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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休竹客

[二十四史] 後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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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五‧列傳第四十五 千乘貞王伉 平春悼王全 清河孝王慶 濟北惠王壽 河閒孝王開 城陽懷王淑 廣宗殤王萬歲 平原懷王勝和帝子
孝章皇帝八子:宋貴人生清河孝王慶,梁貴人生和帝,申貴人生濟北惠王壽,河閒孝王開,四王不載母氏。
千乘貞王伉,建初四年封。和帝即位,以伉長兄,甚見尊禮。立十五年薨。
子寵嗣,一名伏胡。永元七年,改國名樂安。立二十八年薨,是為夷王。父子薨於京師,皆葬洛陽。
子鴻嗣。安帝崩,始就國。鴻生質帝,質帝立,梁太后下詔,以樂安國土卑濕,租委鮮薄,委謂委輸也。改鴻封勃海王。立二十六年薨,是為孝王。
無子,太后立桓帝弟蠡吾侯悝為勃海王,奉鴻嗣。悝,蠡吾侯翼子,河閒王開孫也。延熹八年,悝謀為不道,有司請廢之。帝不忍,乃貶為廮陶王,食一縣。
悝後因中常侍王甫求復國,許謝錢五千萬。帝臨崩,遺詔復為勃海王。悝知非甫功,不肯還謝錢。甫怒,陰求其過。初,迎立靈帝,道路流言悝恨不得立,欲鈔征書。而中常侍鄭颯、音立。中黃門董騰並任俠通剽輕,剽,疾也。數與悝交通。王甫司察,以為有奸,密告司隸校尉段熲。熹平元年,遂收颯送北寺獄。北寺,獄名,屬黃門署。前書音義曰即若盧獄也。使尚書令廉忠誣奏颯等謀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詔兾州刺史收悝考實,又遣大鴻臚持節與宗正、廷尉之勃海,迫責悝。悝自殺。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獄中。傅、相以下,以輔導王不忠,悉伏誅。悝立二十五年國除。眾庶莫不憐之。
平春悼王全,續漢志平春,縣,屬江夏郡也。以建初四年封。其年薨,葬於京師。無子,國除。
清河孝王慶,母宋貴人。貴人,宋昌八世孫,昌,文帝時為中尉,以代邸功封壯武侯。扶風平陵人也。父楊,以恭孝稱於郷閭,不應州郡之命。楊姑即明德馬後之外祖母也。馬後聞楊二女皆有才色,迎而訓之。永平末,選入太子宮,甚有寵。肅宗即位,並為貴人。建初三年,大貴人生慶,明年立為皇太子,征楊為議郎,褒賜甚渥。貴人長於人事,供奉長樂宮,身執饋饌,太后憐之。太后崩後,竇皇后寵盛,以貴人姊妹並幸,慶為太子,心內惡之。與母比陽主謀陷宋氏。比陽主,東海王彊女。外令兄弟求其纖過,內使御者偵伺得失。偵,候也,音丑政反。廣雅曰:「偵,問也。」後於掖庭門邀遮得貴人書,云「病思生菟,令家求之」,因誣言欲作蠱道祝詛,以菟為厭勝之術,日夜毀譖,貴人母子遂漸見疏。
慶出居承祿觀,數月,竇後諷掖庭令誣奏前事,請加驗實。七年,帝遂廢太子慶而立皇太子肈。肈,梁貴人子也。乃下詔曰:「皇太子有失惑無常之性,爰自孩乳,至今益章,恐襲其母兇惡之風,不可以奉宗廟,為天下主。大義滅親,況降退乎!左傳,衛石碏殺其子厚,君子曰:「石碏純臣也,惡州吁而厚預焉。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今廢慶為清河王。皇子肈保育皇后,承訓懷衽,導達善性,將成其器。蓋庶子慈母,尚有終身之恩,儀禮喪服曰:「慈母如母。」謂妾子之無母,父命妾養之。故曰慈母,如母者,貴父之命也。豈若嫡後事正義明哉!今以肈為皇太子。」遂出貴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黃門蔡倫考實之,皆承諷旨傅致其事,傅讀曰附。乃載送暴室。續漢志曰「暴室,署名,主中婦人疾病」也。二貴人同時飲藥自殺。帝猶傷之,敕掖庭令葬於樊濯聚。在洛陽城北也。於是免楊歸本郡。郡縣因事復捕系之,楊友人前懷令山陽張峻、左馮翊沛國劉均等奔走解釋,得以免罪。楊失志憔悴,卒於家。慶時雖幼,而知避嫌畏禍,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憐之,敕皇后令衣服與太子齊等。太子特親愛慶,入則共室,出則同輿。及太子即位,是為和帝,待慶尤渥,諸王莫得為比,常共議私事。
後慶以長,別居丙舍。永元四年,帝移幸北宮章德殿,講於白虎觀,慶得入省宿止。帝將誅竇氏,欲得外戚傳,前書外戚傳也。懼左右不敢使,乃令慶私從千乘王求,夜獨內之;又令慶傳語中常侍鄭眾求索故事。謂文帝誅薄昭,武帝誅竇嬰故事。及大將軍竇憲誅,慶出居邸,賜奴婢三百人,輿馬、錢帛、帷帳、珍寶、玩好充仞其弟,又賜中傅以下至左右錢帛各有差。前書音義曰:「中傅,宦者也。」
慶多被病,或時不安,帝朝夕問訊,進膳藥,所以垂意甚備。慶小心恭孝,自以廢黜,尤畏事慎法。每朝謁陵廟,常夜分嚴裝,分,半也。衣冠待明;約敕官屬,不得與諸王車騎競驅。常以貴人葬禮有闕,每竊感恨,至四節伏臘,輒祭於私室。竇氏誅後,始使乳母於城北遙祠。及竇太后崩,慶求上冢致哀,帝許之,詔太官四時給祭具。慶垂涕曰:「生雖不獲供養,終得奉祭祀,私願足矣。」欲求作祠堂,恐有自同恭懷梁後之嫌,遂不敢言。恭懷梁後,和帝母梁貴人。常泣向左右,以為沒齒之恨。沒,終;齒,年也。後上言外祖母王年老,遭憂病,下土無毉藥,願乞詣洛陽療疾。於是詔宋氏悉歸京師,除慶舅衍、俊、蓋、暹等皆為郎。
十五年,有司以日食陰盛,奏遣諸王侯就國。詔曰:「甲子之異,責由一人。諸王幼稚,早離顧復,弱冠相育,詩小雅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常有蓼莪、凱風之哀。詩小雅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詩國風曰;「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選懦之恩,知非國典,且復須留。」選懦,仁弱慈戀不決之意也。懦音仁兗反。東觀記「須留」作「宿留」。至冬,從祠章陵,詔假諸王羽林騎各四十人。後中傅衛訢私為臧盜千餘萬,詔使案理之,並責慶不舉之狀,慶曰:「訢以師傅之尊,選自聖朝,臣愚唯知言從事聽,不甚有所糺察。」帝嘉其對,悉以訢臧財賜慶。及帝崩,慶號泣前殿,嘔血數升,因以發病。
明年,諸王就國,鄧太后特聽清河王置中尉、內史,賜什物皆取乘輿上御,以宋衍等並為清河中大夫。續漢書曰:「中大夫,秩六百石,無員,掌奉王使至京師。」慶到國,下令:「寡人生於深宮,長於朝廷,魯哀公與孔子言曰:「寡人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事見孫卿子也。仰恃明主,垂拱受成。垂拱言無為也。尚書曰:「垂拱仰成。」既以薄祐,早離顧復,屬遭大憂,屬,近。悲懷感傷。蒙恩大國,職惟藩輔,新去京師,憂心焭焭,夙夜屏營,未知所立。焭焭,孤特也。屏營,仿偟也。蓋聞智不獨理,必須明賢。今官屬並居爵任,失得是均,庶望上遵策戒,下免悔咎。其糺督非枉,明察典禁,無令孤獲怠慢之罪焉。」
鄧太后以殤帝襁抱,襁以繒帛為之,即今之小兒繃也。繃音必衡反。遠慮不虞,留慶長子祐與嫡母耿姬居清河邸。至秋,帝崩,立祐為嗣,是為安帝。太后使中黃門送耿姬歸國。
帝所生母左姬,字小娥,小娥姊字大娥,犍為人也。初,伯父聖坐妖言伏誅,家屬沒官,二娥數歲入掖庭,及長,並有才色。小娥善史書,喜辭賦。和帝賜諸王宮人,因入清河弟。慶初聞其美,賞傅母以求之。及後幸愛極盛,姬妾莫比。姊妹皆卒,葬於京師。
