢。漢選四部精兵黃頭吳河等,前書鄧通為黃頭郎。音義曰:「土勝水,故刺船郎著黃帽,號黃頭也。」及烏桓突騎三千餘人,齊鼓而進。續漢書曰:「漢躬被甲拔戟,令諸部將曰:『聞雷鼓聲,皆大呼俱進,後至者斬。』遂鼓而進之。」建軍大潰,反還奔城。漢長驅追擊,爭門併入,大破之,茂、建突走。漢留杜茂、陳俊等守廣樂,自將兵助蓋延圍劉永於睢陽。永既死,二城皆降。
明年,又率陳俊及前將軍王梁,擊破五校賊於臨平,追至東郡箕山,大破之。北擊清河長直及平原五裏賊,皆平之。東觀記及續漢書「長直」並作「長垣」。案:長垣,縣名,在河南,不得言北擊,而范書作長直,當是賊號,或因地以為名。時鬲縣五姓共逐守長據城而反。鬲,縣,屬平原郡,故城在今德州西北。五姓,蓋當土彊宗豪右也。鬲音革。諸將爭欲攻之,漢不聽,曰:「使鬲反者,皆守長罪也。敢輕冒進兵者斬。」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長,而使人謝城中。五姓大喜,即相率歸降。諸將乃服,曰:「不戰而下城,非眾所及也。」
冬,漢率建威大將軍耿弇、漢忠將軍王常等,擊富平、獲索二賊於平原。明年春,賊率五萬餘人夜攻漢營,軍中驚亂,漢堅臥不動,有頃乃定。即夜發精兵出營突擊,大破其眾。因追討餘黨,遂至無鹽,無鹽,縣名,屬東平國,故城在今鄆州東。進擊勃海,皆平之。又從征董憲,圍朐城。明年春,拔朐,朐,縣名,解見光武紀。斬憲。事已見劉永傳。東方悉定,振旅還京師。
會隗嚻畔,夏,復遣漢西屯長安。八年,從車駕上隴,遂圍隗嚻於西城。帝敕漢曰:「諸郡甲卒但坐費糧食,若有逃亡,則沮敗眾心,冝悉罷之。」漢等貪併力攻嚻,遂不能遣,糧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及公孫述救至,漢遂退敗。
十一年春,率征南大將軍岑彭等伐公孫述。及彭破荊門,長驅入江關,漢留夷陵,裝露橈船,橈,短楫也,音人遙反。將南陽兵及 38ae.gif 刑募士三萬人溯江而上。會岑彭為刺客所殺,漢並將其軍。十二年春,與公孫述將魏黨、公孫永戰於魚涪津,續漢書曰:「犍為郡南安縣有漁涪津,在縣北,臨大江。」南中志曰:「漁涪津廣數百步。」大破之,遂圍武陽。述遣子婿史興將五千人救之。漢迎擊興,盡殄其眾,因入犍為界。諸縣皆城守。漢乃進軍攻廣都,拔之。遣輕騎燒成都市橋,橋名也,解見公孫述傳。武陽以東諸小城皆降。
帝戒漢曰:「成都十餘萬眾,不可輕也。但堅據廣都,待其來攻,勿與爭鋒。若不敢來,公轉營迫之,須其力疲,乃可擊也。」漢乘利,遂自將步騎二萬餘人進逼成都,去城十餘裏,阻江北為營,作浮橋,使副將武威將軍劉尚東觀記、續漢書「尚」字並作「禹」。將萬餘人屯於江南,相去二十餘裏。帝聞大驚,讓漢曰:「比敕公千條萬端,何意臨事勃亂!既輕敵深入,又與尚別營,事有緩急,不復相及。賊若出兵綴公,以大眾攻尚,尚破,公即敗矣。幸無它者,急引兵還廣都。」詔書未到,述果使其將謝豐、袁吉將眾十許萬,分為二十餘營,並出攻漢。使別將將萬餘人劫劉尚,令不得相救。漢與大戰一日,兵敗,走入壁,豐因圍之。漢乃召諸將厲之曰:「吾共諸君逾越險阻,轉戰千裏,所在斬獲,遂深入敵地,至其城下。而今與劉尚二處受圍,埶既不接,其禍難量。欲潛師就尚於江南,並兵御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為戰,大功可立;如其不然,敗必無餘。成敗之機,在此一舉。」諸將皆曰「諾」。於是饗士秣馬,閉營三日不出,乃多樹幡旗,使煙火不絕,夜銜枚引兵與劉尚合軍。豐等不覺,明日,乃分兵拒水北,自將攻江南。漢悉兵迎戰,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斬謝豐、袁吉,獲甲首五千餘級。於是引還廣都,留劉尚拒述,具以狀上,而深自譴責。帝報曰:「公還廣都,甚得其冝,述必不敢略尚而擊公也。略猶過也。若先攻尚,公從廣都五十裏悉步騎赴之,適當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漢與述戰於廣都、成都之閒,八戰八克,遂軍於其郭中。述自將數萬人出城大戰,漢使護軍高午、唐邯將數萬銳卒擊之。述兵敗走,高午奔陳刺述,殺之。事已見述傳。旦日城降,斬述首傳送洛陽。明年正月,漢振旅浮江而下。至宛,詔令過家上冢,賜谷二萬斛。
十五年,復率揚武將軍馬成、捕虜將軍馬武北擊匈奴,徙雁門、代郡、上谷吏人六萬餘口,置居庸、常山關以東。
十八年,蜀郡守將史歆反於成都,自稱大司馬,攻太守張穆,穆逾城走廣都,歆遂移檄郡縣,而宕渠楊偉、朐 43f0.gif 蟲,因以名縣。故城在今夔州雲安縣西萬戶故城是也。起兵各數千人以應之。帝以歆昔為岑彭護軍,曉習兵事,故遣漢率劉尚及太中大夫臧宮將萬餘人討之。漢入武都,乃發廣漢、巴、蜀三郡兵圍成都,百餘日城破,誅歆等。漢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楊偉、徐容等惶恐解散,漢誅其渠帥二百餘人,徙其黨與數百家於南郡、長沙而還。
漢性彊力,每從征伐,帝未安,恆側足而立。諸將見戰陳不利,或多惶懼,失其常度。漢意氣自若,方整厲器械,激揚士吏。帝時遣人觀大司馬何為,還言方脩戰攻之具,乃嘆曰:「吳公差彊人意,隱若一敵國矣!」隱,威重之貌。言其威重若敵國。前書周亞夫謂劇孟曰:「大將得之,若一敵國矣。」每當出師,朝受詔,夕即引道,初無辦嚴之日。嚴即裝也,避明帝諱,故改之。故能常任職,以功名終。及在朝廷,斤斤謹質,形於體貌。爾雅曰:「明明、斤斤,察也。」李巡曰:「斤斤,精詳之察也。」孫炎曰:「重慎之察也。」斤音靳。漢嘗出征,妻子在後買田業。漢還,讓之曰:「軍師在外,吏士不足,何多買田宅乎!」遂盡以分與昆弟外家。東觀記曰「漢但修裏宅,不起第。夫人先死,薄葬小墳,不作祠堂」也。
二十年,漢病篤。車駕親臨,問所欲言。對曰:「臣愚無所知識,唯願陛下慎無赦而已。」及薨,有詔悼愍,賜諡曰忠侯。東觀記曰:「有司秦議以武為諡,詔特賜諡曰忠侯。」發北軍五校、輕車、介士送葬,如大將軍霍光故事。漢置南北軍五校,解見順帝紀。輕車,兵車也。介士,甲士也。霍光傳雲以北軍五校尉、輕車、介士載光屍以轀輬車,黃屋左纛,軍陳至茂陵。不以南軍者,重之也。
子哀侯成嗣,為奴所殺。二十八年,分漢封為三國:成子旦為灈陽侯,灈陽,縣名,屬汝南郡,在灈水之陽,因以為名,其地今豫州吳房縣也。音劬。以奉漢嗣;旦弟盱為筑陽侯;盱音火俱反。筑陽,縣名,屬南陽郡,古谷國也,在築水之陽,故城在今襄州穀城縣西。築音逐。成弟國為新蔡侯。新蔡,縣名,屬汝南郡,蔡平侯自蔡徙此,故加「新」字,今豫州縣也。旦卒,無子,國除。建初八年,徙封盱為平春侯,平春,縣名,屬江夏郡。以奉漢後。盱卒,子勝嗣。初,漢兄尉為將軍,從征戰死,封尉子彤為安陽侯。安陽,縣名,屬汝南郡,古江國也,故城在今豫州新息縣西南。帝以漢功大,復封弟翕為褒親侯。吳氏侯者凡五國。
初,漁陽都尉嚴宣與漢俱會光武於廣阿,光武以為偏將軍,封建信侯。建信,縣名,屬千乘國。
論曰:吳漢自建武世,常居上公之位,終始倚愛之親,「差彊人意」,是倚之也;遂見親信,是愛之也。諒由質簡而彊力也。子曰「剛毅木訥近仁」,論語文。剛毅謂彊而能斷。木,朴愨貌。訥,忍於言也。四者皆仁之質,若加文,則成仁矣,故言近仁。斯豈漢之方乎!方,比也。昔陳平智有餘以見疑,周勃資朴忠而見信。高祖謂呂后曰:「陳平智有餘,然難獨任。」是見疑也。又曰:「周勃重厚少文,安劉氏者必勃。」是見信也。夫仁義不足以相懷,則智者以有餘為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矣。懷,依也。言若仁義之心足相依信,則情無疑阻。若彼此之誠未協,仁義不足相依,則智者翻以有餘見疑,朴者以愚直取信。
蓋延字巨卿,漁陽要陽人也。要陽,縣名,光武時省。身長八尺,彎弓三百斤。邊俗尚勇力,而延以氣聞。歷郡列掾、州從事,所在職辦。古者三公下至郡縣皆有掾屬。續漢志曰:「建武十八年,立刺史十二人,人主一州,皆有從事史、假佐,每郡皆置諸曹掾。」郡中列掾非一,延並為之,故言歷也。漁陽屬幽州。東觀記雲延為幽州從事。彭寵為太守,召延署營尉,行護軍。
及王郎起,延與吳漢同謀歸光武。續漢書曰:「並與狐奴令王梁同勸寵。」延至廣阿,拜偏將軍,號建功侯,從平河北。光武即位,以延為虎牙將軍。
建武二年,更封安平侯。遣南擊敖倉,轉攻酸棗、封丘,皆拔。酸棗、封丘,二縣名,屬陳留郡。酸棗故城在今滑州縣也。封丘故城在今汴州縣也。其夏,督駙馬都尉馬武、騎都尉劉隆、護軍都尉馬成、偏將軍王霸等南伐劉永,先攻拔襄邑,續漢書曰:「時劉永別將許德據襄邑,延攻而拔之。」進取麻郷,麻郷,縣名,故城在今宋州碭山縣東北。遂圍永於睢陽。數月,盡收野麥,夜梯其城入。永驚懼,引兵走出東門,東觀記云「走出魚門」,然則東門名魚門也。延追擊,大破之。永棄軍走譙,延進攻,拔薛,斬其魯郡太守,薛,縣名,屬魯國,故城在今徐州滕縣東南。東觀記曰「魯郡太守梁丘壽」也。而彭城、扶陽、杼秋、蕭皆降。扶陽,縣名,屬沛郡。杼秋,縣名,屬梁國,故城在今徐州蕭縣西北。杼音食汝反。又破永沛郡太守,斬之。東觀記曰:「沛郡太守陳脩。」永將蘇茂、佼彊、周建等三萬餘人救永,佼彊,姓名也,周大夫原伯佼之後也。共攻延,延與戰於沛西,大破之。永軍亂,遁沒溺死者太半。永棄城走湖陵,蘇茂奔廣樂。延遂定沛、楚、臨淮,修高祖廟,置嗇夫、祝宰、樂人。楚即今彭城縣也。臨淮,郡名,今泗州下邳縣。高祖廟在今徐州沛縣東故泗水亭中,即高祖為亭長之所也。嗇夫,主知廟事。東觀記曰:「時蓋延因齋戒祠高祖廟。」
三年,睢陽復反城迎劉永,反音翻。延復率諸將圍之百日,收其野谷。永乏食,突走,延追擊,盡得輜重。永為其將所殺,永弟防舉城降。
四年春,延又擊蘇茂、周建於蘄,蘄,縣名,屬沛郡,有大澤郷。蘄音機。進與董憲戰留下,皆破之。留,縣名,屬楚國,故城在今徐州沛縣東南。因率平狄將軍龐萌攻西防,拔之。西防,縣名,春秋時宋之西防城,故城在今宋州單父縣北。復追敗周建、蘇茂於彭城,茂、建亡奔董憲,董憲將賁休舉蘭陵城降。前書有賁赫,音肥。今有此姓,音奔。憲聞之,自郯圍休,時延及龐萌在楚,請往救之,帝敕曰:「可直往擣郯,則蘭陵必自解。」擣,擊也。東觀記作「擊」字。延等以賁休城危,遂先赴之。憲逆戰而陽敗,延等逐退,因拔圍入城。明日,憲大出兵合圍,延等懼,遽出突走,因往攻郯。帝讓之曰:「閒欲先赴郯者,以其不意故耳。今既奔走,賊計已立,圍豈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而董憲遂拔蘭陵,殺賁休。延等往來要擊憲別將於彭城、郯、邳之閒,戰或日數合,頗有克獲。帝以延輕敵深入,數以書誡之。東觀記載延上疏辭曰:「臣幸得受干戈,誅逆虜,奉職未稱,乆留天誅,常恐污辱名號,不及等倫。天下平定已後,曾無尺寸可數,不得預竹帛之編。明詔深閔,儆戒備具,每事奉循詔命,必不敢為國之憂也。」及龐萌反,攻殺楚郡太守,引軍襲敗延,延走,北度泗水,破舟檝,壞津梁,僅而得免。東觀記、續漢書皆雲萌攻延,延與戰,破之。詔書勞延曰:「龐萌一夜反畔,相去不遠,營壁不堅,殆令人齒欲相擊,而將軍有不可動之節,吾甚美之。」此傳言「僅而得免」,與彼不同。帝自將而東,征延與大司馬吳漢、漢忠將軍王常、前將軍王梁、捕虜將軍馬武、討虜將軍王霸等會任城,討龐萌於桃郷,又並從征董憲於昌慮,皆破平之。六年春,遣屯長安。
九年,隗嚻死,延西擊街泉、略陽、清水諸屯聚,皆定。街泉、略陽、清水三縣,皆屬天水郡。
十一年,與中郎將來歙攻河池,未克,以病引還,拜為左馮翊,將軍如故。續漢書曰:「視事四年,人敬其威信。」十三年,增封定食萬戶。十五年,薨於位。
子扶嗣。扶卒,子側嗣。永平十三年,坐與舅王平謀反,伏誅,國除。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延曾孫恢為蘆亭侯。東觀記作「廬亭」。恢卒,子遂嗣。
陳俊字子昭,南陽西鄂人也。江夏郡有鄂,故此加「西」也,故城在今鄧州向城縣南也。少為郡吏。更始立,以宗室劉嘉為太常將軍,俊為長史。光武徇河北,嘉遣書薦俊,光武以為安集掾。東觀記曰:「俊初調補曲陽長,上曰:『欲與君為左右,小縣何足貪乎?』俊即拜,解印綬,上以為安集掾。」
從擊銅馬於清陽,進至蒲陽,拜彊弩將軍。華嶠書曰:「拜為彊弩偏將軍,賜絳衣九百領,以衣中堅同心士。」與五校戰於安次,俊下馬,手接短兵,所向必破,追奔二十餘裏,斬其渠帥而還。光武望而嘆曰:「戰將盡如是,豈有憂哉!」五校引退入漁陽,所過虜掠。俊言於光武曰:「冝令輕騎出賊前,使百姓各自堅壁,以絕其食,可不戰而殄也。」光武然之,遣俊將輕騎馳出賊前。視人保壁堅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賊至無所得,遂散敗。及軍還,光武謂俊曰:「困此虜者,將軍策也。」及即位,封俊為列侯。
建武二年春,攻匡賊,匡賊即匡城縣賊也。東觀記作「匡城賊」。匡城,古匡邑也,故城在今滑州匡城縣南。下四縣,更封新處侯。新處,縣名,屬中山國。引擊頓丘,降三城。頓丘,縣名,屬東郡,故城在今魏州頓丘縣北陰安城是也。其秋,大司馬吳漢承制拜俊為彊弩大將軍,別擊金門、白馬賊於河內,皆破之。金門、白馬並山名,在今洛州福昌縣西南,有金門白馬水。蓋賊起於二山,因以為名。四年,轉徇汝陽及項,又拔南武陽。南武陽,縣名,屬太山郡,故城在今沂州費縣西。是時太山豪傑多擁眾與張步連兵,吳漢言於帝曰:「非陳俊莫能定此郡。」於是拜俊太山太守,行大將軍事。張步聞之,遣其將擊俊,戰於嬴下,嬴,縣名,屬太山郡。嬴音盈。俊大破之,追至濟南,收得印綬九十餘,步時擬私封爵人之印綬。稍攻下諸縣,遂定太山。五年,與建威大將軍耿弇共破張步。事在弇傳。
時琅邪未平,乃徙俊為琅邪太守,領將軍如故。齊地素聞俊名,入界,盜賊皆解散。俊將兵擊董憲於贛榆,贛榆,縣名,屬東海郡。贛音貢。進破朐賊孫陽,平之。八年,張步畔,還琅邪,俊追討,斬之。帝美其功,詔俊得專征青、徐。華嶠書曰:「賜俊璽書曰:『將軍元勛大著,威震青、徐,兩州有警,得專征之。』」俊撫貧弱,表有義,檢制軍吏,不得與郡縣相干,百姓歌之。數上書自請,願奮擊隴、蜀。詔報曰:「東州新平,大將軍之功也。負海猾夏,盜賊之處,國家以為重憂,且勉鎮撫之。」
十三年,增邑,定封祝阿侯。祝阿,縣名,屬平原郡。明年,征奉朝請。二十三年卒。
子浮嗣,徙封蘄春侯。蘄春,今蘄州縣也。東觀記曰:「詔書以祝阿益濟南國,故徙浮封蘄春侯。」蘄音祈。浮卒,子專諸嗣。專諸卒,子篤嗣。
臧宮字君翁,潁川郟人也。郟,縣名,今汝州郟城縣也。少為縣亭長、游徼,續漢書曰「每十裏一亭,亭有長,以禁盜賊。每郷有游徼,掌循禁奸盜」也。後率賔客入下江兵中為校尉,因從光武征戰,諸將多稱其勇。光武察宮勤力少言,甚親納之。及至河北,以為偏將軍,從破群賊,數陷陳郤敵。
光武即位,以為侍中、騎都尉。建武二年,封成安侯。成安,縣名,屬潁川郡。明年,將突騎與征虜將軍祭遵擊更始將左防、韋顏於涅陽、酈,華嶠書「韋」字作「韓」。悉降之。五年,將兵徇江夏,擊代郷、鍾武、竹裏,皆下之。鍾武,縣名,屬江夏郡,故城在今申州鐘山縣西南。帝使太中大夫華嶠書曰「使張明」也。持節拜宮為輔威將軍。七年,更封期思侯。期思,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光州固始縣西北。擊梁郡、濟陰,皆平之。
十一年,將兵至中盧,屯駱越。中盧,縣名,屬南郡,故城在今襄州陽縣南。蓋駱越人徙於此,因以為名。是時公孫述將田戎、任滿與征南大將軍岑彭相拒於荊門,彭等戰數不利,越人謀畔從蜀。宮兵少,力不能制。會屬縣送委輸車數百乘至,宮夜使鋸斷城門限。令車聲迴轉出入至旦。越人候伺者聞車聲不絕,而門限斷,相告以漢兵大至。其渠帥乃奉牛酒以勞軍營。宮陳兵大會,擊牛釃酒,釃音所冝反。說文曰:「下酒也。」詩注曰「以筐曰釃」也。饗賜慰納之,越人由是遂安。
宮與岑彭等破荊門,別至垂鵲山,通道出秭歸,至江州。岑彭下巴郡,使宮將降卒五萬,從涪水上平曲。公孫述將延岑盛兵於瀋水,瀋水出廣漢,解見光武紀。時宮眾多食少,轉輸不至,而降者皆欲散畔,郡邑復更保聚,觀望成敗。宮欲引還,恐為所反。反音翻。會帝遣謁者將兵詣岑彭,有馬七百匹,宮矯製取以自益,晨夜進兵,多張旗幟,登山鼓譟,右步左騎,挾船而引,呼聲動山谷。岑不意漢軍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宮因從擊,大破之。斬首溺死者萬餘人,水為之濁流。延岑奔成都,其眾悉降,盡獲其兵馬珍寶。華嶠書曰:「上璽書勞宮,賜吏士絳縑六千匹。」自是乘勝追北,降者以十萬數。人好陽而惡陰,北方幽陰之地,故軍敗者皆謂之北。史記樂書曰:「北者,敗也。」而近代音北為背,失其指矣。
軍至平陽郷,蜀將王元舉眾降。進拔綿竹,破涪城,斬公孫述弟恢,復攻拔繁、郫。繁,縣名,屬蜀郡。繁,江名,因以為縣名,故城在今益州新繁縣北。郫,縣名,屬蜀郡,故城在今益州郫縣北。郫音皮。前後收得節五,印綬千八百。是時大司馬吳漢亦乘勝進營逼成都。宮連屠大城,兵馬旌旗甚盛,乃乘兵入小雒郭門,張載注蜀都賦云:「漢武帝元鼎三年,立成都郭十八門。」小雒郭門蓋其數焉。歷成都城下,至吳漢營,飲酒高會。漢見之甚歡,謂宮曰:「將軍向者經虜城下,震揚威靈,風行電照。然窮寇難量,還營願從它道矣。」宮不從,復路而歸,賊亦不敢近之。進軍咸門,成都北面東頭門。與吳漢並滅公孫述。
帝以蜀地新定,拜宮為廣漢太守。十三年,增邑,更封酇侯。十五年,征還京師,以列侯奉朝請,定封朗陵侯。朗陵,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朗山縣西南。十八年,拜太中大夫。
十九年,妖巫維汜弟子單臣、傅鎮等,復妖言相聚,「維」或作「緱」。入原武城,劫吏人,自稱將軍。於是遣宮將北軍及黎陽營數千人圍之。賊穀食多,數攻不下,士卒死傷。帝召公卿諸侯王問方略,皆曰「冝重其購賞」。時顯宗為東海王,獨對曰:「妖巫相劫,埶無乆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圍急,不得走耳。冝小挺緩,挺,解也。令得逃亡,逃亡則一亭長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宮徹圍緩賊,賊眾分散,遂斬臣、鎮等。宮還,遷城門校尉,復轉左中郎將。擊武谿賊,武谿,水名,在今辰州盧谿縣。至江陵,降之。
宮以謹信質樸,故常見任用。後匈奴飢疫,自相分爭,帝以問宮,宮曰:「願得五千騎以立功。」帝笑曰:「常勝之家,難與慮敵,吾方自思之。」二十七人,宮乃與楊虛侯馬武上書曰:「匈奴貪利,無有禮信,窮則稽首,安則侵盜,縁邊被其毒痛,中國憂其抵突。抵,觸也。虜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赤地,言在地之物皆盡。說苑曰:「晉平公時,赤地千裏。」疫困之力,不當中國一郡。萬裏死命,縣在陛下。福不再來,時或易失,左傳曰:「大福不再。」蒯通曰:「時者難遇而易失也。」豈冝固守文德而墮武事乎?今命將臨塞,厚縣購賞,喻告高句驪、烏桓、鮮卑攻其左,發河西四郡、謂張掖、酒泉、武威、金城也。天水、隴西羌胡擊其右。如此,北虜之滅,不過數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謀臣狐疑,令萬世刻石之功不立於聖世。」詔報曰:「黃石公記曰,『柔能制剛,弱能制彊』。即張良於下邳圯所見老父出一編書者。柔者德也,剛者賊也,弱者仁之助也,彊者怨之歸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樂樂人;無德之君,以所樂樂身。樂人者其樂長,樂身者不乆而亡。舍近謀遠者,勞而無功;舍遠謀近者,逸而有終。逸政多忠臣,勞政多亂人。故曰務廣地者荒,務廣德者彊。有其有者安,貪人有者殘。殘滅之政,雖成必敗。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左傳曰:「國無善政,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百姓驚惶,人不自保,而復欲遠事邊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顓臾,魯附庸之國。魯卿季氏貪其土地,欲伐而兼之。時孔子弟子冉有仕於季氏,孔子責之。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季氏之邑,今不取,恐為子孫之憂。」孔子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且北狄尚彊,而屯田警備傳聞之事,恆多失實。公羊傳曰:「見者異辭,聞者異辭,傳聞者異辭。」誠能舉天下之半以滅大寇,豈非至願;苟非其時,不如息人。」自是諸將莫敢復言兵事者。
宮永平元年卒,諡曰愍侯。子信嗣。信卒,子震嗣。震卒,子松嗣。元初四年,與母別居,國除。永寧元年,鄧太后紹封松弟由為朗陵侯。
論曰:中興之業,誠艱難也。然敵無秦、項之彊,人資附漢之思,雖懷璽紆紱,跨陵州縣,璽,解見光武紀。白虎通曰:「天子朱紱,諸侯赤紱,上廣一尺,下廣二尺,法天一地二也,長三尺,法天地人也。」董巴輿服志曰:「古者上下皆有紱,所以殊貴賤也。自五霸遞興,以紱非兵服,於是去紱也。」殊名詭號,千隊為群,尚未足以為比功上烈也。至於山西既定,威臨天下,謂誅隗嚻、公孫述。戎羯喪其精膽,群帥賈其餘壯,羯本匈奴別部,分散居於上黨、武郷、羯室,因號羯胡。此揔謂戎夷耳,不指於羯也。左傳曰:「欲勇者,賈余餘勇。」斯誠雄心尚武之幾,先志翫兵之日。幾,會也。翫,習也。先志者,乘勝之志也。臧宮、馬武之徒,撫嗚劔而扺掌,屈原曰:「撫長劔兮玉珥。」曹植結交篇曰:「利劔鳴手中。」說文曰:「抵,側擊也。」志馳於伊吾之北矣。光武審黃石,存包桑,周易否卦九五曰:「其亡其亡,繫於包桑。」言聖人居天位,不可以安,常自危懼,乃是繫於包桑也。包,本也,繫於桑本,言其固也。閉玉門以謝西域之質,卑詞幣以禮匈奴之使,西域傳曰,建武二十一年,西域十八國俱遣子弟入侍,天子以中國初定,皆還其侍子。匈奴傳曰,建武二十八年,匈奴遣使詣闕貢馬及裘,乞和親。帝報曰:「單于國內虛耗,貢物裁以通禮,何必馬裘?今贈繒五百匹,斬馬劔一。」是卑辭幣禮也。其意防蓋已弘深。豈其顛沛平城之圍,忍傷黥王之陳乎?平城,縣名,今雲州定襄縣。高祖七年,擊韓王信,至平城,被匈奴圍,七日乃解。十二年,高祖親擊淮南王黥布,在陳為流矢所中。顛沛,狼狽也,顛音丁千反。
贊曰:吳公鷙彊,實為龍驤。戰國策曰:「廉頗為人,勇鷙而愛士。白起視瞻不轉者,執志彊也。」驤,舉也。若龍之舉,言其威盛。鄒陽曰:「神龍驤首奮翼,則浮雲出流。」電埽群孽,風行巴、梁。虎牙猛力,功立睢陽。宮、俊休休,是亦鷹揚。詩曰:「良士休休。」又曰:「惟師尚父,時惟鷹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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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十九‧列傳第九 耿弇弟國 國子秉 秉弟夔 國弟子恭
耿弇字伯昭,扶風茂陵人也。其先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鉅鹿徙焉。武帝時,徙吏二千石高貲冨人及豪傑併兼之家於諸陵也。父況,字俠游,以明經為郎,與王莽從弟伋共學老子於安丘先生,嵇康聖賢高士傳曰「安丘望之字仲都,京兆長陵人。少持老子經,恬淨不求進宦,號曰安丘丈人。成帝聞,欲見之,望之辭不肯見,為巫醫於人閒」也。後為朔調連率。王莽改上谷郡曰朔調,守曰連率。弇少好學,習父業。袁山松書曰:「弇少學詩、禮,明銳有權謀。」常見郡尉試騎士,建旗鼓,肄馳射,由是好將帥之事。漢官儀曰:「歲終郡試之時,講武勒兵,因以校獵,簡其材力也。」
及王莽敗,更始立,諸將略地者,前後多擅威權,輒改易守、令。況自以莽之所置,懷不自安。時弇年二十一,乃辭況奉奏詣更始,因齎貢獻,以求自固之冝。及至宋子,會王郎詐稱成帝子子輿,起兵邯鄲,弇從吏孫倉、衛包於道共謀曰:「劉子輿成帝正統,舍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劔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漁陽、上谷兵馬之用,還出太原、代郡,反覆數十日,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轔,轢也,音力刃反。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乆也。」倉、包不從,遂亡降王郎。
弇道聞光武在盧奴,乃馳北上謁,光武留署門下吏。弇因說護軍朱祐,求歸發兵,以定邯鄲。光武笑曰:「小兒曹乃有大意哉!」因數召見加恩慰。續漢書曰「弇還檄與況,陳上功德,自嫌年少,恐不見信,冝自來。況得檄立發,至昌平見上」也。弇因從光武北至薊。聞邯鄲兵方到,光武將欲南歸,召官屬計議。弇曰:「今兵從南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寵,南陽宛人也。上谷太守,即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光武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柰何北行入囊中?」漁陽、上谷北接塞垣,至彼路窮,如入囊也。光武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會薊中亂,續漢書曰「弇歸,主人食未已,薊中擾亂,上駕出南城門,頗遮絕輜重,城中相掠。弇既與上相失,以馬與城門亭長,乃得出」也。光武遂南馳,官屬各分散。弇走昌平就況,昌平,縣名,屬上谷郡,今幽州縣,故城在縣東也。因說況使寇恂東約彭寵,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弇與景丹、寇恂及漁陽兵合軍而南,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四百餘級,得印綬百二十五,節二,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鉅鹿、清河、河閒凡二十二縣,遂及光武於廣阿。是時光武方攻王郎,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眾皆恐。既而悉詣營上謁。光武見弇等,說,曰:「當與漁陽、上谷士大夫共此大功。」乃皆以為偏將軍,使還領其兵。加況大將軍、興義侯,得自置偏裨。弇等遂從拔邯鄲。
時更始征代郡太守趙永,而況勸永不應召,令詣於光武。光武遣永復郡。永北還,而代令張曅據城反畔,乃招迎匈奴、烏桓以為援助。光武以弇弟舒為復胡將軍,使擊曅,破之。永乃得復郡。時五校賊二十餘萬北寇上谷,況與舒連擊破之,賊皆退走。
更始見光武威聲日盛,君臣疑慮,乃遣使立光武為蕭王,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還長安;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並北之部。時光武居邯鄲宮,晝臥溫明殿。漢趙王如意之殿也,故基在今洺州邯鄲縣內。弇入,造床下請閒,因說曰:「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亂,諸將擅命於畿內,貴戚縱橫於都內。更始傳曰:「李軼、朱鮪擅命山東,王匡、張卬橫暴三輔。」天子之命不出城門,所在牧守輒自遷易,百姓不知所從,士人莫敢自安。虜掠財物,劫掠婦女,懷金玉者至不生歸。元元叩心,更思莽朝。又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數十百萬,聖公不能辦也。辦猶成也,音蒲莧反。其敗不乆。公首事南陽,破百萬之軍;今定河北,據天府之地。前書曰:「關中所謂金城天府。」弇以河北冨饒,故以喻焉。以義征伐,發號響應,天下可傳檄而定。天下至重,不可令它姓得之。聞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從也。今吏士死亡者多,弇願歸幽州,益發精兵,以集其大計。」光武大說,續漢書曰:「光武初見弇言,起坐曰:『卿失言,我斬卿!』弇曰:『大王哀厚弇如父子,故披赤心為大王陳事。』上曰:『我戲卿耳。』」乃拜弇為大將軍,與吳漢北發幽州十郡兵。弇到上谷,收韋順、蔡充斬之;漢亦誅苗曾。於是悉發幽州兵,引而南,從光武擊破銅馬、高湖、赤眉、青犢,又追尤來、大槍、五幡於元氏,弇常將精騎為軍鋒,輒破走之。光武乘勝戰順水上,虜危急,殊死戰。時軍士疲弊,遂大敗奔還,壁范陽,壁謂築壘壁也。數日乃振,賊亦退去,從追至容城、小廣陽、安次,連戰破之。容城,縣名,屬涿郡,故城在今易州迺縣也。廣陽國有廣陽縣,故曰小廣陽,及安次,縣名,並在今幽州也。光武還薊,復遣弇與吳漢、景丹、蓋延、朱祐、邳彤、耿純、劉植、岑彭、祭遵、堅鐔、王霸、陳俊、馬武十三將軍,追賊至潞東,及平谷,平谷,解見光武紀。再戰,斬首萬三千餘級,遂窮追於右北平無終、土垠之閒,無終、土垠並縣名,屬右北平郡。無終故城在今漁陽縣。土垠故城在今平州西南。垠音銀。至俊靡而還。俊靡,縣名,屬右北平,故城在今漁陽縣北。靡音麻。賊散入遼西、遼東,或為烏桓、貊人所鈔擊,略盡。
光武即位,拜弇為建威大將軍。與驃騎大將軍景丹、彊弩將軍陳俊攻厭新賊於敖倉,皆破降之。建武二年,更封好畤侯。食好畤、美陽二縣。三年,延岑自武關出攻南陽,下數城。穰人杜弘率其眾以從岑。弇與岑等戰於穰,大破之,斬首三千餘級,生獲其將士五千餘人,得印綬三百。杜弘降,岑與數騎遁走東陽。
弇從幸舂陵,因見自請北收上谷兵未發者,定彭寵於漁陽,取張豐於涿郡,還收冨平、獲索,東攻張步,以平齊地。帝壯其意,乃許之。四年,詔弇進攻漁陽,弇以父據上谷,本與彭寵同功,又兄弟無在京師者,自疑,不敢獨進,上書求詣洛陽。詔報曰:「將軍出身舉宗為國,所向陷敵,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征?且與王常共屯涿郡,勉思方略。」況聞弇求征,亦不自安,遣舒弟國入侍。帝善之,進封況為隃麋侯。隃麋,縣名,屬右扶風,故城在今隴州陽縣東南。隃音逾。乃命弇與建義大將軍朱祐、漢忠將軍王常等擊望都、故安西山賊十餘營,皆破之。望都,縣名,屬中山國。堯母慶都山在南,故以名焉。故城在今定州唐縣東北。故安,縣名,故城在今易州易縣東南。時征虜將軍祭遵屯良郷,良郷,縣名,屬涿郡。驍騎將車劉喜屯陽郷,陽郷,縣名,屬涿郡,故城在今幽州故安縣西北。以拒彭寵。寵遣弟純將匈奴二千餘騎,寵自引兵數萬,分為兩道以擊遵、喜。胡騎經軍都,軍都,縣,屬廣陽郡,有軍都山,在西北,今幽州昌平縣。舒襲破其眾,斬匈奴兩王,寵乃退走。況復與舒攻寵,取軍都。五年,寵死,天子嘉況功,使光祿大夫持節迎況,袁山松書曰:「使光祿大夫樊宏詔況曰:『惟況功大,不冝監察從事。邊郡寒苦,不足乆居。其詣行在所。』」賜甲弟,奉朝請。封舒為牟平侯。遣弇與吳漢擊富平、獲索賊於平原,大破之,降者四萬餘人。
因詔弇進討張步。弇悉收集降卒,結部曲,置將吏,率騎都尉劉歆、太山太守陳俊引兵而東,從朝陽橋濟河以度。朝陽,縣名,屬濟南郡,在朝水之陽。今朝城在濟水北,有漯河,在今齊州臨濟縣東。張步聞之,乃使其大將軍費邑軍歷下,歷下城在今齊州歷城縣也。又分兵屯祝阿,祝阿,今齊州縣也,故城在今山茌縣東北。別於太山鍾城列營數十以待弇。弇度河先擊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開圍一角,令其眾得奔歸鍾城。鍾城人聞祝阿已潰,大恐懼,遂空壁亡去。費邑分遣弟敢守巨裏。巨裏,聚名也,一名巨合城,在今齊州全節縣東南也。弇進兵先脅巨裏,使多伐樹木,揚言以填塞坑壍。數日,有降者言邑聞弇欲攻巨裏,謀來救之。弇乃嚴令軍中趣修攻具,宣敕諸部,後三日當悉力攻巨裏城。陰緩生口,令得亡歸。歸者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將精兵三萬餘人來救之。弇喜,謂諸將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誘致邑耳。今來,適其所求也。」即分三千人守巨裏,自行精兵上岡阪,爾雅曰:「山脊曰岡,坡者曰阪。」乘高合戰,大破之,臨陳斬邑。既而收首級以示巨裏城中,城中凶懼,凶,恐懼聲,音呼勇反。費敢悉眾亡歸張步。弇復收其積聚,縱兵擊諸未下者,平四十餘營,遂定濟南。
時張步都劇,使其弟藍將精兵二萬守西安,西安,縣名,屬齊郡,故城今青州臨淄縣西北。諸郡太守合萬餘人守臨淄,相去四十裏。弇進軍畫中,畫中,邑名也。畫音胡麥反。故城在今西安城東南。有澅水,因名焉。居二城之閒。弇視西安城小而堅,且藍兵又精,臨淄名雖大而實易攻,乃敕諸校會,會猶集也。後五日攻西安。藍聞之,晨夜儆守。至期夜半,弇敕諸將皆蓐食,前書音義曰:「未起而床蓐中食也。」會明至臨淄城。護軍荀梁等爭之,以為冝速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聞吾欲攻之,日夜為備;臨淄出不意而至,必驚擾,吾攻之,一日必拔。拔臨淄即西安孤,張藍與步隔絕,必復亡去,所謂擊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卒下,頓兵堅城,死傷必多。縱能拔之,藍引軍還奔臨淄,並兵合埶,觀人虛實,吾深入敵地,後無轉輸,旬日之閒,不戰而困。諸君之言未見其冝。」遂攻臨淄,半日拔之,入據其城。張藍聞之大懼,遂將其眾亡歸劇。
弇乃令軍中無得妄掠劇下,須張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聞大笑曰:「以尤來、大彤十餘萬眾,吾皆即其營而破之。今大耿兵少於彼,弇,況之長子,故呼為大耿。又皆疲勞,何足懼乎!」乃與三弟藍、弘、壽及故大彤渠帥重異等兵號二十萬,重,姓;異,名。至臨淄大城東,將攻弇。袁山松書曰「弇上書曰:『臣據臨淄,深塹高壘,張步從劇縣來攻,疲勞饑渴。欲進,誘而攻之;欲去,隨而擊之。臣依營而戰,精銳百倍,以逸待勞,以實擊虛,旬日之閒,步首可獲。』上是其計」也。弇先出淄水上,與重異遇,突騎欲縱,弇恐挫其鋒,令步不敢進,故示弱以盛其氣,乃引歸小城,陳兵於內。伏琛齊地記曰:「小城內有漢景王祠。」步氣盛,直攻弇營,與劉歆等合戰,弇升王宮壞台望之,臨淄本齊國所都,即齊王宮,中有壞台也。東觀記作「環台」。視歆等鋒交,乃自引精兵以橫突步陳於東城下,大破之。飛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右無知者。至暮罷。弇明旦復勒兵出。是時帝在魯,聞弇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陳俊謂弇曰:「劇虜兵盛,可且閉營休士,以須上來。」弇曰:「乘輿且到,臣子當擊牛釃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賊虜遺君父邪?」乃出兵大戰,自旦及昏,復大破之,殺傷無數,城中溝壍皆滿。弇知步困將退,豫置左右翼為伏以待之。兩旁伏兵,如鳥之翼。人定時,步果引去,伏兵起縱擊,追至鉅昧水上,鉅昧,水名,一名巨洋水,在今青州壽光縣西。八九十裏殭屍相屬,收得輜重二千餘兩。步還劇,兄弟各分兵散去。
後數日,車駕至臨淄自勞軍,群臣大會。帝謂弇曰:「昔韓信破歷下以開基,前書曰,齊屯兵於歷下以備漢,信擊破之。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此皆齊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韓信襲擊已降,前書曰,酈食其說齊王田廣,廣降之,乃與食其縱酒,罷守備。韓信聞齊已降,欲止,蒯通說信令擊之。食其音異基也。將軍獨拔勍敵,其功乃難於信也。又田橫亨酈生,及田橫降,高帝詔衛尉不聽為仇。前書曰,齊既破,橫走居海島,高帝召之。橫曰:「臣亨陛下之使酈食其,今聞其弟商為衛尉,臣恐懼,不敢奉詔。」高帝詔酈商曰:「橫即至,敢動者族之。」張步前亦殺伏隆,若步來歸命,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大司徒伏湛,即隆之父。又事尤相類也。將軍前在南陽建此大策,謂弇從帝幸舂陵時,請收上谷兵定彭寵,取張豐,平張步等。常以為落落難合,落落猶疏闊也。有志者事竟成也!」弇因復追步,步奔平壽,平壽,縣名,屬北海郡,故城在今青州北海縣。乃肉袒負斧鑕於軍門。鑕,鍖也。示必死。鍖音竹林反。弇傳步詣行在所,而勒兵入據其城。樹十二郡旗鼓,東觀記曰:「弇凡平城陽、琅邪、高密、膠東、東萊、北海、齊、千乘、濟南、平原、泰山、臨淄等郡。」令步兵各以郡人詣旗下,眾尚十餘萬,輜重七千餘兩,皆罷遣歸郷裏。弇復引兵至城陽,降五校餘黨,祝阿餘黨也。齊地悉平。振旅還京師。
六年,西拒隗嚻,屯兵於漆。漆,縣名,屬右扶風,故城在今豳州新平縣也,漆水在西。八年,從上隴。明年,與中郎將來歙分部徇安定、北地諸營保,皆下之。
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嘗挫折。
十二年,況疾病,乘輿數自臨幸。復以國弟廣、舉並為中郎將。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醫藥,當代以為榮。及況卒,諡烈侯,少子霸襲況爵。
十三年,增弇戶邑,上大將軍印綬,上音時掌反。罷,以列侯奉朝請。每有四方異議,輒召入問籌策。年五十六,永平元年卒,諡曰愍侯。
子忠嗣。忠以騎都尉擊匈奴於天山,有功。忠卒,子馮嗣。馮卒,子良嗣,一名無禁。延光中,尚安帝妹濮陽長公主,位至侍中。良卒,子協嗣。
隃麋侯霸卒,子文金嗣。文金卒,子喜嗣。喜卒,子顯嗣,為羽林左監。顯卒,子援嗣。尚桓帝妹長社公主,為河東太守。後曹操誅耿氏,唯援孫弘存焉。決錄注云「援字伯緒,官至河東太守」也。
牟平侯舒卒,子襲嗣。尚顯宗女隆慮公主。襲卒,子寶嗣。
寶女弟為清河孝王妃。及安帝立,尊孝王,母為孝德皇后,以妃為甘園大貴人。帝以寶元舅之重,使監羽林左車騎,位至大將軍。而附事內寵,與中常侍樊豐、帝乳母王聖等譖廢皇太子為濟陰王,及排陷太尉楊震,議者怨之。寶弟子承襲公主爵為林慮侯,林慮即上隆慮也,至此避殤帝諱改焉。位至侍中。安帝崩,閻太后以寶等阿附嬖倖,共為不道,策免寶及承,皆貶爵為亭侯,遣就國。寶於道自殺,國除。決錄注曰:「寶字君達。」大貴人數為耿氏請,陽嘉三年,順帝遂紹封寶子箕牟平侯,為侍中。以恆為陽亭侯,承為羽林中郎將。其後貴人薨,大將軍梁冀從承求貴人珍玩,不能得,冀怒,風有司奏奪其封。承惶恐,遂亡匿於穰。數年,冀推跡得之,乃並族其家十餘人。
論曰:淮陰廷論項王,審料成埶,則知高祖之廟勝矣。淮陰侯韓信也。史記韓信說高祖曰:「項王特匹夫之勇,婦人之仁也。名雖霸,實失天下心。今大王入關,秋豪無所取,秦人無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今大王舉而東,三秦可傳檄而定。」於是漢王舉兵定三秦。廟勝謂謀兵於廟而勝敵。弇決策河北,定計南陽,亦見光武之業成矣。然弇自克拔全齊,而無復尺寸功。夫豈不懷?懷,思也。言豈不思重立大功乎。將時之度數,不足以相容乎?三世為將,道家所忌,史記曰,秦使王翦之孫王離擊趙。或曰:「王離秦之名將,舉之必矣。」客曰:「不然。夫將三代必敗,以其殺伐多也,其後受其不祥。」而耿氏累葉以功名自終。將其用兵欲以殺止殺乎?何其獨能隆也!