慶立凡二十五年,乃歸國。其年病篤,謂宋衍等曰:「清河埤薄,埤音婢。欲乞骸骨於貴人冢傍下棺而已。朝廷大恩,猶當應有祠室,庶母子並食,魂靈有所依庇,死復何恨?」乃上書太后曰:「臣國土下濕,願乞骸骨,下從貴人於樊濯,雖歿且不朽矣。及今口目尚能言視,冒昧干請。命在呼吸,願蒙哀憐。」遂薨,年二十九。遣司空持節與宗正奉弔祭;又使長樂謁者僕射、中謁者二人副護喪事;賜龍旗九旒,虎賁百人,旗有九旒,天子制也。恭王彊葬,贈以殊禮,升龍、旄頭、鸞輅、龍旗,虎賁百人。儀比東海恭王。太后使掖庭丞送左姬喪,與王合葬廣丘。
子愍王虎威嗣。永初元年,太后封宋衍為盛郷侯,分清河為二國,封慶少子常保為廣川王,子女十一人皆為郷公主,食邑奉。明年,常保薨,無子,國除。
虎威立三年薨,亦無子。鄧太后復立樂安王寵子延平為清河王,是為恭王。寵即千乘王伉之子。
太后崩,有司上言:「清河孝王至德淳懿,載育明聖,承天奉祚,為郊廟主。漢興,高皇帝尊父為太上皇,宣帝號父為皇考,宣帝父諱進,武帝時號史皇孫,坐戾太子事遇害。帝即位,追尊皇考,立廟。序昭穆,置園邑。太宗之義,舊章不忘。太宗謂繼嗣也。左傳季桓子曰「舊章不可忘」也。冝上尊號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德後,孝德皇母宋貴人追諡曰敬隱後。」乃告祠高廟,使司徒持節與大鴻臚奉策書璽綬之清河,追上尊號;又遣中常侍奉太牢祠,典護禮儀侍中劉珍等及宗室列侯皆往會事。尊陵曰甘陵,廟曰昭廟,置令、丞,設兵車周衛,比章陵。皇考南頓君陵。復以廣川益清河國。尊耿姬為甘陵大貴人。又封女弟侍男為涅陽長公主,別得為舞陰長公主,乆長為濮陽長公主,直得為平氏長公主。餘七主並早卒,故不及進爵。追贈敬隱後女弟小貴人印綬,追封諡宋楊為當陽穆侯。當陽,今荊州也。楊四子皆為列侯,食邑各五千戶。宋氏為卿、校、侍中、大夫、謁者、郎吏十餘人。孝德後異母弟次及達生二人,諸子九人,皆為清河國郎中。耿貴人者,牟平侯舒之孫也。貴人兄寶,襲封牟平侯。帝以寶嫡舅,寵遇甚渥,位至大將軍,事以見耿舒傳。
立三十五年薨,子蒜嗣。沖帝崩,征蒜詣京師,將議為嗣。會大將軍梁兾與梁太后立質帝,罷歸國。
蒜為人嚴重,動止有度,朝臣太尉李固等莫不歸心焉。初,中常侍曹騰謁蒜,蒜不為禮,宦者由此惡之。及帝崩,公卿皆正議立蒜,而曹騰說梁兾不聽,遂立桓帝。語在李固傳。蒜由此得罪。
建和元年,甘陵人劉文與南郡妖賊劉鮪交通,訛言清河王當統天下,欲共立蒜。事發覺,文等遂劫清河相謝暠,帝紀「謝」作「射」,蓋紀傳不同。將至王宮司馬門,曰:「當立王為天子,暠為公。」暠不聽,罵之,文因刺殺暠。於是捕文、鮪誅之。有司因劾奏蒜,坐貶爵為尉氏侯,徙桂陽,自殺。立三年,國絕。
梁兾惡清河名,明年,乃改為甘陵。梁太后立安平孝王子經侯理為甘陵王,安平王德,河閒王開子。奉孝德皇祀,是為威王。
理立二十五年薨,子貞王定嗣。
定立四年薨,子獻王忠嗣。黃巾賊起,忠為國人所執,既而釋之。靈帝以親親故,詔復忠國。忠立十三年薨,嗣子為黃巾所害,建安十一年,以無後,國除。
濟北惠王壽,母申貴人,潁川人也,世吏二千石。貴人年十三,入掖庭。壽以永元二年封,分太山郡為國。和帝遵肅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師,恩寵篤密。有司請遣諸王歸藩,不忍許之,及帝崩,乃就國。永初元年,鄧太后封壽舅申轉為新亭侯。壽立三十一年薨。自永初已後,戎狄叛亂,國用不足,始封王薨,減賻錢為千萬,布萬匹;嗣王薨,五百萬,布五千匹。時唯壽最尊親,特賻錢三千萬,布三萬匹。
子節王登嗣。永寧元年,封登弟五人為郷侯,皆別食太山邑。
登立十五年薨,子哀王多嗣。
多立三年薨,無子。永和四年,立戰郷侯安國為濟北王,是為釐王。釐音僖也。
安國立七年薨,子孝王次嗣。本初元年,封次弟猛為亭侯。次九歲喪父,至孝。建和元年,梁太后下詔曰:「濟北王次以幼年守藩,躬履孝道,父沒哀慟,焦毀過禮,草廬土席,衰杖在身,頭不枇沐,體生瘡腫。諒暗已來二十八月,自諸國有憂,未之聞也,朝廷甚嘉焉。書不云乎:『用德章厥善。』尚書盤庚之辭也。言以道德明之,使競為善也。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詩大雅也。匱,竭也。類,善也。永,長也。言孝子之行,無有匱竭,長賜與汝之族類,敎道天下。今增次封五千戶,廣其土宇,以慰孝子惻隱之勞。」
次立十七年薨,子鸞嗣。鸞薨,子政嗣。政薨,無子,建安十一年,國除。
河閒孝王開,以永元二年封,分樂成、勃海、涿郡為國。延平元年就國。開奉遵法度,吏人敬之。永寧元年,鄧太后封開子翼為平原王,奉懷王勝祀;勝,和帝子。子德為安平王,奉樂成王黨祀。黨,明帝子也。
開立四十二年薨,子惠王政嗣。政慠佷,不奉法憲。順帝以侍御史吳郡沈景有彊能稱,故擢為河閒相。景到國謁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侍郎贊拜,景峙不為禮。峙,立也。問王所在,虎賁曰:「是非王邪?」景曰:「王不服,常人何別!今相謁王,豈謁無禮者邪!」王慚而更服,景然後拜。出住宮門外,請王傅責之曰:「前發京師,陛下見受詔,以王不恭,使相檢督。諸君空受爵祿,而無訓導之義。」因奏治罪。詔書讓政而詰責傅。景因捕諸奸人上案其罪,上,奏上也,音市丈反。殺戮尤惡者數十人,出冤獄百餘人。政遂為改節,悔過自脩。陽嘉元年,封政弟十三人皆為亭侯。
政立十年薨,子貞王建嗣。建立十年薨,子安王利嗣。利立二十八年薨,子陔嗣。陔立四十一年,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蠡吾侯翼,元初六年鄧太后征濟北、河閒王諸子詣京師,竒翼美儀容,故以為平原懷王后焉。平原王得無子,故立之也。留在京師。歲余,太后崩。安帝乳母王聖與中常侍江京等譖鄧隲兄弟及翼,雲與中大夫趙王謀圖不軌,窺覦神器,神器喻帝位也。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懷大逆心。貶為都郷侯,遣歸河閒。翼於是謝賔客,閉門自處。永建五年,父開上書,願分蠡吾縣以封翼,順帝從之。
翼卒,子志嗣,為大將軍梁兾所立,是為桓帝。梁太后詔追尊河閒孝王為孝穆皇,夫人趙氏曰孝穆後,廟曰清廟,陵曰樂成陵;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廟曰烈廟,陵曰博陵。皆置令、丞,使司徒持節奉策書、璽綬,祠以太牢。建和二年,更封帝弟都郷侯碩為平原王,留博陵,奉翼後。尊翼夫人馬氏為孝崇博園貴人,以涿郡之良郷、故安,河閒之蠡吾三縣為湯沐邑。碩嗜酒,多過失,帝令馬貴人領王家事。建安十一年,國除。
解瀆亭侯淑,以河閒孝王子封。淑卒,子萇嗣。萇卒,子宏嗣,為大將軍竇武所立,是為靈帝。建寧元年,竇太后詔追尊皇祖淑為孝元皇,夫人夏氏曰孝元後,陵曰敦陵,廟曰靖廟;皇考長為孝仁皇,夫人董氏為慎園貴人,陵曰慎陵,廟曰奐廟。皆置令、丞,使司徒持節之河閒奉策書、璽綬,祠以太牢,常以歲時遣中常侍持節之河閒奉祠。
熹平三年,使使拜河閒安王利子康為濟南王,奉孝仁皇祀。
康薨,子贇嗣,建安十二年,為黃巾賊所害。子開嗣,立十三年,魏受禪,以為崇德侯。
城陽懷王淑,以永元二年分濟陰為國。立五年薨,葬於京師。無子,國除,還並濟陰。
廣宗殤王萬歲,以永元五年封,分鉅鹿為國。其年薨,葬於京師。無子,國除,還並鉅鹿。
平原懷王勝,和帝長子也。不載母氏。少有痼疾,延平元年封。立八年薨,葬於京師。無子,鄧太后立樂安夷王寵子得為平原王,奉勝後,是為哀王。
得立六年薨,無子,永寧元年,太后又立河閒王開子都郷侯翼為平原王嗣。安帝廢之,國除。
論曰:傳稱吳子夷昧,甚德而度,有吳國者,必其子孫。夷昧,吳君之名。左傳屈狐庸謂趙文子曰:「若天所啟,其在今嗣君乎?甚德而度,德不失人,度不失事,有吳國者,必此君之子孫也。」杜預注云:「嗣君謂夷昧也。」章帝長者,事從敦厚,繼祀漢室,咸其苗裔,古人之言信哉!