國字叔慮,東觀記「慮」作「憲」。建武四年初入侍,光武拜為黃門侍郎,應對左右,帝以為能,遷射聲校尉。七年,射聲官罷,拜駙馬都尉。父況卒,國於次當嗣,上疏以先侯愛少子霸,固自陳讓,有詔許焉。後歷頓丘、陽翟、上蔡令,所在吏人稱之。征為五官中郎將。
是時烏桓、鮮卑屢寇外境,國素有籌策,數言邊事,帝器之。及匈奴薁鞬日逐王比自立為呼韓邪單于,款塞稱藩,願捍禦北虜。事下公卿。議者皆以為天下初定,中國空虛,夷狄情偽難知,不可許。國獨曰:「臣以為冝如孝宣故事受之,宣帝甘露二年,呼韓邪單于款塞請朝。帝發所過郡二千騎迎之,寵以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贊謁稱臣而不名。令東捍鮮卑,北拒匈奴,率厲四夷,完復邊郡,使塞下無晏開之警,晏,晚也。有警急則開門晚也。萬世有安寧之策也。」帝從其議,遂立比為南單于。由是烏桓、鮮卑保塞自守,北虜遠遁,中國少事。二十七年,代馮勤為大司農。又上言冝置度遼將軍,左右校尉,屯五原以防逃亡。永平元年卒官。顯宗追思國言,後遂置度遼將軍,左右校尉,如其議焉。
國二子:秉,夔。
秉字伯初,有偉體,腰帶八圍。博通書記,能說司馬兵法,尤好將帥之略。以父任為郎,數上言兵事。常以中國虛費,邊陲不寧,其患專在匈奴。以戰去戰,盛王之道。顯宗既有志北伐,陰然其言。永平中,召詣省闥,問前後所上便冝方略,拜謁者僕射,遂見親幸。每公卿會議,常引秉上殿,訪以邊事,多簡帝心。
十五年,拜駙馬都尉。十六年,以騎都尉秦彭為副,與奉車都尉竇固等俱伐北匈奴。虜皆奔走,不戰而還。
十七年夏,詔秉與固合兵萬四千騎,復出白山擊車師。車師有後王、前王,前王即後王之子,其廷相去五百餘裏。固以後王道遠,山谷深,士卒寒苦,欲攻前王。秉議先赴後王,以為併力根本,則前王自服。固計未決,秉奮身而起曰:「請行前。」乃上馬,引兵北入,眾軍不得已,遂進。並縱兵抄掠,斬首數千級,收馬牛十餘萬頭。後王安得震怖,從數百騎出迎秉。而固司馬蘇安欲全功歸固,即馳謂安得曰:「漢貴將獨有奉車都尉,天子姊婿,固尚光武女涅陽公主,明帝姊也。爵為通侯,當先降之。」安得乃還,更令其諸將迎秉。秉大怒,被甲上馬,麾其精騎徑造固壁。言曰:「車師王降,訖今不至,請往梟其首。」固大驚曰:「且止,將敗事!」秉厲聲曰:「受降如受敵。」遂馳赴之。安得惶恐,走出門,脫帽抱馬足降。東觀記曰「脫帽趨抱馬蹄」也。秉將以詣固。其前王亦歸命,遂定車師而還。
明年秋,肅宗即位,拜秉征西將軍。遣案行涼州邊境,勞賜保塞羌胡,進屯酒泉,救戊己校尉。
建初元年,拜度遼將軍。視事七年,匈奴懷其恩信。征為執金吾,甚見親重。帝每巡郡國及幸宮觀,秉常領禁兵宿衛左右。除三子為郎。章和二年,復拜征西將軍,副車騎將軍竇憲擊北匈奴,大破之。事並見憲傳。封秉美陽侯。食邑三千戶。
秉性勇壯而簡易於事,軍行常自被甲在前,休止不結營部,然遠斥候,明要誓,有警,軍陳立成,士卒皆樂為死。永元二年,代桓虞為光祿勛。明年夏卒,時年五十餘。賜以朱棺、玉衣,將作大匠穿冢,假鼓吹,五營騎士三百餘人送葬。諡曰桓侯。匈奴聞秉卒,舉國號哭,或至棃靣流血。棃即「剺」字,古通用也,剺,割也,音力私反。
長子沖嗣。及竇憲敗,以秉竇氏黨,國除。沖官至漢陽太守。
曾孫紀,少有美名,辟公府,曹操甚敬異之,稍遷少府。紀以操將篡漢,建安二十三年,與大醫令吉 353b.gif 」或作「平」。丞相司直韋晃謀起兵誅操,不克,夷三族。於時衣冠盛門坐紀罹禍滅者眾矣。
夔字定公。少有氣決。永元初,為車騎將軍竇憲假司馬,北擊匈奴,轉騎都尉。三年,憲復出河西,以夔為大將軍左校尉。將精騎八百,出居延塞,直奔北單于廷,於金微山斬閼氏、名王已下五千餘級,單于與數騎脫亡,盡獲其匈奴珍寶財畜,去塞五千餘裏而還,自漢出師所未嘗至也。乃封夔粟邑侯。粟邑,縣名,屬左馮翊,故城在今同州白水縣西北。會北單于弟左鹿蠡王於除鞬自立為單于,眾八部二萬餘人,來居蒲類海上,遣使款塞。以夔為中郎將,持節衛護之。及竇憲敗,夔亦免官奪爵土。
後復為長水校尉,拜五原太守,遷遼東太守。元興元年,貊人寇郡界,夔追擊,斬其渠帥。永初三年,南單于檀反畔,使夔率鮮卑及諸郡兵屯雁門,與車騎將軍何熙共擊之。熙推夔為先鋒,而遣其司馬耿溥、劉祉將二千人與夔俱進。到屬國故城,單于遣薁鞬日逐王三千餘人遮漢兵。夔自擊其左,令鮮卑攻其右,虜遂敗走,追斬千餘級,殺其名王六人,獲穹廬車重千餘兩,馬畜生口甚眾。鮮卑馬多羸病,遂畔出塞。夔不能獨進,以不窮追,左轉雲中太守,後遷行度遼將軍事。
夔勇而有氣,數侵陵使匈奴中郎將鄭戩。音翦。元初元年,坐征下獄,以減死論,笞二百。建光中,復拜度遼將軍。時鮮卑攻殺雲中太守成嚴,圍烏桓校尉徐常於馬城。馬城,縣名,屬代郡,故城在今雲州定襄縣。秦始皇初築城,輒崩壞,其後有馬周章馳走,因隨馬跡起城,故以名焉。夔與幽州刺史龐參救之,追虜出塞而還。後坐法免,卒於家。
恭字伯宗,國弟廣之子也。少孤。慷慨多大略,有將帥才。永平十七年冬,騎都尉劉張出擊車師,請恭為司馬,與奉車都尉竇固及從弟駙馬都尉秉破降之。始置西域都護、戊己校尉,乃以恭為戊己校尉,屯後王部金蒲城,金蒲城,車師後王庭也,今庭州蒲昌縣城是也。謁者關寵為戊己校尉,屯前王柳中城,柳中,今西州縣。屯各置數百人。恭至部,移檄烏孫,示漢威德,大昆彌已下皆歡喜,遣使獻名馬,及奉宣帝時所賜公主博具,武帝元封中,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嫁與烏孫昆莫,賜乘輿服御,官屬侍御數百人,贈送甚盛,蓋後宣帝賜以博具也。願遣子入侍。恭乃發使齎金帛,迎其侍子。
明年三月,北單于遣左鹿蠡王二萬騎擊車師。恭遣司馬將兵三百人救之,道逢匈奴騎多,皆為所歿。匈奴遂破殺後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乘城搏戰,以毒藥傅矢。傳語匈奴曰:「漢家箭神,其中瘡者必有異。」因發彊弩射之。虜中矢者,視創皆沸,遂大驚。會天暴風雨,隨雨擊之,殺傷甚眾。匈奴震怖,相謂曰:「漢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恭以疏勒城傍有澗水可固,五月,乃引兵據之。七月,匈奴復來攻恭,恭募先登數千人直馳之,胡騎散走,匈奴遂於城下擁絕澗水。恭於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笮馬糞汁而飲之。笮謂壓笮也。恭仰嘆曰:「聞昔貳師將軍拔佩刀刺山,飛泉湧出;貳師,大宛中城名,昔武帝時使李廣利伐大宛,期至貳師城,因以為號也。今漢德神明,豈有窮哉。」乃整衣服向井再拜,為吏士禱。有頃,水泉奔出,眾皆稱萬歲。乃令吏士揚水以示虜。東觀記曰:「恭親自挽籠,於是令士且勿飲,先和泥塗城,並揚示之。」虜出不意,以為神明,遂引去。
時焉耆、龜茲攻歿都護陳睦,北虜亦圍關寵於柳中。會顯宗崩,救兵不至,車師復畔,與匈奴共攻恭。恭厲士眾擊走之。後王夫人先世漢人,常私以虜情告恭,又給以糧餉。數月,食盡窮困,乃煮鎧弩,食其筋革。恭與士推誠同死生,故皆無二心,而稍稍死亡,餘數十人。單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復遣使招恭曰:「若降者,當封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乃誘其使上城,手擊殺之,炙諸城上。虜官屬望見,號哭而去。單于大怒,更益兵圍恭,不能下。
初,關寵上書求救,時肅宗新即位,乃詔公卿會議。司空第五倫以為不冝救。司徒鮑昱議曰:「今使人於危難之地,急而棄之,外則縱蠻夷之暴,內則傷死難之臣。誠令權時後無邊事可也,匈奴如復犯塞為寇,陛下將何以使將?又二部兵人裁各數十,二部謂關寵及恭也。匈奴圍之,歷旬不下,是其寡弱盡力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將精騎二千,多其幡幟,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極之兵,必不敢當,四十日閒,足還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將軍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秦彭與謁者王蒙、皇甫援發張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餘人,建初元年正月,會柳中擊車師,攻交河城,前書曰:「車師前王居交河城,河水分流繞城下,故號交河,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裏。」故城在今西州交河縣也。斬首三千八百級,獲生口三千餘人,駝驢馬牛羊三萬七千頭。北虜驚走,車師復降。東觀記曰,車師太子比持訾降。
會關寵已歿,蒙等聞之,便欲引兵還。先是恭遣軍吏范羌至敦煌迎兵士寒服,羌因隨王蒙軍俱出塞。羌固請迎恭,諸將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與羌,從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軍僅能至。城中夜聞兵馬聲,以為虜來,大驚。羌乃遙呼曰:「我范羌也。漢遣軍迎校尉耳。」城中皆稱萬歲。開門,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隨俱歸。虜兵追之,且戰且行。吏士素飢困,發疏勒時尚有二十六人,隨路死沒,三月至玉門,玉門,關名,屬敦煌郡,在今沙州。臣賢案:酒泉郡又有玉門縣,據東觀記曰「至敦煌」,明即玉門關也。唯餘十三人。衣屨穿決,形容枯槁。中郎將鄭眾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上疏曰:「耿恭以單兵固守孤城,當匈奴之沖,對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於萬死無一生之望。前後殺傷醜虜數千百計,卒全忠勇,不為大漢恥。恭之節義,古今未有。冝蒙顯爵,以厲將帥。」及恭至雒陽,鮑昱奏恭節過蘇武,冝蒙爵賞。於是拜為騎都尉,以恭司馬石修為雒陽市丞,張封為雍營司馬,軍吏范羌為共丞,共,今衛州共城縣。餘九人皆補羽林。恭母先卒,及還,追行喪制,有詔使五官中郎將據東觀記,馬嚴。齎牛酒釋服。奪情不令追服。
明年,遷長水校尉。其秋,金城、隴西羌反。恭上疏言方略,詔召入問狀。乃遣恭將五校士三千人,副車騎將軍馬防討西羌。恭屯枹罕,數與羌接戰。明年秋,燒當羌降,防還京師,恭留擊諸未服者,首虜千餘人,獲牛羊四萬餘頭,勒姐、姐音紫,又子也反。燒何羌等十三種數萬人,皆詣恭降。初,恭出隴西,上言「故安豐侯竇融昔在西州,甚得羌胡腹心。今大鴻臚固,即其子孫。前擊白山,功冠三軍。冝奉大使,鎮撫涼部。令車騎將軍防屯軍漢陽,以為威重」。由是大忤於防。忿恭薦竇固奪其權。及防還,監營謁者李譚承旨奏恭不憂軍事,被詔怨望。坐征下獄,免官歸本郡,卒於家。
子溥,為京兆虎牙都尉。溥音普。漢官儀曰:「京兆虎牙都尉、扶風都尉比二千石。以涼州近羌,數犯三輔,將兵護園陵。」元初二年,擊畔羌於丁奚城,軍敗,遂歿。詔拜溥子宏、曅並為郎。
曅字季遇。「遇」或為「過」。順帝初,為烏桓校尉。時鮮卑寇縁邊,殺代郡太守。曅率烏桓及諸郡卒出塞討擊,大破之。鮮卑震怖,數萬人詣遼東降。自後頻出輒克獲,威振北方。遷度遼將軍。
耿氏自中興已後迄建安之末,大將軍二人,將軍九人,卿十三人,尚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將、護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數十百人,遂與漢興衰雲。
論曰:余初讀蘇武傳,感其茹毛窮海,不為大漢羞。蘇武,武帝時使匈奴,匈奴乃幽囚武於大窖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氈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匈奴以為神。乃徙武北海上無人處,二十年乃還也。後覽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覺涕之無從。嗟哉,義重於生,以至是乎!孟子曰:「生者我所欲,義者亦我所欲,二者不可俱,捨生而取義也。」昔曹子抗質於柯盟,曹子,魯大夫曹劌也。一曰曹沬。史記曰,齊桓公與魯莊公會於柯而盟,曹沬執匕首劫齊桓公曰:「齊彊魯弱,而大國侵魯亦已甚矣。今城壞壓境,君其圖之。」桓公乃盡還魯之侵地,而與之盟。相如申威於河表,相如,解見寇恂傳也。蓋以決一旦之負,異乎百死之地也。以為二漢當疏高爵,宥十世。左傳曰,晉范宣子之殺叔向之弟羊舌虎而囚叔向。於是祁奚聞之,見宣子曰「謀而鮮過,惠訓不倦者,叔向有焉。猶將十世宥之,以勸能者」也。而蘇君恩不及嗣,恭亦終填牢戶。追誦龍蛇之章,以為嘆息。史記曰,晉文公返國,賞從亡者。介之推不言祿,祿亦不及。縣書宮門曰「龍欲上天,五蛇為輔。龍已升天,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獨怨,終不見處」也。
贊曰:好畤經武,能畫能兵。往收燕卒,來集漢營。請閒趙殿,釃酒齊城。況、舒率從,亦既有成。國圖乆策,分此凶狄。謂耿國議立日逐王為南單于,由是鮮卑保塞自守,北虜遠遁也。秉洽胡情,夔單虜跡。慊慊伯宗,枯泉飛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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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列傳第十 銚期 王霸 祭遵從弟彤
銚期字次況,潁川郟人也。長八尺二寸,容貌絕異,矜嚴有威。父猛,為桂陽太守,卒,期服喪三年,郷裏稱之。光武略地潁川,聞期志義,召署賊曹掾,漢官儀曰:「東西曹掾比四百石,余掾比三百石。賊曹,主盜賊之事。」從徇薊。時王郎檄書到薊,薊中起兵應郎。光武趨駕出,百姓聚觀,諠呼滿道,遮路不得行,期騎馬奮戟,瞋目大呼左右曰「 47c6.gif 」與「蹕」同。眾皆披靡。披,普彼反。及至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行至信都,以期為裨將,與傅寬、呂晏俱屬鄧禹。徇傍縣,又發房子兵。禹以期為能,獨拜偏將軍,授兵二千人,寬、晏各數百人。還言其狀,光武甚善之。使期別徇真定宋子,攻拔樂陽、槀、肥累。樂陽,縣名,屬常山郡。槀,今恆州槀城縣也,故城在縣西。肥累,故肥子國也,漢以為縣,故城在今槀城縣西南,並屬真定國,累音力追反。
從擊王郎將兒宏、劉奉於鉅鹿下,兒音五奚反。期先登陷陳,手殺五十餘人,被創中額,攝幘復戰,攝猶正也。遂大破之。王郎滅,拜期虎牙大將軍。乃因閒說光武曰:「河北之地,界接邊塞,人習兵戰,號為精勇。今更始失政,大統危殆,海內無所歸往。明公據河山之固,擁精銳之眾,以順萬人思漢之心,則天下誰敢不從?」光武笑曰:「卿欲遂前。時銅馬數十萬眾入清陽、博平,博平,縣名,屬東郡,在今博州縣也。期與諸將迎擊之,連戰不利,期乃更背水而戰,所殺傷甚多。會光武救至,遂大破之,追至館陶,皆降之。從擊青犢、赤眉於射犬,賊襲期輜重,期還擊之,手殺傷數十人,身被三創,而戰方力,力,苦戰也。遂破走之。
光武即位,封安成侯,安成,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汝陽縣東南也。食邑五千戶。時檀郷、五樓賊入繁陽、內黃,繁陽,縣名,故城在今相州內黃縣東北;內黃故城在西北。又魏郡大姓數反覆,而更始將卓京「京」或作「原」。謀欲相率反鄴城。帝以期為魏郡太守,行大將軍事。期發郡兵擊卓京,破之,斬首六百餘級。京亡入山,追斬其將校數十人,獲京妻子。進擊繁陽、內黃,復斬數百級,郡界清平。督盜賊李熊,鄴中之豪,而熊弟陸謀欲反城迎檀郷。反音翻。或以告期,期不應,告者三四,期乃召問熊。熊叩頭首服,願與老母俱就死。期曰:「為吏儻不若為賊樂者,可歸與老母往就陸也。」必以在城中為吏不如為賊之樂,即任將母往就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陸,將詣鄴城西門。陸不勝愧感,自殺以謝期。期嗟嘆,以禮葬之,而還熊故職。於是郡中服其威信。
建武五年,行幸魏郡,以期為太中大夫。從還洛陽,又拜衛尉。
期重於信義,自為將,有所降下,未嘗虜掠。及在朝廷,憂國愛主,其有不得於心,必犯顏諫諍。帝嘗輕與期門近出,前書,武帝將出,必與北地良家子期於殿門,故曰「期門」。期頓首車前曰:「臣聞古今之戒,變生不意,誠不願陛下微行數出。」帝為之回輿而還。十年卒,東觀記曰:「期疾病,使使者存問,加賜醫藥甚厚。其母問期當封何子?期言『受國家恩深,常慚負,如死,不知當何以報國,何冝封子也』!上甚憐之。」帝親臨襚斂,贈以衛尉、安成侯印綬,諡曰忠侯。
子丹嗣。復封丹弟統為建平侯。建平,縣名,屬沛郡,故城在今亳州酇縣西北,一名馬頭城。後徙封丹葛陵侯。葛陵,縣名,故城在汝南,故鮦陽縣也。丹卒,子舒嗣。舒卒,子羽嗣。羽卒,子蔡嗣。
王霸字元伯,潁川潁陽人也。世好文法,東觀記曰:「祖父為詔獄丞。」父為郡決曹掾,漢舊儀:「決曹,主罪法事。」霸亦少為獄吏。常慷慨不樂吏職,其父竒之。遣西學長安。漢兵起,光武過潁陽,霸率賔客上謁,曰:「將軍興義兵,竊不自知量,貪慕威德,願充行伍。」光武曰:「夢想賢士,共成功業,豈有二哉!」遂從擊破王尋、王邑於昆陽,還休郷裏。
及光武為司隸校尉,道過潁陽,霸請其父,願從。父曰:「吾老矣,不任軍旅,汝往,勉之!」霸從至洛陽。及光武為大司馬,以霸為功曹令史,從度河北。賔客從霸者數十人,稍稍引去。光武謂霸曰:「潁川從我者皆逝,而子獨留。努力!疾風知勁草。」
及王郎起,光武在薊,郎移檄購光武。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將以擊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說文曰:「歋 222c5.gif 音逾,或音由。此云「邪揄」,語輕重不同。霸慚懅而還。懅亦慚也,音遽。光武即南馳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及至虖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澌音斯。無船,不可濟。官屬大懼。光武令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護度,監護度也。未畢數騎而冰解。光武謂霸曰:「安吾眾得濟免者,卿之力也。」霸謝曰:「此明公至德,神靈之祐,雖武王白魚之應,無以加此。」今文尚書曰:「武王度盟津,白魚躍入王舟。」光武謂官屬曰:「王霸權以濟事,殆天瑞也。」以為軍正,爵關內侯。既至信都,發兵攻拔邯鄲。霸追斬王郎,得其璽綬。封王郷侯。
從平河北,常與臧宮、傅俊共營,霸獨善撫士卒,死者脫衣以斂之,傷者躬親以養之。光武即位,以霸曉兵愛士,可獨任,拜為偏將軍,並將臧宮、傅俊兵,而以宮、俊為騎都尉。建武二年,更封富波侯。富波,縣名,屬汝南郡,在今豫州。
四年秋,帝幸譙,使霸與捕虜將軍馬武東討周建於垂惠。蘇茂將五校兵四千餘人救建,而先遣精騎遮擊馬武軍糧,武往救之。建從城中出兵夾擊武,武恃霸之援,戰不甚力,為茂、建所敗。武軍奔過霸營,大呼求救。霸曰:「賊兵盛,出必兩敗,努力而已。」乃閉營堅壁。軍吏皆爭之。霸曰:「茂兵精銳,其眾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虜與吾相恃,兩軍不一,此敗道也。今閉營固守,示不相援,賊必乘勝輕進;捕虜無救,其戰自倍。如此,茂眾疲勞,吾承其弊,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戰良乆,霸軍中壯士路潤等數十人斷髮請戰。霸知士心銳,乃開營後,出精騎襲其背。茂、建前後受敵,驚亂敗走,霸、武各歸營。賊復聚眾挑戰,霸堅臥不出,方饗士作倡樂。茂雨射營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動。軍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擊也。」霸曰:「不然。蘇茂客兵遠來,糧食不足,故數挑戰,以僥一切之勝。僥,要也。一切猶權時也。今閉營休士,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茂、建既不得戰,乃引還營。其夜,建兄子誦反,閉城拒之,茂、建遁去,誦以城降。
五年春,帝使太中大夫持節拜霸為討虜將軍。六年,屯田新安。八年,屯田函谷關。擊滎陽、中牟盜賊,皆平之。
九年,霸與吳漢及橫野大將軍王常、建義大將軍朱祐、破奸將軍侯進等五萬餘人,擊盧芳將賈覽、閔堪於高柳。匈奴遣騎助芳,漢車遇雨,戰不利。吳漢還洛陽,令朱祐屯常山,王常屯涿郡,侯進屯漁陽。璽書拜霸上谷太守,領屯兵如故,捕擊胡虜,無拘郡界。拘猶限也。明年,霸復與吳漢等四將軍六萬人出高柳擊賈覽,詔霸與漁陽太守陳訢將兵為諸軍鋒。匈奴左南將軍將數千騎救覽,霸等連戰於平城下,破之,追出塞,斬首數百級。霸及諸將還入雁門,與驃騎大將軍杜茂會攻盧芳將尹由於崞、繁畤,不克。崞及繁畤皆縣名,屬雁門郡,並今代州縣也,有崞山焉。崞音郭。
十三年,增邑戶,更封向侯。向,縣名,屬沛郡。左傳曰:「莒人入向。」案:今密州莒縣南又有向城。是時,盧芳與匈奴、烏桓連兵,寇盜尤數,縁邊愁苦。詔霸將 38ae.gif 刑徒六千餘人,與杜茂治飛狐道,飛狐道在今蔚州飛狐縣,北通媯州懷戎縣,即古之飛狐口也。堆石布土,築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餘裏。凡與匈奴、烏桓大小數十百戰,頗識邊事,數上書言冝與匈奴結和親,又陳委輸可從溫水漕,水經注曰,溫余水出上谷居庸關東,又東過軍都縣南,又東過薊縣北。益通以運漕也。以省陸轉輸之勞,事皆施行。後南單于、烏桓降服,北邊無事。霸在上谷二十餘歲。三十年,定封淮陵侯。淮陵,縣,屬臨淮郡。永平二年,以病免,後數月卒。
子符嗣,徙封軑侯。軑,縣,屬江夏郡。軑音大。符卒,子度嗣。度尚顯宗女浚儀長公主,為黃門郎。度卒,子歆嗣。
祭遵字弟孫,祭音側界反。潁川潁陽人也。少好經書。家富給,而遵恭儉,惡衣服。喪母,負土起墳。嘗為部吏所侵,結客殺之。初,縣中以其柔也,既而皆憚焉。
及光武破王尋等,還過潁陽,遵以縣吏數進見,光武愛其容儀,署為門下史。從征河北,為軍市令。舍中兒犯法,遵格殺之。光武怒,命收遵。時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敎令所行也。」光武乃貰之,貰猶赦也。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尋拜為偏將軍,從平河北,以功封列侯。
建武二年春,拜征虜將軍,定封潁陽侯。與驃騎大將軍景丹、建義大將軍朱祐、漢忠將軍王常、騎都尉王梁、臧宮等入箕關,箕關,解在鄧禹傳。南擊弘農、厭新、柏華蠻中賊。東觀記曰柏華聚也。弩中遵口,洞出流血,眾見遵傷,稍引退,遵呼叱止之,士卒戰皆自倍,遂大破之。時新城蠻中山賊張滿,新城,縣名,屬河南郡,今伊闕縣也。屯結險隘為人害,詔遵攻之。遵絕其糧道,滿數挑戰,遵堅壁不出。而厭新、柏華余賊復與滿合,遂攻得霍陽聚,有霍陽山,故名焉,俗謂之張侯城,在今汝州西南。遵乃分兵擊破降之。明年春,張滿飢困,城拔,生獲之。初,滿祭祀天地,自雲當王,既執,嘆曰:「讖文誤我!」乃斬之,夷其妻子。遵引兵南擊鄧奉弟終於杜衍,破之。杜衍,縣名,屬南陽郡,故城在今鄧州南陽縣西南。
時涿郡太守張豐執使者舉兵反,自稱無上大將軍,與彭寵連兵。四年,遵與朱祐及建威大將軍耿弇、驍騎將軍劉喜俱擊之。遵兵先至,急攻豐,豐功曹孟厷執豐降。說文曰:「厷,臂上也。」厷音公弘反。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為天子,以五彩囊裹石系豐肘,雲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既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遵為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嘆曰:「當死無所恨!」諸將皆引還,遵受詔留屯良郷拒彭寵。因遣護軍傅玄襲擊寵將李豪於潞,大破之,斬首千餘級。相拒歲余,數挫其鋒,黨與多降者。及寵死,遵進定其地。
六年春,詔遵與建威大將軍耿弇、虎牙大將軍蓋延、漢忠將軍王常、捕虜將軍馬武、驍騎將軍劉歆、武威將軍劉尚等從天水伐公孫述。續漢書曰:「上幸廣陽城門,設祖道,閱過諸將,以遵新破漁陽,令最在前。」師次長安,時車駕亦至,而隗嚻不欲漢兵上隴,辭說解故。解故謂解脫事故,以為辭說。帝召諸將議。皆曰:「可且延嚻日月之期,益封其將帥,以消散之。」遵曰:「嚻挾奸乆矣。今若按甲引時,則使其詐謀益深,而蜀警增備,固不如遂進。」帝從之,乃遣遵為前行。隗嚻使其將王元拒隴坻,遵進擊,破之,追至新關。及諸將到,與嚻戰,並敗,引退下隴。乃詔遵軍汧,耿弇軍漆,征西大將軍馮異軍栒邑,大司馬吳漢等還屯長安。自是後遵數挫隗嚻。事已見馮異傳。
八年秋,復從車駕上隴。及嚻破,帝東歸過汧,幸遵營,勞饗士卒,作黃門武樂,良夜乃罷。黃門,署名。前書曰:「是時名倡皆集黃門。」武樂,執干戚以舞也。良猶深也,本或作「乆」。時遵有疾,詔賜重茵,覆以御蓋。復令進屯隴下。及公孫述遣兵救嚻,吳漢、耿弇等悉奔還,遵獨留不郤。東觀記曰:「時遵屯汧。詔書曰:『將軍連年距難,眾兵即卻,復獨按部,功勞爛然。兵退無宿戒,糧食不豫具,今乃調度,恐力不堪。國家知將軍不易,亦不遺力。今送縑千匹,以賜吏士。』」九年春,卒於軍。
遵為人廉約小心,克己奉公,賞賜輒盡與士卒,家無私財,身衣韋絝,布被,夫人裳不加縁,「縁」或作「彩」。帝以是重焉。及卒,愍悼之尤甚。遵喪至河南縣,詔遣百官先會喪所,車駕素服臨之,望哭哀慟。還幸城門,過其車騎,涕泣不能已。東觀記曰:「上還幸城門,閱過喪車,瞻望涕泣。」喪禮成,復親祠以太牢,如宣帝臨霍光故事。霍光薨,宣帝及上官太后親臨光喪,使太中大夫任宣、侍御史五人持節護喪事。東觀記曰:「時下宣帝臨霍將軍儀,令公卿讀視,以為故事。」詔大長秋、謁者、河南尹護喪事,大司農給費。博士范升上疏,追稱遵曰:「臣聞先王崇政,尊美屏惡。孔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昔高祖大聖,深見遠慮,班爵割地,與下分功,着錄勛臣,頌其德美。生則寵以殊禮,奏事不名,入門不趨。前書曰:「蕭何奏事不名,入門不趨。」死則疇其爵邑,世無絕嗣,疇,等也。言功臣死後,子孫襲封,世世與先人等。丹書鐵券,傳於無窮。前書,高祖與功臣剖符作誓,丹書鐵契,金匱石室,藏之宗廟。斯誠大漢厚下安人長乆之德,所以累世十餘,歷載數百,漢興至此二百餘年,言「數百」者,謂以百數之。廢而復興,絕而復續者也。陛下以至德受命,先明漢道,褒序輔佐,封賞功臣,同符祖宗。征虜將軍潁陽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為之感傷,遠迎河南,惻怛之慟,形於聖躬,喪事用度,仰給縣官,重賜妻子,不可勝數。送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過存,矯俗厲化,卓如日月。卓,高也。古者臣疾君視,臣卒君吊,前書賈山上書曰:「古之賢君於其臣也,尊其爵祿而親之,疾則臨視之無數,死則往吊哭之,臨其小斂大斂,可謂盡禮也,故臣下竭力盡死以報其上。」德之厚者也。陵遟已來乆矣。及至陛下,復興斯禮,群下感動,莫不自勵。臣竊見遵修行積善,竭忠於國,北平漁陽,西拒隴、蜀,先登坻上,即隴坻上。深取略陽。眾兵既退,獨守 27602.gif ,兵沖也。謂吳漢、耿弇等悉奔還,唯遵獨留不卻。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軍。言不侵擾。清名聞於海內,廉白著於當世。所得賞賜,輒盡與吏士,身無竒衣,家無私財。同產兄午以遵無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於國,不敢圖生慮繼嗣之計。臨死遺誡牛車載喪,薄葬洛陽。問以家事,終無所言。任重道遠,死而後已。論語孔子曰:「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遵為將軍,取士皆用儒術,對酒設樂,必雅歌投壺。雅歌謂雅詩也。禮記投壺經曰:「壼頸脩七寸,腹脩五寸,口徑二寸半,容斗五升。壺中實小豆焉,為其矢之躍而出也。矢以柘若棘,長二尺八寸,無去其皮,取其堅而重。投之勝者飲不勝者,以為優劣也。」又建為孔子立後,奏置五經大夫。雖在軍旅,不忘俎豆,可謂好禮恱樂,守死善道者也。禮,生有爵,死有諡,爵以殊尊卑,諡以明善惡。臣愚以為冝因遵薨,論敘眾功,詳案諡法,以禮成之。諡法,周書之篇,周公制焉。顯章國家篤古之制,為後嗣法。」帝乃下升章以示公卿。至葬,車駕復臨,贈以將軍、侯印綬,朱輪容車,介士軍陳送葬,容車,容飾之車,象生時也。介士,甲士也。東觀記曰:「遣校尉發騎士四百人,被玄甲、兜鍪,兵車軍陳送葬。」諡曰成侯。既葬,車駕復臨其墳,存見夫人室家。其後會朝,帝每嘆曰:「安得憂國奉公之臣如祭征虜者乎!」遵之見思若此。東觀記曰「上數嗟嘆,衛尉銚期見上感慟,對曰『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群臣各懷慚懼』」也。
無子,國除。兄午,官至酒泉太守。從弟肜。
肜字次孫,早孤,以至孝見稱。遇天下亂,野無煙火,而獨在冢側。每賊過,見其尚幼而有志節,皆竒而哀之。
光武初以遵故,拜肜為黃門侍郎,常在左右。及遵卒無子,帝追傷之,以肜為偃師長,令近遵墳墓,四時奉祠之。肜有權略,視事五歲,縣無盜賊,課為第一,遷襄賁令。襄賁,縣名,屬東海郡,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南。賁音肥。時天下郡國尚未悉平,襄賁盜賊白日公行。肜至,誅破奸猾,殄其支黨,數年,襄賁政清。璽書勉勵,增秩一等,賜縑百匹。
當是時,匈奴、鮮卑及赤山烏桓連和彊盛,數入塞殺略吏人。朝廷以為憂,益增縁邊兵,郡有數千人,又遣諸將分屯障塞。帝以肜為能,建武十七年,拜遼東太守。至則勵兵馬,廣斥候。肜有勇力,能貫三百斤弓。虜每犯塞,常為士卒前鋒,數破走之。二十一年秋,鮮卑萬餘騎寇遼東,肜率數千人迎擊之,自被甲陷陳,虜大奔,投水死者過半,遂窮追出塞,虜急,皆棄兵祼身散走,斬首三千餘級,獲馬數千匹。自是後鮮卑震怖,畏肜不敢復窺塞。肜以三虜連和,卒為邊害,卒,終也。三虜謂匈奴、鮮卑及赤山烏桓。二十五年,乃使招呼鮮卑,示以財利。其大都護偏何鮮卑名也。遣使奉獻,願得歸化,肜慰納賞賜,稍復親附。其異種滿離、高句驪之屬,遂駱驛款塞,上貂裘好馬,帝輒倍其賞賜。其後偏何邑落諸豪並歸義,願自效。肜曰:「審欲立功,當歸擊匈奴,斬送頭首乃信耳。」偏何等皆仰天指心曰:「必自效!」即擊匈奴左伊秩訾部,斬首二千餘級,持頭詣郡。其後歲歲相攻,輒送首級受賞賜。自是匈奴衰弱,邊無寇警,鮮卑、烏桓併入朝貢。
肜為人質厚重毅,體貌絕眾。撫夷狄以恩信,皆畏而愛之,故得其死力。初,赤山烏桓數犯上谷,為邊害,詔書設購賞,切責州郡,不能禁。肜乃率勵偏何,遣往討之。永平元年,偏何擊破赤山,斬其魁帥,持首詣肜,塞外震讋。音之涉反。肜之威聲,暢於北方,西自武威,東盡玄菟及樂浪,胡夷皆來內附,野無風塵。乃悉罷縁邊屯兵。
十二年,征為太僕。肜在遼東幾三十年,衣無兼副。顯宗既嘉其功,又美肜清約,拜日,賜錢百萬,馬三匹,衣被刀劔下至居室什物,大小無不悉備。帝每見肜,常嘆息以為可屬以重任。後從東巡狩,過魯,坐孔子講堂,顧指子路室謂左右曰:「此太僕之室。太僕,吾之禦侮也。」尚書大傳曰:「孔子曰:『吾有四友焉。自吾得回也,門人加親,是非胥附邪?自吾得賜也,遠方之士日至,是非奔走邪?自吾得師也,前有光,後有輝,是非先後邪?自吾得由也,惡言不至門,是非禦侮邪?』」
十六年,使肜以太僕將萬餘騎與南單于左賢王信伐北匈奴,期至涿邪山。信初有嫌於肜,行出高闕塞九百餘裏,得小山,乃妄言以為涿邪山。肜到不見虜而還,坐逗留畏懦下獄免。肜性沈毅內重,自恨見詐無功,出獄數日,歐血死。臨終謂其子曰:「吾蒙國厚恩,奉使不稱,微績不立,身死誠慚恨。義不可以無功受賞,死後,若悉簿上所得賜物,若,汝也。皆為文簿而上之。身自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陳遺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聞之大驚,召問逢疾狀,嗟嘆者良乆焉。烏桓、鮮卑追思肜無已,每朝賀京師,常過冢拜謁,仰天號泣乃去。遼東吏人為立祠,四時奉祭焉。
肜既葬,子參遂詣奉車都尉竇固,從軍擊車師有功,稍遷遼東太守。永元中,鮮卑入郡界,參坐沮敗,下獄死。肜子孫多為邊吏者,皆有名稱。
論曰:祭肜武節剛方,動用安重,雖條侯、穰苴之倫,不能過也。條侯,周亞夫也。為將軍,軍於細柳,文帝幸其營,亞夫持兵揖曰:「介冑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文帝曰:「此真將軍也!」穰苴,齊人田穰苴也。齊景公使為將軍,使莊賈往,穰苴與約曰:「旦日日中會於軍門。」穰苴先至,賈后至,於是遂斬莊賈以徇三軍,士皆振栗。且臨守偏海,政移獷俗,獷音古猛反,又音乆永反。徼人請符以立信,胡貊數級於郊下,徼人謂徼外人偏何等也。符,驗也。為偏何請還自效,以驗內屬之信。數級謂偏何斬匈奴,送首級受賞賜。至乃臥鼓邊亭,滅烽幽障者將三十年。古所謂「必世而後仁」,豈不然哉!三十年為一世,言承化乆也。論語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而一眚之故,以致感憤,眚,過也。左傳曰:「不以一眚掩大德。」眚音所景反。惜哉,畏法之敝也!畏法猶嚴法也。
贊曰:期啟燕門,霸冰虖河。祭遵好禮,臨戎雅歌。肜抗遼左,邊廷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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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一‧列傳第十一 任光子隗 李忠 萬脩 邳彤 劉植 耿純
任光字伯卿,南陽宛人也。少忠厚,為郷裏所愛。初為郷嗇夫,郡縣吏。續漢書志曰:「三老、游徼,郡所署也,秩百石,掌一郷人。其郷小者,縣署嗇夫一人,主知人善惡,為役先後,知人貧冨,為賦多少。」漢兵至宛,軍人見光冠服鮮明,令解衣,將殺而奪之。會光祿勛劉賜適至,視光容貌長者,乃救全之。光因率黨與從賜,為安集掾,拜偏將軍,與世祖破王尋、王邑。
更始至洛陽,以光為信都太守。及王郎起,郡國皆降之,光獨不肯,遂與都尉李忠、令萬脩、信都令也。功曹阮況、五官掾郭唐等續漢志曰:「五官掾,掌署諸曹事。」同心固守。廷掾持王郎檄詣府白光,東觀記扶柳縣廷掾。光斬之於巿,以徇百姓,發精兵四千人城守。更始二年春,世祖自薊還,狼狽不知所向,傳聞信都獨為漢拒邯鄲,即馳赴之。光等孤城獨守,恐不能全,獨守無援,故恐之。聞世祖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即時開門,與李忠、萬脩率官屬迎謁。世祖入傳舍,謂光曰:「伯卿。今埶力虛弱,欲俱入城頭子路、力子都兵中,何如邪?」光曰:「不可。」世祖曰:「卿兵少,如何?」光曰:「可募發奔命,出攻傍縣,若不降者,恣聽掠之。人貪財物,則兵可招而致也。」世祖從之。拜光為左大將軍,封武成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光將兵從。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世祖遂與光等投暮入堂陽界,投,至也。堂陽,今兾州縣也。使騎各持炬火,彌滿澤中,光炎燭天地,舉城莫不震驚惶怖,其夜即降。旬日之間,兵眾大盛,因攻城邑,遂屠邯鄲,迺遣光歸郡。
城頭子路者,東平人,姓爰,名曾,字子路,與肥城劉詡起兵盧城頭,盧,縣名,屬太山郡,今濟州縣。故號其兵為「城頭子路」。曾自稱「都從事」,詡稱「校三老」,寇掠河、濟閒,眾至二十餘萬。更始立,曾遣使降,拜曾東萊郡太守,今萊州。詡濟南太守,皆行大將軍事。是歲,曾為其將所殺,眾推詡為主,更始封詡助國侯,令罷兵歸本郡。
力子都者,東海人也。起兵郷裏,鈔擊徐、兗界,眾有六七萬。更始立,遣使降,拜子都徐州牧。為其部曲所殺,餘黨復相聚,與諸賊會於檀郷,今兗州瑕丘縣東北有檀郷。因號為檀郷。檀郷渠帥董次仲始起茌平,茌平,縣名,屬東郡,故城在今博州聊城縣東。茌音仕疑反。遂渡河入魏郡清河,與五校合,眾十餘萬。建武元年,世祖入洛陽,遣大司馬吳漢等擊檀郷,明年春,大破降之。
是歲,更封光阿陵侯,阿陵,縣名,屬涿郡也。食邑萬戶。五年,征詣京師,奉朝請。其冬卒。子隗嗣。
後阮況為南陽太守,郭唐至河南尹,皆有能名。
隗字仲和,少好黃老,清靜寡慾,所得奉秩常以賑恤宗族,收養孤寡。顯宗聞之,擢奉朝請,遷羽林左監、續漢志曰:「羽林有左、右監一人,各六百石,主左、右羽林騎。」虎賁中郎將,又遷長水校尉。肅宗即位,雅相敬愛,數稱其行,以為將作大匠。前書曰,將作少府,秦官也,景帝更名將作大匠,秩二千石。將作大匠自建武以來常謁者兼之,至隗迺置真焉。建初五年,遷太僕,八年,代竇固為光祿勛,所歷皆有稱。章和元年,拜司空。
隗義行內修,不求名譽,而以沈正見重於世。和帝即位,大將軍竇憲秉權,專作威福,內外朝臣莫不震懾。時憲擊匈奴,國用勞費,隗奏議征憲還,前後十上。獨與司徒袁安同心畢力,持重處正,鯁言直議,無所回隱,持重謂守正也。鯁言謂執議不移。回,邪也。隱,避也。語在袁安傳。
永元四年薨,子屯嗣。帝追思隗忠,擢屯為步兵校尉,徙封西陽侯。西陽,縣名,屬山陽郡也。屯卒,子勝嗣。東觀漢記「勝」字作「騰」。勝卒,子世嗣,徙封北郷侯。北郷,縣名,屬齊郡。
李忠字仲都,東萊黃人也。黃,今萊州縣也,故城在縣東南。父為高密都尉。臣賢案:東觀記、續漢書並云「中尉」。又郡國志高密,侯國。百官志皇子封,每國傅、相各一人,中尉一人,比二千石,職如郡都尉,主盜賊。高密非郡,為「都」字者誤。忠元始中以父任為郎,署中數十人,而忠獨以好禮修整稱。王莽時為新博屬長,王莽改信都國曰新博,都尉曰屬長也。郡中咸敬信之。
更始立,使使者行郡國,即拜忠都尉官。忠遂與任光同奉世祖,以為右大將軍,封武固侯。時世祖自解所佩綬以帶忠,東觀記曰:「上初至不脫衣帶,衣服垢薄,使忠解澣長襦,忠更作新袍絝鮮支小單衣襪而上之。」因從攻下屬縣。至苦陘,苦陘,縣名,屬中山國,章帝改曰漢昌,自此已後,隨代改之,今定州唐昌縣是也。世祖會諸將,問所得財物,唯忠獨無所掠。世祖曰:「我欲特賜李忠,諸卿得無望乎?」即以所乘大驪馬及繡被衣物賜之。馬色黑而青曰驪。
進圍鉅鹿,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信都大姓馬寵等開城內之,收太守宗廣及忠母妻,而令親屬招呼忠。時寵弟從忠為校尉,忠即時召見,責數以背恩反城,因格殺之。諸將皆驚曰:「家屬在人手中,殺其弟,何猛也!」忠曰:「若縱賊不誅,則二心也。」世祖聞而美之,謂忠曰:「今吾兵已成矣,將軍可歸救老母妻子,冝自募吏民能得家屬者,賜錢千萬,來從我取。」忠曰:「蒙明公大恩,思得效命,誠不敢內顧宗親。」世祖迺使任光將兵救信都,光兵於道散降王郎,無功而還。會更始遣將攻破信都,忠家屬得全。世祖因使忠還,行太守事,收郡中大姓附邯鄲者,誅殺數百人。及任光歸郡,忠迺還復為都尉。建武二年,更封中水侯,中水,縣,屬涿郡。前書音義曰:「此縣在兩河之閒,故曰中水。」故城在今瀛州樂壽縣西北。食邑三千戶。其年,征拜五官中郎將,從平龐萌、董憲等。
六年,遷丹陽太守。是時海內新定,南方海濵江淮多擁兵據土。忠到郡,招懷降附,其不服者悉誅之,旬月皆平。忠以丹陽越俗不好學,嫁娶禮儀衰於中國,乃為起學校,習禮容,春秋郷飲,校亦學也。禮記曰:「郷飲酒之義,主人拜迎賔於庠門之外,三揖而後至階,三讓而後升,所以致尊讓也。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以聽政役,所以明尊長也。合諸郷射,敎之郷飲酒之禮,而孝悌之行立。」鄭玄注曰:「春秋以禮會民於州序也。」選用明經,郡中嚮慕之。墾田增多,三歲間流民佔著者五萬餘口。著音直略反。十四年,三公奏課為天下第一,遷豫章太守。病去官,東觀記曰:「病濕痹,免。」征詣京師。十九年,卒。
子威嗣,威卒,子純嗣,永平九年,坐母殺純叔父,國除。東觀記曰:「永平二年,坐純母禮殺威弟季。」永初七年,鄧太后復封純琴亭侯。純卒,子廣嗣。
萬脩字君游,扶風茂陵人也。更始時,為信都令,與太守任光、都尉李忠共城守,迎世祖,拜為偏將軍,封造義侯。及破邯鄲,拜右將軍,從平河北。建武二年,更封槐裏侯。與揚化將軍堅鐔俱擊南陽,未克而病,卒於軍。
子普嗣,徙封泫氏侯。泫氏,縣名,屬上黨郡。西有泫谷水,故以為名。今澤州高平縣也。泫音胡涓反。普卒,子親嗣,徙封扶柳侯。扶柳,縣名,故城在今兾州信都縣西。親卒,無子,國除。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脩曾孫豐為曲平亭侯。豐卒,子熾嗣。永建元年,熾卒,無子,國除。延熹二年,桓帝紹封脩玄孫恭為門德亭侯。
邳彤字偉君,信都人也。父吉,為遼西太守。彤初為王莽和成卒正。東觀記曰:「王莽分鉅鹿為和成郡,居下曲陽,以彤為卒正也。」世祖徇河北,至下曲陽,彤舉城降,復以為太守,留止數日。世祖北至薊,會王郎兵起,使其將徇地,所到縣莫不奉迎,唯和成、信都堅守不下。彤聞世祖從薊還,失軍,欲至信都,乃先使五官掾張萬、督郵尹綏選精騎二千餘匹,縁路迎世祖軍。彤尋與世祖會信都。世祖雖得二郡之助,而兵眾未合,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彤廷對曰:「議者之言皆非也。吏民歌吟思漢乆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向應,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一夫荷戟大呼,則千裏之將無不捐城遁逃,虜伏請降。自上古以來,亦未有感物動民其如此者也。又卜者王郎,假名因埶,驅集烏合之眾,遂震燕、趙之地;況明公奮二郡之兵,揚向應之威,以攻則何城不克,以戰則何軍不服!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裏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世祖善其言而止。即日拜彤為後大將軍,和成太守如故,使將兵居前。比至堂陽,堂陽已反屬王郎,彤使張萬、尹綏先曉譬吏民,世祖夜至,即開門出迎。引兵擊破白奢賊於中山。自此常從戰攻。
信都復反為王郎,郎所置信都王捕系彤父弟及妻子,使為手書呼彤曰:「降者封爵,不降族滅。」彤涕泣報曰:「事君者不得顧家。彤親屬所以至今得安於信都者,劉公之恩也。公方爭國事,彤不得復念私也。」會更始所遣將攻拔信都,郎兵敗走,彤家屬得免。
及拔邯鄲,封武義侯。建武元年,更封靈壽侯,靈壽,縣名,故城在今恆州靈壽縣西北。行大司空事。帝入洛陽,拜彤太常,月余日轉少府,是年免。復為左曹侍中,前書曰,侍中有左、右曹。入侍天子,故曰侍中。常從征伐。六年,就國。
彤卒,子湯嗣,九年,徙封樂陵侯。樂陵,縣名,屬平原郡,故城在今滄州樂陵縣東也。十九年,湯卒,子某嗣;史闕名也。無子,國除。元初元年,鄧太后紹封彤孫音為平亭侯。音卒,子柴嗣。
初,張萬、尹綏與彤俱迎世祖,皆拜偏將軍,亦從征伐。萬封重平侯,綏封平台侯。重平,縣名,屬勃海郡,故城在今安德縣西北。臣賢案:平台,縣,屬常山郡,諸本多云「平台」者,誤也。
論曰:凡言成事者,以功著易顯;謀幾初者,以理隱難昭。幾者,事之先見者也。斯固原情比跡,所冝推察者也。若迺議者欲因二郡之眾,建入關之策,委成業,臨不測,而世主未悟,謀夫景同,邳彤之廷對,其為幾乎!語曰「一言可以興邦」,論語魯定公謂孔子之言。斯近之矣。
劉植字伯先,鉅鹿昌城人也。王郎起,植與弟喜、從兄歆率宗族賔客,東觀記「喜」作「嘉」,字共仲;歆字細君也。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聞世祖從薊還,迺開門迎世祖,以植為驍騎將軍,喜、歆偏將軍,皆為列侯。時真定王劉揚起兵以附王郎,眾十餘萬,世祖遣植說揚,揚迺降。世祖因留真定,納郭后,後即揚之甥也,故以此結之。迺與揚及諸將置酒郭氏漆裏舍,漆裏即郭氏所居之裏名也。揚擊築為歡,因得進兵拔邯鄲,從平河北。
建武二年,更封植為昌城侯。討密縣賊,戰歿。子向嗣。帝使喜代將植營,復為驍騎將軍,封觀津侯。觀津,縣名,故城在今德州蓨縣西北。喜卒,復以歆為驍騎將軍,封浮陽侯。浮陽,縣名,屬勃海郡,在浮水之陽,今滄州清池縣也。喜、歆從征伐,皆傳國於後。向徙封東武陽侯,東武陽,縣,屬東郡,在武水之陽,故城在今魏州莘縣南。卒,子述嗣,永平十五年,坐與楚王英謀反,國除。
耿純字伯山,鉅鹿宋子人也。父艾,為王莽濟平尹。莽改定陶國曰濟平也。純學於長安,因除為納言士。王莽法古置納言之官,即尚書也。每官皆置士,故曰納言士也。
王莽敗,更始立,使舞陰王李軼降諸郡國,純父艾降,還為濟南太守。時李軼兄弟用事,專制方面,賔客遊說者甚眾。純連求謁不得通,乆之迺得見,因說軼曰:「大王以龍虎之姿,遭風雲之時,遭,遇也。易曰:「雲從龍,風從虎。」奮迅拔起,期月之閒兄弟稱王,拔猶卒也。拔音步末反。期音期。而德信不聞於士民,功勞未施於百姓,寵祿暴興,此智者之所忌也。前書陳嬰母謂嬰曰「暴得冨貴者不祥也」,故云智者之所忌也。兢兢自危,猶懼不終,而況沛然自足,可以成功者乎?」公羊傳曰:「力沛然若有餘。」何休注曰:「沛,有餘貌。」軼竒之,且以其鉅鹿大姓,迺承制拜為騎都尉,授以節,令安集趙、魏。
會世祖度河至邯鄲,純即謁見,世祖深接之。純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它將同,遂求自結納,獻馬及縑帛數百匹。世祖北至中山,留純邯鄲。會王郎反,東觀記曰:「王郎舉尊號,欲收純,純持節與從吏夜逃出城,駐節道中,詔取行者車馬,得數十,馳歸宋子,與從兄訢、宿、植俱詣上所在盧奴,言王郎反狀。」世祖自薊東南馳,純與從昆弟訢、宿、植共率宗族賔客二千餘人,續漢書曰「皆衣縑襜褕絳衣」也。老病者皆載木自隨,奉迎於育。左傳曰:「又如是而嫁,將就木焉。」木謂棺也,老病者恐死,故載以從軍。育,縣名,故城在兾州。拜純為前將軍,封耿郷侯,酈元注水經曰,成郎水北有耿郷,光武封耿純為侯國,俗謂之冝安城。其故城在今恆州槀城縣西南也。訢、宿、植皆偏將軍,使與純居前,降宋子,從攻下曲陽及中山。
是時郡國多降邯鄲者,純恐宗家懷異心,迺使訢、宿歸燒其廬舍。世祖問純故,對曰:「竊見明公單車臨河北,非有府臧之蓄,重賞甘餌,可以聚人者也,黃石公記曰:「芳餌之下必有懸魚,重賞之下必有死夫。」易曰:「何以聚人,曰財。」故純引之。徒以恩德懷之,是故士眾樂附。今邯鄲自立,北州疑惑,純雖舉族歸命,老弱在行,猶恐宗人賔客半有不同心者,故燔燒屋室,絕其反顧之望。」世祖嘆息。及至鄗,世祖止傳舍,鄗大姓蘇公反城開門內王郎將李惲。純先覺知,將兵逆與惲戰,大破斬之。從平邯鄲,又破銅馬。
時赤眉、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餘萬眾並在射犬,世祖引兵將擊之。純軍在前,去眾營數裏,賊忽夜攻純,雨射營中,矢下如雨也。士多死傷。純勒部曲,堅守不動。選敢死二千人,俱持彊弩,各傅三矢,傅,著也。使銜枚閒行,繞出賊後,齊聲呼噪,彊弩並發,賊眾驚走,追擊,遂破之。馳騎白世祖。世祖明旦與諸將俱至營,勞純曰:「昨夜困乎?」純曰:「賴明公威德,幸而獲全。」世祖曰:「大兵不可夜動,故不相救耳。軍營進退無常,卿宗族不可悉居軍中。」迺以純族人耿伋為蒲吾長,蒲吾,縣名,屬常山郡,故城在今恆州靈壽縣南。悉令將親屬居焉。
世祖即位,封純高陽侯。擊劉永於濟陰,下定陶。初,純從攻王郎,墯馬折肩,時疾發,迺還詣懷宮。懷,河內縣名,有離宮焉。帝問「卿兄弟誰可使者」,純舉從弟植,於是使植將純營,純猶以前將軍從。
時真定王劉揚復造作讖記云:「赤九之後,癭揚為主。」漢以火德,故云赤也。光武於高祖九代孫,故云九。揚病癭,欲以惑眾,與綿曼賊交通。綿曼,縣名,屬真定國,故城在今恆州石邑縣西北,俗音訛,謂之「人文」故城也。建武二年春,遣騎都尉陳副、游擊將軍鄧隆征揚,揚閉城門,不內副等。乃復遣純持節,行赦令於幽、兾,所過並使勞慰王侯。密敕純曰:「劉揚若見,因而收之。」純從吏士百餘騎與副、隆會元氏,俱至真定,止傳舍。揚稱病不謁,以純真定宗室之出,男子謂姊妹之子為出也。遣使與純書,欲相見。純報曰:「奉使見王侯牧守,不得先詣,如欲面會,冝出傳舍。」時揚弟臨邑侯讓及從兄細東觀記、續漢書「細」並作「紺」。各擁兵萬餘人,揚自恃眾強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之,兄弟並將輕兵在門外。揚入見純,純接以禮敬,因延請其兄弟,皆入,迺閉閣悉誅之,因勒兵而出。真定震怖,無敢動者。帝憐揚、讓謀未發,並封其子,復故國。
純還京師,因自請曰:「臣本吏家子孫,幸遭大漢復興,聖帝受命,備位列將,爵為通侯。天下略定,臣無所用志,願試治一郡,盡力自效。」帝笑曰:「卿既治武,復欲修文邪?」迺拜純為東郡太守。時東郡未平,純視事數月,盜賊清寧。四年,詔純將兵擊更始東平太守范荊,荊降。進擊太山濟南及平原賊,皆平之。居東郡四歲,時發乾長有罪,純案奏,圍守之,奏未下,長自殺。純坐免,以列侯奉朝請。從擊董憲,道過東郡,百姓老小數千隨車駕涕泣。云「願復得耿君」。帝謂公卿曰:「純年少被甲冑為軍吏耳。治郡迺能見思若是乎?」
六年,定封為東光侯。東光,今滄州縣也。續漢書曰:「六年,上令諸侯就國,純上書自陳,前在東郡案誅涿郡太守朱英親屬,今國屬涿,誠不自安。制書報曰:『侯前奉公行法,朱英乆吏,曉知義理,何時當以公事相是非!然受堯舜之罰者不能愛己也,已更擇國土,令侯無介然之憂。』乃更封純為東光侯也。」純辭就國,帝曰:「文帝謂周勃『丞相吾所重,君為我率諸侯就國』,今亦然也。」純受詔而去。至鄴,賜谷萬斛。到國,吊死問病,民愛敬之。八年,東郡、濟陰盜賊群起,遣大司空李通、橫野大將軍王常擊之。帝以純威信着於衛地,東郡舊衛地也。遣使拜太中大夫,使與大兵會東郡。東郡聞純入界,盜賊九千餘人皆詣純降,大兵不戰而還。璽書復以為東郡太守,吏民恱服。十三年,卒官,諡曰成侯。子阜嗣。
植後為輔威將軍,封武邑侯。武邑,縣名,屬信都,今兾州縣也。宿至代郡太守,封遂郷侯。訢為赤眉將軍,封著武侯,從鄧禹西征,戰死雲陽。凡宗族封列侯者四人,關內侯者三人,為二千石者九人。
阜徙封莒郷侯,永平十四年,坐同族耿歙與楚人顏忠辭語相連,國除。建初二年,肅宗追思純功,紹封阜子盱為高亭侯。盱卒,無嗣,帝復封盱弟騰。續漢書云「封騰高亭侯」也。卒,子忠嗣。忠卒,孫緒嗣。
贊曰:任、邳識幾,嚴城解扉。解猶開也。委佗還旅,二守焉依。委音於危反。佗音移,行貌也。旅,眾也。還旅謂自薊而還也。二守謂任光為信都太守,邳彤為和成太守也。左傳曰:「平王東遷,晉、鄭焉依。」言光武失軍而南還,依任、邳以成功。純、植義發,奉兵佐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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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二‧列傳第十二 朱祐 景丹 王梁 杜茂 馬成 劉隆 傅俊 堅鐔 馬武
朱祐字仲先,東觀記「祐」作「福」,避安帝諱。南陽宛人也。少孤,歸外家復陽劉氏,復陽,縣名,屬南陽郡。往來舂陵,世祖與伯升皆親愛之。伯升拜大司徒,以祐為護軍。前書曰,護軍都尉,秦官,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護軍也。及世祖為大司馬,討河北,復以祐為護軍,常見親幸,舍止於中。祐侍讌,從容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日角,解在光武紀也。世祖曰:「召刺奸收護軍!」王莽置左右刺奸,使督奸猾。祐乃不敢復言。從征河北,常力戰陷陣,續漢書曰:「祐至南 470c.gif ,為賊所傷,上親候視之。」以為偏將軍,封安陽侯。世祖即位,拜為建義大將軍。建武二年,更封堵陽侯。堵陽,縣名,屬南陽郡,故城今唐州方城縣。堵音者。冬,與諸將擊鄧奉於淯陽,祐軍敗,為奉所獲。明年,奉破,乃肉袒因祐降。帝復祐位而厚加慰賜。遣擊新野、隨,皆平之。隨,縣名,屬南陽郡也,故城今隨州隨縣。
延岑自敗於穰,遂與秦豐將張成合,祐率征虜將軍祭遵與戰於東陽,東陽,聚名,在南陽。大破之,臨陣斬成,延岑敗走歸豐。祐收得印綬九十七。東觀記曰:「收得所盜茂陵武帝廟衣、印、綬。」進擊黃郵,降之,賜祐黃金三十斤。四年,率破奸將軍侯進、輔威將軍耿植代征南大將軍岑彭圍秦豐於黎丘,破其將張康於蔡陽,斬之。帝自至黎丘,使御史中丞李由持璽書招豐,豐出惡言,不肯降。車駕引還,敕祐方略,祐盡力攻之。明年夏,城中窮困,豐乃將其母妻子九人肉袒降。祐轞車傳豐送洛陽,斬之。大司馬吳漢劾奏祐廢詔受降,違將帥之任,帝不加罪。祐還,與騎都尉臧宮會擊延岑餘黨陰、酇、筑陽三縣賊,悉平之。
祐為人質直,尚儒學。將兵率眾,多受降,以克定城邑為本,不存首級之功。又禁制士卒不得虜掠百姓,軍人樂放縱,多以此怨之。九年,屯南行唐拒匈奴。行唐,今恆州縣也。十三年,增邑,定封鬲侯,鬲,縣名,屬平原郡。食邑七千三百戶。東觀記曰:「祐自陳功薄而國大,願受南陽五百戶足矣。上不許。」
十五年,朝京師,上大將軍印綬,因留奉朝請。祐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可改諸王為公。帝即施行,又奏冝令三公並去「大」名,以法經典。後遂從其議。
祐初學長安,帝往候之,祐不時相勞苦,而先升講舍。後車駕幸其第,帝因笑曰;「主人得無舍我講乎?」以有舊恩,數蒙賞賚。東觀記曰:「上在長安時,嘗與祐共買蜜合藥。上追念之,賜祐白蜜一石,問:『何如在長安時共買蜜乎?』其親厚如此。」二十四年,卒。
子商嗣。商卒,子演嗣,永元十四年,坐從兄伯為外孫陰皇后巫蠱事,免為庶人。和帝陰後,吳房侯陰綱女也,為巫蠱事廢。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演子沖為鬲侯。
景丹字孫卿,馮翊櫟陽人也。少學長安。王莽時舉四科:東觀記曰:「王莽時舉有德行、能言語、通政事、明文學之士。」丹以言語為固德侯相,有幹事稱,遷朔調連率副貳。朔調,上谷也。副貳,屬令也。
更始立,遣使者徇上谷,丹與連率耿況降,復為上谷長史。王郎起,丹與況共謀拒之。況使丹與子弇及寇恂等將兵南歸世祖,世祖引見丹等,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言然,王郎將帥數雲欲發二郡兵以拒光武,時光武聊應然之,猶今兩軍遙相戲弄也。何意二郡良為吾來!東觀記曰:「上在廣阿,聞外有大兵來,上自登城,勒兵在西門樓。上問:『何等兵?』丹等對言:『上谷、漁陽兵。』上曰:『為誰來乎?』對曰:『為劉公。』即請丹入,人人勞勉,恩意甚備。」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拜丹為偏將軍,號奉義侯。從擊王郎將兒宏等於南賊迎擊上營,得上鼓車輜重數乘」也。丹等縱突騎擊,大破之,追奔十餘裏,死傷者從橫。丹還,世祖謂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乃見其戰,樂可言邪?」遂從征河北。
世祖即位,以讖文用平狄將軍孫咸行大司馬,眾咸不恱。詔舉可為大司馬者,東觀記載讖文曰「孫咸征狄」也。群臣所推唯吳漢及丹。帝曰:「景將軍北州大將,是其人也。然吳將軍有建大策之勛,謂發漁陽兵也。又誅苗幽州、謝尚書,苗曾,謝躬。其功大。舊制驃騎將軍官與大司馬相兼也。」前書武帝置大司馬,號大將軍、驃騎將軍也。乃以吳漢為大司馬,而拜丹為驃騎大將軍。
建武二年,定封丹櫟陽侯。帝謂丹曰:「今關東故王國,雖數縣,不過櫟陽萬戶邑。夫『富貴不歸故郷,如衣繡夜行』,故以封卿耳。」前書武帝謂朱買臣之詞。丹頓首謝。秋,與吳漢、建威大將軍耿弇、建義大將軍朱祐、執金吾賈復、偏將軍馮異、強弩將軍陳俊、左曹王常、騎都尉臧宮等從擊破五校於羛陽,聚名也,解見光武紀。降其眾五萬人。會陝賊蘇況攻破弘農,生獲郡守。丹時病,東觀記曰:「丹從上至懷,病瘧,見上在前,瘧發寒慄。上笑曰:『聞壯士不病瘧,今漢大將軍反病瘧邪?』使小黃門扶起,賜醫藥。還歸洛陽,病遂加。」帝以其舊將,欲令強起領郡事,乃夜召入,謂曰:「賊迫近京師,但得將軍威重,臥以鎮之足矣。」丹不敢辭,乃力疾拜命,將營到郡,續漢書曰「將營兵西到弘農」也。十餘日薨。
子尚嗣,徙封余吾侯。余吾,縣名,屬上黨,故城在今潞州屯留縣西北。尚卒,子苞嗣。苞卒,子臨嗣,無子,國絕。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苞弟遽為監亭侯。
王梁字君嚴,漁陽安陽人也。為郡吏,太守彭寵以梁守狐奴令,與蓋延、吳漢俱將兵南及世祖於廣阿,拜偏將軍。既拔邯鄲,賜爵關內侯。從平河北,拜野王令,與河內太守寇恂南拒洛陽,北守天井關,朱鮪等不敢出兵,世祖以為梁功。及即位,議選大司空,而赤伏符曰「王梁主衛作玄武」,玄武,北方之神,龜蛇合體。帝以野王衛之所徙,史記曰,衛元君自濮陽徙於野王。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也,於是擢拜梁為大司空,封武強侯。
建武二年,與大司馬吳漢等俱擊檀郷,有詔軍事一屬大司馬,而梁輒發野王兵,帝以其不奉詔敕,令止在所縣,而梁復以便冝進軍。帝以梁前後違命,大怒,遣尚書宗廣持節軍中斬梁。廣不忍,乃檻車送京師。既至,赦之。月余,以為中郎將,行執金吾事。北守箕關,擊赤眉別校,降之。三年春,轉擊五校,追至信都、趙國,破之,悉平諸屯聚。冬,遣使者持節拜梁前將軍。四年春,擊肥城、文陽,拔之。肥城,縣名,屬太山郡,故城在今濟州平陰縣東南。文音汶,故城在今兗州泗水縣西。進與驃騎大將軍杜茂擊佼彊、蘇茂於楚、沛閒,拔大梁、齧桑,前書音義曰齧桑,縣名。或曰城名。史記張儀與齊、楚會戰齧桑。而捕虜將軍馬武、偏將軍王霸亦分道並進,歲余悉平之。五年,從救桃城,破龐萌等,梁戰尤力,拜山陽太守,鎮撫新附,將兵如故。
數月征入,代歐陽歙為河南尹。梁穿渠引穀水注洛陽城下,東寫鞏川,及渠成而水不流。七年,有司劾奏之,梁慚懼,上書乞骸骨。乃下詔曰:「梁前將兵征伐,眾人稱賢,故擢典京師。建議開渠,為人興利,旅力既愆,迄無成功,旅,眾也。愆,過也。言眾力已過,而功不成。百姓怨讟,談者讙嘩。讟,謗。雖蒙寬宥,猶執謙退,『君子成人之美』,論語載孔子之言也。其以梁為濟南太守。」十三年,增邑,定封封阜成侯。阜成屬渤海,今兾州縣。十四年,卒官。
子禹嗣。禹卒,子堅石嗣。堅石追坐父禹及弟平與楚王英謀反,棄市,國除。
杜茂字諸公,南陽冠軍人也。初歸光武於河北,為中堅將軍,常從征伐。世祖即位,拜大將軍,封樂郷侯。樂郷屬信都國。北擊五校於真定,進降廣平。建武二年,更封苦陘侯。與中郎將王梁擊五校賊於魏郡、清河、東郡,悉平諸營保,降其持節大將三十餘人,續漢書曰:「降其渠帥大將軍杜猛、持節光祿大夫董敦等。」三郡清靜,道路流通。明年,遣使持節拜茂為驃騎大將軍,擊沛郡,拔芒。芒,縣名也。郡國志曰後名臨睢,屬沛國。時西防復反,迎佼彊。五年春,茂率捕虜將軍馬武進攻西防,數月拔之,彊奔董憲。
東方既平,七年,詔茂引兵北屯田晉陽、廣武,廣武,縣名,屬太原郡。以備胡寇。九年,與雁門太守郭涼擊盧芳將尹由於繁畤,繁畤,縣名,今代州縣也。芳將賈覽率胡騎萬餘救之,茂戰,軍敗,引入樓煩城。樓煩,縣名,屬雁門郡,故城在今代州崞縣東北。崞音郭。時盧芳據高柳,與匈奴連兵,數寇邊民,帝患之。十二年,遣謁者段忠將眾郡 38ae.gif 刑配茂,鎮守北邊,因發邊卒築亭候,修烽火,又發委輸金帛繒絮供給軍士,並賜邊民,冠蓋相望。茂亦建屯田,驢車轉運。先是,雁門人賈丹、霍匡、解勝等為尹由所略,由以為將帥,與共守平城。丹等聞芳敗,遂共殺由詣郭涼;涼上狀,皆封為列侯,詔送委輸金帛賜茂、涼軍吏及平城降民。自是盧芳城邑稍稍來降,涼誅其豪右郇氏之屬,鎮撫羸弱,旬月閒雁門且平,芳遂亡入匈奴。帝擢涼子為中郎,宿衛左右。
涼字公文,右北平人也。身長八尺,氣力壯猛,雖武將,然通經書,多智略,尤曉邊事,有名北方。初,幽州牧朱浮闢為兵曹掾,擊彭寵有功,封廣武侯。
十三年,增茂邑,更封脩侯。脩,縣名,屬信都國也。十五年,坐斷兵馬稟縑,斷猶割截也。使軍吏殺人,免官,削戶邑,定封參蘧郷侯。十九年,卒。
子元嗣,永平十四年,坐與東平王等謀反,減死一等,國除。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茂孫奉為安樂亭侯。
馬成字君遷,南陽棘陽人也。少為縣吏。世祖徇潁川,以成為安集掾,調守郟令。郟,縣名,今汝州縣也。及世祖討河北,成即棄官步負,追及於滿陽,以成為期門,從征伐。世祖即位,再遷護軍都尉。
建武四年,拜揚武將軍,督誅虜將軍劉隆、振威將軍宋登、射聲校尉王賞,發會稽、丹陽、九江、六安四郡兵擊李憲,時帝幸壽春,設壇場,祖禮遣之。應劭風俗通曰:「謹案禮傳,共工氏之子曰修,好遠遊,舟車所至,足跡所逮,靡不窮覽,故祀以為祖神。祖,徂也。」進圍憲於舒,令諸軍各深溝高壘。憲數挑戰,成堅壁不出,守之歲余,至六年春,城中食盡,乃攻之,遂屠舒,斬李憲,追擊其黨與,盡平江淮地。
七年夏,封平舒侯。平舒屬代郡。八年,從征破隗嚻,以成為天水太守,將軍如故。冬,征還京師。九年,代來歙守中郎將,率武威將軍劉尚等破河池,遂平武都。河池,縣,一名仇池,屬武都郡,今鳳州縣也。明年,大司空李通罷,以成行大司空事,居府如真,數月復拜揚武將軍。
十四年,屯常山、中山以備北邊,並領建義大將軍朱祐營。又代驃騎大將軍杜茂繕治障塞,自西河至渭橋,西河,今勝州冨昌縣也。渭橋本名橫橋,在今咸陽縣東南。河上至安邑,前書曰,河上,地名,故秦內史,高帝二年改為河上郡,武帝分為左馮翊。太原至井陘,太原,今并州也。井陘,屬常山郡,今恆州縣也。中山至鄴,皆築保壁,起烽燧,十裏一候。在事五六年,帝以成勤勞,征還京師。邊人多上書求請者,復遣成還屯。及南單于保塞,北方無事,拜為中山太守,上將軍印綬,領屯兵如故。二十四年,南擊武谿蠻賊,武溪水在今辰州瀘溪縣西。無功,上太守印綬。
二十七年,定封全椒侯,全椒,縣名,今滁州縣也。就國。三十二年卒。
子衛嗣。衛卒,子香嗣,徙封棘陵侯。香卒,子豐嗣。豐卒,子玄嗣。玄卒,子邑嗣。邑卒,子丑嗣,桓帝時以罪失國。延熹二年,帝復封成玄孫昌為益陽亭侯。
劉隆字元伯,南陽安眾侯宗室也。王莽居攝中,隆父禮與安眾侯崇起兵誅莽,事泄,隆以年未七歲,故得免。及壯,學於長安,更始拜為騎都尉。謁歸,謁,請也,謂請假歸也。迎妻子置洛陽。聞世祖在河內,即追及於射犬,以為騎都尉,與馮異共拒朱鮪、李軼等,軼遂殺隆妻子。建武二年,封亢父侯。亢父,縣名,屬東平國,故城在今兗州任城縣南。四年,拜誅虜將軍,討李憲。憲平,遣隆屯田武當。武當,今均州縣也。
十一年,守南郡太守,歲余,上將軍印綬。十三年,增邑,更封竟陵侯。是時,天下墾田多不以實,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十五年,詔下州郡檢核其事,而刺史太守多不平均,或優饒豪右,侵刻羸弱,百姓嗟怨,遮道號呼。時諸郡各遣使奏事,帝見陳留吏牘上有書,視之,云「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帝詰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於長壽街上得之。抵,欺也。帝怒。時顯宗為東海公,年十二,在幄後言曰:「吏受郡敕,當欲以墾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陽不可問?」對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郷,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帝令虎賁將詰問吏,吏乃實首服,如顯宗對。於是遣謁者考實,具知奸狀。明年,隆坐征下獄,其疇輩十餘人皆死。帝以隆功臣,特免為庶人。
明年,復封為扶樂郷侯,以中郎將副伏波將軍馬援擊交阯蠻夷征側等,隆別于禁谿口破之,交阯郡麊泠縣有金溪穴,相傳音訛,謂之「禁溪」,則征側等所敗處也。其地今岑州新昌縣也。麊音麋,泠音零。獲其帥征貳,征側之妹。斬首千餘級,降者二萬餘人。還,更封大國,為長平侯。長平,縣,屬汝南郡。及大司馬吳漢薨,隆為驃騎將軍,行大司馬事。
隆奉法自守,視事八歲,上將軍印綬,罷,賜養牛,上樽酒十斛,前書音義曰:「稻米一斗得酒一斗為上樽,稷米一斗為中樽,粟米一斗為下樽也。」以列侯奉朝請。三十年,定封慎侯。慎,縣名,屬汝南郡也。中元二年,卒,諡曰靖侯。子安嗣。
傅俊字子衛,潁川襄城人也。世祖徇襄城,俊以縣亭長迎軍,拜為校尉,襄城收其母弟宗族,皆滅之。從破王尋等,東觀記曰:「傅俊從上迎擊王尋等於陽關,漢兵反走,還汝水上,上以手飲水,澡盥鬚眉塵垢,謂俊曰:『今日罷倦甚,諸卿寧憊邪?』」以為偏將軍。別擊京、密,破之,遣歸潁川,收葬家屬。
及世祖討河北,俊與賔客十餘人北追,及於邯鄲,上謁,世祖使將潁川兵,常從征伐。世祖即位,以俊為侍中。建武二年,封昆陽侯。三年,拜俊積弩將軍,與征南大將軍岑彭擊破秦豐,因將兵徇江東,揚州悉定。七年,卒,諡曰威侯。
子昌嗣,徙封蕪湖侯。蕪湖,縣名,屬丹陽郡。建初中,遭母憂,因上書,以國貧不願之封,乞錢五十萬,為關內侯。肅宗怒,貶為關內侯,竟不賜錢。永初七年,鄧太后復封昌子鐵為高置亭侯。
堅鐔字子伋,東觀記「伋」作「皮」。潁川襄城人也。為郡縣吏。世祖討河北,或薦鐔者,因得召見。以其吏能,署主簿。又拜偏將軍,從平河北,別擊破大槍於盧奴。世祖即位,拜鐔揚化將軍,封 3d8f.gif 音於靳反。
與諸將攻洛陽,而朱鮪別將守東城者為反閒,私約鐔晨開上東門。上東門,洛陽故城東面北頭第一門也。鐔與建義大將軍朱祐乘朝而入,與鮪大戰武庫下,洛陽記曰:「建始殿東有太倉,倉東有武庫,藏兵之所。」殺傷甚眾,至旦食乃罷,朱鮪由是遂降。又別擊內黃,平之。建武二年,與右將軍萬脩徇南陽諸縣,而堵郷人董訢反宛城,獲南陽太守劉驎。鐔乃引軍赴宛,選敢死士夜自登城,斬關而入,訢遂棄城走還堵郷。鄧奉復反新野,攻破吳漢。時萬脩病卒,鐔獨孤絕,南拒鄧奉,北當董訢,一年閒道路隔塞,糧饋不至,鐔食蔬菜,與士卒共勞苦。每急,輒先當矢石,石謂發石以投人也。墨子曰:「備城者積石百枚,重十鈞已上者。」身被三創,以此能全其眾。及帝征南陽,擊破訢、奉,以鐔為左曹,常從征伐。六年,定封合肥侯。二十六年,卒。
子鴻嗣。鴻卒,子浮嗣。浮卒,子雅嗣。
馬武字子張,南陽湖陽人也。少時避仇,客居江夏。王莽末,竟陵、西陽三老起兵於郡界,武往從之,後入綠林中,遂與漢軍合。更始立,以武為侍郎,與世祖破王尋等,拜為振威將軍,與尚書令謝躬共攻王郎。
及世祖拔邯鄲,請躬及武等置酒高會,因欲以圖躬,不克。既罷,獨與武登叢台,故趙王台也,在今洺州邯鄲城中。從容謂武曰:「吾得漁陽、上谷突騎,欲令將軍將之,何如?」武曰:「駑怯無方略。」世祖曰:「將軍乆將,習兵,豈與我掾史同哉!」武由是歸心。
及謝躬誅死,武馳至射犬降,世祖見之甚恱,引置左右,每勞饗諸將,武輒起斟酌於前,世祖以為歡。復使將其部曲至鄴,武叩頭辭以不願,世祖愈美其意,因從擊群賊。世祖擊尤來、五幡等,敗於慎水,武獨殿,還陷陣,故賊不得迫及。殿,鎮後也,音丁殿反。言兵敗而鎮其後也。進至安定,次小廣陽,即廣平亭也,在今幽州范陽縣西南,以有廣陽國,故謂此亭為小廣陽也。武常為軍鋒,力戰無前,諸將皆引而隨之,故遂破賊,窮追至平谷、浚靡而還。平谷,縣名,屬漁陽郡。浚靡,縣名,屬右北平郡。靡音縻。
世祖即位,以武為侍中、騎都尉,封山都侯。建武四年,與虎牙將軍蓋延等討劉永,武別擊濟陰,下成武、楚丘,拜捕虜將軍。明年,龐萌反,攻桃城,武先與戰,破之;會車駕至,萌遂敗走。六年夏,與建威大將軍耿弇西擊隗嚻,漢軍不利,引下隴。嚻追急,武選精騎還為後拒,身被甲持戟奔擊,殺數千人,嚻兵乃退,諸軍得還長安。
十三年,增邑,更封鄃侯。鄃,縣名,屬平原郡,故城在今德州平原縣西南。鄃音俞。將兵北屯下曲陽,備匈奴。坐殺軍吏,受詔將妻子就國。武徑詣洛陽,上將軍印綬,削戶五百,定封為楊虛侯,因留奉朝請。
帝后與功臣諸侯讌語,從容言曰:「諸卿不遭際會,自度爵祿何所至乎?」高密侯鄧禹先對曰:「臣少嘗學問,可郡文學博士。」帝曰:「何言之謙乎?卿鄧氏子,志行脩整,何為不掾功曹?」余各以次對,至武,曰:「臣以武勇,可守尉督盜賊。」帝笑曰:「且勿為盜賊,自致亭長,斯可矣。」武為人嗜酒,闊達敢言,闊達,大度也。敢言謂果敢於言,無所隱也。時醉在御前面折同列,言其短長,無所避忌。帝故縱之,以為笑樂。帝雖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回,曲也,曲法以容也。遠方貢珍甘,必先遍賜列侯,而太官無餘。有功,輒增邑賞,不任以吏職,故皆保其福祿,終無誅譴者。
二十五,武以中郎將將兵擊武陵蠻夷,還,上印綬。顯宗初,西羌寇隴右,覆軍殺將,朝廷患之,復拜武捕虜將軍,以中郎將王豐副,與監軍使者竇固、右輔都尉陳訢,將烏桓、黎陽營、三輔募士、涼州諸郡羌胡兵及刑,光武置黎陽營,見鄧訓傳。合四萬人擊之。到金城浩亹,活亹,縣名,屬金城郡,故城在今蘭州廣武縣西南。浩音閣,亹音門。與羌戰,斬首六百級。又戰於洛都谷,湟水一名洛都水,西自吐谷渾界入,在今鄯州湟水縣。為羌所敗,死者千餘人。羌乃率眾引出塞,武復追擊到東、西邯,酈元水經注曰邯川城左右有水,自北出,南經邯亭注於河。蓋以此水分流,謂之東、西邯也,在今廓州化隆縣東。大破之,斬首四千六百級,獲生口千六百人,余皆降散。武振旅還京師,增邑七百戶,並前千八百戶。永平四年,卒。
子檀嗣,坐兄伯濟與楚王英黨顏忠謀反,國除。永初七年,鄧太后紹封武孫震為漻亭侯。漻音胡巧反,又力雕反。震卒,子側嗣。
論曰:中興二十八將,前世以為上應二十八宿,未之詳也。然咸能感會風雲,風雲,已具聖公傳。奮其智勇,稱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易通卦驗曰:「黃佐命。」鄭玄注云:「黃者,火之子。佐命,張良是也。」已上皆華嶠之辭。議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職,至使英姿茂績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圖遠筭,固將有以焉爾。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王謂周也,霸謂齊桓、晉文公。猶能授受惟庸,勛賢皆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趙之同列文朝,可謂兼通矣。史記曰,管仲、隰朋修齊國之政,齊人皆恱事之。管子曰:「管仲寢疾,桓公問之:『若不可諱,政將安移之?』對曰:『隰朋可。』」國語云,文公使趙衰為卿,辭曰:「先軫有謀,臣不若也。」乃使先軫佐下軍。公曰:「趙衰其所讓皆社稷之衛也。」降自秦、漢,世資戰力,至於翼扶王運,皆武人屈起。屈起猶勃起也。音其勿反。亦有鬻繒屠狗輕猾之徒,灌嬰,睢陽販繒者,樊噲,沛人,以屠狗為事,皆從高祖。或崇以連城之賞,或任以阿衡之地,樊噲封為舞陽侯;灌嬰為丞相,封為潁陰侯。阿,倚也。衡,平也。言天下依倚而取平也。故埶疑則隙生,力侔則亂起。埶位過,則君臣相疑。侔,等也。蕭、樊且猶縲紲,信、越終見葅戮,不其然乎!蕭何為丞相,為人請上林中空地,上大怒,乃下廷尉械繫之。燕王盧綰反,樊噲以相國擊燕,人有惡噲黨於呂氏,帝大怒,使陳平即軍中斬噲;平畏呂氏,執噲詣長安。韓信封為淮陰侯,人上書告信反,呂后使武士縛信,斬之。彭越為梁王,呂后令其舍人告越謀反,遂夷宗族。刑法志曰:「夷三族者梟其首,葅其骨肉。」彭越、韓信皆受此誅。自茲以降,迄於孝武,宰輔五世,莫非公侯。自高祖至於孝武凡五代也,其中宰輔皆以公侯勛貴為之。遂使縉紳道塞,賢能蔽壅,縉,赤色也。紳,帶也。或作「搢」,搢,插也,謂插笏於帶也。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關之怨。世及謂父子相繼也。禮記曰:「大人世及以為禮。」抱關謂守門者。前書曰,蕭望之署小苑東門候,王仲翁謂望之曰:「不肯碌碌,反抱關為?」其懷道無聞,委身草莽者,亦何可勝言。故光武鑒前事之違,存矯枉之志,矯,正也。違,失也。枉,曲也。孟子曰:「矯枉者過其正。」雖寇、鄧之高勛,耿、賈之鴻烈,分土不過大縣數四,所加特進、朝請而已。鄧禹為大司徒,封高密侯,食邑四縣。耿弇好畤侯,食邑二縣,奉朝請。賈復封膠東侯,凡食六縣,以列侯加特進。觀其治平臨政,課職責咎,將所謂「導之以政,齊之以刑」者乎!論語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人免而無恥。」若格之功臣,其傷已甚。格,正也。若以上法繩正功臣,則於其有害也。何者?直繩則虧喪恩舊,橈情則違廢禁典,選德則功不必厚,舉勞則人或未賢,參任則群心難塞,並列則其敝未遠。參任,謂兼勛賢而任之。則群臣之心各有覬望,故難塞也。若遵高祖並用功臣,則其敝未遠。不得不校其勝否,即以事相權。勝否猶可否。即,就也。權謂平其輕重。故高秩厚禮,允荅元功,峻文深憲,責成吏職。建武之世,侯者百餘,若夫數公者,則與參國議,分均休咎,賈復傳曰「帝方以吏事責三公,故功臣遂不用。是時列侯唯高密、固始、膠東三侯與公卿參議國家大事,恩遇甚厚」也。其餘並優以寬科,完其封祿,莫不終以功名延慶於後。昔留侯以為高祖悉用蕭、曹故人,前書曰,上望見諸將往往偶語,張良曰:「此謀反耳。陛下起布衣為天子,而所封皆蕭、曹故人耳,故相聚謀反也。」見高紀。而郭伋亦譏南陽多顯,郭伋傳曰:「光武以伋為并州牧,帝引見,伋因言:『選補眾職,當簡天下賢俊,不冝專用南陽人也。』帝深納其言。」鄭興又戒功臣專任。鄭興傳曰:「興征為太中大夫,上疏曰:『道路咸曰朝廷欲用功臣,功臣用則人位謬矣。』」夫崇恩偏授,易啟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廣招賢之路,意者不其然乎!