贊曰:章祚不已,本枝流祉。質惟伉孫,安亦慶子。河閒多福,桓、靈承祀。濟北無驕,皇恩寵饒。平原抱痼,三王薨朝。平春王全、廣宗王萬歲、城陽王淑並薨於京師也。振振子孫,或秀或苗。振振,仁厚貌也,音之人反。詩國風曰:「冝爾子孫振振兮。」論語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苗謂早夭,秀謂成長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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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六‧列傳第四十六 張皓子綱 王龔子暢 種暠子岱 拂 拂子劭 陳球
張皓字叔明,犍為武陽人也。六世祖良,高帝時為太子少傅,封留侯。皓少遊學京師,永元中,歸仕州郡,辟大將軍鄧隲府,五遷尚書僕射,職事八年,出為彭城相。明帝子彭城王恭之相也。
永寧元年,征拜廷尉。皓雖非法家,而留心刑斷,數與尚書辯正疑獄,多以詳當見從。詳審而平當也。時安帝廢皇太子為濟陰王,皓與太常桓焉、太僕來歷廷爭之,不能得。事已具來歷傳。退而上疏曰:「昔賊臣江充,造構讒逆,至令戾園興兵,終及禍難。趙人江充,字次倩。武帝時,為直指繡衣,劾太子家吏行馳道中,恐為太子所誅,見上年老,意多所惡,因言左右皆為巫蠱。上乃使充捕案巫蠱。既知上意太子,乃言宮中有蠱氣,遂掘蠱太子宮,得桐木人。時上疾在甘泉宮,太子懼,不能自明,收充斬之,發兵與丞相劉屈氂戰,敗,亡走湖,自殺。後太子孫宣帝即位,追諡太子曰戾,於湖置園邑奉祠,故曰戾園。後壺關三老一言,上乃覺悟,雖追前失,悔之何逮!逮,及也。太子死後,壺關三老令狐茂上書訟太子冤,武帝感寤,憐太子無辜,乃族滅江充,作思子宮,為歸來望思之台於湖,天下聞而悲之。事見前書。今皇太子春秋方始十歲,未見保傅九德之義,尚書皋繇陳九德,曰「寬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誼」也。冝簡賢輔,就成聖質。」書奏不省。
及順帝即位,拜皓司空,在事多所薦達,天下稱其推士。時清河趙騰上言災變,譏刺朝政,章下有司,收騰系考,所引黨輩八十餘人,皆以誹謗當伏重法。皓上疏諫曰:「臣聞堯舜立敢諫之鼓,三王樹誹謗之木,春秋采善書惡,聖主不罪芻蕘。左氏傳曰:「春秋之稱,微而顯,志而晦,懲惡而勸善,非聖人誰能修之。」騰等雖幹上犯法,所言本欲盡忠正諫。如當誅戮,天下杜口,塞諫爭之源,非所以昭德示後也。」帝乃悟,減騰死罪一等,余皆司寇。前書音義曰:「司寇,二歲刑也。」輸作司寇,因以名焉。四年,以陰陽不和策免。
陽嘉元年,復為廷尉。其年卒官,時年八十三。遣使者弔祭,賜葬地於河南縣。子綱。
綱字文紀。少明經學。雖為公子,而厲布衣之節。舉孝廉不就,司徒辟高弟為侍御史。時順帝委縱宦官,有識危心。綱常感激,慨然嘆曰:「穢惡滿朝,不能奮身出命埽國家之難,雖生,吾不願也。」退而上書曰:「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詩大雅也。愆,過也。率,循也。言成王令德,不過循用舊典之文。尋大漢初隆,及中興之世,文、明二帝德化尤盛。觀其理為,易循易見,但恭儉守節,約身尚德而已。中官常侍不過兩人,近幸賞賜裁滿數金,惜費重人,故家給人足。夷狄聞中國優富,任信道德,所以奸謀自消而和氣感應。而頃者以來,不遵舊典,無功小人皆有官爵,富之驕之而復害之,非愛人重器,承天順道者也。器謂車服也。言無功小人不可妄授也。左傳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也。伏願陛下少留聖思,割損左右,以奉天心。」書奏不省。
漢安元年,選遣八使徇行風俗,周舉傳曰:「詔遣八使巡行風俗,同時俱拜,天下號曰『八俊』。刺史、二千石有臧罪者,驛馬上之,墨綬已下便收;其有清勤忠惠冝表異者,狀聞。」八使名見順帝紀。皆耆儒知名,多歷顯位,唯綱年少,官次最微。餘人受命之部,而綱獨埋其車輪於洛陽都亭,曰:「豺狼當路,安問狐狸!」前書京兆督郵侯文之辭。遂奏曰:「大將軍兾,河南尹不疑,蒙外戚之援,荷國厚恩,以芻蕘之資,居阿衡之任,不能敷揚五敎,翼贊日月,而專為封豕長蛇,肆其貪叨,左傳申包胥曰「吳為封豕長蛇,薦食上國」也。甘心好貨,縱恣無厎,多樹諂諛,以害忠良。誠天威所不赦,大辟所冝加也。謹條其無君之心十五事,斯皆臣子所切齒者也。」左傳曰「有無君之心,而後動於惡」也。前書鄒陽謂蓋侯王長君曰:「太后怫鬱泣血,切齒側目於貴臣矣。」書御,御,進也。京師震竦。時兾妹為皇后,內寵方盛,諸梁姻族滿朝,帝雖知綱言直,終不忍用。
時廣陵賊張嬰等眾數萬人,殺刺史、二千石,寇亂揚徐閒,積十餘年,朝廷不能討。兾乃諷尚書,以綱為廣陵太守,因欲以事中之。前遣郡守率多求兵馬,綱獨請單車之職。既到,乃將吏卒十餘人,徑造嬰壘,以慰安之,求得與長老相見,申示國恩。嬰初大驚,既見綱誠信,乃出拜謁。綱延置上坐,問所疾苦。乃譬之曰:「前後二千石多肆貪暴,二千石謂太守也。故致公等懷憤相聚。二千石信有罪矣,然為之者又非義也。今主上仁聖,欲以文德服叛,故遣太守,思以爵祿相榮,不願以刑罰相加,今誠轉禍為福之時也。若聞義不服,天子赫然震怒,荊、楊、兗、豫大兵雲合,豈不危乎?若不料彊弱,非明也;棄善取惡,非智也;去順效逆,非忠也;身絕血嗣,非孝也;凡祭皆用牲,故曰血嗣。背正從邪,非直也;見義不為,非勇也:六者成敗之幾,利害所從,公其深計之。」嬰聞,泣下,曰:「荒裔愚人,不能自通朝廷,不堪侵枉,遂復相聚偷生,若魚游釜中,喘息須臾閒耳。今聞明府之言,乃嬰等更生之辰也。既陷不義,實恐投兵之日,不免孥戮。」綱約之以天地,誓之以日月,嬰深感悟,乃辭還營。明日,將所部萬餘人與妻子面縛歸降。綱乃單車入嬰壘,大會,置酒為樂,散遣部眾,任從所之;親為卜居宅,相田疇;相,視也。田並畔曰疇。子弟欲為吏者,皆引召之。人情恱服,南州晏然。朝廷論功當封,梁兾遏絕,乃止。天子嘉美,征欲擢用綱,而嬰等上書乞留,乃許之。
綱在郡一年,年四十六卒。百姓老幼相攜,詣府赴哀者不可勝數。綱自被疾,吏人咸為祠祀祈福,皆言「千秋萬歲,何時復見此君」。張嬰等五百餘人制服行喪,送到犍為,負土成墳。詔曰:「故廣陵太守張綱,大臣之苗,剖符統務,正身導下,班宣德信,降集劇賊張嬰萬人,息干戈之役,濟蒸庶之困,未升顯爵,不幸早卒。嬰等縗杖,若喪考妣,朕甚愍焉!」拜綱子續為郎中,賜錢百萬。
王龔字伯宗,山陽高平人也。世為豪族。初舉孝廉,稍遷青州刺史,劾奏貪濁二千石數人,安帝嘉之,征拜尚書。建光元年,擢為司隸校尉,明年遷汝南太守。政崇溫和,好才愛士,引進郡人黃憲、陳蕃等。憲雖不屈,蕃遂就吏。蕃性氣高明,初到,龔不即召見之,乃留記謝病去。龔怒,使除其錄。功曹袁閬請見,言曰:「聞之傳曰『人臣不見察於君,不敢立於朝』。蕃既以賢見引,不冝退以非禮。」龔改容謝曰:「是吾過也。」乃復厚遇待之。由是後進知名之士莫不歸心焉。閬字奉高。數辭公府之命,不修異操,而致名當時。
永建元年,征龔為太僕,轉太常。四年,遷司空,以地震策免。
永和元年,拜太尉。在位恭慎,自非公事,不通州郡書記。其所辟命,皆海內長者。龔深疾宦官專權,志在匡正,乃上書極言其狀,請加放斥。諸黃門恐懼,各使賔客誣奏龔罪,順帝命亟自實。亟,急也,音紀力反。前掾李固時為大將軍梁商從事中郎,乃奏記於商曰:「今旦聞下太尉王公敕令自實,未審其事深淺何如。王公束脩厲節,敦樂蓺文,不求苟得,不為苟行,前書曰,楊子云曰:「蜀嚴湛冥不作苟見,不為苟得。」但以堅貞之操,違俗失眾,橫為讒佞所構毀,眾人聞知,莫不嘆栗。夫三公尊重,承天象極,未有詣理訴冤之義。三公承助天子,位象三台,故曰承天象極。哀帝時,丞相王嘉有罪,召詣廷尉詔獄。主簿曰「將相不對理陳冤,相踵以為故事,君侯冝引決」也。纖微感槩,輒引分決,是以舊典不有大罪,不至重問。大臣獄重,故曰重問。成帝時,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有罪,上使五二千石雜問。音義云:「大獄重,故以二千石五人同問之。」王公沈靜內明,不可加以非理。卒有它變,則朝廷獲害賢之名,群臣無救護之節矣。昔絳侯得罪,袁盎解其過,文帝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告以為反,諸公莫敢為言,唯郎中袁盎明絳侯無罪。絳侯得釋,盎有力也。魏尚獲戾,馮唐訴其冤,馮唐,安陵人,文帝時為郎署長。上與論將帥,唐曰:「臣聞魏尚為雲中守,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罰太重。」文帝恱,舍尚復官也。時君善之,列在書傳。今將軍內倚至尊,外典國柄,言重信着,指撝無違,冝加表救,濟王公之艱難。語曰:『善人在患,飢不及餐。』斯其時也。」商即言之於帝,事乃得釋。
龔在位五年,以老病乞骸骨,卒於家。子暢。