永平中,顯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圖畫二十八將於南宮雲台,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弟系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爾。
太傅高密侯鄧禹 
中山太守全椒侯馬成
大司馬廣平侯吳漢
河南尹阜成侯王梁
左將軍膠東侯賈復
琅邪太守祝阿侯陳俊
建威大將軍好畤侯耿弇
驃騎大將軍參蘧侯杜茂
執金吾雍奴侯寇恂
積弩將軍昆陽侯傅俊
征南大將軍舞陽侯岑彭
左曹合肥侯堅鐔
征西大將軍陽夏侯馮異
上谷太守淮陽侯王霸
建義大將軍鬲侯朱祐
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
征虜將軍潁陽侯祭遵
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
驃騎大將軍櫟陽侯景丹
右將軍槐裏侯萬脩
虎牙大將軍安平侯蓋延
太常靈壽侯邳彤
衛尉安成侯銚期
驍騎將軍昌成侯劉植
東郡太守東光侯耿純
橫野大將軍山桑侯王常
城門校尉朗陵侯臧宮
大司空固始侯李通
捕虜將軍楊虛侯馬武
大司空安豐侯竇融
驃騎將軍慎侯劉隆
太傅宣德侯卓茂
贊曰:帝績思乂,庸功是存。庸,勛也。言將興帝績,則念勛功之臣也。有來群後,捷我戎軒。捷,勝也,謂寇、鄧之徒翼佐王烈,戎車所至,皆克捷也。婉孌龍姿,儷景同翻。婉孌猶親愛也。龍姿謂光武也。儷,齊也,偶也。言諸將齊景翻飛而舉大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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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三‧列傳第十三 竇融弟子固 曾孫憲 玄孫章
竇融字周公,扶風平陵人也。七世祖廣國,孝文皇后之弟,封章武侯。章武,縣,屬勃海郡,故城在今滄州魯縣也。融高祖父,宣帝時以吏二千石自常山徙焉。融早孤。王莽居攝中,為強弩將軍司馬,強弩將軍即莽明義侯王俊。東擊翟義,還攻槐裏,槐裏趙明、霍鴻等起兵以應翟義,王邑等破義還,合軍擊明、鴻等滅之,融時隨其軍也。見前書。以軍功封建武男。東觀記、續漢書並云「寧武男」。女弟為大司空王邑小妻。家長安中,出入貴戚,連結閭裏豪傑,以任俠為名;然事母兄,養弱弟,內修行義。王莽末,青、徐賊起,太師王匡匡,王舜之子。請融為助軍,與共東征。
及漢兵起,融復從王邑敗於昆陽下,歸長安。漢兵長驅入關,王邑薦融,拜為波水將軍,前書音義曰:「波水在長安南。」賜黃金千斤,引兵至新豐。莽敗,融以軍降更始大司馬趙萌,萌以為校尉,甚重之,薦融為鉅鹿太守。
融見更始新立,東方尚擾,不欲出關,而高祖父嘗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亦為武威太守,累世在河西,知其土俗,獨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殷富,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漢邊郡皆置屬國。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此遺種處也。」遺,留也,可以保全不畏絕滅。兄弟皆然之。融於是日往守萌,守猶求也。辭讓鉅鹿,圖出河西。圖,謀也。萌為言更始,乃得為張掖屬國都尉。融大喜,即將家屬而西。既到,撫結雄傑,懷輯羌虜,輯,和也。甚得其歡心,河西翕然歸之。
是時酒泉太守梁統、金城太守厙鈞、前書音義曰,厙姓,即倉庫吏後也。今羌中有姓厙,音舍,雲承鈞之後也。張掖都尉史苞、三輔決錄註:「苞字叔文,茂陵人也。」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并州郡英俊,融皆與為厚善。及更始敗,融與梁統等計議曰:「今天下擾亂,未知所歸。河西斗絕在羌胡中,斗,峻絕也,前書曰:「成山斗入海。」不同心勠力則不能自守;勠,並也。權鈞力齊,復無以相率。當推一人為大將軍,共全五郡,觀時變動。」議既定,而各謙讓,咸以融世任河西為吏,人所敬向,乃推融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是時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並孤立無黨,乃共移書告示之,二人即解印綬去。於是以梁統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辛肜為敦煌太守,厙鈞為金城太守。融居屬國,領都尉職如故,置從事監察五郡。河西民俗質樸,而融等政亦寬和,上下相親,晏然富殖。修兵馬,習戰射,明烽燧之警,羌胡犯塞,融輒自將與諸郡相救,皆如符要,赴敵不失期契也。每輒破之。其後匈奴懲乂,懲,創也。說文雲乂亦懲也。稀復侵寇,而保塞羌胡皆震服親附,安定、北地、上郡流人避凶飢者,歸之不絕。
融等遙聞光武即位,而心欲東向,以河西隔遠,未能自通。時隗嚻先稱建武年號,融等從受正朔,嚻皆假其將軍印綬。嚻外順人望,內懷異心,使辯士張玄遊說河西曰:「更始事業已成,尋復亡滅,此一姓不再興之效。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屬,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後有危殆,雖悔無及。今豪傑競逐,雌雄未決,項羽謂高祖曰:「願與沛公決雌雄。」當各據其土宇,與隴、蜀合從,前書音義曰:「以利合為從,以威埶相脅曰橫。」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佗姓趙,真定人也。陳勝起,佗行南海尉,遂王有南越,故曰尉佗也。融等於是召豪傑及諸太守計議,其中智者皆曰:「漢承堯運,左傳曰,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事孔甲為御龍氏,春秋時晉卿士會即其後也。士會奔秦,後歸晉,其處者為劉氏。戰國時,劉氏自秦獲於魏,魏遷大梁都於豐,號豐公,即太上皇父也,故曰「漢承堯運」。歷數延長。今皇帝姓號見於圖書,謂河圖赤伏符曰「劉秀髮兵捕不道」。自前世博物道術之士穀子雲、夏賀良等,建明漢有再受命之符,言之乆矣,前書成帝時谷永上書曰:「陛下當陽數之摽季,涉三七之節紀。」哀帝時夏賀良言:「赤精子讖,漢家歷運中衰,當再受命矣。」故劉子駿改易名字,兾應其占。劉歆以哀帝建平元年改名秀,字穎叔,兾應符命。及莽末,道士西門君惠言劉秀當為天子,遂謀立子駿。事覺被殺,出謂百姓觀者曰:『劉秀真汝主也。』皆近事暴著,暴,露也。著,見也。智者所共見也。除言天命,且以人事論之:今稱帝者數人,而洛陽土地最廣,甲兵最彊,號令最明。觀符命而察人事,它姓殆未能當也。」諸郡太守各有賔客,或同或異。融小心精詳,遂決策東向。五年夏,遣長史劉鈞奉書獻馬。
先是,帝聞河西完富,地接隴、蜀,常欲招之以逼嚻、述,亦發使遺融書,遇鈞於道,即與俱還。帝見鈞歡甚,禮饗畢,乃遣令還,賜融璽書曰:「制詔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屬國都尉:勞鎮守邊五郡,兵馬精彊,倉庫有蓄,民庶殷富,外則折挫羌胡,內則百姓蒙福。威德流聞,虛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長史所奉書獻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孫子陽,天水有隗將軍,方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猶蒯通曰「與楚即楚勝,與漢即漢捷」。以此言之,欲相厚豈有量哉!諸事具長史所見,將軍所知。王者迭興,千載一會。言時難得而易失也。欲遂立桓、文,輔微國,當勉卒功業;周室微弱,齊桓、晉文輔之以霸天下。欲三分鼎足,連衡合從,亦冝以時定。蒯通說韓信曰:「三分天下,鼎足而立。」天下未並,吾與爾絕域,非相吞之國。今之議者,必有任嚻效尉佗制七郡之計。秦胡亥時,南海尉任嚻病且死,召龍川令趙佗語曰:「番禺負山險阻,南北東西數千裏,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可為國,故召公即令行南海尉事。」地理志曰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南海、日南,皆越之分也,此為七郡也。效,致也,流俗本作「敎」者誤也。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自適己事而已。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便冝輒言。」因授融為涼州牧。
璽書既至,河西咸驚,以為天子明見萬裏之外,網羅張立一作「玄」。之情。融即復遣鈞上書曰:「臣融竊伏自惟,幸得托先後末屬,蒙恩為外戚,累世二千石。至臣之身,復備列位,假歷將帥,假猶濫也。守持一隅。以委質則易為辭,以納忠則易為力。書不足以深達至誠,故遣劉鈞口陳肝膽。自以底裏上露,長無纖介。底裏皆露,言無臧隱。而璽書盛稱蜀、漢二主,三分鼎足之權,任嚻、尉佗之謀,竊自痛傷。臣融雖無識,猶知利害之際,順逆之分。豈可背真舊之主,事奸偽之人;廢忠貞之節,為傾覆之事;棄已成之基,求無兾之利。此三者雖問狂夫,猶知去就,而臣獨何以用心!謹遣同產弟友詣闕,口陳區區。」友至高平,高平,今原州平高縣也。會嚻反叛,道絕,馳還,遣司馬席封閒行通書。東觀記及續漢書「席」皆作「虞」字。帝復遣席封賜融、友書,所以尉藉之甚備。尉藉,解見隗嚻傳。
融既深知帝意,乃與隗嚻書責讓之曰:「伏惟將軍國富政修,士兵懷附。親遇厄會之際,國家不利之時,謂漢遭王莽篡奪也。守節不回,回,邪也。承事本朝,後遣伯春嚻子恂之字也。委身於國,無疑之誠,於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義,願從役於將軍者,良為此也。而忿悁之閒,悁,恚也。改節易圖,君臣分爭,上下接兵。言違背光武也。委成功,造難就,委,棄也。去從義,為橫謀,去從,背山東也。為橫,通西蜀也。百年累之,一朝毀之,豈不惜乎!殆執事者貪功建謀,以至於此,言隗嚻執政事者,貪有其功而立此逆謀也。融竊痛之!當今西州地埶局迫,人兵離散,易以輔人,難以自建。計若失路不反,聞道猶迷,淮南子曰:「通於道者如車軸,不運於己,而輿轂致數千裏。不通於道者若迷惑,告以東西南北,然猶復迷惑矣。」不南合子陽,則北入文伯耳。文伯,盧芳也。夫負虛交而易強御,恃遠救而輕近敵,負亦恃也。易,輕也。恃公孫述而輕光武也。易音以豉反。未見其利也。融聞智者不危眾以舉事,仁者不違義以要功。今以小敵大,於眾何如?言危眾也。棄子徼功,於義何如?言違義也。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靣,忠臣節也。稽首,拜天子禮也。禮,君南向,荅陽之義;臣北面,荅君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謂吏士何?忍而棄之,謂留子何?留子謂見在之子,對伯春,故曰留也。自兵起以來,轉相攻擊,城郭皆為丘墟,生人轉於溝壑。今其存者,非鋒刃之餘,則流亡之孤。迄今傷痍之體未愈,哭泣之聲尚聞。幸賴天運少還,而大將軍復重於難,是使積痾不得遂瘳,幼孤將複流離,其為悲痛,尤足愍傷,言之可為酸鼻!宋玉曰:「孤子寡婦,寒心酸鼻。」庸人且猶不忍,況仁者乎?融聞為忠甚易,得冝實難。左傳曰:「忠為令德,非其人猶不可,況不令乎?」憂人大過,以德取怨,詩曰:「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仇。」知且以言獲罪也。區區所獻,唯將軍省焉。」嚻不納。融乃與五郡太守共砥厲兵馬,上疏請師期。
帝深嘉美之,乃賜融以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景帝子十三人為王,而母五人,同母者為一宗,故曰五宗。言景帝以竇氏所生,而致子孫眾多也。魏其侯列傳。竇嬰,太后從兄子也,封魏其侯。魏其,縣,屬琅邪郡。詔報曰:「每追念外屬,孝景皇帝出自竇氏,出,生也。爾雅曰:「男子謂姊妹之子曰出。」定王,景帝之子,朕之所祖。昔魏其一言,繼統以正,梁孝王,景帝弟也,亦竇太后所生。梁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景帝未立太子,酒酣,帝從容曰:「千秋之後傳梁王。」太后驩,竇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帝何以得傳梁王!」帝遂止矣。長君、少君尊奉師傅,長君,竇太后兄也。少君,太后弟廣國之字也。絳、灌等以兩人所出微,為擇師傅,長者有節行者與居,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以富貴驕人。見前書。修成淑德,施及子孫,施,延也,音羊豉反。此皇太后神靈,上天祐漢也。從天水來者寫將軍所讓隗嚻書,痛入骨髓。畔臣見之,當股慄慚愧,忠臣則酸鼻流涕,義士則曠若發矇,說文曰:「曠,明也。」有眸子而無見曰蒙。前書楊雄曰:「乃今日發蒙,廓然光照矣。」非忠孝愨誠,孰能如此?說文曰:「愨,謹也。」「愨」或作「懿」也。豈其德薄者所能克堪!嚻自知失河西之助,族禍將及,欲設閒離之說,亂惑真心,轉相解構,相解說而結構。以成其奸。又京師百僚,不曉國家及將軍本意,多能採取虛偽,誇誕妄談,令忠孝失望,傳言乖實。毀譽之來,皆不徒然,不可不思。今關東盜賊已定,大兵今當悉西,將軍其抗厲威武,以應期會。」融被詔,即與諸郡守將兵入金城。
初,更始時,先零羌封何諸種殺金城太守,居其郡,隗嚻使使賂遺封何,與共結盟,欲發其眾。融等因軍出,進擊封何,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得牛馬羊萬頭,谷數萬斛,因並河揚威武,並音蒲浪反。伺候車駕。時大兵未進,融乃引還。
帝以融信效着明,益嘉之。詔右扶風修理融父墳塋,祠以太牢。數馳輕使,致遺四方珍羞。梁統乃使人刺殺張玄,遂與嚻絕,皆解所假將軍印綬。七年夏,酒泉太守竺曾以弟報怨殺人而去郡,東觀記曰:「曾弟嬰報怨,殺屬國候王胤等,曾慚而去郡。」融承制拜曾為武鋒將軍,更以辛肜代之。
秋,隗嚻發兵寇安定,帝將自西征之,先戒融期。會遇雨,道斷,且嚻兵已退,乃止。融至姑臧,姑臧,縣名,屬武威郡,今涼州縣也。西河舊事曰:「涼州城昔匈奴故蓋臧城。」後人音訛,名「姑臧」也。被詔罷歸。融恐大兵遂乆不出,乃上書曰:「隗嚻聞車駕當西,臣融東下,士眾騷動,計且不戰。嚻將高峻之屬皆欲逢迎大軍,後聞兵罷,峻等復疑。嚻揚言東方有變,西州豪桀遂復附從。嚻又引公孫述將,令守突門。突門,守城之門,墨子曰「城百步為一突門」也。臣融孤弱,介在其閒,杜預注左傳云「介猶閒也」。雖承威靈,冝速救助。國家當其前,臣融促其後,緩急迭用,首尾相資,嚻埶排迮,排迮謂蹙迫也。不得進退,此必破也。若兵不早進,乆生持疑,則外長寇讎,內示困弱,復令讒邪得有因縁,臣竊憂之。惟陛下哀憐!」帝深美之。
八年夏,車駕西征隗嚻,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虜小月氏等小月氏,西域胡國名。步騎數萬,輜重五千餘兩,與大軍會高平第一。高平,今原州縣,郡國志雲高平有第一城。融先遣從事問會見儀適,猶言儀注。是時軍旅代興,諸將與三公交錯道中,或背使者交私語。帝聞融先問禮儀,甚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會,引見融等,待以殊禮。拜弟友為奉車都尉,從弟士太中大夫。遂共進軍,嚻眾大潰,城邑皆降。帝高融功,下詔以安豐、陽泉、蓼、安風四縣四縣並屬廬江郡。安豐,今壽州縣也,故城在今霍山縣西北。安風本漢六安國,及陽泉故城並在今安豐縣南。杜預注左傳曰:「蓼在安豐。」蓼音了。封融為安豐侯,弟友為顯親侯。顯親,縣,故城在今秦州成紀縣東南也。遂以次封諸將帥:武鋒將軍竺曾為助義侯,武威太守梁統為成義侯,張掖太守史苞為褒義侯,金城太守厙鈞為輔義侯,酒泉太守辛肜為扶義侯。封爵既畢,乘輿東歸,悉遣融等西還所鎮。
融以兄弟並受爵位,乆專方面,懼不自安,數上書求代。詔報曰:「吾與將軍如左右手耳,韓信亡,蕭何自追之,人曰「丞相何亡」,高祖聞之,如失左右手耳。見前書。數執謙退,何不曉人意?勉循士民,無擅離部曲。」
及隴、蜀平,詔融與五郡太守奏事京師,官屬賔客相隨,駕乘千餘兩,馬牛羊被野。融到,詣洛陽城門,上涼州牧、張掖屬國都尉、安豐侯印綬,詔遣使者還侯印綬。引見,就諸侯位,賞賜恩寵,傾動京師。數月,拜為兾州牧,十餘日,又遷大司空。融自以非舊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召會進見,容貌辭氣卑恭已甚,帝以此愈親厚之。融小心,乆不自安,數辭讓爵位,因侍中金遷口達至誠。金遷,安上之曾孫。安上,日磾弟倫之子。遷哀帝時為尚書令,見前書。又上疏曰:「臣融年五十三。有子年十五,質性頑鈍。臣融朝夕敎導以經蓺,不得令觀天文,見讖記。誠欲令恭肅畏事,恂恂循道,不願其有才能,何況乃當傳以連城廣土,享故諸侯王國哉?」因復請閒求見,帝不許。後朝罷,逡巡席後,帝知欲有讓,遂使左右傳出。它日會見,迎詔融曰:「日者知公欲讓職還土,日者猶往日也。故命公暑熱且自便。今相見,冝論它事,勿得復言。」融不敢重陳請。
二十年,大司徒戴涉坐所舉人盜金下獄,帝以三公參職,不得已乃策免融。明年,加位特進。二十三年,代陰興行衛尉事,特進如故,又兼領將作大匠。弟友為城門校尉,兄弟並典禁兵。融復乞骸骨,說苑曰,晏子任東阿,乞骸骨以避賢者之路。輒賜錢帛,太官致珍竒。及友卒,帝愍融年衰,遣中常侍、中謁者即其臥內強進酒食。
融長子穆,尚內黃公主,代友為城門校尉。穆子勛,尚東海恭王彊女沘陽公主,友子固,亦尚光武女涅陽公主。顯宗即位,以融從兄子林為護羌校尉。竇氏一公,兩侯,三公主,四二千石,一公,大司空也;兩侯,安豐、顯親也;四二千石,衛尉,城門校尉、護羌校尉、中郎將。相與並時。自祖及孫,官府邸弟相望京邑,奴婢以千數,於親戚、功臣中莫與為比。
永平二年,林以罪誅,事在西羌傳。帝由是數下詔切責融,戒以竇嬰、田蚡禍敗之事。田蚡,武帝王皇后異父弟也,為丞相,構會竇嬰之罪,使至誅戮。事見前書。融惶恐乞骸骨,詔令歸弟養病。歲余,聽上衛尉印綬,賜養牛,上樽酒。融在宿衛十餘年,年老,子孫縱誕,多不法。穆等遂交通輕薄,屬託郡縣,干亂政事。以封在安豐,欲令姻戚悉據故六安國,遂矯稱陰太后詔,令六安侯劉盱去婦,因以女妻之。五年,盱婦家上書言狀,帝大怒,乃盡免穆等官,諸竇為郎吏者皆將家屬歸故郡,獨留融京師。穆等西至函谷關,有詔悉復追還。會融卒,時年七十八,諡曰戴侯,賻送甚厚。
帝以穆不能修尚,不能修整自高尚也。而擁富貲,居大弟,常令謁者一人監護其家。居數年,謁者奏穆父子自失埶,數出怨望語,帝令將家屬歸本郡,唯勛以沘陽主婿留京師。穆坐賂遺小吏,郡捕系,與子宣俱死平陵獄,勛亦死洛陽獄。乆之,詔還融夫人與小孫一人居洛陽家舍。
十四年,封勛弟嘉為安豐侯,食邑二千戶,奉融後。和帝初,為少府。及勛子大將軍憲被誅,免就國。嘉卒,子萬全嗣。萬全卒,子會宗嗣。萬全弟子武,別有傳。
論曰:竇融始以豪俠為名,拔起風塵之中,拔音步末反。拔,卒也。亦音彭八反,義兩通。以投天隙。投會天之閒隙。遂蟬蛻王侯之尊,說文曰,蟬蛻所解皮也,言去微至貴也。蛻音稅。終膺卿相之位,此則徼功趣埶之士也。及其爵位崇滿,至乃放遠權寵,恂恂似若不能已者,又何智也!言融之心實欲去權貴,以帝不納,故常恂恂恭順,似若不得已然者也。嘗獨詳味此子之風度,雖經國之術無足多談,而進退之禮良可言矣。
固字孟孫,少以尚公主為黃門侍郎。續漢書曰:「給事黃門侍郎,六百石。」好覽書傳,喜兵法,貴顯用事。中元元年,襲父友封顯親侯。顯宗即位,遷中郎將,監羽林士。續漢志曰,宣帝命中郎將、騎都尉監羽林,秩比二千石。後坐從兄穆有罪,廢於家十餘年。時天下乂安,帝欲遵武帝故事,擊匈奴,通西域,以固明習邊事,固舊隨融在河西,曉知邊事也。十五年冬,拜為奉車都尉,續漢志曰,比二千石,掌御乘輿。以騎都尉耿忠為副,忠,弇子也。謁者僕射耿秉為駙馬都尉,秦彭為副,皆置從事、司馬,並出屯涼州。明年,固與忠率酒泉、敦煌、張掖甲卒及盧水羌胡案:湟水東經臨羌縣故城北,又東盧溪水注之,水出西南盧川,即其地也。萬二千騎出酒泉塞,耿秉、秦彭率武威、隴西、天水募士及羌胡萬騎出居延塞,居延塞在今甘州張掖縣東北。又太僕祭肜、度遼將軍吳棠將河東北地、西河羌胡及南單于兵萬一千騎出高闕塞,高闕,山名,在朔方北。騎都尉來苗、護烏桓校尉文穆將太原、雁門、代郡、上谷、漁陽、右北平、定襄郡兵及烏桓、鮮卑萬一千騎出平城塞。固、忠至天山,即祁連山也,今在西州交河縣東北,今名祁縣羅漫山。擊呼衍王,斬首千餘級。呼衍王走,追至蒲類海。蒲類海今名婆悉海,在今庭州蒲昌縣東南也。留吏士屯伊吾盧城。伊吾,今伊州縣也,本匈奴地,明帝置冝禾都尉以為屯田,故地今伊州納職縣伊吾故小城地是。耿秉、秦彭絕漠六百餘裏,至三木樓山,匈奴中山名。來苗、文穆至匈奴河水上,虜皆奔走,無所獲。祭肜、吳棠坐不至涿邪山,免為庶人。時諸將唯固有功,加位特進。明年,復出玉門擊西域,詔耿秉及騎都尉劉張皆去符傳以屬固。專將兵者並有符傳,擬合之取信。今去符,皆受固之節度。固遂破白山,降車師,事已具耿秉傳。固在邊數年,羌胡服其恩信。東觀記曰:「羌胡見客,炙肉未熟,人人長跪前割之,血流指閒,進之於固,固輒為啖,不穢賤之,是以愛之如父母也。」
肅宗即位,以公主修敕慈愛,累世崇重,加號長公主,增邑三千戶;征固代魏應為大鴻臚。帝以其曉習邊事,每被訪及。建初三年,追錄前功,增邑一千三百戶。七年,代馬防為光祿勛。明年,復代馬防為衛尉。
固乆歷大位,甚見尊貴,賞賜租祿,貲累巨億,而性謙儉,愛人好施,士以此稱之。章和二年卒,諡曰文侯。子彪,至射聲校尉,先固卒,無子,國除。
憲字伯度。父勛被誅,憲少孤。建初二年,女弟立為皇后,拜憲為郎,稍遷侍中、虎賁中郎將;弟篤,為黃門侍郎。兄弟親幸,並侍宮省,賞賜累積,寵貴日盛,自王、主及陰、馬諸家,莫不畏憚。憲恃宮掖聲埶,遂以賤直請奪沁水公主園田,沁水公主,明帝女。主逼畏,不敢計。後肅宗駕出過園,指以問憲,憲陰喝不得對。陰喝猶噎塞也。陰音于禁反,喝音一介反。或作「嗚」,音烏故反。後發覺,帝大怒,召憲切責曰:「深思前過,奪主田園時,何用愈趙高指鹿為馬?愈猶差也。趙高解見靈帝紀。乆念使人驚怖。昔永平中,常令陰黨、陰博、鄧疊三人更相糾察,以陰、鄧皆外戚,恐其逾侈,故使更相糾察也。博,陰興之子。故諸豪戚莫敢犯法者,而詔書切切,切切猶勤勤也。猶以舅氏田宅為言。今貴主尚見枉奪,何況小人哉!國家棄憲如孤雛腐鼠耳。」鳥子生而啄者曰雛。憲大震懼,皇后為毀服深謝,良乆乃得解,使以田還主。雖不繩其罪,然亦不授以重任。
和帝即位,太后臨朝,憲以侍中,內干機密,干,主也,或曰古「管」字也。出宣誥命。肅宗遺詔以篤為虎賁中郎將,篤弟景、瓌並中常侍,於是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憲以前太尉鄧彪有義讓,先帝所敬,而仁厚委隨,委隨猶順從也。故尊崇之,以為太傅,令百官緫己以聽。其所施為,輒外令彪奏,內白太后,事無不從,又屯騎校尉桓郁,累世帝師,而性和退自守,故上書薦之,令授經禁中。所以內外恊附,莫生疑異。
憲性果急,睚眥之怨莫不報復。睚音語解反,眥音仕懈反。廣雅:「睚,裂也。」或謂裂眥瞋目貌。史記曰范睢「睚眥之怨必報」。初,永平時,謁者韓紆嘗考劾父勛獄,憲遂令客斬紆子,以首祭勛冢。齊殤王子都郷侯暢齊殤王名石,伯升孫章之子。來吊國憂,章帝崩也。暢素行邪僻,與步兵校尉鄧疊親屬數往來京師,因疊母元自通長樂宮,得幸太后,被詔召詣上東門。憲懼見幸,分宮省之權,遣客刺殺暢於屯衛之中,屯兵宿衛之所。而歸罪於暢弟利侯剛,乃使侍御史與青州刺史雜考剛等。後事發覺,太后怒,閉憲於內宮。
憲懼誅,自求擊匈奴以贖死。會南單于請兵北伐,乃拜憲車騎將軍,金印紫綬,官屬依司空,依,准也。長史一人,千石;掾屬二十九人,令史及御屬三十二人,見續漢志也。以執金吾耿秉為副,發北軍五校、漢有南北軍,北軍中候一人,六百石,掌臨五營,見續漢志。黎陽、雍營、縁邊十二郡騎士,漢官儀曰:「光武中興,以幽、兾、并州兵騎克定天下,故於黎陽立營,以謁者監之。」又曰:「扶風都尉部在雍縣,以涼州近羌,數犯三輔,將兵衛護園陵,故俗稱雍營。」及羌胡兵出塞。明年,憲與秉各將四千騎及南匈奴左谷蠡王師子師子其名也。萬騎出朔方雞鹿塞,南單于屯屠河,屯屠河,單于名也。將萬餘騎出滿夷谷,度遼將軍鄧鴻鄧禹少子。及縁邊義從羌胡八千騎,與左賢王安國萬騎出稒陽塞,稒陽在五原郡。稒音固。皆會涿邪山。憲分遣副校尉閻盤、司馬耿夔、耿譚將左谷蠡王師子、右呼衍王須訾等,呼衍其號,因以為姓,匈奴貴種也,今呼延姓是其後。須訾,名也。精騎萬餘,與北單于戰於稽落山,大破之,虜眾崩潰,單于遁走,追擊諸部,遂臨私渠比鞮海。匈奴中海名也。斬名王已下萬三千級,獲生口馬牛羊橐駝百餘萬頭。橐音托。於是溫犢須、日逐、溫吾、夫渠王柳鞮等八十一部率眾降者,前後二十餘萬人。憲、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餘裏,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曰: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漢元舅曰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明,登翼王室,寅,敬;亮,信也。尚書曰:「二公弘化,寅亮天地。」登,升也。翼,輔也。納於大麓,惟清緝熙。孔安國注尚書曰:「麓,錄也,納之使大錄萬機也。」周頌曰:「惟清緝熙。」鄭玄注云:「光明也。」乃與執金吾耿秉,述職巡御,理兵於朔方。左傳曰:「小有述職,大有巡功。」又曰:「出曰理兵。」鷹揚之校,螭虎之士,爰該六師,鷹揚,如鷹之飛揚也。詩云:「惟師尚父,時惟鷹揚。」螭,山神,獸形也。史記曰:「如熊如羆,如豺如離。」徐廣曰:「離與螭同。」該,備也。詩云:「整我六師,以脩我戎。」暨南單于、東烏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長之群,驍騎三萬。元戎輕武,長轂四分,暨,及也。元戎,兵車也。詩云:「元戎十乘,以先啟行。」輕武,言疾也。長轂,兵車。雲輜蔽路,萬有三千餘乘。輜,車也。稱雲,言多也。勒以八陣,蒞以威神,兵法有八陣圖。玄甲耀日,朱旗絳天。玄甲,鐵甲也。前書曰「發屬國之玄甲」也。遂陵高闕,下雞鹿,經磧鹵,絕大漠,沙土曰漠。直度曰絕。斬溫禺以釁鼓,血尸逐以染鍔。溫禺、尸逐,皆匈奴王號也。周禮,殺人以血塗鼓謂之釁。鍔,刃也。然後四校橫徂,星流彗埽,蕭條萬裏,野無遺寇。於是域滅區單,反斾而旋,考傳驗圖,窮覽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躡冒頓之區落,焚老上之龍庭。四校,四面之校。橫徂,橫行也。星流彗埽,言疾也。安侯,水名。冒頓,單于頭曼子也。區落謂東滅東胡,西走月氏,南取樓煩,悉收秦所奪匈奴地。冒頓子稽粥號老上單于。匈奴五月大會龍庭,祭其先、天地、鬼神,今皆焚盪之。上以攄高、文之宿憤,光祖宗之玄靈;下以安固後嗣,恢拓境宇,振大漢之天聲。高帝被冒頓單于圍於平城七日。孝文帝時匈奴寇邊,殺太守,帝欲自征,太后不許。拓,開也。天聲,雷霆之聲。甘泉賦曰:「天聲起兮勇士厲。」恢,大也。茲所謂一勞而乆逸,暫費而永寧者也。揚雄曰「以為不一勞者不乆逸,不暫費者不永寧」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銘上德。上猶至也。老子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其辭曰:
  鑠王師兮征荒裔,鑠,美也。詩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剿凶虐兮 229f5.gif 。」敻其 22927.gif 皆遠也。亘,竟也。封神丘兮建隆嵑,神丘即燕然山也。方者謂之碑,員者謂之碣。蠍亦碣也,協韻音其例反。熙帝載兮振萬世。熙,廣也。載,事也。書曰:「奮庸熙帝之載。」
憲乃班師而還。遣軍司馬吳汜、梁諷,奉金帛遺北單于,宣明國威,而兵隨其後。時虜中乖亂,汜、諷所到,輒招降之,前後萬餘人。遂及單于於西海上,宣國威信,致以詔賜,單于稽首拜受。諷因說冝修呼韓邪故事,保國安人之福。言依附漢家,自保護其國也。宣帝時呼韓邪單于款塞,朝於甘泉宮,請留居光祿塞下,有急,保漢受降城也。單于喜恱,即將其眾與諷俱還,到私渠海,聞漢軍已入塞,乃遣弟右溫禺鞮王奉貢入侍,隨諷詣闕。憲以單于不自身到,奏還其侍弟。南單于於漠北遺憲古鼎,容五斗,其傍銘曰「仲山甫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憲乃上之。詔使中郎將持節即五原拜憲大將軍,封武陽侯,食邑二萬戶。憲固辭封,賜策許焉。
舊大將軍位在三公下,置官屬依太尉。續漢志,太尉長史千石,掾屬二十四人,令史及御屬二十二人也。憲威權震朝庭,公卿希旨,奏憲位次太傅下,三公上;長史、司馬秩中二千石,從事中郎二人六百石,自下各有增。振旅還京師。於是大開倉府,勞賜士吏,其所將諸郡二千石子弟從征者,悉除太子舍人。續漢志曰,太子舍人秩二百石,無員,更直宿衛也。
是時篤為衛尉,景、瓌皆侍中、奉車、駙馬都尉,四家競修弟宅,窮極工匠。明年,詔曰:「大將軍憲,前歲出征,克滅北狄,朝加封賞,固讓不受。舅氏舊典,並蒙爵土。西漢故事,帝舅皆封侯。其封憲冠軍侯,邑二萬戶;篤郾侯,景汝陽侯,瓌夏陽侯,各六千戶。」憲獨不受封,遂將兵出鎮涼州,以侍中鄧疊行征西將軍事為副。
北單于以漢還侍弟,復遣車諧儲王等款居延塞,欲入朝見,願請大使。憲上遣大將軍中護軍班固行中郎將,與司馬梁諷迎之。會北單于為南匈奴所破,被創遁走,固至私渠海而還。憲以北虜微弱,遂欲滅之。明年,復遣右校尉耿夔、司馬任尚、趙博等將兵擊北虜於金微山,大破之,克獲甚眾。北單于逃走,不知所在。