論曰:張皓、王龔,稱為雅士,若其好通汲善,明發升薦,仁人之情也。夫士進則世收其器,賢用即人獻其能。能獻既已厚其功,器收亦理兼天下。言賢人見用,則人競獻其所能。但有能即獻,動必有功,功多賞厚,故言已厚其功。有才器必被收用,用則海內蒙福,故曰理兼天下。其利甚博,而人莫之先,豈同折枝於長者,以不為為難乎?以不為為難,言不之難也。謂進賢達士,同折枝之易,而不為之。孟子謂齊宣王曰:「今恩足以及禽獸,而不能加於百姓者何?非力不能,是不為也。」王曰:「不能不為,二者謂何也?」孟子曰:「夫挾太山以超北海,王能乎?」王曰:「不能。」「為長者折枝,王能乎?」曰:「不能也。」孟子曰:「夫挾太山以超北海,是實不能,不可彊也。為長者折枝甚易,而王不為,非不能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諸掌,何為不能加於百姓乎?」劉熙注孟子曰:「析枝,若今之案摩也。」昔柳下惠見抑於臧文,柳下惠姓展,名禽,字獲,食邑於柳下,諡曰惠。臧文仲,魯大夫,姓臧孫,名辰。左傳仲尼曰:「臧文仲不仁者三,下展禽,廢六關,妾織蒲。」言文仲知柳下惠之賢而使在下位,故曰抑之。淳于長受稱於方進。成帝時,定陵侯淳于長以太后姊子為九卿。翟方進為丞相,獨與長交,稱薦之。然則立德者以幽陋好遺,顯登者以貴塗易引。故晨門有抱關之夫,論語:「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注云:「石門,魯城外門也。晨,主守門,晨夜開閉也。」史記,侯嬴,夷門抱關者。守門必抱關,故兼言之。柱下無朱文之軫也。神仙傳曰:「老子,周宣王時為柱下史。」朱文,畫車為文也。軫,車後橫木也。言貧賤之人,多被淪棄,所以晨門之下必有抱關之賢,柱下之微永無朱文之轍也。
暢字叔茂。少以清實為稱,無所交黨。初舉孝廉,辭病不就。大將軍梁商特辟舉茂才,四遷尚書令,出為齊相。齊王喜之相。征拜司隸校尉,轉漁陽太守。所在以嚴明為稱。坐事免官。是時政事多歸尚書,桓帝特詔三公,令高選庸能。庸,功也。太尉陳蕃薦暢清方公正,有不可犯之色,禮記曰:「介冑之士,則有不可犯之色。」由是復為尚書。
尋拜南陽太守。前後二千石逼懼帝郷貴戚,多不稱職。暢深疾之,下車奮厲威猛,其豪黨有釁穢者,莫不糾發。會赦,事得散。暢追恨之,更為設法,諸受臧二千萬以上不自首實者,盡入財物;若其隱伏,使吏髮屋伐樹,堙井夷灶,豪右大震。功曹張敞奏記諫曰:「五敎在寬,著之經典。湯去三面,八方歸仁。史記曰,湯為夏方伯,得專征伐。出見野張四面網,祝曰:「自天下四方,皆入吾網。」湯曰:「嘻,盡之矣!去其三面!」祝曰:「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乃入吾網。」諸侯聞曰:「湯德至禽獸!」於是諸侯畢服。嘻音僖。武王入殷,先去炮格之刑。列女傳:「紂為銅柱,以膏塗之,加於炭之上,使有罪縁焉,足滑跌墯,紂與妲己笑以為樂,名曰炮格之刑。」臣賢案:史記及帝王代紀皆言文王為西伯,獻洛西之地,請除炮格之刑。今雲武王,與此不同。高祖鑒秦,唯定三章之法。孝文皇帝感一緹縈,蠲除肉刑。文帝時,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刑。淳于公無男,有五女,罵其女曰:「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自傷悲泣,隨父至長安,上書請沒官為婢以贖父。文帝悲憐其意,為除肉刑。卓茂、文翁、召父之徒,皆疾惡嚴刻,務崇溫厚。景帝時,文翁為蜀郡守,仁愛敎化。宣帝時,召信臣為南陽太守,視人如子,其化大行。仁賢之政,流聞後世。夫明哲之君,網漏吞舟之魚,韓詩外傳曰:「夫吞舟之魚,不居潛澤。」前書曰「高祖約法三章,號為網漏吞舟之魚」也。然後三光明於上,人物恱於下。言之若迂,迂,遠也。其效甚近。髮屋伐樹,將為嚴烈,雖欲懲惡,難以聞遠。以明府上智之才,日月之曜,莊子曰「飾智以驚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 22fad.gif 仁惠之政,則海內改觀,實有折枝之易,而無挾山之難。郡為舊都侯甸之國,園廟出於章陵,五百里甸服,千里侯服。南陽去洛千里,故曰侯甸。南頓君以上四廟在焉。三後生自新野,光烈皇后,和帝陰後、鄧後,並新野人。士女沾敎化,黔首仰風流,自中興以來,功臣將相,繼世而隆。愚以為懇懇用刑,不如行恩;孳孳求奸,未若禮賢。舜舉皋陶,不仁者遠。論語子夏之辭也。隨會為政,晉盜奔秦。左傳,晉命隨會將中軍,且為太傅,晉國之盜奔秦也。虞、芮入境,讓心自生。史記曰,文王為西伯,陰行善化,諸侯皆來決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獄不決,乃如周。入界,見耕者讓畔,少者讓長。虞、芮二人不見西伯,慚而相謂曰:「吾所爭,周人所恥,曷為取辱?」遂俱讓而還也。化人在德,不在用刑。」暢深納敞諫,更崇寬政,慎刑簡罰,敎化遂行。
郡中豪族多以奢靡相尚,暢常布衣皮褥,車馬羸敗,以矯其敝。同郡劉表時年十七,從暢受學。進諫曰:「夫奢不僭上,儉不逼下,禮記曰「君子上不僭上,下不逼下」也。循道行禮,貴處可否之閒。蘧伯玉恥獨為君子。府君不希孔聖之明訓,而慕夷齊之末操,論語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言仲尼得奢儉之中,而夷齊飢死,是末操也。無乃皎然自貴於世乎?」暢曰:「昔公儀休在魯,拔園葵,去織婦;史記曰,魯相公儀休之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婦,食於舍而茹葵,慍而拔其葵,曰:「吾已食祿,又奪園夫女子利乎?」孫叔敖相楚,其子被裘刈薪。史記曰,孫叔敖為楚相,且死,屬其子曰:「我死,汝貧困,往見優孟,言孫叔敖子也。」居數年,其子貧,負薪逢優孟。優孟言之於王,封之寢丘四百戶也。夫以約失之鮮矣。論語孔子之辭也。言儉則無失。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孟子之辭。雖以不德,敢慕遺烈。」
後征為長樂衛尉。建寧元年,遷司空,數月,以水災策免。明年,卒於家。
子謙,為大將軍何進長史。謙子粲,以文才知名。粲字仲宣。蔡邕見而竒之。時邕才學顯著,貴重朝廷,車騎填門,賔客盈坐。聞粲在門,倒屣迎之。既至,年幼,容狀短小,一座盡驚。邕曰:「王公之孫,有異才,吾不如也。」太祖辟粲為丞相掾,後為侍中。博物多識,問無不對。嘗與人行,讀道邊碑,人問「卿能暗記乎」?因使背而誦之,一文不失。觀人圍碁,粲為覆之,棋者不信,以帊蓋之,更以它局為之,不誤一道。年四十卒。魏志有傳。
種暠字景伯,河南洛陽人,仲山甫之後也。父為定陶令,有財三千萬。父卒,暠悉以賑恤宗族及邑里之貧者。其有進趣名利,皆不與交通。始為縣門下史。時河南尹田歆外甥王諶,名知人。有知人之名也。歆謂之曰:「今當舉六孝廉,多得貴戚書命,不冝相違,欲自用一名士以報國家,爾助我求之。」明日,諶送客於大陽郭,遙見暠,異之。還白歆曰:「為尹得孝廉矣,近洛陽門下史也。」歆笑曰:「當得山澤隱滯,近洛陽吏邪?」諶曰:「山澤不必有異士,異士不必在山澤。」歆即召暠於庭,辯詰職事。暠辭對有序,歆甚知之,召署主簿,遂舉孝廉,辟太尉府,舉高第。
順帝末,為侍御史。時所遣八使光祿大夫杜喬、周舉等,多所糾奏,而大將軍梁兾及諸宦官互為請救,事皆被寢遏。暠自以職主刺舉,志案奸違,乃復劾諸為八使所舉蜀郡太守劉宣等罪惡章露,冝伏歐刀。又奏請敕四府條舉近臣父兄及知親為刺史、二千石尤殘穢不勝任者,免遣案罪。帝乃從之。擢暠監太子於承光宮。中常侍高梵從中單駕出迎太子,時太傅杜喬等疑不欲從,惶惑不知所為。暠乃手劔當車,曰:「太子國之儲副,人命所系。今常侍來無詔信,何以知非奸邪?今日有死而已。」梵辭屈,不敢對,馳命奏之。詔報,太子乃得去。喬退而嘆息,愧暠臨事不惑。帝亦嘉其持重,稱善者良乆。
出為益州刺史。暠素慷慨,好立功立事。在職三年,宣恩遠夷,開曉殊俗,岷山雜落皆懷服漢德。其白狼、槃木、唐菆、卭、僰諸國,菆音側留反。自前刺史朱輔卒後遂絕;暠至,乃復舉種向化。時永昌太守冶鑄黃金為文蛇,以獻梁兾,暠糾發逮捕,馳傳上言,而二府畏懦,不敢案之,兾由是銜怒於暠。會巴郡人服直聚黨數百人,「直」或作「冝」。自稱「天王」,暠與太守應承討捕,不克,吏人多被傷害。兾因此陷之,傳逮暠、承。太尉李固上疏救曰:「臣伏聞討捕所傷,本非暠、承之意,實由縣吏懼法畏罪,迫逐深苦,致此不詳。比盜賊群起,處處未絕。暠、承以首舉大奸,而相隨受罪,臣恐沮傷州縣糾發之意,更共飾匿,莫復盡心。」言各飾偽辭,隱匿真狀也。梁太后省奏,乃赦暠、承罪,免官而已
後涼州羌動,以暠為涼州刺史,甚得百姓歡心。被征當遷,吏人詣闕請留之,太后嘆曰:「未聞刺史得人心若是。」乃許之。暠復留一年,遷漢陽太守,戎夷男女送至漢陽界,暠與相揖謝,千里不得乘車。及到郡,化行羌胡,禁止侵掠。遷使匈奴中郎將。時遼東烏桓反叛,復轉遼東太守,烏桓望風率服,迎拜於界上。坐事免歸。
後司隸校尉舉暠賢良方正,不應。征拜議郎,遷南郡太守,入為尚書。會匈奴寇並涼二州,桓帝擢暠為度遼將軍。暠到營所,先宣恩信,誘降諸胡,其有不服,然後加討。羌虜先時有生見獲質於郡縣者,悉遣還之。誠心懷撫,信賞分明,由是羌胡、龜茲、莎車、烏孫等皆來順服。暠乃去烽燧,除候望,晝舉烽,夜燔燧。解見光武紀。邊方晏然無警。
入為大司農。延熹四年,遷司徒。推達名臣橋玄、皇甫規等,為稱職相。在位三年,年六十一薨。並、涼邊人咸為發哀。匈奴聞暠卒,舉國傷惜。單于每入朝賀,望見墳墓,輒哭泣祭祀。二子:岱,拂。
岱字公祖。好學養志。舉孝廉、茂才,辟公府,皆不就。公車特徵,病卒。
初,岱與李固子爕同征議郎,爕聞岱卒,痛惜甚,乃上書求加禮於岱。曰:「臣聞仁義興則道德昌,道德昌則政化明,政化明而萬姓寧。伏見故處士種岱,淳和達理,耽恱詩書,富貴不能回其慮,萬物不能擾其心。稟命不永,奄然殂殞。若不槃桓難進,易屯卦曰:「槃桓,利居貞。」等輩皆已公卿矣。昔先賢既沒,有加贈之典,春秋隱公五年,臧僖伯卒,隱公葬之加一等。杜預曰:「加命服之一等。」周禮盛德,有銘誄之文,周禮司勛曰:「凡有功者,銘書於王之太常。」又曰「卿大夫之喪,賜諡誄」也。而岱生無印綬之榮,卒無官諡之號。雖未建忠效用,而為聖恩所拔,遐邇具瞻,冝有異賞。」朝廷竟不能從。
拂字穎伯。初為司隸從事,拜宛令。時南陽郡吏好因休沐,遊戲市里,為百姓所患。拂出逢之,必下車公謁,以愧其心,自是莫敢出者。政有能名,累遷光祿大夫。初平元年,代荀爽為司空。明年,以地震策免,復為太常。
李傕、郭汜之亂,長安城潰,百官多避兵沖。拂揮劔而出曰:「為國大臣,不能止戈除暴,致使凶賊兵刃向宮,去欲何之!」遂戰而死。子劭。
劭字申甫。少知名。中平末,為諫議大夫。
大將軍何進將誅宦官,召并州牧董卓,至澠池,而進意更狐疑,遣劭宣詔止之。卓不受,遂前至河南。劭迎勞之,因譬令還軍。卓疑有變,使其軍士以兵脅劭。劭怒,稱詔大呼叱之,軍士皆披,披音芳靡反。遂前質責卓。卓辭屈,乃還軍夕陽亭。夕陽亭在河南城西。
及進敗,獻帝即位,拜劭為侍中。卓既擅權,而惡劭彊力,遂左轉議郎,出為益涼二州刺史。會父拂戰死,竟不之職。服終,征為少府、大鴻臚,皆辭不受。曰:「昔我先父以身徇國,吾為臣子,不能除殘復怨,何面目朝覲明主哉!」遂與馬騰、韓遂及左中郎劉范、諫議大夫馬宇共攻李傕、郭汜,以報其仇。與汜戰於長平觀下,長平,阪名也。有觀,在長安西十五里也。軍敗,劭等皆死。騰遂還涼州。
陳球字伯真,下邳淮浦人也。歷世著名。謝承書曰:「祖父屯,有令名。」父亹,廣漢太守。亹音尾。球少涉儒學,善律令。陽嘉中,舉孝廉,稍遷繁陽令。繁陽,魏郡縣。時魏郡太守諷縣求納貨賄,球不與之,太守怒而檛督郵,檛,擊也。欲令逐球。督郵不肯,曰:「魏郡十五城,獨繁陽有異政,今受命逐之,將致議於天下矣。」太守乃止。
復辟公府,舉高第,拜侍御史。是時,桂陽黠賊李研等群聚寇鈔,陸梁荊部,州郡懦弱,不能禁,太尉楊秉表球為零陵太守。球到,設方略,期月閒,賊虜消散。而州兵朱蓋等反,與桂陽賊胡蘭數萬人轉攻零陵。零陵下濕,編木為城,不可守備,郡中惶恐。掾史白遣家避難,球怒曰:「太守分國虎符,文帝初與郡守分銅虎符。受任一邦,豈顧妻孥而沮國威重乎?復言者斬!」乃悉內吏人老弱,與共城守,弦大木為弓,羽矛為矢,引機發之,遠射千餘步,多所殺傷。賊復激流灌城,球輒於內因地埶反決水淹賊。相拒十餘日,不能下。會中郎將度尚將救兵至,球募士卒,與尚共破斬朱蓋等。賜錢五十萬,拜子一人為郎。遷魏郡太守。
征拜將作大匠,作桓帝陵園,所省巨萬以上。遷南陽太守,以糾舉豪右,為埶家所謗,征詣廷尉抵罪。會赦,歸家。
復拜廷尉。熹平元年,竇太后崩。太后本遷南宮雲台,太后父竇武與陳蕃謀誅宦官,反為中常侍曹節矯詔殺武、蕃,遷太后焉。宦者積怨竇氏,遂以衣車載後屍,置城南市舍數日。中常侍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殯,帝曰:「太后親立朕躬,統承大業。詩云:『無德不報,無言不酬。』大雅抑詩也。豈冝以貴人終乎?」於是發喪成禮。及將葬,節等復欲別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祔。祔謂新死之主祔於先死者之廟,婦祔於其夫,所祔之妃妾祔於妾祖姑也。詔公卿大會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太尉李咸時病,乃扶輿而起,擣椒自隨,謂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還矣。」既議,坐者數百人,各瞻望中官,良乆莫肯先言。趙忠曰:「議當時定。」怪公卿以下各相顧望。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冝配先帝,是無所疑。」忠笑而言曰:「陳廷尉冝便操筆。」球即下議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聦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世,家雖獲罪,事非太后。今若別葬,誠失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冢墓被發,骸骨暴露,與賊並屍,魂靈污染,段熲為河南尹,坐盜發馮貴人冢,左遷諫議大夫。且無功於國,何冝上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俛仰,蚩球曰:「陳廷尉建此議甚健!」球曰:「陳、竇既冤,皇太后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憤嘆。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願。」公卿以下皆從球議。李咸始不敢先發,見球辭正,然後大言曰:「臣本謂冝爾,誠與臣意合。」會者皆為之愧。曹節、王甫復爭,以為梁後家犯惡逆,別葬懿陵,武帝黜廢衛後,而以李夫人配食。戾太子衛皇后共太子斬江充,自殺。武帝崩,霍光縁上雅意,以李夫人配食也。今竇氏罪深,豈得合葬先帝乎?李咸乃詣闕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竇後虐害恭懷,安思閻後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至於衛後,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為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坤育天下,周易曰:「坤為母。」且援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為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冝合葬宣陵,一如舊制。」帝省奏,謂曹節等曰:「竇氏雖為不道,而太后有德於朕,不冝降黜。」節等無復言,於是議者乃定。咸字元貞,汝南人。累經州郡,以廉干知名;在朝清忠,權幸憚之。
六年,遷球司空,以地震免。拜光祿大夫,復為廷尉、太常。光和元年,遷太尉,數月,以日食免。復拜光祿大夫。明年,為永樂少府,桓帝母孝崇皇后宮曰永樂,置太僕、太府。乃潛與司徒河閒劉郃謀誅宦官。
初,郃兄侍中儵,與大將軍竇武同謀俱死,故郃與球相結。事未及發,球復以書勸郃曰:「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鎮衛,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等放縱為害,而乆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節等,永樂太后所親知也。今可表徙衛尉陽球為司隸校尉,以次收節等誅之。政出聖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也。」又尚書劉納以正直忤宦官,出為步兵校尉,亦深勸於郃。郃曰:「凶豎多耳目,恐事未會,先受其禍。」納曰:「公為國棟梁,傾危不持,焉用彼相邪?」論語孔子之辭也。郃許諾,亦結謀陽球。
球小妻,程璜之女,璜用事宮中,所謂程大人也。節等頗得聞知,乃重賂於璜,且脅之。璜懼迫,以球謀告節,節因共白帝曰:「郃等常與藩國交通,有惡意。數稱永樂聲埶,受取狼籍。步兵校尉劉納及永樂少府陳球、衛尉陽球交通書疏,謀議不軌。」帝大怒,策免郃,郃與球及劉納、陽球皆下獄死。球時年六十二。
子瑀,吳郡太守;瑀弟琮,汝陰太守;弟子珪,沛相;珪子登,廣陵太守:並知名。謝承書曰:「瑀舉孝廉,辟公府,洛陽市長;後辟太尉府,未到。永漢元年,就拜議郎,遷吳郡太守,不之官。球弟子珪,字漢瑜。舉孝廉,劇令,去官;舉茂才,濟北相。珪子登,字元龍。學通今古,處身循禮,非法不行,性兼文武,有雄姿異略,一領廣陵太守。」魏志曰,登在廣陵,有威名,有功加伏波將軍,年三十九卒。後許汜與劉備並在荊州牧劉表坐,備共論天下人,汜曰:「陳元龍淮海之士,豪氣不除。」備問汜曰:「君言豪,寧有事邪?」汜曰:「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無客主之意,不相與語,自上大床臥,使客臥下床。」備曰:「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王失所,君須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乃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縁當與君語?如我自臥百尺樓上,臥君於地下,何但上下床之閒哉!」表大笑也。