憲既平匈奴,威名大盛,以耿夔、任尚等為爪牙,鄧疊、郭璜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皆置幕府,以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門。尚書僕射郅壽、樂恢並以忤意,相繼自殺。壽,郅惲子。由是朝臣震懾,望風承旨。而篤進位特進,得舉吏,漢法三公得舉吏。見禮依三公。景為執金吾,瓌光祿勛,權貴顯赫,傾動京都。雖俱驕縱,而景為尤甚,奴客緹騎依倚形埶,侵陵小人,漢官儀曰:「執金吾緹騎二百人。」說文曰:「緹,帛丹黃色也。」言奴客及緹騎並為縱橫也。強奪財貨,篡取罪人,妻略婦女。商賈閉塞,如避寇讎。有司畏懦,莫敢舉奏。太后聞之,使謁者策免景官,以特進就朝位。瓌少好經書,節約自修,出為魏郡,遷潁川太守。竇氏父子兄弟並居列位,充滿朝廷。叔父霸為城門校尉,霸弟褒將作大匠,褒弟嘉少府,其為侍中、將、大夫、郎吏十餘人。
憲既負重勞,陵肆滋甚。四年,封鄧疊為穰侯。疊與其弟步兵校尉磊及母元,又憲女婿射聲校尉郭舉,舉父長樂少府璜,太后居長樂宮,故有少府,秩二千石。皆相交結。元、舉並出入禁中,舉得幸太后,遂共圖為殺害。帝陰知其謀,乃與近幸中常侍鄭眾定議誅之,以憲在外,慮其懼禍為亂,忍而未發。會憲及鄧疊班師還京師,詔使大鴻臚持節郊迎,賜軍吏各有差。憲等既至,帝乃幸北宮,詔執金吾、五校尉勒兵屯衛南、北宮,閉城門,收捕疊、磊、璜、舉,皆下獄誅,家屬徙合浦。遣謁者僕射收憲大將軍印綬,更封為冠軍侯。憲及篤、景、瓌皆遣就國。帝以太后故,不欲名誅憲,為選嚴能相督察之。憲、篤、景到國,皆迫令自殺,宗族、賔客以憲為官者皆免歸本郡。瓌以素自修,不被逼迫,明年坐稟假貧人,稟,給也。假貸貧人,非侯家之法,故坐焉。徙封羅侯,不得臣吏人。羅,縣,屬長沙郡,在今岳州湘陰縣東北。初,竇後之譖梁氏,憲等豫有謀焉,永元十年,梁棠兄弟棠及兄雍,雅弟翟,並梁竦子也。徙九真還,路由長沙,逼瓌令自殺。後和熹鄧後臨朝,永初三年,詔諸竇前歸本郡者與安豐侯萬全俱還京師。萬全少子章。
論曰:衛青、霍去病資強漢之眾,連年以事匈奴,國秏太半矣,而猾虜未之勝,後世猶傳其良將,豈非以身名自終邪!竇憲率羌胡邊雜之師,一舉而空朔庭,至乃追奔稽落之表,飲馬北鞮之曲,銘石負鼎,薦告清廟。列其功庸,兼茂於前多矣,而後世莫稱者,章末釁以降其實也。降,損也。是以下流,君子所甚惡焉。論語曰:「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夫二三子得之不過房幄之間,非復搜揚仄陋,選舉而登也。二三子謂衛、霍及憲也,皆縁椒房幃幄之恩耳。當青病奴僕之時,衛青本平陽公主家童所生,相者見之,曰:「貴人,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無笞罵足矣,安得封侯哉!」竇將軍念咎之日,謂太后閉之南宮,欲誅之日也。乃庸力之不暇,思鳴之無晨,吳志諸葛瑾曰「失旦之雞,復思一鳴」也。何意裂膏腴,享崇號乎?東方朔稱「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信矣。以此言之,士有懷琬琰以就煨塵者,亦何可支哉!琬琰,美玉也。楚詞曰:「懷琬琰以為心。」支,計也。亦何可計,言其多也。
章字伯向。少好學,有文章,與馬融、崔瑗同好,更相推薦。融集與竇伯向書曰:「孟陵奴來,賜書,見手跡,歡喜何量,見於面也。書雖兩紙,紙八行,行七字。」
永初中,三輔遭羌寇,章避難東國,家於外黃。外黃,縣,屬陳留郡,故城在今汴州雍丘縣東。居貧,蓬戶蔬食,莊子「原憲編蓬為戶」,論語「顏回飯蔬食」也。躬勤孝養,然講讀不輟,太僕鄧康鄧珍之子,禹之孫。聞其名,請欲與交,章不肯往,康以此益重焉。是時學者稱東觀為老氏臧室,道家蓬萊山,老子為守臧史,復為柱下史,四方所記文書皆歸柱下,事見史記。言東觀經籍多也。蓬萊,海中神山,為仙府,幽經秘錄並皆在焉。康遂薦章入東觀為校書郎。
順帝初,章女年十二,能屬文,以才貌選入掖庭,有寵,與梁皇后並為貴人。擢章為羽林郎將,續漢志曰,羽林郎秩二百石,無員,常宿衛侍從也。遷屯騎校尉。章謙虛下士,收進時輩,甚得名譽。是時梁、竇並貴,各有賔客,多交構其閒,章推心待之,故得免於患。
貴人早卒,帝追思之無已,詔史官樹碑頌德,章自為之辭。貴人歿後,帝禮待之無衰。永和五年,遷少府。漢安二年,轉大鴻臚。建康元年,梁後稱制,章自免,卒於家。中子唐,有俊才,官至虎賁中郎將。
贊曰:悃悃安豐,亦稱才雄。楚詞曰「悃悃款款」也。王逸注曰「志純一也」。亦猶實也。提 22346.gif 河右,奉圖歸忠。奉圖者,謂既奉外戚圖,乃歸於漢也。孟孫明邊,伐北開西。叶韻音先。憲實空漠,遠兵金山。聽笳龍庭,鏤石燕然。笳,胡樂也,老子作之。雖則折鼎,王靈以宣。鼎三足,三公象。折足者,言其不勝任也。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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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四‧列傳第十四 馬援子廖 子防 兄子嚴 族孫棱
馬援字文淵,扶風茂陵人也。其先趙奢為趙將,號曰馬服君,子孫因為氏。馬服者,言能服馭馬也。史記曰,趙惠文王以奢有功,賜爵號為馬服君。武帝時,以吏二千石自邯鄲徙焉。東觀記曰:「徙茂陵成懽裏。」曾祖父通,以功封重合侯,坐兄何羅反,被誅,重合,縣,屬勃海郡,故城在今滄州樂陵縣東。馬何羅與江充相善,充既誅,遂懼罪及己,謀反,伏誅。事見前書。故援再世不顯。祖及父不得為顯任也。東觀漢記,通生賔,宣帝時以郎持節,號使君;使君生仲,仲官至玄武司馬;仲生援。援三兄況、余、員,東觀記曰:「況字長平,余字聖卿,員字季主。」並有才能,王莽時皆為二千石。況,河南太守。余,中壘校尉。員,增山連率。
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諸兄竒之。嘗受齊詩,東觀記曰:「受齊詩,師事潁川滿昌。」意不能守章句,乃辭況,欲就邊郡田牧。東觀記曰:「援以況出為河南太守,次兩兄為吏京師,見家用不足,乃辭況欲就邊郡畜牧」也。況曰:「汝大才,當晚成。良工不示人以朴,且從所好。」從其所請也。會況卒,援行服期年,不離墓所;敬事寡,不冠不入廬。廬,舍也。後為郡督郵,送囚至司命府,王莽置司命官,上公已下皆糾察。囚有重罪,援哀而縱之,遂亡命北地。遇赦,因留牧畜,賔客多歸附者,遂役屬數百家。續漢書:「援過北地任氏畜牧。自援祖賔,本客天水,父仲又嘗為牧師令。是時員為護苑使者,故人賔客皆依援。」轉游隴漢間,常謂賔客曰:「丈夫為志,窮當益堅,老當益壯。」因處田牧,至有牛馬羊數千頭,谷數萬斛。既而嘆曰:「凡殖貨財產,貴其能施賑也,否則守錢虜耳。」乃盡散以班昆弟故舊,身衣羊裘皮絝。
王莽末,四方兵起,莽從弟衛將軍林廣招雄俊,乃辟援及同縣原涉為掾,涉字巨先,見前書。薦之於莽。莽以涉為鎮戎大尹,王莽改天水為鎮戎,改太守為大尹。援為新成大尹。莽改漢中為新成也。及莽敗,援兄員時為增山連率,莽改上郡為增山,連率亦太守也。莽法,典郡者公為牧,侯稱卒正,伯稱連率,其無封爵者為尹也。與援俱去郡,復避地涼州。世祖即位,員先詣洛陽,帝遣員復郡,卒於官。援因留西州,隗嚻甚敬重之,以援為綏德將軍,與決籌策。
是時公孫述稱帝於蜀,嚻使援往觀之。援素與述同裏閈,說文曰:「閈,閭也。」杜預注左傳:「閈,閭門也。」相善,以為既至當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以延援入,交拜禮畢,使出就館,更為援制都布單衣、東觀記「都」作「荅」。史記曰:「荅布千匹。」前書音義曰:「荅布,白疊布也。」何承天纂文曰:「都致、錯履、無極,皆布名。」方言曰:「禪衣,江、淮、南楚之閒謂之褋,關之東西謂之襌衣。」交讓冠,會百官於宗廟中,立舊交之位。述鸞旗旄騎,解在公孫述傳。警蹕就車,磬折而入,磬折者,屈身如磬之曲折,敬也。禮饗官屬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將軍位。賔客皆樂留,援曉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哺,食也。史記,周公誡伯禽曰:「吾一沐三握髮,一食三吐哺,猶恐失天下士心也。」與圖成敗,反修飾邊幅,言若布帛脩整其邊幅也。左傳曰:「如布帛之有幅焉,為之度,使無遷。」如偶人形。禮記曰:「謂為俑者不仁。」鄭玄云:「俑,偶人也。有面目機發,有似於生人也。」俑音勇。此子何足乆稽天下士乎?」稽,留也。因辭歸,謂嚻曰:「子陽井底蛙耳,言述志識褊狹,如坎井之蛙。事見莊子。而妄自尊大,不如專意東方。」
建武四年冬,嚻使援奉書洛陽。援至,引見於宣德殿。世祖迎笑謂援曰:「卿遨遊二帝閒,今見卿,使人大慚。」援頓首辭謝,因曰:「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家語曰:「君擇臣而任之,臣亦擇君而事之。」臣與公孫述同縣,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戟而後進臣。臣今遠來,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是?」東觀記曰「援初到,敕令中黃門引入,時上在宣德殿南廡下,但幘坐」,故云「簡易」也。帝復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盜名字者不可勝數。盜猶竊也。今見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壯之。援從南幸黎丘,轉至東海。及還,以為待詔,使太中大夫來歙持節送援西歸隴右。
隗嚻與援共臥起,問以東方流言及京師得失。流猶傳也。援說嚻曰:「前到朝廷,上引見數十,東觀記曰凡十四見。每接讌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嚻曰:「卿謂何如高帝?」援曰:「不如也。高帝無可無不可;此論語孔子自言己之所行也。今上好吏事,動如節度,又不喜飲酒。」嚻意不懌,曰:「如卿言,反覆勝邪?」然雅信援,故遂遣長子恂入質。援因將家屬隨恂歸洛陽。居數月而無它職任。援以三輔地曠土沃,而所將賔客猥多,乃上書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許之。
會隗嚻用王元計,意更狐疑,狐性多疑,故曰狐疑。援數以書記責譬於嚻。嚻怨援背己,得書增怒,其後遂發兵拒漢。援乃上疏曰:「臣援自念歸身聖朝,奉事陛下,本無公輔一言之薦,左右為容之助。鄒陽書曰:「蟠木成萬乘之器者,左右為之容。」臣不自陳,陛下何因聞之。夫居前不能令人輊,居後不能令人軒,言為人無所輕重也。詩云:「如輊如軒。」輊音丁利反。與人怨不能為人患,臣所恥也。故敢觸冒罪忌,昧死陳誠。臣與隗嚻,本實交友。初,嚻遣臣東,謂臣曰:『本欲為漢,願足下往觀之。於汝意可,即專心矣。』及臣還反,報以赤心,實欲導之於善,非敢譎以非義。而嚻自挾奸心,盜憎主人,左傳晉伯宗妻曰:「盜憎主人,民惡其上。」怨毒之情遂歸於臣。臣欲不言,則無以上聞。願聽詣行在所,極陳滅嚻之術,得空匈腹,申愚策,退就隴畒,死無所恨。」帝乃召援計事,援具言謀畫。因使援將突騎五千,往來遊說嚻將高峻、任禹之屬,下及羌豪,為陳禍福,以離嚻友黨。
援又為書與嚻將楊廣,使曉勸於嚻,曰:「春卿無恙。春卿,楊廣字。前別兾南,天水兾縣也。寂無音驛。援閒還長安,因留上林。竊見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閉拒背畔,為天下表的。表猶標也,言為標準為射的也。言背畔之罪,為天下所指射也。常懼海內切齒,思相屠裂,故遺書戀戀,以致惻隱之計。乃聞季孟歸罪於援,而納王游翁諂邪之說,游翁,王元字也。自謂函谷以西,舉足可定,以今而觀,竟何如邪?援閒至河內,過存伯春,存猶問也。見其奴吉從西方還,說伯春小弟仲舒望見吉,欲問伯春無它否,竟不能言,曉夕號泣,婉轉塵中。又說其家悲愁之狀,不可言也。夫怨仇可刺不可毀,援聞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愛,曾、閔不過。夫孝於其親,豈不慈於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三木者,謂桎、梏及械也,司馬遷曰:「衣赭關三木。」分羹謂樂羊也,解見公孫述傳。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擁兵眾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國而完墳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將破亡之,所欲完者將毀傷之,所欲厚者將反薄之。季孟嘗折愧子陽而不受其爵,愧猶辱也。今更共陸陸,陸陸猶碌碌也。欲往附之,將難為顏乎?若復責以重質,當安從得子主給是哉!往時子陽獨欲以王相待,謂欲封為朔寧王也。而春卿拒之;今者歸老,更欲低頭與小兒曹共槽櫪而食,並肩側身於怨家之朝乎?字林:「並音卑正反。」男兒溺死何傷而拘游哉!游,浮也。今國家待春卿意深,冝使牛孺卿與諸耆老大人共說季孟,大人謂豪傑也。若計劃不從,真可引領去矣。前披輿地圖,見天下郡國百有六所,柰何欲以區區二邦以當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當諫爭;語朋友邪,應有切磋。骨曰切,象曰磋,言朋友之道如切磋以成器也。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豈有知其無成,而但萎腇咋舌,叉手從族乎?萎腇,耎弱也。萎音於罪反。腇音乃罪反。及今成計,殊尚善也;過是,欲少味矣。以食為諭。且來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獨為西州言。援商朝廷,商,度也。尤欲立信於此,必不負約。援不得乆留,願急賜報。」廣竟不荅。
八年,帝自西征嚻,至漆,漆,縣,屬右扶風。諸將多以王師之重,不冝遠入險阻,計冘豫未決。冘,行貌也,義見說文。豫亦未定也。冘音以林反。會召援,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議質之。廣雅曰:「質,定也。」援因說隗嚻將帥有土崩之埶,兵進有必破之狀。又於帝前聚米為山谷,指畫形埶,開示眾軍所從道逕往來,分析曲折,昭然可曉。帝曰:「虜在吾目中矣。」明旦,遂進軍至第一,第一,解見竇融傳。嚻眾大潰。
九年,拜援為太中大夫,副來歙監諸將平涼州。自王莽末,西羌寇邊,遂入居塞內,金城屬縣多為虜有。來歙奏言隴西侵殘,非馬援莫能定。十一年夏,璽書拜援隴西太守。援迺發步騎三千人,擊破先零羌於臨洮,斬首數百級,獲馬牛羊萬餘頭。守塞諸羌八千餘人詣援降。諸種有數萬,屯聚寇鈔,拒浩亹隘。浩亹音告門,縣名,屬金城郡。浩,水名也。亹者,水流峽山閒,兩岸深若門也。詩曰「鳧鷖在亹」,亦其義也。今俗呼此水為閣門河,蓋疾言之耳。援與揚武將軍馬成擊之。羌因將其妻子輜重移阻於允吾谷,允吾音鈆牙。援乃潛行閒道,掩赴其營。羌大驚壞,復遠徙唐翼谷中,援復追討之。羌引精兵聚北山上,援陳軍向山,而分遣數百騎繞襲其後,乘夜放火,擊鼓叫噪,虜遂大潰,凡斬首千餘級。援以兵少,不得窮追,收其谷糧畜產而還。援中矢貫脛,帝以璽書勞之,賜牛羊數千頭,援盡班諸賔客。
是時,朝臣以金城破羌之西,破羌,縣名,屬金城郡,故城在今鄯州湟水縣西。塗遠多寇,議欲棄之。援上言,破羌以西城多完牢,易可依固;其田土肥壤,無塊曰壤。灌溉流通。如令羌在湟中,湟,水名。據前書,出金城臨羌縣,東至允吾入河,今鄯州湟水縣取其名也。一名樂都水。則為害不休,不可棄也。帝然之,於是詔武威太守,東觀記曰梁統也。令悉還金城客民。金城客人在武威者。歸者三千餘口,使各反舊邑。援奏為置長吏,繕城郭,起塢候,字林曰:「塢,小障也,一曰小城。字或作『隝』,音一古反。」開導水田,勸以耕牧,郡中樂業。又遣羌豪楊封譬說塞外羌,皆來和親。又武都氐人背公孫述來降者,援皆上復其侯王君長,賜印綬,帝悉從之。乃罷馬成軍。
十三年,武都參狼羌與塞外諸種為寇,殺長吏。援將四千餘人擊之,至氐道縣,氐道縣屬隴西郡。縣管蠻夷曰道。羌在山上,援軍據便地,奪其水草,不與戰,羌遂窮困,豪帥數十萬戶亡出塞,諸種萬餘人悉降,於是隴右清靜。
援務開寬信,恩以待下,任吏以職,但緫大體而已。賔客故人日滿其門。諸曹時白外事,援輒曰:「此丞、掾之任,何足相煩。續漢志曰:「郡當邊戍,丞為長史。」又:「置諸曹掾史。」頗哀老子,使得遨遊。若大姓侵小民,黠羌欲旅距,旅距,不從之貌。此乃太守事耳。」傍縣嘗有報仇者,吏民驚言羌反,百姓奔入城郭。狄道長詣門,狄道,縣,屬隴西郡,今蘭州縣也。請閉城發兵。援時與賔客飲,大笑曰:「燒虜何敢復犯我。燒虜即燒羌也。曉狄道長歸守寺舍,曉,喻也。寺舍,官舍也。良怖急者,良,甚也。可床下伏。」後稍定,郡中服之。視事六年,征入為虎賁中郎將。
初,援在隴西上書,言冝如舊鑄五銖錢。事下三府,三府奏以為未可許,事遂寢。及援還,從公府求得前奏,難十餘條,乃隨牒解釋,東觀記曰「凡十三難,援一一解之,條奏其狀」也。更具表言。帝從之,天下賴其便。援自還京師,數被進見。為人明鬚髮,眉目如畫。東觀記曰:「援長七尺五寸,色理髮膚眉目容貌如畫。」閒於進對,尤善述前世行事。每言及三輔長者,下至閭裏少年,皆可觀聽。自皇太子、諸王侍聞者,莫不屬耳忘倦。又善兵策,帝常言「伏波論兵,與我意合」,每有所謀,未嘗不用。
初,卷人維汜,卷,縣名,屬河南郡,故城在今鄭州原武縣西北也。訞言稱神,有弟子數百人,坐伏誅。後其弟子李廣等宣言汜神化不死,以誑惑百姓。十七年,遂共聚會徒黨,攻沒晥城,晥,縣名,屬廬江郡,今舒州懹寧縣。晥音下板反,又下管反。殺晥侯劉閔,自稱「南嶽大師」。遣謁者張宗將兵數千人討之,復為廣所敗。於是使援發諸郡兵,合萬餘人,擊破廣等,斬之。
又交阯女子征側及女弟征貳反,征側者,麊泠縣雒將之女也,嫁為朱鳶人詩索妻,甚雄勇。交阯太守蘇定以法繩之,側怨怒,故反。攻沒其郡,九真、日南、合浦蠻夷皆應之,寇略嶺外六十餘城,側自立為王。於是璽書拜援伏波將軍,東觀記曰:「援上書:『臣所假伏波將軍印,書「伏」字,「犬」外向。城皋令印,「皋」字為「白」下「羊」;丞印「四」下「羊」;尉印「白」下「人」,「人」下「羊」。即一縣長吏,印文不同,恐天下不正者多。符印所以為信也,所冝齊同。』薦曉古文字者,事下大司空正郡國印章。奏可。」以扶樂侯劉隆為副,扶樂,縣名,屬九真郡。督樓船將軍段志等南擊交阯。軍至合浦而志病卒,詔援並將其兵。遂縁海而進,隨山刊道千餘裏。刊,除也。十八年春,軍至浪泊上,與賊戰,破之,斬首數千級,降者萬餘人。援追征側等至禁谿,數敗之,賊遂散走。明年正月,斬征側、征貳,傳首洛陽。越志云:「征側兵起,都麊泠縣。及馬援討之,奔入金溪穴中,二年乃得之。」封援為新息侯,食邑三千戶。援乃擊牛釃酒,勞饗軍士。釃猶濾也。詩曰:「釃酒有藇。」毛萇注云:「以筐曰釃。」釃音所冝反。從容謂官屬曰:「吾從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周禮曰「車人為車,行澤者欲短轂,行山者欲長轂,短轂則利,長轂則安」也。御款段馬,款猶緩也,言形段遲緩也。為郡掾史,守墳墓,郷裏稱善人,斯可矣。致求盈餘,但自苦耳。』當吾在浪泊、西裏閒,虜未滅之時,下潦上霧,毒氣重蒸,仰視飛鳶跕跕墯水中,鳶,鴟也。跕跕,墯貌也。跕音都牒、泰牒二反。臥念少游平生時語,何可得也!今賴士大夫之力,被蒙大恩,猥先諸君紆佩金紫,且喜且慚。」吏士皆伏稱萬歲。
援將樓船大小二千餘艘,戰士二萬餘人,進擊九真賊征側餘黨都羊等,自無功至居風,無功、居風,二縣名,並屬九真郡。居風,今愛州。斬獲五千餘人,嶠南悉平。嶠,嶺嶠也。爾雅曰:「山銳而高曰嶠。」嶠音渠廟反。廣州記曰:「援到交阯,立銅柱,為漢之極界也。」援奏言西於縣戶有三萬二千,西於縣屬交阯郡,故城在今交州龍編縣東也。遠界去庭千餘裏,庭,縣庭也。請分為封溪、望海二縣,許之。封溪、望海,縣,並屬交阯郡。援所過輒為郡縣治城郭,穿渠灌溉,以利其民。條奏越律與漢律駮者十餘事,駮,乖舛也。與越人申明舊制以約束之,自後駱越奉行馬將軍故事。駱者,越別名。
二十年秋,振旅還京師,軍吏經瘴疫死者十四五。賜援兵車一乘,朝見位次九卿。
援好騎,善別名馬,於交阯得駱越銅鼓,乃鑄為馬式,式,法也。裴氏廣州記曰:「俚獠鑄銅為鼓,鼓唯高大為貴,面闊丈余。初成,懸於庭,克晨置酒,招致同類,來者盈門。豪冨子女以金銀為大釵,執以叩鼓,叩竟,留遺主人也。」還上之。因表曰:「夫行天莫如龍,行地莫若馬。史記平準書曰:「以為在天莫如龍,在地莫如馬。」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安寧則以別尊卑之序,有變則以濟遠近之難。昔有騏驥,一日千裏,伯樂見之,昭然不惑。伯樂,秦穆公時善相馬者也。桓寬鹽鐵論曰:「騏驥負鹽車,垂頭於太行之阪,見伯樂則噴而長鳴。」近世有西河子輿,亦明相法。子輿傳西河儀長孺,長孺傳茂陵丁君都,君都傳成紀楊子阿,臣援嘗師事子阿,受相馬骨法。考之於事,輒有驗效。臣愚以為傳聞不如親見,視景不如察形。今欲形之於生馬,則骨法難備具,又不可傳之於後。孝武皇帝時,善相馬者東門京東門,姓也;京,名也。鑄作銅馬法獻之,有詔立馬於魯班門外,則更名魯班門曰金馬門。臣謹依儀氏,中帛氏口齒,謝氏唇鬐,丁氏身中,備此數家骨相以為法。」援銅馬相法曰:「水火欲分明。水火在鼻兩孔閒也。上唇欲急而方,口中欲紅而有光,此馬千裏。頷下欲深,下唇欲緩。牙欲前向。牙欲去齒一寸,則四百裏;牙劔鋒,則千裏。目欲滿而澤。腹欲充,賺欲小,季助欲長,懸薄欲厚而緩。懸薄,股也。腹下欲平滿,汗溝欲深長,而膝本欲起,肘腋欲開,膝欲方,蹄欲厚三寸,堅如石。」音居竒反。馬高三尺五寸,圍四尺五寸。有詔置於宣德殿下,以為名馬式焉。
初,援軍還,將至,故人多迎勞之,平陵人孟兾,名有計謀,於坐賀援。援謂之曰:「吾望子有善言,反同眾人邪?昔伏波將軍路博德開置七郡,裁封數百戶;漢書曰,平南越以為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朱崖、儋耳九郡。今此言「七郡」,則與前書不同也。今我微勞,猥饗大縣,功薄賞厚,何以能長乆乎?先生奚用相濟?」兾曰:「愚不及。」援曰:「方今匈奴、烏桓尚擾北邊,欲自請擊之。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子手中邪?」兾曰:「諒為烈士,當如此矣。」
還月余,會匈奴、烏桓寇扶風,援以三輔侵擾,園陵危逼,因請行,許之。自九月至京師,十二月復出屯襄國。襄國,縣名,屬趙國,今邢州龍崗縣也。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為貴,當使可賤,如卿等欲不可復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後果以貴滿致災,固亦幾不免。
明年秋,援乃將三千騎出高柳,行雁門、代郡、上谷障塞。烏桓候者見漢軍至,虜遂散去,援無所得而還。
援嘗有疾,梁松來候之,獨拜床下,援不荅。松去後,諸子問曰:「梁伯孫帝婿,松尚舞陰公主。爾雅曰:「女子之夫為婿。」貴重朝庭,公卿已下莫不憚之,大人柰何獨不為禮?」援曰:「我乃松父友也。松父統也。雖貴,何得失其序乎?」禮記曰:「見父之執友,不謂之進不敢進,不謂之退不敢退,不問不敢對。」鄭玄曰:「敬父同志如事父也。」松由是恨之。
二十四年,武威將軍劉尚擊武陵五溪蠻夷,酈元注水經云「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酉溪、潕溪、辰溪,悉是蠻夷所居,故謂五溪蠻」。皆槃瓠之子孫也。土俗「雄」作「熊」,「樠」作「朗」,「潕」作「武」,在今辰州界。深入,軍沒,援因復請行。時年六十二,帝愍其老,未許之。援自請曰;「臣尚能被甲上馬。」帝令試之。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也!」矍鑠,勇貌也。東觀記作「哉是翁」。音許縛反。遂遣援率中郎將馬武、耿舒、劉匡、孫永等,將十二郡募士及刑四萬餘人征五溪。援夜與送者訣,謂友人謁者杜愔曰:「吾受厚恩,年迫余日索,索,盡也。常恐不得死國事。今獲所願,甘心瞑目,但畏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與從事,殊難得調;介介獨惡是耳。」長者家兒謂權要子弟等。介介猶耿耿也。明年春,軍至臨郷,東觀記曰「二月到武陵臨郷」也。遇賊攻縣,援迎擊,破之,斬獲二千餘人,皆散走入竹林中。
初,軍次下雋,下雋,縣名,屬長沙國,故城今辰州沅陵縣。雋音字兗反。有兩道可入,從壺頭則路近而水嶮,壺頭,山名也,在今辰州沅陵東。武陵記曰「此山頭與東海方壺山相似,神仙多所游集,因名壺頭山」也。從充則塗夷而運遠,充,縣名,屬武陵郡。充音昌容反。帝初以為疑。及軍至,耿舒欲從充道,援以為棄日費糧,不如進壺頭,扼其喉咽,扼,持也。充賊自破。以事上之,帝從援策。三月,進營壺頭。賊乘高守隘,水疾,船不得上。會暑甚。士卒多疫死,援亦中病,遂困,乃穿岸為室,以避炎氣。武陵記曰「壺頭山邊有石窟,即援所穿室也。室內有蛇如百斛船大,雲是援之餘靈」也。賊每升險鼓譟,援輒曳足以觀之,左右哀其壯意,莫不為之流涕。耿舒與兄好畤侯弇書曰:「前舒上書當先擊充,糧雖難運而兵馬得用,軍人數萬爭欲先奮。今壺頭竟不得進,大眾怫鬱行死,誠可痛惜。前到臨郷,賊無故自致,若夜擊之,即可殄滅。伏波類西域賈胡,到一處輒止,言似商胡,所至之處輒停留。賈音古。以是失利。今果疾疫,皆如舒言。」弇得書,奏之。帝乃使虎賁中郎將梁松乘驛責問援,因代監軍。會援病卒,松宿懷不平,以援往受其拜。遂因事陷之。帝大怒,追收援新息侯印綬。
初,兄子嚴、敦、並喜譏議,並,余之子也。喜音許吏反。而通輕俠客。援前在交阯,還書誡之曰:「吾欲汝曹聞人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言也。好論議人長短,妄是非正法,謂譏刺時政也。此吾所大惡也,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汝曹知吾惡之甚矣,所以復言者,施衿結褵,申父母之戒,說文曰:「衿,交衽也。」詩云:「親結其褵。」毛萇注云:「褵,婦人之褘也,女施衿結帨。」爾雅曰:「褵,緌也。」郭璞注曰:「即今之香纓也。」儀禮,父戒女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命」;母戒之曰「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宮事」也。欲使汝曹不忘之耳。龍伯高敦厚周慎,口無擇言,謙約節儉,廉公有威,吾愛之重之,願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清濁無所失,輕重合冝。父喪致客,數郡畢至,吾愛之重之,不願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猶為謹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鶩,鴨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訖今季良尚未可知,郡將下車輒切齒,州郡以為言,吾常為寒心,是以不願子孫效也。」季良名保,京兆人,時為越騎司馬。續漢書曰:「越騎司馬秩千石。」保仇人上書,訟保「為行浮薄,亂群惑眾,伏波將軍萬裏還書以誡兄子,而梁松、竇固以之交結,將扇其輕偽,敗亂諸夏」。書奏,帝召責松、固,以訟書及援誡書示之,松、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詔免保官。伯高名述,亦京兆人,為山都長,山都,縣,屬南陽郡,故城在今襄州義清縣東北,今名固城也。由此擢拜零陵太守。今永州也。
初,援在交阯,常餌薏苡實,用能輕身省欲,以勝瘴氣。神農本草經曰:「薏苡味甘,微寒,主風濕痹下氣,除筋骨邪氣,乆服輕身益氣。」南方薏苡實大,援欲以為種,軍還,載之一車。時人以為南土珍怪,權貴皆望之。援時方有寵,故莫以聞。及卒後,有上書譖之者,以為前所載還,皆明珠文犀。犀之有文彩也。馬武與於陵侯侯昱等皆以章言其狀,昱,司徒侯霸之子也。帝益怒。援妻孥惶懼,不敢以喪還舊塋,裁買城西數畒地槀葬而已。裁,僅也,與才同。槀,草也。以不歸舊塋,時權葬,故稱槀。賔客故人莫敢吊會。嚴與援妻子草索相連,詣闕請罪。帝乃出松書以示之,方知所坐,上書訴冤,前後六上,辭甚哀切,然後得葬。
又前雲陽令同郡朱勃詣闕上書曰:
  臣聞王德聖政,不忘人之功,周書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冝為君也。」采其一美,不求備於眾。論語周公謂魯公曰:「不使大臣怨乎不以,無求備於一人。」故高祖赦蒯通而以王禮葬田橫,蒯通說韓信背漢,高祖征通至,釋不誅。田橫初自稱齊王,漢定天下,橫猶以五百人保於海島,高祖追橫,橫自殺,以王禮葬之。並見前書也。大臣曠然,咸不自疑。夫大將在外,讒言在內,微過輒記,大功不計,誠為國之所慎也。故章邯畏口而奔楚,章邯為秦將,使人請事,至咸陽,趙高不見,有不信之心,使還報,邯畏趙高讒之,遂降項羽。燕將據聊而不下。史記曰,燕將攻下聊城,人或讒之於燕,燕將懼誅,因保守聊城不敢歸。聊即今博州聊城縣也。豈其甘心末規哉,悼巧言之傷類也。末規猶下計也。詩云:「巧言如簧。」類,善也。
  竊見故伏波將軍新息侯馬援,拔自西州,欽慕聖義,閒關險難,閒關猶崎嶇也。觸冒萬死,孤立群貴之閒,傍無一言之佐,馳深淵,入虎口,豈顧計哉!戰國策曰:「魏安釐王畏秦,將入朝,周訢止之。王曰:『許綰為我咒曰:「若入不出,請徇寡人以首。」』周訢對曰:『今有人謂臣,入不測之泉,而徇臣以鼠首,可乎?綰之首猶鼠首也。囚王於不測之秦而徇王以首,竊為王不取也。』」司馬遷書曰「垂餌虎口」,又曰「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謂援使隗嚻也。寧自知當要七郡之使,徼封侯之福邪?八年,車駕西討隗嚻,國計狐疑,眾營未集,援建冝進之策,卒破西州。及吳漢下隴,兾路斷隔,唯獨狄道為國堅守,士民飢困,寄命漏刻。援奉詔西使,鎮慰邊眾,乃招集豪傑,曉誘羌戎,謀如湧泉,埶如轉規,規,員也。孫子曰:「戰如轉員石於萬仞之山者,埶也。」遂救倒縣之急,孟子曰:「當今之時,行仁政,人恱之,猶解於倒縣也。」存幾亡之城,幾音祈。幾,近也。兵全師進,因糧敵人,隴、兾略平,而獨守空郡,守音式授反。兵動有功,師進輒克。銖鋤先零,縁入山谷,猛怒力戰,飛矢貫脛。又出征交阯,土多瘴氣,援與妻子生訣,無悔吝之心,吝猶恨也。遂斬滅征側,克平一州。南海、蒼梧、鬱林、合浦、交阯、日南、九真皆屬交州。閒復南討,立陷臨郷,師已有業,未竟而死,吏士雖疫,援不獨存。夫戰或以乆而立功,或以速而致敗,深入未必為得,不進未必為非。人情豈樂乆屯絕地,不生歸哉!惟援得事朝廷二十二年,北出塞漠,南度江海,觸冒害氣,僵死軍事,僵,仆也。名滅爵絕,國土不傳。海內不知其過,眾庶未聞其毀,卒遇三夫之言,橫被誣罔之讒,韓子曰:「龐共與魏太子質於邯鄲,共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乎?』王曰:『否。』『二人言,王信乎?』王曰:『否。』『三人言,王信乎?』曰:『寡人信。』龐共曰:『夫市無虎明矣,然三人言,誠市有虎。今邯鄲去魏遠於市,謗臣者過三人,願王熟察之。』」家屬杜門,葬不歸墓,怨隙並興,宗親怖栗。死者不能自列,生者莫為之訟,臣竊傷之。