贊曰:安儲遭譖,張卿有請。張皓為廷尉,故曰卿。龔糾便佞,以直為眚。眚,過也。二子過正,埋車堙井。張綱埋輪,王暢堙井。孟子曰:「矯枉過正。」 種公自微,臨官以威。陳球專議,桓思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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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七‧列傳第四十七 杜根 欒巴 劉陶 李雲 劉瑜 謝弼
杜根字伯堅,潁川定陵人也。父安,字伯夷,少有志節,年十三入太學,號竒童。京師貴戚慕其名,或遺之書,安不發,悉壁藏之。及後捕案貴戚賔客,安開壁出書,印封如故,竟不離其患,離,被也。時人貴之。位至巴郡太守,政甚有聲。
根性方實,好絞直。絞,急也。永初元年,舉孝廉,為郎中。時和熹鄧後臨朝,權在外戚。根以安帝年長,冝親政事,乃與同時郎上書直諫。太后大怒,收執根等,令盛以縑囊,於殿上撲殺之。執法者以根知名,私語行事人使不加力,既而載出城外,根得蘇。太后使人檢視,根遂詐死,三日,目中生蛆,因得逃竄,為冝城山中酒家保。冝城縣故城在今襄州率道縣南,其地出美酒。廣雅云:「保,使也。」言為人傭力保任而使也。積十五年,酒家知其賢,厚敬待之。
及鄧氏誅,左右皆言根等之忠。帝謂根已死,乃下詔布告天下,錄其子孫。根方歸郷里,征詣公車,拜侍御史。初,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諫太后歸政,坐抵罪,與根俱征,擢為尚書郎,並見納用。或問根曰:「往者遇禍,天下同義,知故不少,何至自苦如此?」根曰:「周旋民閒,非絕跡之處,邂逅發露,禍及知親,故不為也。」順帝時,稍遷濟陰太守。去官還家,年七十八卒。
翊世字季明,少好學,深明道術。延光,中常侍樊豐、帝乳母王聖共譖皇太子,廢為濟陰王。翊世連上書訟之,又言樊豐、王聖誣罔之狀。帝既不從,而豐等陷以重罪,下獄當死,有詔免官歸本郡。及濟陰王立,是為順帝,司空張皓辟之。皓以翊世前訟太子之廢,薦為議郎。翊世自以其功不顯,恥於受位,自劾歸。三公比辟,比猶頻也。不應。尚書僕射虞詡雅重之,欲引與共參朝政,乃上書薦之,征拜議郎。後尚書令左雄、僕射郭虔復舉為尚書。在朝正色,百僚敬之。
欒巴字叔元,魏郡內黃人也。神仙傳云:「巴,蜀郡人也。少而學道,不脩俗事。」順帝世,以宦者給事掖庭,補黃門令,非其好也。性質直,學覽經典,雖在中官,不與諸常侍交接。後陽氣通暢,白上乞退,擢拜郎中,四遷桂楊太守。以郡處南垂,不閒典訓,為吏人定婚姻喪紀之禮,興立校學,以獎進之。雖幹吏卑末,干,府吏之類也。晉令諸郡國不滿五千以下,置幹吏二人。郡縣皆有干。干猶主也。皆課令習讀,程試殿最,隨能升授。政事明察。視事七年,以病乞骸骨。
荊州刺史李固薦巴治跡,征拜議郎,守光祿大夫,與杜喬、周舉等八人徇行州郡。
巴使徐州還,再遷豫章太守。郡土多山川鬼怪,小人常破貲產以祈禱。巴素有道術,能役鬼神,乃悉毀壞房祀,房謂為房堂而祀者。翦理奸巫,於是妖異自消。百姓始頗為懼,終皆安之。神仙傳曰「時廬山廟有神,於帳中與人言語,飲酒投杯,能令宮亭湖中分風,船行者舉帆相逢。巴未到十數日,廟中神不復作聲。郡中常患黃父鬼為百姓害,巴到,皆不知所在,郡內無復疾疫」也。遷沛相。所在有績,征拜尚書。神仙傳曰:「巴為尚書,正朝大會,巴獨後到,又飲酒西南噀之。有司奏巴不敬。有詔問巴,巴頓首謝曰:『臣本縣成都巿失火,臣故因酒為雨以滅火。臣不敢不敬。』詔即以驛書問成都,成都荅言:『正旦大失火,食時有雨從東北來,火乃息,雨皆酒臭。』後忽一旦大風,天霧晦暝,對坐皆不相見,失巴所在。尋問之,雲其日還成都,與親故別也。」會帝崩,營起憲陵。陵左右或有小人墳冢,主者欲有所侵毀,巴連上書苦諫。時梁太后臨朝,詔詰巴曰:「大行皇帝晏駕有日,卜擇陵園,務從省約,塋域所極,裁二十頃,而巴虛言主者壞人冢墓。事既非實,寢不報下,巴猶固遂其愚,復上誹謗。苟肆狂瞽,益不可長。」巴坐下獄,抵罪,禁錮還家。
二十餘年,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輔政,征拜議郎。蕃、武被誅,巴以其黨,復謫為永昌太守。以功自劾,辭病不行,上書極諫,理陳、竇之冤。帝怒,下詔切責,收付廷尉。巴自殺。子賀,官至雲中太守。
劉陶字子竒,一名偉,潁川潁陰人,濟北貞王勃之後。陶為人居簡,不脩小節。所與交友,必也同志。好尚或殊,富貴不求合;情趣苟同,貧賤不易意。同宗劉愷,以雅德知名,獨深器陶。
時大將軍梁兾專朝,而桓帝無子,連歲荒飢,災異數見。陶時游太學,乃上疏陳事曰:
  臣聞人非天地無以為生,天地非人無以為靈,書曰「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也。是故帝非人不立,人非帝不寧。夫天之與帝,帝之與人,猶頭之與足,相須而行也。伏惟陛下年隆德茂,中天稱號,中謂當天之中也。襲常存之慶,循不易之制,目不視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鳴條,地名,在安邑之西。尚書曰:「伊尹相湯伐桀,遂與桀戰於鳴條之野。」檀車,兵車也。詩曰:「檀車嘽嘽,四牡痯痯,征夫不遠。」嘽音昌善反。痯音管。天災不有痛於肌膚,震食不即損於聖體,故蔑三光之謬,輕上天之怒。伏念高祖之起,始自布衣,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以取天下。」拾暴秦之敝,追亡周之鹿,前書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遂之。」音義云:「以鹿喻帝位也。」合散扶傷,克成帝業。功既顯矣,勤亦至矣。流福遺祚,至於陛下。陛下既不能增明烈考之軌,而忽高祖之勤,妄假利器,委授國柄,使群醜刑隸,芟刈小民,雕敝諸夏,虐流遠近,利器謂威權也。周禮「太宰以八柄詔王馭群臣」,謂爵、祿、與、置、生、奪、廢、誅也。刑隸謂閹人也。故天降眾異,以戒陛下。陛下不悟,而競令虎豹窟於麑場,鹿子曰麑。乳,產也。豺狼乳於春囿。斯豈唐咨禹、稷,益典朕虞,議物賦土蒸民之意哉?又今牧守長吏上下交競;封豕長蛇吞食天下;貨殖者為窮冤之魂,貧餒者作饑寒之鬼;高門獲東觀之辜,豐室羅妖叛之罪;說苑曰「孔子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於東觀之下」也。死者悲於窀穸,生者戚於朝野;杜元凱注左傳曰:「窀,厚也。穸,夜也。厚夜猶長夜也。」是愚臣所為咨嗟,長懷嘆息者也。且秦之將亡,正諫者誅,諛進者賞,前書賈山上書曰「秦始皇進諛諂之人,殺直諫之士」也。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出於讒口,擅閻樂於咸陽,授趙高以車府。趙高為車府令,與婿咸陽令閻樂謀殺胡亥。事見史記也。權去己而不知,威離身而不顧。古今一揆,成敗同埶。願陛下遠覽強秦之傾,近察哀、平之變,得失昭然,禍福可見。
  臣又聞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說,以消鼎雉之災,武丁,殷王高宗也。尚書曰,高宗得傅說為相,殷復興焉。高宗時,有雉登鼎耳而雊,武丁懼而修德,位以永寧。周宣用申、甫,以濟夷、厲之荒。申伯,仲山甫,周宣王之臣也。詩曰:「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史記曰,周孝王之子燮,是為夷王。夷王崩,子厲王胡立,行暴虐,死於彘也。竊見故兾州刺史南陽朱穆,前烏桓校尉臣同郡李膺,皆履正清平,貞高絕俗。穆前在兾州,奉憲操平,摧破奸黨,掃清萬里。膺歷典牧守,正身率下,及掌戎馬,威揚朔北。斯實中興之良佐,國家之柱臣也。冝還本朝,挾輔王室,上齊七燿,下鎮萬國。臣敢吐不時之義於諱言之朝,不時謂不合於時也。諱言謂拒諫也。猶冰霜見日,必至消滅。臣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也。
書奏不省。
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致貧困,冝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群僚及太學能言之士。陶上議曰:
  聖王承天制物,與人行止,建功則眾恱其事,興戎而師樂其旅。是故靈台有子來之人,武旅有鳧藻之士,詩大雅曰:「經始靈台,經之營之,不日成之。經始勿亟,庶人子來。」武旅,周武王之旅。鳧得水藻,言喜恱也。皆舉合時冝,動順人道也。臣伏讀鑄錢之詔,平輕重之議,訪覃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謬延逮及。說苑曰:「有東郭祖朝者,上書於晉獻公曰:『願請聞國家之計。』獻公使人告之曰:『肉食者已慮之矣,藿食者尚何預焉?』祖朝曰:『肉食者,一旦失計於廟堂之上,若臣等藿食,寧得無肝膽塗地於中原之野?其禍亦及臣之身,安得無預國家之計乎!』」
  蓋以為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夫生養之道,先食後貨。是以先王觀象育物,敬授民時,象,天象也。尚書曰:「欽若昊天,敬授人時。」使男不逋畒,女不下機。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敎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國之所寶,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柚空於公私之求,詩曰:「小東大東,杼柚其空。」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詩曰:「大路南金。」和玉,卞和之玉也。使百姓渴無所飲,飢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德,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內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飢,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縁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於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賈誼之言。役不食之民,使不飢之士,猶不能足無猒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聖德,愍海內之憂戚,傷天下之艱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敝,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燋爛。願陛下寬鍥薄之禁,鍥,刻也,音口結反。後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列子曰:「昔堯理天下五十年,不知天下理亂。堯乃微服游於康衢。兒童謠曰:『立我蒸人,莫非爾極,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說苑曰:「孔子行游中路,聞哭者聲,其音甚悲。孔子避車而問之曰:『夫子非有喪也,何哭之悲?』虞丘子對曰:『吾有三失:吾少好學,周遍天下,還後吾親亡,一失也;事君奢驕不遂,是二失也;厚交友而後絕,是三失也。』」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三光,日、月、星也。分謂山,流謂河。言日月有謫食之災,星辰有錯行之變,故視其文耀也。山崩川竭,皆亡之徵也。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
  臣嘗誦詩,至於鴻雁於野之勞,哀勤百堵之事,每喟爾長懷,中篇而嘆。詩小雅鴻雁之篇曰:「鴻雁於飛,肅肅其羽。之子於征,劬勞於野。鴻雁於飛,集於中澤。之子於垣,百堵皆作。」鄭玄注云:「壞滅之國,征人起屋舍,築牆壁,百堵同時而起,言趨事也。」近聽征夫飢勞之聲,甚於斯歌。是以追悟匹婦吟魯之憂,始於此乎?列女傳曰:「魯漆室邑之女,過時未適人。當穆公之時,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啼。傍人聞之,心莫不慘慘者。鄰婦從之游,謂曰:『何哭之悲?子欲嫁乎?吾為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始吾以子為知,今反無識也。豈為嫁之故不樂而悲哉,吾憂魯君老而太子少也。』」見白駒之意,屏營傍偟,不能監寐。詩曰:「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之維之,以永今朝。」白駒諭賢人也。監寐猶寤寐也。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眾而無所食。群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鳥鈔求飽,吞肌及骨,並噬無猒。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板築之閒,役夫謂陳涉起蘄也。窮匠謂驪山之徒也。並見史記也。投斤攘臂,登高遠呼,使愁怨之民向應雲合,八方分崩,中夏魚潰。公羊傳曰:「其言梁亡何?魚爛而亡也。」何休曰:「魚爛,從中發潰爛也。」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猶舉函牛之鼎,絓纖枯之末,函牛之鼎謂大鼎也。淮南子曰:「函牛之鼎沸,則蛾不得置一足焉。」絓,掛也,音胡賣反。詩人所以眷然顧之,潸焉出涕者也。詩小雅大東之文也。潸,涕下貌。鄭玄注云:「傷今不如古也。」
  臣東野狂暗,不達大義,縁廣及之時,對過所問,知必以身脂鼎鑊,為天下笑。
帝竟不鑄錢。
後陶舉孝廉,除順陽長。縣多奸猾,陶到官,宣募吏民有氣力勇猛,能以死易生者,不拘亡命奸臧,於是剽輕劔客之徒過晏等十餘人,過,姓也,過國之後。見左傳。皆來應募。陶責其先過,要以後效,使各結所厚少年,得數百人,皆嚴兵待命。於是覆案奸軌,所發若神。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
陶明尚書、春秋,為之訓詁。推三家尚書及古文,三家謂夏侯建、夏侯勝、歐陽和伯也。是正文字七百餘事,名曰中文尚書。
頃之,拜侍御史。靈帝宿聞其名,數引納之。時鉅鹿張角偽托大道,妖惑小民,陶與奉車都尉樂松、議郎袁貢連名上疏言之,曰:「聖王以天下耳目為視聽,故能無不聞見。今張角支黨不可勝計。前司徒楊賜奏下詔書,切敕州郡,護送流民,會賜去位,不復捕錄。雖會赦令,而謀不解散。四方私言,雲角等竊入京師,覘視朝政,鳥聲獸心,私共鳴呼。州郡忌諱,不欲聞之,但更相告語,莫肯公文。冝下明詔,重募角等,賞以國土。有敢迴避,與之同罪。」帝殊不悟,方詔陶次第春秋條例。明年,張角反亂,海內鼎沸,帝思陶言,封中陵郷侯,三遷尚書令。以所舉將為尚書,難與齊列,乞從冗散,拜侍中。以數切諫,為權臣所憚,徙為京兆尹。到職,當出脩宮錢直千萬,時拜職名,當出買官之錢,謂之脩宮錢也。陶既清貧,而恥以錢買職,稱疾不聽政。帝宿重陶才,原其罪,征拜諫議大夫。
是時天下日危,寇賊方熾,陶憂致崩亂,復上疏曰:「臣聞事之急者不能安言,心之痛者不能緩聲。竊見天下前遇張角之亂,後遭邊章之寇,每聞羽書告急之聲,心灼內熱,四體驚竦。今西羌逆類私署將帥,皆多段熲時吏,曉習戰陳,識知山川,變詐萬端。臣常懼其輕出河東、馮翊,鈔西軍之後,東之函谷,據阸高望。今果已攻河東,恐遂轉更豕突上京。如是則南道斷絕,車騎之軍孤立,時湟中義從胡北宮伯玉等叛,遣左車騎將軍皇甫嵩討之不克也。關東破膽,四方動搖,威之不來,叫之不應,雖有田單、陳平之策,計無所用。臣前驛馬上便冝,急絕諸郡賦調,兾尚可安。事付主者,留連至今,莫肯求問。今三郡之民皆以奔亡,南出武關,北徙壺谷,三郡,河東、馮翊、京兆也。壺谷,壺關之谷,在上黨也。冰解風散,唯恐在後。今其存者尚十三四,軍吏士民悲愁相守,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鬬生之計。西寇浸前,去營咫尺,胡騎分布,已至諸陵。將軍張溫天性精勇,而主者旦夕迫促,軍無後殿,假令失利,其敗不救。臣自知言數見厭,而言不自裁者,以為國安則臣蒙其慶,國危則臣亦先亡也。謹復陳當今要急八事,乞須臾之閒,深垂納省。」其八事,大較言天下大亂皆由宦官。宦官事急,共讒陶曰:「前張角事發,詔書示以威恩,自此以來,各各改悔。今者四方安靜,而陶疾害聖政,專言妖孽。州郡不上,陶何縁知?疑陶與賊通情。」於是收陶,下黃門北寺獄,掠按日急。陶自知必死,對使者曰:「朝廷前封臣云何?今反受邪譖。恨不與伊、呂同疇,而以三仁為輩。」論語曰:「殷有三仁焉,微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遂閉氣而死,天下莫不痛之。
陶著書數十萬言,又作七曜論、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及上書言當世便事、條敎、賦、奏、書、記、辯疑,凡百餘篇。