  夫明主醲於用賞,約於用刑。高祖嘗與陳平金四萬斤以閒楚軍,不問出入所為,豈復疑以錢穀閒哉?夫操孔父之忠而不能自免於讒,此鄒陽之所悲也。史記鄒陽書曰:「昔者,魯聽季孫之說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計而囚墨翟。夫以孔、墨之辯,不能自免於讒諛。」詩云:「取彼讒人,投畀犲虎,犲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詩小雅巷伯篇也。畀,與也。昊,昊天也。投與昊天,制其罰也。此言欲令上天而平其惡。惟陛下留思豎儒之言,言如僮豎無知也。高祖曰:「豎儒幾敗吾事。」無使功臣懷恨黃泉。臣聞春秋之義,罪以功除;公羊傳曰:「夏滅項。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為桓公諱也,以桓公嘗有繼絕存亡之功,故君子為之諱也。」聖王之祀,臣有五義。禮記曰:「夫聖王之制祀也,法施於人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若援,所謂以死勤事者也。願下公卿平援功罪,冝絕冝續,以厭海內之望。
  臣年已六十,常伏田裏,竊感欒布哭彭越之義,前書曰,彭越為梁王,欒布為梁大夫使於齊。越以謀反,梟首洛陽,詔有收視者捕之。布使還,奏事越頭下,祠而哭之。冒陳悲憤,戰慄闕庭。
書奏,報,歸田裏。
勃字叔陽,年十二能誦詩、書。常候援兄況。勃衣方領,能矩步,續漢書曰:「勃能說韓詩。」前書音義曰:「頸下施衿領正方,學者之服也。」矩步者,迴旋皆中規矩。辭言嫻雅,嫻音閒。嫻雅猶沈靜也,司馬相如曰「雍容嫻雅」。援裁知書,見之自失。況知其意,乃自酌酒慰援曰:「朱勃小器速成,智盡此耳,卒當從汝稟學,勿畏也。」稟,受也。朱勃未二十,右扶風請試守渭城宰,渭城,縣名,故城在今咸陽縣東北。前書音義曰:「試守者,試守一歲,乃為真,食其全俸。」及援為將軍,封侯,而勃位不過縣令。援後雖貴,常待以舊恩而卑侮之,勃愈身自親,及援遇讒,唯勃能終焉。肅宗即位,追賜勃子谷二千斛。東觀記曰:「章帝下詔曰:『告平陵令、丞:縣人故云陽令朱勃,建武中以伏波將軍爵土不傳,上書陳狀,不顧罪戾,懷旌善之志,有烈士之風。詩云:「無言不讎,無德不報。」其以縣見谷二千斛賜勃子若孫,勿令遠詣闕謝。』」
初,援兄子婿王磐子石,子石,磐字也。王莽從兄平阿侯仁之子也。莽敗,磐擁富貲居故國,為人尚氣節而愛士好施,有名江淮閒。後游京師,與衛尉陰興、大司空朱浮、齊王章共相友善。援謂姊子曹訓曰:「王氏,廢姓也。子石當屏居自守,而反游京師長者,長者謂豪俠者也。用氣自行,多所陵折,其敗必也。」後歲余,磐果與司隸校尉蘇鄴、丁鴻事相連,坐死洛陽獄。而磐子肅復出入北宮及王侯邸弟。援謂司馬呂種曰:是援行軍之司馬也。「建武之元,名為天下重開。自今以往,海內日當安耳。但憂國家諸子並壯,而舊防未立,舊防,諸侯王子不許交通賔客。若多通賔客,則大獄起矣。卿曹戒慎之!」及郭后薨,有上書者,以為肅等受誅之家,客因事生亂,慮致貫高、任章之變。張敖為趙王,其相貫高。高祖不禮趙王,高恥之,置人壁中,欲害高祖。又任章父宣,霍氏女婿,坐謀反誅。宣帝祠昭帝廟,章乃玄服夜入廟,待帝至,欲為逆。發覺,伏誅。並見前書。帝怒,乃下郡縣收捕諸王賔客,更相牽引,死者以千數。呂種亦豫其禍,臨命嘆曰:「馬將軍誠神人也!」
永平初,援女立為皇后。顯宗圖畫建武中名臣、列將於雲台,雲台在南宮也。以椒房故,獨不及援。東平王蒼觀圖,言於帝曰:「何故不畫伏波將軍像?」帝笑而不言。至十七年,援夫人卒,乃更脩封樹,起祠堂。
建初三年,肅宗使五官中郎將持節追策,諡援曰忠成侯。
四子:廖,防,光,客卿。
客卿幼而歧嶷,年六歲,能應接諸公,專對賔客。嘗有死罪亡命者來過,客卿逃匿不令人知。外若訥而內沈敏。援甚竒之,以為將相器,故以客卿字焉。張儀、虞卿並為客卿,故取名焉。事見史記。援卒後,客卿亦夭沒。
論曰:馬援騰聲三輔,遨遊二帝,及定節立謀,以干時主,將懷負鼎之願,蓋為千載之遇焉。伊尹負鼎以干湯。光武與竇融書曰「千載之遇」也。然其戒人之禍,智矣,謂誡竇固、梁松、王磐、呂種等,皆如所言也。而不能自免於讒隙。豈功名之際,理固然乎?居功名之地,讒構易興,而能免之者少矣。夫利不在身,以之謀事則智;慮不私己,以之斷義必厲。誠能回觀物之智而為反身之察,若施之於人則能恕,自鑒其情亦明矣。見人之謂智,自見之謂明。以自見之明為見人之用,其於物理豈不通乎。
廖字敬平,少以父任為郎。東觀記曰:「廖少習易經,清約沈靜。援擊武谿無功,卒於師,廖不得嗣爵。」明德皇后既立,拜廖為羽林左監、虎賁中郎將。顯宗崩,受遺詔典掌門禁,遂代趙憙為衛尉,肅宗甚尊重之。
時皇太后躬履節儉,事從簡約,廖慮美業難終,上疏長樂宮以勸成德政,曰:「臣案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起於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前書音義曰:「齊國舊有三服之官,春獻冠幘縰為首服,紈素為冬服,輕綃為夏服。元帝約省,故罷之。」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哀帝即位,詔罷鄭衛之音,減郊祭及武樂等人數也。然而侈費不息,至於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書曰:「違上所命,從厥攸好。」夫改政移風,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劔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墨子曰「楚靈王好細腰,而國多餓人」也。長安語曰:當時諺言。『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躬服厚繒,斥去華飾,素簡所安,發自聖性。言儉素約簡,後之所安。此誠上合天心,下順民望,浩大之福,莫尚於此。陛下既已得之自然,猶冝加以勉勗,法太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太宗,孝文也。玄默為化,身衣弋綈。成帝下詔,務崇儉約,禁斷綺縠、女樂,嫁娶葬埋過制,唯青綠人所常服不禁。哀帝初即位,易帷帳,去錦繡,乘輿席縁綈繒而已。成帝以趙飛燕,哀帝以董賢,為儉並不終。易曰:『不恆其德,或承之羞。』恆卦九三爻詞也。巽下震上,鄭玄注云:「巽為進退,不恆其德之象。又互體兌,兌為毀折,後將有羞辱也。」誠令斯事一竟,竟猶終也。則四海誦德,聲薰天地,薰猶蒸也,言芳聲薰天地也。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於行仁心乎,況於行令乎!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瞽人,無目者也。古者瞽師敎國子誦六詩。前書禮樂志云「乃采詩夜誦」。夜誦者,其辭或秘,不可宣露,故於夜中歌誦也。太后深納之。朝廷大議,輒以詢訪。
廖性質誠畏慎,不愛權埶聲名,盡心納忠,不屑毀譽。王逸注楚詞云:「屑,顧也。」有司連據舊典,奏封廖等,累讓不得已,建初四年,遂受封為順陽侯,以特進就第。每有賞賜,輒辭讓不敢當,京師以是稱之。
子豫,為步兵校尉。太后崩後,馬氏失埶,廖性寬緩,不能敎勒子孫,豫遂投書怨誹。又防、光奢侈,好樹黨與。八年,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豫隨廖歸國,考擊物故。物,無也;故,事也:謂死也。後詔還廖京師。永元四年,卒。和帝以廖先帝之舅,厚加賵賻,使者弔祭,王主會喪,諡曰安侯。
子遵嗣,徙封程郷侯。遵卒,無子,國除。元初三年,鄧太后詔封廖孫度為潁陽侯。
防字江平,永平十二年,與弟光俱為黃門侍郎。肅宗即位,拜防中郎將,稍遷城門校尉。
建初二年,金城、隴西保塞羌皆反,羌,東吾燒當之後也,以其父滇吾降漢,乃入居塞內,故稱保塞。拜防行車騎將軍事,以長水校尉耿恭副,將北軍五校兵及諸郡積射士三萬人擊之。軍到兾,而羌豪布橋等圍南部都尉於臨洮。防欲救之,臨洮道險,車騎不得方駕,防乃別使兩司馬將數百騎,分為前後軍,去臨洮十餘裏為大營,多樹幡幟,揚言大兵旦當進。羌候見之,馳還言漢兵盛不可當。明旦遂鼓譟而前,羌虜驚走,因追擊破之,斬首虜四千餘人,遂解臨洮圍。防開以恩信,燒當種皆降,唯布橋等二萬餘人在臨洮西南望曲谷。酈元注水經雲望曲在臨洮西南,去龍桑城二百裏。十二月,羌又敗耿恭司馬及隴西長史於和羅谷,死者數百人。明年春,防遣司馬夏駿將五千人從大道向其前,潛遣司馬馬彭將五千人從閒道沖其心腹,又令將兵長史李調等將四千人繞其西,三道俱擊,復破之,斬獲千餘人,得牛羊十餘萬頭。羌退走,夏駿追之,反為所敗。防乃引兵與戰於索西,又破之。索西,縣名,故城在今岷州和政縣東,亦名臨洮東城,亦謂之赤城。沙州記云:「從東洮至西洮一百二十裏。」東洮即謂此城。布橋迫急,將種人萬餘降。詔征防還,拜車騎將軍,城門校尉如故。
防貴寵最盛,與九卿絕席。光自越騎校尉遷執金吾。四年,封防潁陽侯,光為許侯,兄弟二人各六千戶。防以顯宗寢疾,入參醫藥,又平定西羌,增邑千三百五十戶。屢上表讓位,俱以特進就第。皇太后崩,明年,拜防光祿勛,光為衛尉。防數言政事,多見採用。是冬始施行十二月迎氣樂,防所上也。解見章帝紀。子鉅,為常從小侯。以小侯故得常從也。六年正月,以鉅當冠,禮記曰二十弱冠。儀禮曰,士冠,筮於廟門,主人玄冠朝服,有司如主人服。卒筮旅占告吉,若不吉即筮遠日如初。前期三日,筮賔如求日之儀。陳服於房中西墉下,東領北上。始加緇布冠,次加皮弁,次加爵弁。嫡子冠於阼,以著代也。三加而彌尊,冠而字之,敬其名也。祝曰:「令月吉辰,加爾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特拜為黃門侍郎。肅宗親御章台下殿,陳鼎俎,自臨冠之。明年,防復以病乞骸骨,詔賜故中山王田廬,中山王焉以郭太后少子故,獨留京師。建武三十年徙封中山,永平二年就國,故以其田廬賜防也。以特進就第。
防兄弟貴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資產巨億,皆買京師膏腴羙田,又大起第觀,連閣臨道,彌亘街路,多聚聲樂,曲度比諸郊廟。曲度謂曲之節度也。賔客奔湊,四方畢至,京兆杜篤之徒數百人,常為食客,居門下。刺史、守、令多出其家。歲時賑給郷閭,故人莫不周洽。防又多牧馬畜,賦斂羌胡。帝不喜之,數加譴敕,所以禁遏甚備,由是權埶稍損,賔客亦衰。八年,因兄子豫怨謗事,有司奏防、光兄弟奢侈逾僭,濁亂聖化,悉免就國。臨上路,詔曰:「舅氏一門,俱就國封,四時陵廟無助祭先後者,朕甚傷之。其令許侯思田廬,有司勿復請,留之於京,守田廬而思過也。以慰朕渭陽之情。」渭陽,詩秦風也。秦康公送舅晉文公於渭之陽,念母之不見也。其詩曰:「我見舅氏,如母存焉。」
光為人小心周密,喪母過哀,東觀記曰:「光遭母喪,哀慟感傷,形骸骨立。」帝以是特親愛之,乃復位特進。子康,黃門侍郎。永元二年,光為太僕,康為侍中。及竇憲誅,光坐與厚善,復免就封。後憲奴誣光與憲逆,自殺,東觀記曰:「奴名玉當。初,竇氏有事,玉當亡,私從光乞,不與。恨去,懷挾欲中光。官捕得玉當,因告言光與憲有惡謀,光以被誣不能自明,乃自殺。光死後,憲他奴郭扈自出證明光、憲無惡言,光子朗上書迎光喪葬舊塋,詔許之。」家屬歸本郡。本郡復殺康,而防及廖子遵皆坐徙封丹陽。防為翟郷侯,租歲限三百萬,不得臣吏民。防後以江南下濕,上書乞歸本郡,和帝聽之。十三年,卒。
子鉅嗣,後為長水校尉。永初七年,鄧太后詔諸馬子孫還京師,隨四時見會如故事,復紹封光子朗為合郷侯。
嚴字威卿。父余,王莽時為楊州牧。嚴少孤,東觀記:「余卒時,嚴七歲,依姊婿父九江連率平阿侯王述。明年,母復終,會述失郡,居沛郡。建武三年,餘外孫右扶風曹貢為梧安侯相,迎嚴歸,養視之。至四年,叔父援從車駕東征,過梧安,乃將嚴兄弟西。嚴年十三至雒陽,留寄郎朱仲孫舍,大奴步護視之也。」而好擊劔,習騎射。東觀記曰:「嚴從其故門生肆都學擊劔,習騎射。」後乃白援,從平原楊太伯講學,專心墳典,能通春秋左氏,東觀記曰,從司徒祭酒陳元受之。因覽百家群言,遂交結英賢,京師大人咸器異之。大人,長者之稱也。仕郡督郵,援常與計議,委以家事。弟敦,字孺卿,亦知名。援卒後,嚴乃與敦俱歸安陵、居鉅下,決錄注曰:「鉅下,地名也。」三輔稱其義行,號曰「鉅下二卿」。
明德皇后既立,嚴乃閉門自守,猶復慮致譏嫌,遂更徙北地,斷絕賔客。永平十五年,皇后敕使移居洛陽。顯宗召見,嚴進對閒雅,意甚異之,有詔留仁壽闥,與校書郎杜撫、班固等雜定建武註記。常與宗室近親臨邑侯劉復等論議政事,甚見寵幸。後拜將軍長史,將北軍五校士、羽林禁兵三千人,屯西河美稷,美稷,縣名。衛護南單于,聽置司馬、從事。牧守謁敬,同之將軍。敕嚴過武庫,祭蚩尤,武庫,掌兵器,令一人,秩六百石。前書音義曰:「蚩尤,古天子,好五兵,故今祭之。」見高祖紀也。帝親御阿閣,阿,曲也。觀其士眾,時人榮之。
肅宗即位,征拜御史中丞,除子鱄為郎,鱄音時兗反。令勸學省中。勸,勉也。前書王鳳薦班伯於成帝,冝勸學,召見宴昵殿是也。其冬,有日食之災,嚴上封事曰:「臣聞日者眾陽之長,食者陰侵之徵。書曰:『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尚書咎繇之詞。言王者代天官人也。故考績黜陟,以明褒貶。尚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無功不黜,則陰盛陵陽。臣伏見方今刺史太守專州典郡,不務奉事盡心為國,而司察偏阿,取與自己,同則舉為尤異,異則中以刑法,中音丁仲反。不即垂頭塞耳,采求財賂。今益州刺史朱酺、楊州刺史倪說、倪音五兮反。說音恱。涼州刺史尹業等,每行考事,考,按也。輒有物故,又選舉不實,曾無貶坐,是使臣下得作威福也。故事,州部所舉上奏,司直察能否以懲虛實。前書武帝元狩五年,初置司直,比二千石,掌佐丞相舉不法。續漢書曰:「光武以武帝故事置司直,居丞相府,助督錄諸州。建武十八年省之。」今冝加防檢,式遵前制。舊丞相、御史親治職事,唯丙吉以年老優遊,不案吏罪,丙吉字少卿,魯人也。宣帝時,為丞相。掾史有罪,終無所驗。公府不按吏,自吉始也。見前書。於是宰府習為常俗,更共罔養,罔養猶依違也。以崇虛名,或未曉其職,便復遷徙,誠非建官賦祿之意。冝敕正百司,各責以事,州郡所舉,必得其人。若不如言,裁以法令。傳曰:『上德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故火烈則人望而畏之,水懦則人狎而翫之。為政者寬以濟猛,猛以濟寬。』左傳鄭子產誡子太叔為政之詞也。如此,綏御有體,災眚消矣。」眚亦災也。書奏,帝納其言而免酺等官。
建初元年,遷五官中郎將,除三子為郎。嚴數薦達賢能,申解冤結,多見納用。復以五官中郎將行長樂衛尉事。二年,拜陳留太守。嚴當之職,乃言於帝曰:「昔顯親侯竇固誤先帝出兵西域,置伊吾盧屯,煩費無益。又竇勛受誅,其家不冝親近京師。」是時勛女為皇后,竇氏方寵,時有側聽嚴言者,以告竇憲兄弟,由是失權貴心。嚴下車,明賞罰,發奸慝,郡界清靜。時京師訛言賊從東方來,百姓奔走,轉相驚動,諸郡遑急,各以狀聞。嚴察其虛妄,獨不為備。詔書敕問,使驛系道,嚴固執無賊,後卒如言。典郡四年,坐與宗正劉軼、少府丁鴻等更相屬託,征拜太中大夫;十餘日,遷將作大匠。七年,復坐事免。後既為竇氏所忌,遂不復在位。及帝崩,竇太后臨朝,嚴乃退居自守,訓敎子孫。永元十年,卒於家,時年八十二。
弟敦,官至虎賁中郎將。嚴七子,謂固,伉,歆,鱄,融,留,續。唯續、融知名。續字季則,七歲能通論語,十三明尚書,十六治詩,博觀群籍,善九章筭術。劉徽九章筭術曰方田第一,粟米第二,差分第三,少廣第四,商功第五,均輸第六,盈不足第七,方程第八,句股第九。順帝時,為護羌校尉,遷度遼將軍,所在有威恩稱。融自有傳。
棱字伯威,援之族孫也。少孤,依從兄毅共居業,恩猶同產,毅卒無子,棱心喪三年。東觀記曰:「毅,張掖屬國都尉。」
建初中,仕郡功曹,舉孝廉。及馬氏廢,肅宗以棱行義,征拜謁者。章和元年,遷廣陵太守。時糓貴民飢,奏罷鹽官,以利百姓,賑貧羸,薄賦稅,興復陂湖,溉田二萬餘頃,吏民刻石頌之。東觀記曰:「棱在廣陵,蝗蟲入江海,化為魚蝦,興復陂湖,增歲租十餘萬斛。」永元二年,轉漢陽太守,有威嚴稱。大將軍竇憲西屯武威,棱多奉軍費,侵賦百姓,憲誅,坐抵罪。後數年,江湖多劇賊,以棱為丹陽太守。棱發兵掩擊,皆禽滅之。轉會稽太守,治亦有聲。轉河內太守。永初中,坐事抵罪,卒於家。
贊曰:伏波好功,爰自兾、隴。南靜駱越,西屠燒種。徂年已流,壯情方勇。明德既升,家祚以興。廖乏三趣,防遂驕陵。左氏傳曰,宋正考甫三命滋益恭,「一命而僂,再命而傴,三命而俯,循牆而走,亦莫余敢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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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五‧列傳第十五 卓茂 魯恭弟丕 魏霸 劉寬
卓茂字子康,南陽宛人也。父祖皆至郡守。茂,元帝時學於長安,事博士江生,江生,魯人江翁也。昭帝時為博士,號魯詩宗。見前書。習詩、禮及歷筭,究極師法,稱為通儒。性寬仁恭愛。郷黨故舊雖行能與茂不同,而皆愛慕欣欣焉。東觀記曰:「茂為人恬盪樂道,推實不為華貌,行己在於清濁之閒,自束髮至白首,與人未嘗有爭競。」
初辟丞相府史,事孔光,光稱為長者。時嘗出行,有人認其馬。茂問曰:「子亡馬幾何時?」對曰:「月余日矣。」茂有馬數年,心知其謬,嘿解與之,輓車而去,顧曰:「若非公馬,幸至丞相府歸我。」他日,馬主別得亡者,乃詣府送馬,叩頭謝之。茂性不好爭如此。
後以儒術舉為侍郎,給事黃門,遷密令。密,今洛州密縣也。勞心諄諄,諄諄,忠謹之貌也。詩曰:「誨爾諄諄。」音之順反。視人如子,舉善而敎,口無惡言,吏人親愛而不忍欺之。家語曰:「密子賤為單父宰,人不忍欺。」人嘗有言部亭長受其米肉遺者,部謂所部也。茂辟左右問之曰:「亭長為從汝求乎?為汝有事囑之而受乎?將平居自以恩意遺之乎?」人曰:「往遺之耳。」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人曰:「竊聞賢明之君,使人不畏吏,吏不取人。今我畏吏,是以遺之,吏既卒受,故來言耳。」茂曰:「汝為敝人矣。凡人所以貴於禽獸者,以有仁愛,知相敬事也。今鄰裏長老尚致饋遺,此乃人道所以相親,況吏與民乎?吏顧不當乘威力強請求耳。凡人之生,群居雜處,故有經紀禮義以相交接。汝獨不欲修之,寧能高飛遠走,不在人閑邪?亭長素善吏,歲時遺之,禮也。」人曰:「苟如此,律何故禁之?」茂笑曰:「律設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敎汝,汝必無怨惡;以律治汝,何所措其手足乎?一門之內,小者可論,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於是人納其訓,吏懷其恩。初,茂到縣,有所廢置,吏人笑之,鄰城聞者皆蚩其不能。河南郡為置守令,茂不為嫌,理事自若。東觀記曰:「守令與茂並居,乆之,吏人不歸往守令。」數年,敎化大行,道不拾遺。平帝時,天下大蝗,河南二十餘縣皆被其災,獨不入密縣界。督郵言之,續漢志曰:「郡監縣有五部,部有督郵掾,以察諸縣也。」太守不信,自出案行,見乃服焉。
是時王莽秉政,置大司農六部丞,勸課農桑,王莽攝政,置大司農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勸課農桑。今書及東觀記並言六部。遷茂為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及莽居攝,以病免歸郡,常為門下掾祭酒,不肯作職吏。
更始立,以茂為侍中祭酒,續漢志曰:「侍中,無員,掌侍左右,顧問應對,本有僕射一人,中興轉為祭酒。」從至長安,知更始政亂,以年老乞骸骨歸。
時光武初即位,先訪求茂,茂詣河陽謁見。東觀記曰,茂時年七十餘矣。乃下詔曰:「前密令卓茂,束身自修,執節淳固,誠能為人所不能為。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故武王誅紂,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王子比干,紂殺之。商容,殷賢臣。武王入殷,命閎夭封比干之墓,命畢公表商容之閭。表,旌顯也。閭,裏門也。事見史記。今以茂為太傅,封褒德侯,東觀記、續漢書皆作「宣德侯」。食邑二千戶,賜几杖車馬,衣一襲,單復具謂之襲。絮五百斤」。復以茂長子戎為太中大夫,次子崇為中郎,給事黃門。建武四年,薨,賜棺槨冢地,車駕素服親臨送葬。
子崇嗣,徙封汎郷侯,汎郷在琅邪郡不其縣。官至大司農。崇卒,子棽嗣。棽音丑金反,又所金反。棽卒,子訢嗣。訢卒,子隆嗣。永元十五年,隆卒,無子,國除。
初,茂與同縣孔休、陳留蔡勛、安眾劉宣、楚國龔勝、上黨鮑宣六人同志,不仕王莽時,併名重當時。休字子泉,哀帝初,守新都令。新都,縣也,屬南陽郡。後王莽秉權,休去官歸家。及莽篡位,遣使齎玄纁、束帛,請為國師,遂歐血託病,杜門自絕。光武即位,求休、勛子孫,賜谷以旌顯之。劉宣字子高,安眾侯崇之從弟,知王莽當篡,乃變名姓,抱經書隱避林藪。建武初乃出,光武以宣襲封安眾侯。擢龔勝子賜為上谷太守。勝、鮑宣事在前書。勛事在玄孫邕傳。
論曰:建武之初,雄豪方擾,虓呼者連響,嬰城者相望,虓,虎怒也。詩曰:「闞如虓虎。」嬰城,言以城自嬰繞。斯固倥傯不暇給之日。字書曰:「倥傯,窮困也。給,足也。」日促事多,不暇給足也。卓茂斷斷小宰,無它庸能,斷斷猶專一也。書曰:「斷斷猗無它伎。」時已七十餘矣,而首加聘命,優辭重禮,其與周、燕之君表閭立館何異哉?史記燕昭王即位,欲雪齊恥,以招賢者,得郭隗,為築宮而師事之。於是蘊憤歸道之賔,蘊,積也。越關阻,捐宗族,以排金門者眾矣。夫厚性寬中近於仁,犯而不校鄰於恕,校,報也。鄰,近也。曾子曰:「犯而不校。」率斯道也,怨悔曷其至乎!怨謂為人所怨也。悔,恨也。
魯恭字仲康,扶風平陵人也。其先出於魯頃公,為楚所滅,遷於下邑,因氏焉。世吏二千石,哀平閒自魯而徙。祖父匡,王莽時為羲和,有權數,號曰「智囊」。匡設六筦之法以窮工商,故曰權數。父某,建武初為武陵太守,卒官。時恭年十二,弟丕七歲,晝夜號踴不絕聲,郡中賻贈無所受,公羊傳曰:「貨財曰賻。」乃歸服喪,禮過成人,郷裏竒之。十五,與母及丕俱居太學,習魯詩,高祖時魯申公詩也。閉戶講誦,絕人閒事,兄弟俱為諸儒所稱,學士爭歸之。
太尉趙憙慕其志,每歲時遣子問以酒糧,問,遺也。皆辭不受。恭憐丕小,欲先就其名,託疾不仕。郡數以禮請,謝不肯應,母強遣之,恭不得已而西,因留新豐敎授。建初初,丕舉方正,恭始為郡吏。太傅趙憙聞而辟之。肅宗集諸儒於白虎觀,恭特以經明得召,與其議。與音豫也。
憙復舉恭直言,待詔公車,拜中牟令。恭專以德化為理,不任刑罰。訟人許伯等爭田,累守令不能決,恭為平理曲直,皆退而自責,輟耕相讓。亭長從人借牛而不肯還之,牛主訟於恭。恭召亭長,敕令歸牛者再三,猶不從。恭嘆曰:「是敎化不行也。」欲解印綬去。掾史泣涕共留之,續漢志曰:「縣置掾史如郡。」亭長乃慚悔,還牛,詣獄受罪,恭貰不問。貰,寬貸也,音時夜反。於是吏人信服。建初七年,郡國螟傷稼,犬牙縁界,不入中牟。河南尹袁安聞之,疑其不實,使仁恕掾肥親往廉之。仁恕掾,主獄,屬河南尹,見漢官儀。廉,察也。恭隨行阡陌,俱坐桑下,有雉過,止其傍。傍有童兒,親曰:「兒何不捕之?」兒言「雉方將雛」。親瞿然而起,瞿音乆住反。與恭訣曰:「所以來者,欲察君之政跡耳。今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鳥獸,此二異也;豎子有仁心,此三異也。乆留,徒擾賢者耳。」還府,具以狀白安,是歲,嘉禾生恭便坐廷中,便坐,於便側之處,非正室也。續漢書云:「恭謙不矜功,封以言府,府即奏上。尹以檄勞曰:『君以名德,乆屈中牟,物產之化流行,天降休瑞,應行而生,尹甚嘉之。』」安因上書言狀,帝異之。會詔百官舉賢良方正,恭薦中牟名士王方,帝即征方詣公車,禮之與公卿所舉同,方致位侍中。恭在事三年,州舉尤異,會遭母喪去官,吏人思之。
後拜侍御史。和帝初立,議遣車騎將軍竇憲與征西將軍耿秉擊匈奴,恭上疏諫曰:
  陛下親勞聖思,日昃不食,憂在軍役,誠欲以安定北垂,為人除患,定萬世之計也。臣伏獨思之,未見其便。社稷之計,萬人之命,在於一舉。數年以來,秋稼不熟,人食不足,倉庫空虛,國無畜積。會新遭大憂,章帝崩也。人懷恐懼。陛下躬大聖之德,履至孝之行,盡諒陰三年,聽於冢宰。百姓闕然,三時不聞警蹕之音,三時,秋、夏、冬也。天子出警入蹕。和帝章和二年二月即位,明年春,議擊匈奴。帝在諒陰不出,故百姓三時不聞警蹕。莫不懷思皇皇,若有求而不得。禮記檀弓曰:「魯人顏丁善居喪,始死,皇皇焉如有求而不得。」言百姓思帝,故恭引之。今乃以盛春之月,興發軍役,擾動天下,以事戎夷,誠非所以垂恩中國,改元正時,由內及外也。
  萬民者,天之所生。天愛其所生,猶父母愛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則天氣為之舛錯,況於人乎?故愛人者必有天報。昔大王重人命而去邠,故獲上天之祐。史記,古公修后稷、公劉之業,國人皆戴之。戎翟攻之,人人皆怒欲戰,古公曰:「人以我故戰,殺人父子,予不忍為。」乃與私屬盡去邠,止於岐下。邠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歸於岐下。旁國聞之,亦多歸附。古公乃營築城郭室屋而邑之,人皆歌頌其德。武王即位,追尊古公為大王。夫戎狄者,四方之異氣也。蹲夷踞肆,與鳥獸無別。夷,平也。肆,放也。言平坐踞傲,肆放無禮也。若雜居中國,則錯亂天氣,污辱善人,是以聖王之制,羈縻不絕而已。字書曰:「羈,馬絡頭也。」蒼頡篇曰:「縻,牛韁也。」
  今邊境無事,冝當脩仁行義,尚於無為,令家給人足,安業樂產。夫人道乂於下,則陰陽和於上,祥風時雨,覆被遠方,夷狄重譯而至矣。易曰:『有孚盈缶,終來有它吉。』易比卦辭也。孚,誠信也。缶,土器也。王弼注云:「親乎天下,著信盈缶,應者豈一道而來,故必有它吉也。」言甘雨滿我之缶,誠來有我而吉已。比卦坤下坎上。坤為土,缶之象也。坎為水,雨之象也。坎在坤上,故曰甘雨滿我之缶。有誠信,則它人來附而吉也。夫以德勝人者昌,以力勝人者亡。今匈奴為鮮卑所殺,遠臧於史侯河西,去塞數千裏,而欲乘其虛耗,利其微弱,是非義之所出也。前太僕祭肜遠出塞外,卒不見一胡而兵已困矣。永平十六年,竇固、祭肜、耿秉、來苗等四道出擊匈奴。固至天山,擊走呼衍王,肜坐不至涿邪山,無所見而還,下獄免為庶人也。白山之難,不絕如綖,白山即天山也。言肜、固俱擊匈奴,固至天山,肜還下獄,同歷艱危,故曰如綖。公羊傳曰「中國不絕若綖」也。都護陷沒,士卒死者如積,永平末年,焉耆、龜茲共攻沒都護陳睦,殺吏士二千餘人。迄今被其辜毒。孤寡哀思之心未弭,仁者念之,以為累息,柰何復欲襲其跡,不顧患難乎?今始徵發,而大司農調度不足,度音大各反。使者在道,分部督趣,趣音促。上下相迫,民閒之急亦已甚矣。三輔、並、涼少雨,麥根枯焦,牛死日甚,此其不合天心之效也。群僚百姓咸曰不可,陛下獨柰何以一人之計,棄萬人之命,不恤其言乎?上觀天心,下察人志,足以知事之得失。臣恐中國不為中國,豈徒匈奴而已哉!惟陛下留聖恩,休罷士卒,以順天心。
書奏,不從。每政事有益於人,恭輒言其便,無所隱諱。
其後拜為魯詩博士,由是家法學者日盛。遷侍中,數召讌見,問以得失,賞賜恩禮寵異焉。遷樂安相。章帝孫千乘王寵相也。和帝改千乘國為樂安國,故城在今淄州高苑縣北。是時東州多盜賊,群輩攻劫,諸郡患之。恭到,重購賞,說文曰:「以財相賕曰購。」開恩信,其渠帥張漢等率支黨降,恭上以漢補博昌尉,博昌,縣,屬千乘國,今青州縣也。其餘遂自相捕擊,盡破平之,州郡以安。
永元九年,征拜議郎。八月,飲酎,齋會章台,詔使小黃門特引恭前。其夜拜侍中,敕使陪乘,勞問甚渥。冬,遷光祿勛,選舉清平,京師貴戚莫能枉其正。十二年,代呂蓋為司徒。漢官儀曰:「呂蓋字君玉,苑陵人。」十五年,從巡狩南陽,除子撫為郎中,賜駙馬從駕。駙,副也。非正所乘,皆為副。說文曰:「駙馬,副馬也。」時弟丕亦為侍中。兄弟父子並列朝廷。後坐事策免。續漢書曰「坐族弟弘農都尉炳事免官」也。殤帝即位,以恭為長樂衛尉。永初元年,復代梁鮪為司徒。漢官儀曰「鮪字伯元,河東平陽人」也。
初,和帝末,下令麥秋得案驗薄刑,而州郡好以苛察為政,因此遂盛夏斷獄。恭上疏諫曰:
  臣伏見詔書,敬若天時,若,順也。尚書堯典曰:「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敬授人時。」憂念萬民,為崇和氣,罪非殊死,且勿案驗。進柔良,退貪殘,奉時令。言順月令以行事也。所以助仁德,順昊天,致和氣,利黎民者也。
  舊制至立秋乃行薄刑,自永元十五年以來,改用孟夏,而刺吏、太守不深惟憂民息事之原,進良退殘之化,月令曰:「孟夏,命太尉贊桀俊,遂賢良,舉長大,行爵出祿,必當其位。」因以盛夏徵召農人,拘對考驗,連滯無已,司隸典司京師,四方是則,漢官儀曰:「司隸校尉董領京師及三輔、三河、弘農。」而近於春月分行諸部,託言勞來貧人,而無隱惻之實,煩擾郡縣,廉考非急,逮捕一人,罪延十數,逮,及也。辭所連及,即追捕之。上逆時氣,下傷農業。案易五月姤用事。東觀記曰:「五月姤卦用事。」姤卦巽下乾上,初六,一陰爻生,五月之卦也。本多作「後」,古字通。經曰:「後以施令誥四方。」誥,理也。易姤卦象曰:「天下有風,姤,後以施令誥四方。」乾為天,君之象也;巽為風,號令之象也;後,君也;故以喻人君施令也。言君以夏至之日,施命令止四方行者,所以助微陰也。易復卦曰:「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故夏至冝止行也。五月陰氣始生,故曰微陰。行者尚止之,況於逮召考掠,奪其時哉!
  比年水旱傷稼,人飢流冗。冗,散也。今始夏,百穀權輿,陽氣胎養之時。爾雅曰:「權輿,始也。」萬物皆含胎長養之時。自三月以來,陰寒不暖,物當化變而不被和氣。月令:「孟夏斷薄刑,出輕系。行秋令則苦雨數來,五穀不熟。」鄭玄注禮記云:「申之氣乘之也。苦雨,白露之類也,時物得而傷也。」又曰:「仲夏挺重囚,挺猶寬也。益其食。行秋令則草木零落,西之氣乘之也。八月宿直昴,為獄主殺。人傷於疫。」大陵之氣為害也。大陵,星名。春秋合誠圖曰「大陵主死喪」也。夫斷薄刑者,謂其輕罪已正,不欲令乆系,故時斷之也。臣愚以為今孟夏之制,可從此令,其決獄案考,皆以立秋為斷,以順時節,育成萬物,則天地以和,刑罰以清矣。
初,肅宗時,斷獄皆以冬至之前,自後論者互多駮異。鄧太后詔公卿以下會議,恭議奏曰:
  夫陰陽之氣,相扶而行,發動用事,各有時節。若不當其時,則物隨而傷。王者雖質文不同,而茲道無變,四時之政,行之若一。月令,周世所造,而所據皆夏之時也,謂氣候及星辰昏旦,皆夏時也。其變者唯正朔、服色、犧牲、徽號、器械而已。夏以建寅為正,服色、犧牲、徽號、器械皆尚黑;殷以建丑為正,尚白;周以建子為正,尚赤。周以夜半為朔,殷以雞鳴為朔,夏以平旦為朔。祭天地宗廟曰犧,卜得吉曰牲。徽號,旌旗之名也。器械,禮樂之器及甲兵也。故曰:「殷因於夏禮,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易曰:「潛龍勿用。」龍以喻陽氣,易乾卦初九爻辭。言十一月、十二月陽氣潛臧,未得用事。雖煦噓萬物,養其根荄,荄,草根也,荄音該,又音皆。而猶盛陰在上,地涷水冰,陽氣否隔,閉而成冬。故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易坤卦象辭也。馴,順也。言陰以卑順為道,漸至顯著,猶自履霜而至堅冰。言五月微陰始起,至十一月堅冰至也。
  夫王者之作,因時為法。孝章皇帝深惟古人之道,助三正之微,定律着令,三正,三微也。前書音義曰:「言陽氣始施,萬物微而未著,故曰微。」一曰天統,謂周十一月建子為正,天始施之端也。二日地統,謂殷十二月建丑為正,地始化之端也。三曰人統,謂夏十三月建寅為正,人始成之端也。兾承天心,順物性命,以致時雍。然從變改以來,年歲不熟,谷價常貴,人不寧安。小吏不與國同心者,率入十一月得死罪賊,不問曲直,便即格殺。雖有疑罪,不復讞正。一夫吁嗟,王道為虧,況於眾乎?易十一月「君子以議獄緩死」,易中孚象詞也。稽覽圖中孚十一月卦也。可令疑罪使詳其法,大辟之科,盡冬月乃斷。其立春在十二月中者,勿以報囚如故事。報囚,謂奏請報決也。
後卒施行。
恭再在公位,選辟高第,至列卿郡守者數十人。而其耆舊大姓,或不蒙薦舉,至有怨望者。恭聞之,曰:「學之不講,是吾憂也。講,習也。論語孔子之言也。諸生不有郷舉者乎?」言人患學之不習耳,若能究習,自有郷裏之舉,豈要待三公之辟乎?終無所言。恭性謙退,奏議依經,潛有補益,然終不自顯,故不以剛直為稱。三年,以老病策罷。六年,年八十一,卒於家。
以兩子為郎。長子謙,為隴西太守,有名績。謙子旭,官至太僕,從獻帝西入關,與司徒王允同謀共誅董卓。及李傕入長安。旭與允俱遇害。
丕字叔陵,性沈深好學,孳孳不倦,孳孳,不怠之意。遂杜絕交遊,不荅候問之禮。士友常以此短之,而丕欣然自得。遂兼通五經,以魯詩、尚書敎授,為當世名儒。後歸郡,為督郵功曹,所事之將,無不師友待之。
建初元年,肅宗詔舉賢良方正,大司農劉寬舉丕。時對策者百有餘人,唯丕在高第,除為議郎,遷新野令。視事期年,州課第一,擢拜青州刺史。務在表賢明,慎刑罰。七年,坐事下獄司寇論。司寇,刑名也。決罪曰論,言奏而論決之。前書曰「司寇,二歲刑」也。
元和元年征,再遷,拜趙相。門生就學者常百餘人,關東號之曰「五經復興魯叔陵」。趙王商嘗欲避疾,商,趙王良之孫。便時移住學官,丕止不聽。學宮謂學舍也。王乃上疏自言,詔書下丕。丕奏曰:「臣聞禮,諸侯薨於路寢,大夫卒於嫡室,路寢、嫡室皆正寢。禮喪大記之文。死生有命,未有逃避之典也。學官傳五帝之道,修先王禮樂敎化之處,王欲廢塞以廣游讌,事不可聽。」詔從丕言,王以此憚之。其後帝巡狩之趙,特被引見,難問經傳,厚加賞賜。在職六年,嘉瑞屢降,吏人重之。
永元二年,遷東郡太守。丕在二郡,為人修通溉灌,百姓殷富。數薦達幽隱名士。續漢書曰:「薦王龔等,皆備帷幄近臣。」明年,拜陳留太守。視事三期,後坐稟貧人不實,征司寇論。
十一年復征,再遷中散大夫。續漢志曰:「秩六百石,無員。」時侍中賈逵薦丕道蓺深明,冝見任用。和帝因朝會召見諸儒,丕與侍中賈逵、尚書令黃香等相難數事,帝善丕說,罷朝,特賜冠幘履襪衣一襲。丕因上疏曰:「臣以愚頑,顯備大位,犬馬氣衰,猥得進見,論難於前,無所甄明,甄,別也。衣服之賜,誠為優過。臣聞說經者,傳先師之言,非從己出,不得相讓;相讓則道不明,若規矩權衡之不可枉也。規,圓也。矩,方也。權,秤錘。衡,秤衡。難者必明其據,說者務立其義,浮華無用之言不陳於前,故精思不勞而道術愈章。法異者,各令自說師法,博觀其義。覽詩人之旨意,察雅頌之終始,明舜、禹、皋陶之相戒,尚書帝舜謂禹曰:「臣作朕股肱耳目。」禹戒舜曰:「安汝止,慎乃在位。」咎繇戒禹曰:「慎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在知人。」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是相誡也。顯周公、箕子之所陳,周公作無逸、立政二篇以戒成王,箕子為武王陳洪範九疇之義,並見尚書。觀乎人文,化成天下。易賁卦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注云:「解天之文,則時變可知;解人之文,則化成可為也。」陛下既廣納謇謇以開四聦,無令芻蕘以言得罪;芻蕘,採薪者也。大雅板詩曰「詢於芻蕘」也。既顯岩穴以求仁賢,無使幽遠獨有遺失。」
十三年,遷為侍中,免。
永初二年,詔公卿舉儒術篤學者,大將軍鄧隲舉丕,再遷,復為侍中、左中郎將,再為三老。三老,解見明帝紀也。五年,年七十五,卒於官。
魏霸字喬卿,濟陰句陽人也。句音鈎。世有禮義。霸少喪親,兄弟同居,州裏慕其雍和。
建初中,舉孝廉,八遷。和帝時為鉅鹿太守。以簡樸寬恕為政。掾史有過,要先誨其失,不改者乃罷之。吏或相毀訴,霸輒稱它吏之長,終不及人短,言者懷慚,譖訟遂息。
永元十六年,征拜將作大匠。明年,和帝崩,典作順陵。時盛冬地凍,中使督促,數罰縣吏以厲霸。霸撫循而已,初不切責,而反勞之曰:「令諸卿被辱,大匠過也。」吏皆懷恩,力作倍功。
延平元年,代尹勤為太常。明年,以病致仕,為光祿大夫。永初五年,拜長樂衛尉,以病乞身,復為光祿大夫,卒於官。
劉寬字文饒,弘農華陰人也。謝承書曰「寬少學歐陽尚書、京氏易,尤明韓詩外傳。星官、風角、筭歷,皆究極師法,稱為通儒。未嘗與人爭埶利之事」也。角,隅也。觀四隅之風占之也。父崎,崎音丘冝反。順帝時為司徒。寬嘗行,有人失牛者,乃就寬車中認之。寬無所言,下駕步歸。有頃,認者得牛而送還,叩頭謝曰:「慚負長者,隨所刑罪。」寬曰:「物有相類,事容脫誤,幸勞見歸,何為謝之?」州裏服其不校。校,報也。論語曰:曾子曰「犯而不校」。
桓帝時,大將軍辟,五遷司徒長史。大將軍,梁兾也。時京師地震,特見詢問,再遷,出為東海相。東海王彊曾孫臻之相也。延熹八年,征拜尚書令,遷南陽太守。典歷三郡,溫仁多恕,雖在倉卒,未嘗疾言遽色。常以為「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吏人有過,但用蒲鞭罰之,示辱而已,終不加苦。事有功善,推之自下。災異或見,引躬克責。每行縣止息亭傳,輒引學官祭酒及處士諸生執經對講。續漢書曰:「博士祭酒,秩六百石。祭酒本僕射也,中興改為祭酒。」處士,有道蓺而在家者。見父老慰以農裏之言,少年勉以孝悌之訓。人感德興行,日有所化。
靈帝初,征拜太中大夫,侍講華光殿。洛陽宮殿簿云:「華光殿在華林園內。」遷侍中,賜衣一襲。轉屯騎校尉,遷宗正,轉光祿勛。熹平五年,代許訓為太尉。漢官儀曰:「許訓字季師,平輿人。」靈帝頗好學蓺,每引見寬,常令講經。寬嘗於坐被酒睡伏。被,加也,為酒所加也。被音平寄反。帝問:「太尉醉邪?」寬仰對曰:「臣不敢醉,但任重責大,憂心如醉。」帝重其言。
寬簡略嗜酒,不好盥浴,說文曰:「澡手曰盥。」音管。京師以為諺。嘗坐客,遣蒼頭市酒,迂乆,迂乆猶良乆也。大醉而還。客不堪之,罵曰:「畜產。」寬須更遣人視奴,疑必自殺。顧左右曰:「此人也,罵言畜產,辱孰甚焉!故吾懼其死也。」夫人慾試寬令恚,伺當朝會,裝嚴已訖,使侍婢奉肉羹,翻污朝衣。婢遽收之,寬神色不異,乃徐言曰:「羹爛汝手?」其性度如此。海內稱為長者。
後以日食策免。拜衛尉。光和二年,復代段熲為太尉。在職三年,以日變免。又拜永樂少府,遷光祿勛。以先策黃巾逆謀,先策謂預知也。以事上聞,封逯郷侯六百戶。逯音錄。中平二年卒,時年六十六。贈車騎將軍印綬,位特進,諡曰昭烈侯。子松嗣,官至宗正。
贊曰:卓、魯款款,款款,忠誠也。情愨德滿。仁感昆蟲,愛及胎卵。童兒不捕雉也。寬、霸臨政,亦稱優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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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六‧列傳第十六 伏湛子隆 侯霸 宋弘 蔡茂郭賀附 馮勤 趙憙 牟融 韋彪族子義
伏湛字惠公,琅邪東武人也。九世祖勝,字子賤,所謂濟南伏生者也。湛高祖父孺,武帝時,客授東武,因家焉。父理,為當世名儒,以詩授成帝,為高密太傅,別自名學。為高密王寬傅也。寬,武帝玄孫廣陵王胥後也。前書儒林傳曰,伏理字君游,受詩於匡衡,由是齊詩有匡伏之學。故言「別自名學」也。
湛性孝友,少傳父業,敎授數百人。成帝時,以父任為博士弟子。五遷,至王莽時為繡衣執法,武帝置繡衣御史,王莽改御史曰執法,故曰「繡衣執法」也。使督大奸,遷後隊屬正。王莽改河內為後隊。
更始立,以為平原太守。時倉卒兵起,天下驚擾,而湛獨晏然,敎授不廢。謂妻子曰:「夫一谷不登,國君徹膳;禮記曰:「年穀不登,君膳不祭肺。」今民皆飢,柰何獨飽?」乃共食麤糲,糲,麤米也。九章筭術曰:「粟五十,糲率三十。一斛粟得六斗米為糲也。」悉分奉祿以賑郷裏,來客者百餘家。時門下督素有氣力,謀欲為湛起兵,湛惡其惑眾,即收斬之,徇首城郭,以示百姓,於是吏人信向,郡內以安。平原一境,湛所全也。
光武即位,知湛名儒舊臣,欲令干任內職,干,主也。征拜尚書,使典定舊制。時大司徒鄧禹西征關中,帝以湛才任宰相,拜為司直,行大司徒事。車駕每出征伐,常留鎮守,緫攝群司。建武三年,遂代鄧禹為大司徒,封陽都侯。陽都,縣名,屬城陽國,故城在今沂州沂水縣東。
時彭寵反於漁陽,帝欲自征之,湛上疏諫曰:「臣聞文王受命而征伐五國,五國謂西伯受命伐犬夷,伐密須,伐耆,伐邗,伐崇。見史記。必先詢之同姓,然後謀於群臣,加占蓍龜,以定行事,書曰:「謀及卿士,謀及卜筮。」又曰:「文王唯卜用,克綏受茲命。」詩大雅曰:「爰始爰謀,爰契我龜。」故謀則成,卜則吉,戰則勝。其詩曰:『帝謂文王,詢爾仇方,同爾弟兄,以爾鈎援,與爾臨沖,以伐崇庸。』詩大雅也。仇,匹也。鈎援,梯所引上城也。臨,臨車也。沖,衝車也。庸,城也。崇侯倡紂為無道,故伐焉。崇國城守,先退後伐,左氏傳曰:「文王聞崇德亂而伐之,軍三旬而不降,退修政而復伐之,因壘而降。」所以重人命,俟時而動,故參分天下而有其二。陛下承大亂之極,受命而帝,興明祖宗,出入四年,而滅檀郷,制五校,降銅馬,破赤眉,誅鄧奉之屬,不為無功。今京師空匱,資用不足,未能服近而先事邊外;且漁陽之地,逼接北狄,黠虜困迫,必求其助。又今所過縣邑,尤為睏乏。種麥之家,多在城郭,聞官兵將至,當已收之矣。大軍遠涉二千餘裏,士馬罷勞,轉糧艱阻。今兗、豫、青、冀,中國之都,而寇賊從橫,未及從化。漁陽以東,本備邊塞,地接外虜,貢稅微薄。安平之時,尚資內郡,況今荒耗,豈足先圖?而陛下舍近務遠,棄易求難,四方疑怪,百姓恐懼,誠臣之所惑也。復願遠覽文王重兵博謀,近思征伐前後之冝,顧問有司,使極愚誠,采其所長,擇之聖慮,以中土為憂念。」帝覽其奏,竟不親征。
時賊徐異卿等萬餘人據富平,異卿即獲索賊帥徐少也。富平,縣名,屬平原郡,故城今棣州厭次縣也。連攻之不下,唯云「願降司徒伏公」。帝知湛為青、徐所信向,遣到平原,異卿等即日歸降,護送洛陽。
湛雖在倉卒,造次必於文德,以為禮樂政化之首,顛沛猶不可違。顛沛猶僵仆也。是歲奏行郷飲酒禮,遂施行之。
其冬,車駕征張步,留湛居守。時蒸祭高廟,冬祭曰蒸也。而河南尹、司隸校尉於廟中爭論,湛不舉奏,坐策免。六年,徙封不其侯,不其,縣名,屬琅邪郡。其音基。邑三千六百戶,遣就國。後南陽太守杜詩上疏薦湛曰:「臣聞唐、虞以股肱康,文王以多士寧,是故詩稱『濟濟』,書曰『良哉』。大雅詩曰:「濟濟多士。」尚書曰:「股肱良哉。」臣詩竊見故大司徒陽都侯伏湛,自行束脩,訖無毀玷,訖,竟也。玷,缺也。自行束脩謂年十五以上。篤信好學,守死善道,經為人師,行為儀表。前在河內朝歌及居平原,朝歌,河內縣名也,故城在今衛州衛縣西。王莽改河內為後隊,謂湛為後隊屬正也。吏人畏愛,則而象之。遭時反覆,不離兵凶,秉節持重,有不可奪之志。陛下深知其能,顯以宰相之重,眾賢百姓,仰望德義。微過斥退,乆不復用,有識所惜,儒士痛心,臣竊傷之。湛容貌堂堂,堂堂,盛威儀也。國之光暉;智略謀慮,朝之淵藪。髫發厲志,埤蒼曰:「髫,髦也。」髫發謂童子垂髮。白首不衰。實足以先後王室,名足以光示遠人。先後,相導也。詩大雅曰:「予曰有先後。」先音先見反。後音胡豆反。古者選擢諸侯以為公卿,是故四方回首,仰望京師。左傳曰:「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東觀記曰:「詩上書:『武公、莊公所以砥礪蕃屏,勸進忠信,令四方諸侯咸樂回首,仰望京師。』」柱石之臣,冝居輔弼,柱石,承棟樑也。前書田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尚書大傳曰:「古者天子必有四鄰,前曰疑,後曰承,左曰輔,右曰弼。天子有問無以對,責之疑;可志而不志,責之承;可正而不正,責之輔;可揚而不揚,責之弼。」出入禁門,補缺拾遺。臣詩愚戇,不足以知宰相之才,竊懷區區,敢不自竭。臣前為侍御史,上封事,言湛公廉愛下,好惡分明,累世儒學,素持名信,經明行修,通達國政,尤冝近侍,納言左右,舊制九州五尚書,令一郡二人,蓋舊制九州共選五人以任尚書,令則一郡乃有二人,故欲以湛代一人之處。可以湛代。頗為執事所非。但臣詩蒙恩深渥,所言誠有益於國,雖死無恨,故復越職觸冒以聞。」
十三年夏,征,敕尚書擇拜吏日,及就位,因讌見中暑,病卒。賜秘器,帝親吊祠,遣使者送喪脩冢。
二子:隆,翕。
翕嗣爵,卒,子光嗣。光卒,子晨嗣。東觀記曰:「晨尚高平公主。」晨謙敬博愛,好學尤篤,以女孫為順帝貴人,奉朝請,位特進。卒,子無忌嗣,亦傳家學,博物多識,順帝時,為侍中屯騎校尉。永和元年,詔無忌與議郎黃景校定中書五經、諸子百家、蓺術。中書,內中之書也。蓺文志曰「諸子凡一百八十九家」,言百家,舉其成數也。蓺謂書、數、射、御,術謂醫、方、卜、筮。元嘉中,桓帝復詔無忌與黃景、崔寔等共撰漢記。又自採集古今,刪著事要,號曰伏侯注。其書上自黃帝,下盡漢質帝,為八卷,見行於今。無忌卒,子質嗣,官至大司農。質卒,子完嗣,尚桓帝女陽安長公主。女為孝獻皇后。曹操殺後,誅伏氏,國除。
初,自伏生已後,世傳經學,清靜無競,故東州號為「伏不鬬」。
隆字伯文,東觀記「隆」作「盛」,字伯明。少以節操立名,仕郡督郵。建武二年,詣懷宮,光武甚親接之。
時張步兄弟各擁彊兵,據有齊地,拜隆為太中大夫,持節使青徐二州,招降郡國。隆移檄告曰:「乃者,猾臣王莽殺帝盜位。宗室興兵除亂誅莽,故群下推立聖公,以主宗廟。而任用賊臣,殺戮賢良,三王作亂,三王見聖公傳。盜賊從橫,忤逆天心,卒為赤眉所害。皇天祐漢,聖哲應期,陛下神武奮發,以少制眾。故尋、邑以百萬之軍潰散於昆陽,王郎以全趙之師土崩於邯鄲,全趙謂舉趙之地。大肜、高胡望旗消靡,鐵脛、五校莫不摧破。梁王劉永,幸以宗室屬籍爵為侯王,不知厭足,自求禍棄,遂封爵牧守,造為詐逆。今虎牙大將軍屯營十萬,已拔睢陽,劉永奔迸,家已族矣。此諸君所聞也。不先自圖,後悔何及?」青、徐群盜得此惶怖,獲索賊右師郎等六校即時皆降。「右」或為「古」。張步遣使隨隆,東觀記步遣其掾孫昱隨之。詣闕上書,獻鰒魚。郭璞注三蒼云:「鰒似蛤,偏著石。」廣志曰:「鰒無鱗有殼,一面附石,細孔雜雜,或七或九。」本草云:「石決明,一名鰒魚。」音步角反。
其冬,拜隆光祿大夫,復使於步,並與新除青州牧守及都尉俱東,詔隆輒拜令長以下。隆招懷綏緝,多來降附。帝嘉其功,比之酈生。酈生,酈食其也。說齊王廣,下齊七十餘城。食其音異基。即拜步為東萊太守,而劉永亦復遣使立步為齊王。步貪受王爵,冘豫未決。冘音以今反。隆曉譬曰:「高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王,今可得為十萬戶侯耳。」步欲留隆與共守二州,二州,青州、徐州也。隆不聽,求得反命,步遂執隆而受永封。隆遣閒使上書曰:「臣隆奉使無狀,言罪大也。受執凶逆,雖在困厄,授命不顧。又吏人知步反畔,心不附之,願以時進兵,無以臣隆為念。臣隆得生到闕廷,受誅有司,此其大願;若令沒身寇手,以父母昆弟長累陛下。累,托也,音力偽反。陛下與皇后、太子永享萬國,與天無極。」帝得隆奏,召父湛流涕以示之曰:「隆可謂有蘇武之節。武帝時,蘇武使匈奴,會衛律所將降者,陰相與謀,劫單于母閼氏歸漢,事發,單于使衛律考其事,召武受辭。武不屈節,引佩刀自刺。單于欲降武,武不降,杖節牧羊海上,臥起操持節,節髦盡落。在匈奴中十九年,乃得歸漢。見前書也。恨不且許而遽求還也!」其後步遂殺之,時人莫不憐哀焉。
五年,張步平,車駕幸北海,詔隆中弟咸收隆喪,賜給棺斂,太中大夫護送喪事,詔告琅邪作冢,以子瑗為郎中。
侯霸字君房,河南密人也。族父淵,以宦者有才辯,任職元帝時,佐石顯等領中書,號曰大常侍。成帝時,任霸為太子舍人。漢官儀曰:「太子舍人,選良家子孫,秩二百石。」霸矜嚴有威容,家累千金,不事產業。篤志好學,師事九江太守房元,治穀梁春秋,為元都講。東觀記曰「從鍾寧君受律」也。王莽初,五威司命陳崇舉霸德行,遷隨宰。王莽置五威司命將軍,又改縣令長曰宰。隨,縣名,屬南陽郡,今隨州縣也。縣界曠遠,濵帶江湖,而亡命者多為寇盜。霸到,即案誅豪猾,分捕山賊,縣中清靜。再遷為執法刺奸,王莽傳曰:「置執法左右刺奸,選能吏侯霸等分督六尉、六隊,如漢刺史。」糾案埶位者,無所疑憚。後為淮平大尹,政理有能名。王莽改臨淮郡為淮平。及王莽之敗,霸保固自守,卒全一郡。
更始元年,遣使征霸,東觀記曰:「遣謁者侯盛、荊州刺史費遂,齎璽書征霸。」百姓老弱相攜號哭,遮使者車,或當道而臥。皆曰:「願乞侯君復留期年。」民至乃戒乳婦勿得舉子,侯君當去,必不能全。使者慮霸就征,臨淮必亂,不敢授璽書,具以狀聞。會更始敗,道路不通。
建武四年,光武征霸與車駕會壽春,拜尚書令。時無故典,朝廷又少舊臣,霸明習故事,收錄遺文,條奏前世善政法度有益於時者,皆施行之。每春下寬大之詔,奉四時之令,皆霸所建也。月令春布德行慶,施惠下人,故曰寬大。奉四時謂依月令也。明年,代伏湛為大司徒,封關內侯。在位明察守正,奉公不回。
十三年,霸薨,帝深傷惜之,親自臨吊。下詔曰:「惟霸積善清絜。視事九年。漢家舊制,丞相拜日,封為列侯。漢自高祖以列侯為丞相,武帝以元勛佐命皆盡,拜公孫弘為丞相,封平津侯,因以為故事。朕以軍師暴露,功臣未封,縁忠臣之義,不欲相逾,未及爵命,奄然而終。嗚呼哀哉!」於是追封諡霸則郷哀侯,食邑二千六百戶。子昱嗣。臨淮吏人共為立祠,四時祭焉。以沛郡太守韓歆代霸為大司徒。
歆字翁君,南陽人,以從攻伐有功,封扶陽侯。好直言,無隱諱,帝每不能容。嘗因朝會,聞帝讀隗嚻、公孫述相與書,歆曰:「亡國之君皆有才,桀紂亦有才。」帝大怒,以為激發。歆又證歲將飢凶,指天畫地,言甚剛切,坐免歸田裏。帝猶不釋,復遣使宣詔責之。司隸校尉鮑永固請不能得,歆及子嬰竟自殺。歆素有重名,死非其罪,眾多不厭,厭音一葉反。帝乃追賜錢穀,以成禮葬之。成禮,具禮也。言不以非命而降其葬禮。
後千乘歐陽歙、清河戴涉相代為大司徒,坐事下獄死,自是大臣難居相任。其後河內蔡茂,京兆玉況,玉音肅。魏郡馮勤,皆得薨位。況字文伯,性聦敏,為陳留太守,以德行化人,遷司徒,四年薨。
昱後徙封於陵侯,於陵,縣名,屬濟南郡,故城在今淄州長山縣南。永平中兼太僕。昱卒,子建嗣。建卒,子昌嗣。
宋弘字仲子,京兆長安人也。父尚,成帝時至少府;哀帝立,以不附董賢,違忤抵罪。弘少而溫順,哀平閒作侍中,王莽時為共工。王莽改少府曰共工。赤眉入長安,遣使征弘,逼迫不得已,行至渭橋,自投於水,家人救得出,因佯死獲免。
光武即位,征拜太中大夫。建武二年,代王梁為大司空,封栒邑侯。栒音恂。所得租奉分贍九族,家無資產,以清行致稱。徙封宣平侯。
帝嘗問弘通博之士,弘乃薦沛國桓譚才學洽聞,幾能及楊雄、劉向父子。幾音祈。洽,浹洽也。幾,近也。前書班固曰,谷永經書,汎為疏達,不能浹洽如劉向父子及楊雄也。故弘引焉。於是召譚拜議郎、給事中。帝每讌,輒令鼓琴,好其繁聲。弘聞之不恱,悔於薦舉,伺譚內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譚至,不與席而讓之曰:「吾所以薦子者,欲令輔國家以道德也,而今數進鄭聲以亂雅頌,非忠正者也。論語孔子曰:「惡鄭聲之亂雅樂也。」史記曰「鄭音好濫淫志」也。能自改邪?將令相舉以法乎?」譚頓首辭謝,良乆乃遣之。後大會群臣,帝使譚鼓琴,譚見弘,失其常度。帝怪而問之。弘乃離席免冠謝曰:「臣所以薦桓譚者,望能以忠正導主,而令朝廷耽恱鄭聲,臣之罪也。」帝改容謝,使反服,其後遂不復令譚給事中。弘推進賢士馮翊、桓梁三十餘人,或相及為公卿者。及猶繼也。
弘當讌見,御坐新屏風,圖畫列女,帝數顧視之。弘正容言曰「未見好德如好色者。」帝即為徹之。笑謂弘曰:「聞義則服,可乎?」對曰:「陛下進德,臣不勝其喜。」
時帝姊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群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弘被引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弘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弘曰:「臣聞貧賤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弘在位五年,坐考上黨太守無所據,言無罪狀可據。免歸第。數年卒,無子,國除。
弘弟嵩,以剛彊孝烈著名,官至河南尹。嵩子由,元和閒為太尉,坐阿黨竇憲,策免歸本郡,自殺。由二子:漢,登。登在儒林傳。
漢字仲和,以經行著名,舉茂才,四遷西河太守。永建元年,為東平相、度遼將軍,為東平王蒼曾孫端相也。立名節,以威恩著稱。遷太僕,上病自乞,拜太中大夫,卒。策曰:「太中大夫宋漢,清修雪白,正直無邪。前在方外,仍統軍實,仍,頻也。統,領也。軍實謂軍之所資也,左傳曰「隳軍實」。懷柔異類,莫匪嘉績,戎車載戢,邊人用寧。予錄乃勛,引登九列。因病退讓,守約彌堅,將授三事,未克而終。朝廷慜悼,怛其愴然。詩不云乎:『肇敏戎功,用錫爾祉。』大雅江漢之詩也。吉甫美宣王能興衰撥亂,命召公平淮夷。毛萇注云:「肇,謀也。敏,疾也。戎,大也。功,事也。祉謂福慶。」其令將相大夫會葬,加賜錢十萬,及其在殯,以全素絲羔羊之絜焉。」詩國風曰:「羔羊之皮,素絲五紽,退食自公,委蛇委蛇。」退食,減膳也。言卿大夫巳下,皆衣羔羊之裘,縫以素絲,自減膳食,從於公事,行步委蛇自得。
子則,字元矩,為鄢陵令,亦有名跡。拔同郡韋著、扶風法真,稱為知人。則子年十歲,與蒼頭共弩射,蒼頭弦斷矢激,誤中之,即死。奴叩頭就誅,則察而恕之。潁川荀爽深以為美,時人亦服焉。
論曰:中興以後,居台相緫權衡多矣,其能以任職取名者,豈非先遠業後小數哉?遠業謂德禮,小數謂名法也。故惠公造次,急於郷射之禮;君房入朝,先奏寬大之令。夫器博者無近用,道長者其功遠,蓋志士仁人所為根心者也。根猶本也。君子以之得,固貴矣;以之失,亦得矣。以之得,謂行道義而得,固可貴矣。以之失,謂行道義而失,亦為得也。宋弘止繁聲,戒淫色,其有關雎之風乎!詩序曰:「關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也。」
蔡茂字子禮,河內懷人也。哀平閒以儒學顯,征試博士,對策陳災異,以高等擢拜議郎,遷侍中。遇王莽居攝,以病自免,不仕莽朝。
會天下擾亂,茂素與竇融善,因避難歸之。融欲以為張掖太守,固辭不就;每所餉給,計口取足而已。後與融俱征,復拜議郎,再遷廣漢太守,有政績稱。時陰氏賔客在郡界多犯吏禁,茂輒糾案,無所迴避。會洛陽令董宣舉糾湖陽主,帝始怒收宣,既而赦之。茂喜宣剛正,欲令朝廷禁制貴戚,乃上書曰:「臣聞興化致敎,必由進善;康國寧人,莫大理惡。陛下聖德系興,再隆大命,即位以來,四海晏然。誠冝夙興夜寐,雖休勿休。然頃者貴戚椒房之家,數因恩埶,干犯吏禁,殺人不死,傷人不論。臣恐繩墨棄而不用,繩墨諭章程也。斧斤廢而不舉。斧斤謂刑戮也。賈誼曰「釋斤斧之用」也。近湖陽公主奴殺人西市,而與主共輿,出入宮省,逋罪積日,冤魂不報。洛陽令董宣,直道不顧,干主討奸。陛下不先澄審,召欲加棰。當宣受怒之初,京師側耳;及其蒙宥,天下拭目。今者,外戚憍逸,賔客放濫,冝敕有司案理奸罪,使執平之吏永申其用,以厭遠近不緝之情。」光武納之。緝,協也。
建武二十年,代戴涉為司徒,在職清儉匪懈。二十三年薨於位,時年七十二。賜東園梓棺,東園,署名,主作棺也。賻贈甚厚。
茂初在廣漢,夢坐大殿,極上有三穗禾,茂跳取之,得其中穗,輒復失之。屋之大者,古通呼為殿也。極,殿梁也。前書音義曰:「三輔閒謂屋樑為極。」以問主簿郭賀,賀離席慶曰:「大殿者,宮府之形象也。極而有禾,人臣之上祿也。取中穗,是中台之位也。於字禾失為秩,雖曰失之,乃所以得祿秩也。袞職有闕,君其補之。」三公服袞,畫為龍。龍首袞袞然,故言袞龍。詩曰:「袞職有闕,仲山甫補之。」旬月而茂征焉,乃辟賀為掾。
賀字喬卿,雒陽人。祖父堅伯,父游君,並修清節,不仕王莽。賀能明法,累官,建武中為尚書令,在職六年,曉習故事,多所匡益。拜荊州刺史,引見賞賜,恩寵隆異。及到官,有殊政。百姓便之,歌曰:「厥德仁明郭喬卿,忠正朝廷上下平。」顯宗巡狩到南陽,特見嗟嘆,賜以三公之服,黼黻冕旒。三公服袞冕。黼若斧形,黻若兩「己」相背。冕以木為之,衣以帛,玄上纁下,廣八寸,長尺六寸。旒謂冕前後所垂玉也,天子十二旒,上公九旒。敕行部去襜帷,使百姓見其容服,以章有德。每所經過,吏人指以相示,莫不榮之。永平四年,征拜河南尹,以清靜稱。在官三年卒,詔書慜惜,賜車一乘,錢四十萬。
馮勤字偉伯,魏郡繁陽人也。曾祖父揚,宣帝為弘農太守。有八子,皆為二千石,趙魏間榮之,號曰「萬石君」焉。兄弟形皆偉壯,唯勤祖父偃,長不滿七尺,常自恥短陋,恐子孫之似也,東觀記偃為黎陽令。乃為子伉娶長妻。伉生勤,長八尺三寸。八歲善計。計,筭術也。
初為太守銚期功曹,有高能稱。期常從光武征伐,政事一以委勤。勤同縣馮巡等舉兵應光武,謀未成而為豪右焦廉等所反,反音幡。勤乃率將老母兄弟及宗親歸期,期悉以為腹心,薦於光武。初未被用,後乃除為郎中,給事尚書。東觀記魏郡太守范橫上疏薦勤,然始除之。以圖議軍糧,在事精勤,遂見親識。每引進,帝輒顧謂左右曰:「佳乎吏也!」由是使典諸侯封事。勤差量功次輕重,國土遠近,地埶豐薄,不相逾越,莫不厭服焉。自是封爵之制,非勤不定。帝益以為能,尚書眾事皆令緫錄之。
司徒侯霸薦前梁令閻楊。楊素有譏議,帝常嫌之,既見霸奏,疑其有奸,大怒,賜霸璽書曰:「崇山、幽都何可偶,崇山,南裔也。幽都,北裔也。偶,對也。言將殺之,不可得流徙也。尚書舜流共工於幽州,放驩兜於崇山。黃鉞一下無處所。鉞,斧也,以黃金飾之,所以戮人。欲以身試法邪?將殺身以成仁邪?」使勤奉策至司徒府。勤還,陳霸本意,申釋事理,帝意稍解,拜勤尚書僕射。職事十五年,以勤勞賜爵關內侯。遷尚書令,拜大司農,三歲遷司徒。
先是三公多見罪退,帝賢勤,欲令以善自終,乃因讌見從容戒之曰:「朱浮上不忠於君,下陵轢同列,竟以中傷至今,朱浮為大司空,坐賣弄國恩免,又為陵轢同列,帝銜之,惜其功,不忍加罪。死生吉凶未可知,豈不惜哉!人臣放逐受誅,雖復追加賞賜賻祭,不足以償不訾之身。訾,量也。言無量可比之,貴重之極也。訾與資同。忠臣孝子,覽照前世,以為鏡誡。能盡忠於國,事君無二,則爵賞光乎當世,功名列於不朽,可不勉哉!」勤愈恭約盡忠,號稱任職。
勤母年八十,每會見,詔敕勿拜,令御者扶上殿,顧謂諸王主曰:「使勤貴寵者,此母也。」其見親重如此。
中元元年,薨,東觀記曰:「中元元年,車駕西幸長安,祠園陵還,勤燕見前殿盡日,歸府,因病喘逆,上使太醫療視,賞賜錢帛,遂薨。」帝悼惜之,使者吊祠,賜東園秘器,賵贈有加。
勤七子。長子宗嗣,至張掖屬國都尉。中子順,尚平陽長公主,平陽主,明帝女。終於大鴻臚。建初八年,以順中子奮襲主爵為平陽侯,薨,無子。永元七年,詔書復封奮兄羽林右監勁為平陽侯,奉公主之祀。奮弟由,黃門侍郎,尚平安公主。章帝女也。臣賢案:東觀記亦云安平,皇后紀雲由尚平邑公主,紀傳不同,未知孰是。勁薨,子卯嗣。卯延光中為侍中,薨,子留嗣。
趙憙字伯陽,南陽宛人也。少有節操。從兄為人所殺,無子,憙年十五,常思報之。乃挾兵結客,後遂往復仇。而仇家皆疾病,無相距者。憙以因疾報殺,非仁者心,且釋之而去。顧謂仇曰:「爾曹若健,遠相避也。」仇皆臥自搏。自搏猶叩頭也。後病癒,悉自縛詣憙,憙不與相見,後竟殺之。
更始即位,舞陰大姓李氏擁城不下,更始遣柱天將軍李寶降之,不肯,云「聞宛之趙氏有孤孫憙,信義著名,願得降之」。更始乃征憙。憙年未二十,既引見,更始笑曰:「繭栗犢,豈能負重致遠乎?」犢角如繭栗,言小也。禮緯曰:「天地之牲角繭栗。」即除為郎中,行偏將軍事,使詣舞陰,而李氏遂降。憙因進入潁川,擊諸不下者,歷汝南界,還宛。更始大恱,謂憙曰:「卿名家駒,努力勉之。」武帝謂劉德為千裏之駒,故以憙比之。會王莽遣王尋、王邑將兵出關,更始乃拜憙為五威偏將軍,使助諸將拒尋、邑於昆陽。光武破尋、邑,憙被創,有戰勞,還拜中郎將,封勇功侯。
更始敗,憙為赤眉兵所圍,迫急,乃逾屋亡走,與所友善韓仲伯等數十人,攜小弱,越山阻,徑出武關。仲伯以婦色美,慮有彊暴者,而己受其害,欲棄之於道。憙責怒不聽,因以泥塗仲伯婦靣,載以鹿車,風俗通曰:「俗說鹿車窄小,裁容一鹿。」身自推之。每道逢賊,或欲逼略,憙輒言其病狀,以此得免。既入丹水,丹水,縣名,屬南陽郡,故城在今鄧州內郷縣西南,臨丹水。遇更始親屬,皆裸跣塗炭,飢困不能前。塗炭者,若陷泥墜火,喻窮困之極也。憙見之悲感,所裝縑帛資糧悉以與之,將護歸郷裏。
時鄧奉反於南陽,憙素與奉善,數遺書切責之,而讒者因言憙與奉合謀,帝以為疑。及奉敗,帝得憙書,乃驚曰:「趙憙真長者也。」即征憙,引見,賜鞌馬,待詔公車。時江南未賔,道路不通,以憙守簡陽侯相。憙不肯受兵,東觀記曰:「敕憙從騎都尉儲融受兵二百人,通利道路。憙白上,不願受融兵,單車馳往,度其形況。上許之。」單車馳之簡陽。吏民不欲內憙,憙乃告譬,呼城中大人,示以國家威信,其帥即開門靣縛自歸,由是諸營壁悉降。荊州牧奏憙才任理劇,詔以為平林侯相。攻擊群賊,安集已降者,縣邑平定。
後拜懷令。大姓李子春先為琅邪相,豪猾併兼,為人所患,憙下車,聞其二孫殺人事未發覺,即窮詰其奸,收考子春,二孫自殺。京師為請者數十,終不聽。時趙王良疾病將終,車駕親臨王,問所欲言。王曰:「素與李子春厚,今犯罪,懷令趙憙欲殺之,願乞其命。」帝曰:「吏奉法,律不可枉也,更道它所欲。」王無復言。既薨,帝追感趙王,乃貰出子春。
其年,遷憙平原太守。時平原多盜賊,憙與諸郡討捕,斬其渠帥,餘黨當坐者數千人。憙上言「惡惡止其身,公羊傳曰:「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可一切徙京師近郡」。帝從之,乃悉移置潁川、陳留。於是擢舉義行,誅鋤奸惡。後青州大蝗,侵入平原界輒死,歲屢有年,百姓歌之。
二十六年,帝延集內戚讌會,歡甚,諸夫人各各前言「趙憙篤義多恩,往遭赤眉出長安,皆為憙所濟活」。帝甚嘉之。後征憙入為太僕,引見謂曰:「卿非但為英雄所保也,婦人亦懷卿之恩。」厚加賞賜。
二十七年,拜太尉,賜爵關內侯。時南單于稱臣,烏桓、鮮卑並來入朝,帝令憙典邊事,思為乆長規。規,謀也。憙上復縁邊諸郡,幽并二州由是而定。複音伏。謂建武六年徙雲中、五原人於常山、居庸閒,至二十六年復令還雲中、五原。東觀記曰:「草創苟合,未有還人,蓋憙至此,請徙之令盡也。」
三十年,憙上言冝封禪,正三雍之禮。中元元年,從封泰山。及帝崩,憙受遺詔,典喪禮。是時藩王皆在京師,自王莽篡亂,舊典不存,皇太子與東海王等雜止同席,憲章無序。憙乃正色,橫劔殿階,扶下諸王,以明尊卑。時藩國官屬出入宮省,與百僚無別,憙乃表奏謁者將護,分止它縣,諸王並令就邸,唯朝晡入臨。整禮儀,嚴門衛,內外肅然。
永平元年,封節郷侯。三年春,坐考中山相薛脩事不實免。脩,光武子中山王焉相也。其冬,代竇融為衛尉。八年,代虞延行太尉事,居府如真。後遭母憂,上疏乞身行喪禮,顯宗不許,遣使者為釋服,賞賜恩寵甚渥。憙內典宿衛,外干宰職,正身立朝,未嘗懈惰。及帝崩,復典喪事,再奉大行,禮事脩舉。肅宗即位,進為太傅,錄尚書事。擢諸子為郎吏者七人。長子代,給事黃門。
建初五年,憙疾病,帝親幸視。及薨,車駕往臨吊。時年八十四。諡曰正侯。
子代嗣,官至越騎校尉。永元中,副行征西將軍劉尚征羌,坐事下獄,疾病物故。和帝憐之,賜秘器錢布。贈越騎校尉、節郷侯印綬。子直嗣,官至步兵校尉。直卒,子淑嗣,無子,國除。
牟融字子優,北海安丘人也。少博學,以大夏侯尚書敎授,大夏侯名勝,宣帝時人也。門徒數百人,名稱州裏。以司徒茂才為豐令,司徒舉為茂才也。豐,今徐州縣也。視事三年,縣無獄訟,為州郡最。
司徒范遷薦融忠正公方,漢官儀曰:「范遷字子廬,沛人也。」經行純備,冝在本朝,並上其理狀。永平五年,入代鮑昱為司隸校尉,多所舉正,百僚敬憚之。八年,代包咸為大鴻臚。十一年,代鮭陽鴻為大司農。鮭陽,姓也,音胡佳反。
是時顯宗方勤萬機,公卿數朝會,每輒延謀政事,判折獄訟。融經明才高,善論議,朝廷皆服其能;帝數嗟嘆,以為才堪宰相。明年,代伏恭為司空,恭字叔齊,伏湛同產兄子也。見東觀記。舉動方重,甚得大臣節。肅宗即位,以融先朝名臣,代趙憙為太尉,與憙參錄尚書事。
建初四年薨,車駕親臨其喪。時融長子麟歸郷裏,帝以其餘子幼弱,敕太尉掾史敎其威儀進止,贈賵恩寵篤密焉。又賜冢塋地於顯節陵下,除麟為郎。
韋彪字孟達,扶風平陵人也。高祖賢,宣帝時為丞相。祖賞,哀帝時為大司馬。
彪孝行純至,父母卒,哀毀三年,不出廬寢。服竟,羸瘠骨立異形,醫療數年乃起。好學洽聞,雅稱儒宗。建武末,舉孝廉,除郎中,以病免,復歸敎授。安貧樂道,恬於進趣,三輔諸儒莫不慕仰之。
顯宗聞彪名,永平六年,召拜謁者,賜以車馬衣服,三遷魏郡太守。肅宗即位,以病免。征為左中郎將、長樂衛尉,數陳政術,每歸寬厚。比上疏乞骸骨,拜為奉車都尉,秩中二千石,賞賜恩寵,侔於親戚。
建初七年,車駕西巡狩,以彪行太常從,數召入,問以三輔舊事,禮儀風俗。彪因建言:「今西巡舊都,冝追錄高祖、中宗功臣,中宗,宣帝。褒顯先勛,紀其子孫。」帝納之。行至長安,乃制詔京兆尹、右扶風求蕭何、霍光後。時光無苗裔,唯封何末孫熊為酇侯。建初二年已封曹參後曹湛為平陽侯,故不復及焉。乃厚賜彪錢珍羞食物,使歸平陵上冢。還,拜大鴻臚。
是時陳事者,多言郡國貢舉率非功次,故守職益懈而吏事濅疏,咎在州郡。有詔下公卿朝臣議。彪上議曰:「伏惟明詔,憂勞百姓,垂恩選舉,務得其人。夫國以簡賢為務,賢以孝行為首。孔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孝經緯之文也。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綽優於趙、魏老,不可以為滕、薛大夫。論語孔子之言也。公綽,魯大夫。趙、魏皆晉卿之邑也。家臣稱老。公綽性寡慾,趙、魏老優閒無事;滕、薛小國,大夫職煩,故不可為也。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鍛煉之吏,持心近薄。蒼頡篇曰:「鍛,椎也。」鍛煉猶成孰也。言深文之吏,入人之罪,猶工冶陶鑄鍛煉,使之成孰也。前漢路溫舒上疏曰「鍛煉而周內之」。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者,在其所以磨之故也。論語孔子曰:「吾之於人,誰毀誰譽,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斯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彪引之者,言古之用賢皆磨礪選練,然後用之。士冝以才行為先,不可純以閥閱。史記曰:「明其等曰閥,積功曰閱。」然其要歸,在於選二千石。二千石賢,則貢舉皆得其人矣。」帝深納之。
彪以世承二帝吏化之後,多以苛刻為能,二帝,光武、明帝也。又置官選職,不必以才,因盛夏多寒,上疏諫曰:「臣聞政化之本,必順陰陽。伏見立夏以來,當暑而寒,殆以刑罰刻急,郡國不奉時令之所致也。農人急於務而苛吏奪其時,賦發充常調而貪吏割其財,此其巨患也。夫欲急人所務,當先除其所患。天下樞要,在於尚書,百官志曰「尚書,主知公卿二千石吏人上書、外國夷狄事」,故曰樞要。尚書之選,豈可不重?而閒者多從郎官超升此位,雖曉習文法,長於應對,然察察小慧,類無大能。冝簡嘗歷州宰素有名者,唯進退舒遟,時有不逮,然端心向公,奉職周密。冝鑒嗇夫捷急之對,嗇夫,官名也。文帝出上林,登虎圈,因問上林尉禽獸簿,不能對。虎圈嗇夫從傍代對,響應無窮。文帝拜嗇夫為上林令,張釋之曰:「夫絳侯、東陽侯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捷急哉?」文帝曰「善」,遂不拜嗇夫為上林令。深思絳侯木訥之功也。木,質也。訥,遲鈍也。前書曰「周勃木彊少文」,又曰「安劉氏者必勃」。往時楚獄大起,故置令史以助郎職,而類多小人,好為奸利。今者務簡,可皆停省。又諫議之職,應用公直之士,通才謇正,有補益於朝者。今或從征試輩為大夫。輩,類也。又御史外遷,動據州郡。並冝清選其任,責以言績。其二千石視事雖乆,而為吏民所便安者,冝增秩重賞,勿妄遷徙。惟留聖心。」書奏,帝納之。
元和二年春,東巡狩,以彪行司徒事從行。還,以病乞身,帝遣小黃門、太醫問病,賜以食物。彪遂稱困篤。章和二年夏,使謁者策詔曰:「彪以將相之裔,勤身飭行,出自州裏,在位歷載。中被篤疾,連上求退。君年在耆艾,禮記曰:「七十曰耆,五十曰艾。」不可復以加增,恐職事煩碎,重有損焉。其上大鴻臚印綬。其遣太子舍人詣中臧府,受賜錢二十萬。」續漢志曰「中臧府,令一人,秩六百石,掌中幣帛金錢貨物」也。永元元年,卒,詔尚書:「故大鴻臚韋彪,在位無愆,方欲錄用,奄忽而卒。其賜錢二十萬,布百匹,谷三千斛。」
彪清儉好施,祿賜分與宗族,家無餘財。著書十二篇,號曰韋卿子。
族子義。義字季節。高祖父玄成,元帝時為丞相。初,彪獨徙扶風,故義猶為京兆杜陵人焉。
兄順,字叔文,平輿令。平輿,縣名,屬汝南郡,故城在今豫州汝陽縣東北。有高名。次兄豹,字季明。數辟公府,輒以事去。司徒劉愷復辟之,謂曰:「卿以輕好去就,爵位不躋。躋,升也。今歲垂盡,當選御史,意在相薦,子其宿留乎?」宿留,待也。宿音秀。留音力救反。豹曰:「犬馬齒衰,旅力已劣,旅,眾也。尚書曰:「番番良士,旅力既愆。」仰慕崇恩,故未能自割。且眩瞀滯疾,不堪乆待,眩,風疾也。瞀,亂也。謂視不明之貌也。眩音縣。瞀音亡溝反。選薦之私,非所敢當。」遂跣而起。愷追之,徑去不顧。安帝西巡,征拜議郎。
義少與二兄齊名,初仕州郡。太傅桓焉辟舉理劇,為廣都長,廣都,縣名,屬蜀郡,故城在今益州成都縣東南。甘陵、陳二縣令,甘陵故城在今貝州清河縣西北。陳屬梁國,今陳州。政甚有績,官曹無事,牢獄空虛。數上書順帝,陳冝依古典,考功黜陟,徵集名儒,大定其制。又譏切左右,貶刺竇氏。言既無感,而乆抑不遷,以兄順喪去官。比辟公府,不就。廣都為生立廟。及卒,三縣吏民為義舉哀,若喪考妣。
豹子著,字休明。少以經行知名,不應州郡之命。大將軍梁冀辟,不就。延熹二年,桓帝公車備禮征,至霸陵,稱病歸,乃入雲陽山,採藥不反。有司舉奏加罪,帝特原之。復詔京兆尹重以禮敦勸,敦猶逼也。著遂不就征。靈帝即位,中常侍曹節以陳蕃、竇氏既誅,海內多怨,欲借寵時賢以為名,假借時賢寵榮以求美名,用解怨謗。白帝就家拜著東海相。東海王懿相也。即東海王彊四代孫。詔書逼切,不得已,解巾之郡。巾,幅巾也。既服冠冕,故解幅巾。政任威刑,為受罰者所奏,坐論輸左校。左校,署名,屬將作也。又後妻憍恣亂政,以之失名,竟歸,為奸人所害,隱者恥之。
贊曰:湛、霸奮庸,維寧兩邦。尚書曰:「有能奮庸熙帝之載。」孔安國注曰;「奮,起也。庸,功也。」兩邦謂湛為平原太守,霸為淮平大尹。淮人孺慕,徐寇要降。徐寇謂徐異卿也。願要降司徒伏公。弘實體遠,仁不忘本。謂不忘糟糠妻也。憙政多跡,彪明理損。牟公簡帝,身終上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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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二十七‧列傳第十七 宣秉 張湛 王丹 王良 杜林 郭丹 吳良 承宮 鄭均 趙典
宣秉字巨公,馮翊雲陽人也。少修高節,顯名三輔。哀、平際,見王氏據權專政,侵削宗室,有逆亂萌,遂隱遁深山,州郡連召,常稱疾不仕。王莽為宰衡,辟命不應。周公為太宰,伊尹為阿衡,莽欲兼之,故以為號。及莽篡位,又遣使者征之,秉固稱疾病。更始即位,征為侍中。建武元年,拜御史中丞。前書曰,御史中丞,秦官,秩千石,在殿中蘭台,掌圖籍秘書,外督部刺史,內領侍御史,糾察百寮。光武特詔御史中丞與司隸校尉、尚書令會同並專席而坐,續漢志曰「尚書令一人,千石,秦官。武帝用宦者,成帝用士人」也。故京師號曰「三獨坐」。明年,遷司隸校尉。務舉大綱,簡略苛細,百僚敬之。說文曰:「苛,細草也。」以喻煩雜也。
秉性節約,常服布被,蔬食瓦器。帝嘗幸其府舍,見而嘆曰:「楚國二龔,不如雲陽宣巨公。」二龔謂龔勝字君賔,龔舍字君倩,二人皆以清苦立節著名,事見前書。即賜布帛帳帷什物。周禮:「幕人,掌帷帟幄幕。」鄭玄曰:「在旁曰帷。」爾雅曰:「幬謂之帳。」軍法,五人為伍,二伍為什,則共其器物,故通謂生生之具為什物。四年,拜大司徒司直。司直,武帝元狩五年置,比二千石,掌佐丞相舉不法。哀帝元壽二年,改丞相為大司徒,中興因而不改,猶置司直。至建武十一年省司直,置長史一人,署諸曹事。至二十七年,司徒又去「大」字。見前書及續漢書。所得祿奉輒以收養親族。其孤弱者,分與田地,自無擔石之儲。前書音義曰:「齊人名小罌為擔,今江淮人謂一石為一擔。」擔音丁濫反。六年,卒於官,帝敏惜之,除子彪為郎。東觀記曰,彪官至玄菟太守。
張湛字子孝,扶風平陵人也。矜嚴好禮,動止有則,居處幽室,必自修整,雖遇妻子,若嚴君焉。周易家人卦曰:「家人有嚴君焉,父母之謂也。」及在郷黨,詳言正色,詳,審也。三輔以為儀表。儀,法也。表,正也。書曰:「儀表萬邦。」人或謂湛偽詐,湛聞而笑曰:「我誠詐也。人皆詐惡,我獨詐善,不亦可乎?」
成哀間,為二千石。王莽時,歷太守、都尉。
建武初,為左馮翊。在郡修典禮,設條敎,政化大行。後告歸平陵,望寺門而步。告,請也。告歸謂請假歸。寺門即平陵縣門也。風俗通曰:「寺者,嗣也。理事之吏,嗣續於其中也。」主簿進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冝自輕。」郡守所居曰府。明府者,尊高之稱。前書韓延壽為東郡太守,門卒謂之明府,亦其義也。湛曰:「禮,下公門,軾輅馬。輅,大也。君所居曰路寢,車曰輅車,馬曰輅馬。軾,車前橫木也。乘車必正立,有所敬則撫軾,謂小俛也。禮記曰:「大夫士下公門,式輅馬。」鄭玄云:「所以廣敬。」孔子於郷黨,恂恂如也。論語之文也。鄭玄云「恂恂,恭順貌」也。父母之國,所冝盡禮,何謂輕哉?」史記孔子謂門弟子曰:「魯,墳墓所處,父母之國也。」詩曰「惟桑與梓,必恭敬止」也。
五年,拜光祿勛。前書光祿勛本名郎中令,秦官,武帝改焉,秩中二千石,掌大夫、郎中從官。光武臨朝,或有惰容,湛輒陳諫其失。常乘白馬,帝每見湛,輒言「白馬生且復諫矣」。
七年,以病乞身,拜光祿大夫,代王丹為太子太傅。及郭后廢,建武十七年廢。因稱疾不朝,拜太中大夫,居中東門候舍,漢官儀曰:「洛陽十二門,東面三門,最北門名上東門,次南曰中東門。每門校尉一人,秩二千石;司馬一人,秩千石;候一人,秩六百石。」候舍,蓋候之所居。故時人號曰中東門君。帝數存問賞賜。後大司徒戴涉被誅,涉字叔平,兾州清河人也,坐所舉人盜金下獄。帝彊起湛以代之。湛至朝堂,遺失溲便,溲,小便也。溲音所流反。因自陳疾篤,不能復任朝事,遂罷之。後數年,卒於家。
王丹字仲回,京兆下邽人也。哀、平時,仕州郡。王莽時,連征不至。家累千金,隱居養志,好施周急。周急謂周濟困急也。孔子曰:「君子周急不繼冨。」每歲農時,輒載酒餚于田閒,候勤者而勞之。東觀記曰:「載酒餚,便于田頭大樹下飲食勸勉之,因留其餘酒餚而去。」其墯孏者,孏與懶同,音力亶反。恥不致丹,皆兼功自厲。邑聚相率,以致殷富。其輕黠遊蕩廢業為患者,輒曉其父兄,使黜責之。沒者則賻給,親自將護。其有遭喪憂者,輒待丹為辦,郷鄰以為常。行之十餘年,其化大洽,風俗以篤。
丹資性方絜,疾惡彊豪。時河南太守同郡陳遵,關西之大俠也。遵字孟公,杜陵人也。見前書。其友人喪親,遵為護喪事,賻助甚豐。丹乃懷縑一匹,陳之於主人前,曰:「如丹此縑,出自機杼。」遵聞而有慚色。自以知名,欲結交於丹,丹拒而不許。東觀記曰:「更始時,遵為大司馬護軍,出使匈奴,過辭於丹。丹曰:『俱遭反覆,唯我二人為天所遺。今子當之絕域,無以相贈,贈子以不拜。』遂揖而別,遵甚恱之。」
會前將軍鄧禹西征關中,軍糧乏,丹率宗族上麥二千斛。禹表丹領左馮翊,稱疾不視事,免歸。後征為太子少傅。
時大司徒侯霸欲與交友,及丹被征,遣子昱候於道。昱迎拜車下,丹下荅之。昱曰:「家公欲與君結交,何為見拜?」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許也。」
丹子有同門生喪親,家在中山,白丹欲往奔慰。結侶將行,丹怒而撻之,東觀記曰:「丹怒撻之五十。」令寄縑以祠焉。東觀記曰:「寄帛二匹以祠焉。」或問其故。丹曰:「交道之難,未易言也。世稱管、鮑,次則王、貢。史記曰:「管夷吾,潁上人。嘗與鮑叔牙游,叔牙知其賢。管仲貧困,嘗欺鮑叔牙,鮑叔牙終善遇之。管仲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叔。』」前書,王吉字子陽,貢禹字少翁,並琅邪人也。二人相善,時人為之語:「王陽在位,貢禹彈冠。」言其趣舍同也。張、陳凶其終,蕭、朱隙其末,張耳、陳余初為刎頸交,後構隙。耳後為漢將兵,殺陳余於泜水之上。蕭育字次君,朱博字子元,二人為友,着聞當代,後有隙不終,故時以交為難。並見前書。故知全之者鮮矣。」時人服其言。
客初有薦士於丹者,因選舉之,而後所舉者陷罪,丹坐以免。客慚懼自絕,而丹終無所言。尋復征為太子太傅,乃呼客謂曰:「子之自絕,何量丹之薄也?」不為設食以罰之,相待如舊。其後遜位,卒於家。
王良字仲子,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習小夏侯尚書。夏侯建,大夏侯勝之從兄子也。建受尚書於勝,號小夏侯。見前書。王莽時,寢病不仕,敎授諸生千餘人。
建武二年,大司馬吳漢辟,大應。三年,征拜諫議大夫,數有忠言,以禮進止,朝廷敬之。遷沛郡太守。至蘄縣,稱病不之府,官屬皆隨就之,良遂上疾篤,乞骸骨,征拜太中大夫。
六年,代宣秉為大司徒司直。在位恭儉,妻子不入官舍,布被瓦器。時司徒史鮑恢以事到東海,過候其家,而良妻布裙曳柴從田中歸。東觀記曰:「徒跣曳柴。」恢告曰:「我司徒史也,故來受書,欲見夫人。」妻曰:「妾是也。苦掾,無書。」掾,即謂鮑恢,司徒之掾史也。言勞苦相過,更無書信。恢乃下拜,嘆息而還,聞者莫不嘉之。
後以病歸。一歲復征,至滎陽,疾篤不任進道,乃過其友人。友人不肯見,曰:「不有忠言竒謀而取大位,何其往來屑屑不憚煩也?」楊雄方言曰:「屑屑,不安也。秦、晉曰屑屑。」郭景純曰:「往來貌。」遂拒之。良慚,自後連征,輒稱病。詔以玄纁聘之,遂不應。後光武幸蘭陵,遣使者問良所苦疾,不能言對。詔復其子孫邑中傜役,卒於家。
論曰:夫利仁者或借仁以從利,體義者不期體以合義。此言履行仁義,其事雖同,原其本心,真偽各異。利仁者謂心非好仁,但以行仁則於己有利,故假借仁道以求利耳。若天性自然,體合仁義者,舉措云為,不期於體,而冥然自合。禮記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畏罪者彊仁。」與人同功,其仁未可知;與人同過,其仁則可知。季文子妾不衣帛,魯人以為美談。文子,魯卿季孫行父之諡也。無衣帛之妾,無食粟之馬,君子是以知季文子忠於公室。相三君矣而無私積,可不謂忠乎?事見左傳。公孫弘身服布被,汲黯譏其多詐。公孫弘,淄川人也。武帝時為丞相。汲黯曰:「弘以三公而身服布被,詐也。」事見前書。事實未殊而譽毀別議。何也?將體之與利之異乎?宣秉、王良處位優重,而秉甘疏薄,良妻荷薪,可謂行過乎儉。然當世咨其清,人君高其節,豈非臨之以誠哉!語曰:『同言而信,則信在言前;同令而行,則誠在令外。』不其然乎!真偽之跡既殊,人之信否亦異。同言而信,謂體仁與利仁,二人同出言,而人信服其真者,不信其偽者,則知信不由言,故言信在言前也。同令而行,意亦同也。此皆子思子累德篇之言,故稱「語曰」。張湛不屑矜偽之誚,斯不偽矣。屑猶介也。王丹難於交執之道,斯知交矣。
杜林字伯山,扶風茂陵人也。案杜鄴傳,鄴本魏郡繁陽人也,武帝時徙茂陵。父鄴,成哀閒為涼州刺史。林少好學沈深,家既多書,又外氏張竦父子喜文采,鄴字子夏,祖父皆至郡守。鄴少孤。其母,張敞女也。鄴從敞子吉學,得其家書。竦即吉之子也。博學文雅過於敞。見前書。林從竦受學,博洽多聞,時稱通儒。風俗通曰:「儒者,區也。言其區別古今,居則翫聖哲之詞,動則行典籍之道,稽先王之制,立當時之事,此通儒也。若能納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講誦而已,無能往來,此俗儒也。」
初為郡吏。王莽敗,盜賊起,林與弟成及同郡范逡、孟冀等,逡音七倫反。將細弱俱客河西。道逢賊數千人,遂掠取財 2768c.gif ,褫奪衣服,褫,解也,音直紙反。拔刃向林等將欲殺之。冀仰曰:「願一言而死。將軍知天神乎?言知天道有神乎。赤眉兵眾百萬,所向無前,而殘賊不道,卒至破敗。今將軍以數千之眾,欲規霸王之事,不行仁恩而反遵覆車,不畏天乎?」賈誼曰:「前車覆,後車誡。」詩曰:「不畏乎天,不愧乎人。」賊遂釋之,俱免於難。
隗嚻素聞林志節,深相敬待,以為持書平。後因疾告去,辭還祿食。嚻復欲令彊起,遂稱篤。嚻意雖相望,且欲優容之,望猶恨也。東觀記曰:「林寄嚻地,終不降志辱身,至簪蒿席草,不食其粟也。」乃出令曰:「杜伯山天子所不能臣,諸侯所不能友,禮記曰:「儒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尚寬,砥礪廉隅,其規為有如此者。」蓋伯夷、叔齊恥食周粟。史記曰,伯夷、叔齊,孤竹君之子也。兄弟讓位,歸文王。後武王東伐紂,伯夷、叔齊扣馬諫曰:「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謂孝乎?以臣伐君,可謂仁乎?」武王平殷亂,而二人恥之,義不食周粟,餓死於首陽山。今且從師友之位,須道開通,使順所志。」林雖拘於嚻,而終不屈節。建武六年,弟成物故,嚻乃聽林持喪東歸。既遣而悔,追令刺客楊賢於隴坻遮殺之。賢見林身推鹿車,載致弟喪,乃嘆曰:「當今之世,誰能行義?我雖小人,何忍殺義士!」因亡去。
光武聞林已還三輔,乃征拜侍御史,引見,問以經書故舊及西州事,甚恱之,賜車馬衣被。群寮知林以名德用,甚尊憚之。京師士大夫,咸推其博洽。東觀記曰:「林與馬援同郷裏,素相親厚。援從南方還,時林馬適死,援令子持馬一匹遺林,曰:『朋友有車馬之饋,可且以備乏。』林受之。居數月,林遣子奉書曰:『將軍內施九族,外有賔客,望恩者多。林父子兩人食列卿祿,常有盈,今送錢五萬。』援受之,謂子曰:『人當以此為法,是杜伯山所以勝我也。』」博,廣也。洽,遍也。言其所聞見廣大也。
河南鄭興、東海衛宏等,宏字敬仲,在儒林傳。皆長於古學。興嘗師事劉歆,林既遇之,欣然言曰:「林得興等固諧矣,使宏得林,且有以益之。」及宏見林,暗然而服。濟南徐巡始師事宏,後皆更受林學。林前於西州得漆書古文尚書一卷,常寶愛之,雖遭難困,握持不離身。出以示宏等曰:「林流離兵亂,常恐斯經將絕。何意東海衛子、濟南徐生復能傳之,是道竟不墜於地也。古文雖不合時務,然願諸生無悔所學。」宏、巡益重之,於是古文遂行。
明年,大議郊祀制,多以為周郊后稷,漢當祀堯。詔復下公卿議,議者僉同,帝亦然之。林獨以為周室之興,祚由后稷,漢業特起,功不縁堯。祖宗故事,所冝因循。定從林議。東觀記載林議曰:「當今政卑易行,禮簡易從,人無愚智,思仰漢德。基業特起,不因縁堯。堯遠於漢,人不曉信,言提其耳,終不說諭。后稷近周,人戶知之,又據以興,基由其祚。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冝如舊制,以解天下之惑。」
後代王良為大司徒司直。林薦同郡范逡、趙秉、申屠剛及隴西牛邯等,皆被擢用,士多歸之。十一年,司直官罷,以林代郭憲為光祿勛。內奉宿衛,外緫三署,三署,左右中郎將及五官中郎將,皆管郎官也。見續漢書。周密敬慎,選舉稱平。郎有好學者,輒見誘進,朝夕滿堂。
十四年,群臣上言:「古者肉刑嚴重,則人畏法令;今憲律輕薄,故奸軌不勝。左傳曰:「凡亂在外為奸,在內為軌。」冝增科禁,以防其源。」詔下公卿。林奏曰:「夫人情挫辱,則義節之風損;法防繁多,則苟免之行興。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皆論語之言也。政謂禁令,刑謂刑罰。格,來也。言為政之法,初訓導之以禁令,若有違則整齊之以刑罰,則人但免罪而已,而無恥慚之心。若敎導之以道德,整齊之以禮義,則人皆有恥慚之心,且皆來服。古之明王,深識遠慮,動居其厚,不務多辟,周之五刑,不過三千。五刑謂墨、劓、剕、宮、大辟也。尚書呂刑篇曰:「五刑之屬三千。」大漢初興,詳覽失得,故破矩為圓,斲雕為樸,蠲除苛政,更立疏網,史記曰:「漢興,破觚而為圜,斲雕而為朴,號為網漏吞舟之魚。」觚亦方也。老子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海內歡欣,人懷寬德。及至其後,漸以滋章,吹毛索疵,詆欺無限。老子曰:「法令滋章,盜賊多有。」前書曰:「有司吹毛求疵。」索,求也。詆欺謂飾非成釁,非其本罪。果桃菜茹之饋,集以成臧,小事無妨於義,以為大戮,故國無廉士,家無完行。至於法不能禁,令不能止,上下相遁,為敝彌深。遁猶迴避也。前書曰:「上下相匿,以文避法焉。」臣愚以為冝如舊制,不合翻移。」帝從之。
後皇太子彊求乞自退,封東海王,故重選官屬,以林為王傅。從駕南巡狩。時諸王傅數被引命,或多交遊,不得應詔;唯林守慎,有召必至。餘人雖不見譴,而林特受賞賜,又辭不敢受,帝益重之。東觀記曰:「王又以師數加饋遺,林不敢受,常辭以道上稟假有餘,苦以車重,無所置之。」
明年,代丁恭為少府。恭字子然,山陽人,在儒林傳。二十二年,復為光祿勛。頃之,代朱浮為大司空,博雅多通,稱為任職相。明年薨,帝親自臨喪送葬,除子喬為郎。詔曰:「公侯子孫,必復其始,左氏傳晉大夫辛廖之言。賢者之後,冝宰城邑。其以喬為丹水長。」丹水,縣,屬南陽。
論曰:夫威彊以自御,力損則身危;飾詐以圖己,詐窮則道屈;而忠信篤敬,蠻貊行焉者,誠以德之感物厚矣。論語曰:「子張問行,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行矣。』」故趙孟懷忠,匹夫成其仁;趙孟,晉大夫趙盾也。左傳曰:「晉靈公不君,趙盾驟諫之,靈公患焉,使鉏麑賊之。晨往,寢門辟矣,盛服將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賊民之主不忠,棄君之命不信,有一於此,不如死也。』觸槐而死。」趙盾遂得全。論語曰:「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杜林行義,烈士假其命。易曰「人之所助者信」,有不誣矣。易繫辭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不誣,言必蒙天人之助也。
郭丹字少卿,南陽穰人也。父稚,成帝時為廬江太守,有清名。丹七歲而孤,小心孝順,後母哀憐之,為鬻衣,鬻,賣也。買產業。後從師長安,買符入函谷關,符即繻也。前書音義曰:「舊出入關皆用傳。傳煩,因裂繻帛分持,後復出,合之以為符信。」買符,非真符也。東觀記曰「丹從宛人陳洮買入關符,既入關,封符乞人」也。乃慨然嘆曰:「丹不乘使者車,終不出關。」續漢志曰:「諸使車,皆朱班輪,四輻,赤衡軶。」既至京師,常為都講,諸儒咸敬重之。大司馬嚴尤請丹,辭病不就。王莽又征之,遂與諸生逃於北地。更始二年,三公舉丹賢能,征為諫議大夫,持節使歸南陽,安集受降。丹自去家十有二年,果乘高車出關,如其志焉。
更始敗,諸將悉歸光武,並獲封爵;丹獨保平氏不下,為更始發喪,衰絰盡哀。喪服斬衰裳,上曰衰,下曰裳。麻在首要皆曰絰。首絰象緇布冠,要絰象大帶。絰之言實,衰之言摧,明中實摧痛也。平氏,縣名,屬南陽郡。建武二年,遂潛逃去,敝衣閒行,涉歷險阻,求謁更始妻子,奉還節傳,因歸郷裏。太守杜詩請為功曹,丹薦郷人長者自代而去。詩乃嘆曰:「昔明王興化,卿士讓位,毛萇詩傳曰:「虞、芮之君爭田,相謂曰:『西伯,仁人也,盍往質焉?』乃相與朝周。至其朝,士讓為大夫,大夫讓為卿。二國君乃慚而退。」今功曹推賢,可謂至德。敕以丹事編署黃堂,黃堂,大守之廳事。以為後法。」
十三年,大司馬吳漢辟舉高弟,再遷并州牧,有清平稱。轉使匈奴中郎將,遷左馮翊。永平三年,代李訢為司徒。在朝廉直公正,與侯霸、杜林、張湛、郭伋齊名相善。明年,坐考隴西太守鄧融事無所據,策免。五年,卒於家,時年八十七。以河南尹范遷有清行,代為司徒。
遷字子廬,沛國人,初為漁陽太守,以智略安邊,匈奴不敢入界。及在公輔,有宅數畝,田不過一頃,復推與兄子。其妻常謂曰:「君有四子而無立錐之地,史記楚優孟曰:「孫叔敖子無立錐之地。」可余奉祿,以為後世業。」遷曰:「吾備位大臣而蓄財求利,何以示後世!」在位四年薨,家無擔石焉。
後顯宗因朝會問群臣郭丹家今何如,宗正劉匡對曰:「昔孫叔敖相楚,馬不秣粟,妻不衣帛,子孫竟蒙寢丘之封。孫叔敖,楚莊王之相也,期思縣人。史記曰,楚之處士虞丘相進之,相楚,上下和合,吏無奸邪,遂霸諸侯。呂覽曰:「叔敖將死,戒其子曰:『王數封我矣,吾不受也。我死,王則封汝,必無受利地。楚越之閒有寢丘者,此其地不利而名甚惡,可長有者唯此也。』孫叔敖死,王以美地封其子,其子辭,請寢丘,至今不失。」寢丘,縣名,後漢改為固始,今光州固始縣也,有孫叔敖祠焉。丹出典州郡,入為三公,而家無遺產,子孫困匱。」帝乃下南陽訪求其嗣。長子宇,官至常山太守。少子濟,趙相。
吳良字大儀,齊國臨淄人也。初為郡吏,東觀記曰良為郡議曹掾。歲旦與掾史入賀,門下掾王望舉觴上壽,諂稱太守功德。東觀記曰:「王望言曰:『齊郡敗亂,遭離盜賊,不聞雞鳴犬吠之音。明府視事五年,土地開闢,盜賊滅息,五穀豐熟,家給人足。今日歲首,請上雅壽。』掾史皆稱萬歲。」良於下坐勃然進曰:「望佞邪之人,欺諂無狀,願勿受其觴。」東觀記曰「良時跪曰:『門下掾佞諂,明府勿受其觴。盜賊未盡,人庶睏乏。今良曹掾,尚無絝。』望曰:『議曹惰窳,自無絝,寧足為不家給人足邪?』太守曰:『此生言是。』賜良鰒魚百枚」也。太守斂容而止。讌罷,轉良為功曹;恥以言受進,終不肯謁。
時驃騎將軍東平王蒼聞而辟之,署為西曹。蒼甚相敬愛,上疏薦良曰:「臣聞為國所重,必在得人;報恩之義,莫大薦士。竊見臣府西曹掾齊國吳良,資質敦固,公方廉恪,躬儉安貧,白首一節;言雖耆耄,志節不衰。又治尚書,學通師法,東觀記曰:「良習大夏侯尚書。」經任博士,行中表儀。冝備宿衛,以輔聖政。臣蒼榮寵絕矣,絕猶極也。憂責深大,私慕公叔同升之義,懼於臧文竊位之罪,公叔文子,衛大夫公孫拔之諡也。文子家臣名僎,操行與文子同,文子乃升進之於公,與之同為大夫。臧文仲,魯大夫臧孫辰也。時柳下惠為士師,文仲知其賢而不進達之,孔子譏之曰:「臧文仲其竊位者歟!知柳下之賢而不與立。」事並見論語也。敢秉愚瞽,犯冒嚴禁。」顯宗以示公卿曰:「前以事見良,鬚髮皓然,衣冠甚偉,夫薦賢助國,宰相之職,蕭何舉韓信,設壇而拜,不復考試。蕭何薦韓信於高祖曰:「陛下必欲爭天下,非信無可與計者。」漢王於是設壇場,拜信為大將軍。見前書。今以良為議郎。」
永平中,車駕近出,而信陽侯陰就干突禁衛,車府令徐匡鈎就車,鈎,留也。收御者送獄。詔書譴匡,匡乃自系。良上言曰:「信陽侯就倚恃外戚,干犯乘輿,無人臣禮,為大不敬。匡執法守正,反下於理,臣恐聖化由是而 38ae.gif ,廢也。帝雖赦匡,猶左轉良為即丘長。即丘,縣名,屬東海郡,即左氏傳之祝丘也,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東南。後遷司徒長史。哀帝改丞相為大司徒,司直仍舊,中興因之不改。建武十一年省司直,置長史。每處大議,輒據經典,不希旨偶俗,以徼時譽。希猶瞻望也。後坐事免。復拜議郎,卒於官。
承宮字少子,世本承姓,衛大夫成叔承之後也。琅邪姑幕人也。少孤,年八歲為人牧豕。郷裏徐子盛者,以春秋經授諸生數百人,宮過息廬下,樂其業,因就聽經,遂請留門下,續漢書曰:「宮過徐子盛,好之,因棄其豬而留聽經。豬主怪其不還,求索得宮,欲笞之。門下生共禁止,因留之。」為諸生拾薪。執苦數年,勤學不倦。續漢書曰:「宮嘗出行,得虎所殺鹿,持歸,肉分門下,取皮上師,師不受,宮因棄之。人問其故,宮曰:『既已與人,義不可復取。』」經典既明,乃歸家敎授。遭天下喪亂,遂將諸生避地漢中,後與妻子之蒙陰山,蒙陰,縣名,屬太山郡,有蒙山,在今沂州新泰縣東南。肆力耕種。禾黍將孰,人有認之者,宮不與計,推之而去,由是顯名。三府更辟,皆不應。三府謂太尉、司徒、司空府。
永平中,征詣公車。車駕臨辟雍,召宮拜博士,遷左中郎將。數納忠言,陳政,論議切愨,朝臣憚其節,名播匈奴。時北單于遣使求得見宮,顯宗敕自整飾,宮對曰:「夷狄眩名,非識實者也。臣狀丑,不可以示遠,冝選有威容者。」續漢書曰:「夷狄聞臣虛稱,故欲見臣。臣醜陋形寢,不如選長大有威容者示之也。」帝乃以大鴻臚魏應代之。十七年,拜侍中祭酒。建初元年,卒,肅宗褒嘆,賜以冢地。妻上書乞歸葬郷裏,復賜錢三十萬。續漢書曰:「宮子疊,官至濟陰太守。」
鄭均字仲虞,東平任城人也。少好黃老書。兄為縣吏,東觀記曰:「兄仲,為縣游徼。」頗受禮遺,均數諫止,不聽。即脫身為傭,歲余,得錢帛,歸以與兄。曰:「物盡可復得,為吏坐臧,終身捐棄。」兄感其言。遂為廉絜。均好義篤實,養寡嫂孤兒,恩禮敦至。東觀記曰:「均失兄,養孤兄子甚篤,已冠娶,出令別居,並門,盡推財與之,使得一尊其母,然後隨護視振給之。」常稱病家廷,不應州郡辟召。郡將欲必致之,使縣令譎將詣門,譎,詐也。既至,卒不能屈。均於是客於濮陽。濮陽,今濮州縣。
建初三年,司徒鮑昱辟之,後舉直言,並不詣。六年,公車特徵,再遷尚書,數納忠言,肅宗敬重之。後以病乞骸骨,拜議郎,告歸,因稱病篤,帝賜以衣冠。東觀記曰:「均遣子英奉章詣闕,詔召見英,問均所苦,賜以冠幘錢布。」
元和元年,詔告廬江太守、東平相曰:以毛義廬江人,鄭均東平人,故告二郡守相也。「議郎鄭均,束脩安貧,恭儉節整,前在機密,以病致仕,守善貞固,黃髮不怠。又前安邑令毛義,躬履遜讓,比征辭病,淳絜之風,東州稱仁。書不云乎:『章厥有常,吉哉!』章,明也。吉,善也。言為天子當明顯其有常德者,優其稟餼,則政之善也。尚書咎繇謩之言。其賜均、義谷各千斛,常以八月長吏存問,賜羊酒,顯茲異行。」東觀記曰:「賜羊一頭,酒二斗,終其身。」問遺賢良,必以八月,諸物老成,故順其時氣助養育之也。故月令「仲秋之月養衰老,授几杖,行糜粥飲食」,鄭玄注云「助老氣也」。明年,帝東巡過任城,乃幸均舍,敕賜尚書祿以終其身,續漢志曰:「尚書秩六百石,祿每月七十石。」故時人號為「白衣尚書」。永元中,卒於家。
趙典字仲經,蜀郡成都人也。父戒,為太尉,謝承書曰:「典,太尉戒之叔子也。」桓帝立,以定策封廚亭侯。典少篤行隱約,隱猶靜也。約,儉也。博學經書,弟子自遠方至。謝承書曰:「典學孔子七經、河圖、洛書,內外蓺術,靡不貫綜,受業者百有餘人。」建和初,四府表薦,四府,太尉、司徒、司空、大將軍府也。謝承書曰:「典性明達,志節清亮。益州舉茂才,以病辭,太尉黃瓊、胡廣舉有道、方正,皆不應。桓帝公車征,對策為諸儒之表。」征拜議郎,侍講禁內,再遷為侍中。時帝欲廣開鴻池,典諫曰:「鴻池汎溉,已且百頃,猶復增而深之,非所以崇唐虞之約己,遵孝文之愛人也。」帝納其言而止。墨子曰:「堯舜堂高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斲,飯土簋、歠土鉶,糲粱之飯,藜藿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是約己也。文帝嘗欲作露台,召匠計之,曰直百金。帝曰:「百金,中人十家之產,何以台為!」宮室苑囿無所增益,有不便,輒弛以利人,是愛人也。
父卒,襲封。出為弘農太守,轉右扶風。公事去官,征拜城門校尉,轉將作大匠,遷少府,又轉大鴻臚。時恩澤諸侯以無勞受封,群臣不恱而莫敢諫,典獨奏曰:「夫無功而賞,勞者不勸,上忝下辱,亂象干度。左傳曰:「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故政不可不慎。務三而已,一曰擇人,二曰因人,三曰從時。」前書曰,成帝時,同日封王氏五侯,其日,天氣赤,黃霧四塞。哀帝封丁、傅日亦然。是不用善人,則亂象干度。且高祖之誓,非功臣不封。史記功臣侯表曰:「高祖與功臣約曰:『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不如是,天下共擊之。』」冝一切削免爵土,以存舊典。」帝不從。頃之,轉太僕,遷太常。朝廷每有災異疑議,輒咨問之。謝承書曰「天子宗典道懿,尊為國師,位特進。七為列卿,寢布被,食用瓦器」也。典據經正對,無所曲折。每得賞賜,輒分與諸生之貧者。後以諫爭違旨,免官就國。
會帝崩,時禁藩國諸侯不得奔吊,典慨然曰:「身從衣褐之中,致位上列。褐,織毛布之衣,貧者所服。且鳥烏反哺報德,況於士邪!」小爾雅曰:「純黑而反哺者謂之烏。」春秋元命包曰:「烏,孝鳥也。」遂解印綬符策付縣,而馳到京師。州郡及大鴻臚並執處其罪,而公卿百寮嘉典之義,表請以租自贖,詔書許之。再遷長樂少府、衛尉。公卿復表典篤學博聞,冝備國師。會病卒,謝承書曰:「靈帝即位,典與竇武、王暢、陳蕃等謀共誅中常侍曹節、侯覽、趙忠等,皆下獄自殺。」不言病卒。使者吊祠。竇太后復遣使兼贈印綬,諡曰獻侯。
典兄子謙,謙弟溫,相繼為三公。
謙字彥信,初平元年,代黃琬為太尉。獻帝遷都長安,以謙行車騎將軍,為前置。明年病罷。復為司隸校尉。車師王侍子為董卓所愛,數犯法,謙收殺之。卓大怒,殺都官從事,而素敬憚謙,故不加罪。轉為前將軍,遣擊白波賊,有功,封郫侯。郫音盤眉反。李傕殺司徒王允,復代允為司徒,數月病免,拜尚書令。是年卒,諡曰忠侯。
溫字子柔,初為京兆郡丞,前書,三輔丞,武帝元鼎四年置,秩六百石。嘆曰:「大丈夫當雄飛,安能雌伏!」遂棄官去。遭歲大飢,散家糧以振窮餓,所活萬餘人。獻帝西遷都,為侍中,同輿輦至長安,封江南亭侯,代楊彪為司空,免,頃之,復為司徒,錄尚書事。
時李傕與郭汜相攻,傕遂虜掠禁省,劫帝幸北塢,外內隔絕。傕素疑溫不與己同,乃內溫於塢中,又欲移乘輿於黃白城。溫與傕書曰:「公前托為董公報仇,然實屠陷王城,殺戮大臣,天下不可家見而戶說也。今與郭汜爭睚眥之隙,以成千鈞之仇,睚眥,解見竇融傳。三十斤為鈞,言其重。人在塗炭,各不聊生。曾不改悟,遂成禍亂。朝廷仍下明詔,欲令和解。上命不行,威澤日損。而復欲移轉乘輿,更幸非所,此誠老夫所不達也。於易,一為過,再為涉,三而弗改,滅其頂,凶。滅,沒也。周易大過上六曰:「過涉滅頂,凶。」王弼曰:「處大過之極,過之甚者也。涉難過甚,故至於滅頂,凶也。」不如早共和解,引軍還屯,上安萬乘,下全人民,豈不幸甚。」傕大怒,欲遣人殺溫。李傕從弟應,溫故掾也,諫之數日,乃獲免。
溫從車駕都許。建安十三年,以辟司空曹操子丕為掾,操怒,奏溫辟臣子弟,選舉不實,免官。是歲卒,年七十二。
贊曰:宣、鄭、二王,奉身清方。杜林據古,張湛矜莊。典以義黜,謂棄郡奔喪,以租贖罪也。宮由德揚。大儀鵠髮,見表憲王。鵠髮,白髮。少卿志仕,終乘高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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