時司徒東海陳耽,亦以非罪與陶俱死。耽以忠正稱,歷位三司。光和五年,詔公卿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為民蠹害者。謠言謂聽百姓風謠善惡而黜陟之也。時太尉許戫、司空張濟承望內官,受取貨賂,其宦者子弟賔客雖貪污穢濁,皆不敢問,而虛糺邊遠小郡清脩有惠化者二十六人。吏人詣闕陳訴,耽與議郎曹操上言:「公卿所舉,率黨其私,所謂放鴟梟而囚鸞鳳。」其言忠切,帝以讓戫、濟,由是諸坐謠言征者悉拜議郎。宦官怨之,遂誣陷耽死獄中。
李雲字行祖,甘陵人也。性好學,善陰陽。初舉孝廉,再遷白馬令。
桓帝延熹二年,誅大將軍梁兾,而中常侍單超等五人皆以誅兾功並封列侯,專權選舉。又立掖庭民女亳氏為皇后,數月閒,後家封者四人,賞賜巨萬。時封后兄康為比陽侯,弟統昆陽侯,統從兄會安陽侯,統弟秉為淯陽侯。是時地數震裂,眾災頻降。雲素剛,憂國將危,心不能忍,乃露布上書,移副三府,露布謂不封之也,並以副本上三公府也。曰:「臣聞皇后天下母,德配坤靈,得其人則五氏來備,不得其人則地動搖宮。史記曰:「庶征:曰雨,曰暘,曰燠,曰風,曰寒。五者來備,各以其序,庶草繁廡。」是與氏古字通耳。春秋漢含孳曰:「女主盛,臣制命,則地動。」比年災異,可謂多矣,皇天之戒,可謂至矣。高祖受命,至今三百六十四歲,君期一周,當有黃精代見,姓陳、項、虞、田、許氏,不可令此人居太尉、太傅典兵之官。黃精謂魏氏將興也。陳、項、虞、田並舜之後。舜土德,亦尚黃,故忌也。舉厝至重,不可不慎。班功行賞,冝應其實。梁兾雖持權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扼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戶以上,高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列將謂皇甫規、段熲等。孔子曰:『帝者,諦也。』春秋運斗樞曰:「五帝脩名立功,脩德成化,統調陰陽,招類使神,故稱帝。帝之言諦也。」鄭玄注云:「審諦於物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御省。尺一之板謂詔策也。見漢官儀也。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護劔戟送黃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弘農五官掾杜眾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並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救雲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幹上逆旨,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高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周昌,解見陳忠傳。朱雲上書曰:「臣願賜尚方斬馬劔,斷佞臣一人,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去。左將軍辛慶忌以死爭,上意解,然後得已。事並見前書。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複議於世矣。比干以死諫紂,紂怒曰:「吾聞聖人心有七竅。」乃剖比干而觀其心。事見史記。故敢觸龍鱗,冒昧以請。」韓子曰:「夫龍之為蟲也,可狎而馴也。然喉下有逆鱗,嬰之則殺人。人主有逆鱗,說者嬰之,則亦幾矣。」太常楊秉、洛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歸田裡;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跪言曰:「李雲野澤愚儒,杜眾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黃門可其奏,雲、眾皆死獄中。後兾州刺史賈琮使行部,過祠雲墓,刻石表之。
論曰:禮有五諫,諷為上。五諫謂諷諫、順諫、窺諫、指諫、陷諫也。諷諫者,知患禍之萌而諷告也。順諫者,出辭遜順,不逆君心也。窺諫者,視君顏色而諫也。指諫者,質指其事而諫也。陷諫者,言國之害忘生為君也。見大戴禮。若夫托物見情,因文載旨,使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自戒,卜商詩序之文也。貴在於意達言從,理歸乎正。曷其絞訐摩上,以衒沽成名哉?絞,直也。訐,正也。沽,賣之。李雲草茅之生,不識失身之義,儀禮曰:「凡自稱於君宅,在邦者曰市井之臣,在野則曰草茅之臣,庶人則刺草之臣。」易曰:「臣不密,則失身。」遂乃露布帝者,班檄三公,至於誅死而不顧,斯豈古之狂也!論語曰:「古之狂也直,今之狂也詐而已矣。」夫未信而諫,則以為謗己,論語曰:「事君信而後諫,其君未信,則以為謗己。」故說者識其難焉。韓非有說難篇。
劉瑜字季節,廣陵人也。高祖父廣陵靖王。父辯,清河太守。謝承書云:「父祥,為清河太守。」瑜少好經學,尤善圖讖、天文、歷筭之術。州郡禮請不就。
延熹八年,太尉楊秉舉賢良方正,及到京師,上書陳事曰:
  臣瑜自念東國鄙陋,得以豐沛枝胤,被蒙復除,不給卒伍。故太尉楊秉知臣竊窺典籍,猥見顯舉,誠兾臣愚直,有補萬一。而秉忠謨不遂,命先朝露。臣在下土,聽聞歌謠,驕臣虐政之事,遠近呼嗟之音,竊為辛楚,泣血漣如。幸得引錄,備荅聖問,泄寫至情,不敢庸回。庸,用也。回,邪也。誠願陛下且以須臾之慮,覽今往之事,人何為咨嗟,天曷為動變。
  蓋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燿,關之盛衰者也。四七,二十八宿也。諸侯為天子守四方,猶天之有二十八宿。漢官儀曰「天子建侯,上法四七」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競立胤嗣,繼體傳爵,或乞子踈屬,或買兒市道,殆乖開國承家之義。易曰:「大君有命,開國承家。」
  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公羊傳曰,諸侯一聘三女,天子一娶九女,夏、殷制也。娣侄有序,河圖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積閨帷,皆當盛其玩飾,冗食空宮,勞散精神,生長六疾。左傳曰「天有六氣,淫生六疾。六氣曰陰、陽、風、雨、晦、明,過則為災。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陽物而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也。此國之費也,生之傷也。且天地之性,陰陽正紀,隔絕其道,則水旱為並。詩云:「五日為期,六日不詹。」詩小雅曰:「終朝采藍,不盈一襜。五日為期,六日不詹。」注云:「詹,至也。婦人過時而怨曠,期至五日而歸,今六日不至,是以憂也。」怨曠作歌,仲尼所錄。謂仲尼刪詩編錄也。況從幼至長,幽藏歿身。又常侍、黃門,亦廣妻娶。怨毒之氣,結成妖眚。行路之言,官發略人女,取而復置,轉相驚懼。孰不悉然,無縁空生此謗。鄒衍匹夫,杞氏匹婦,尚有城崩霜隕之異;況乃群輩咨怨,能無感乎!淮南子曰:「鄒衍事燕惠王盡忠,左右譖之,王系之,仰天而哭,五月天為之下霜。」列女傳曰「齊人杞梁襲莒,戰死。其妻無所歸,乃就夫屍於城下而哭之,七日城崩」也。
  昔秦作阿房,國多刑人。今第舍增多,窮極竒巧,掘山攻石,不避時令。禮記月令曰「孟夏之月,無有壞墮,無起土功,無發大眾」也。促以嚴刑,威以正法。民無罪而覆入之,民有田而覆奪之。州郡官府,各自考事,姦情賕賂,皆為吏餌。民悉鬱結,起入賊黨,官輒興兵,誅討其罪。貧困之民,或有賣其首級以要酬賞,父兄相代殘身,妻孥相視分裂。窮之如彼,伐之如此,豈不痛哉!
  又陛下以北辰之尊,神器之寶,而微行近習之家,近習謂親近狎者。私幸宦者之舍,賔客市買,熏灼道路,因此暴縱,無所不容。今三公在位,皆博達道蓺,而各正諸己,莫或匡益者,非不智也,畏死罰也。惟陛下設置七臣,以廣諫道,孝經曰:「古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鄭玄註:「七人謂三公及前疑、後承、左輔、右弼。」及開東序金縢史官之書,從堯舜禹湯文武致興之道,爾雅曰:「東西廂謂之序。」書曰:「天球河圖在東序。」縢,緘也。以金緘之,不欲人開也。遠佞邪之人,放鄭衛之聲,則政致和平,德感祥風矣。孝經援神契曰:「德至八方則祥風至。」臣悾悾推情,悾悾,誠懇之貌。言不足采,懼以觸忤,征營懾悸。
於是特詔召瑜問災咎之徵,指事案經讖以對。執政者欲令瑜依違其辭,而更策以它事。瑜復悉心以對,八千餘言,有切於前,帝竟不能用。拜為議郎。
及帝崩,大將軍竇武欲大誅宦官,乃引瑜為侍中,又以侍中尹勛為尚書令,共同謀畫。及武敗,瑜、勛並被誅。事在武傳。
勛字伯元,河南人。從祖睦為太尉,睦孫頌為司徒。勛為人剛毅直方。少時每讀書,得忠臣義士之事,未嘗不投書而仰嘆。自以行不合於當時,不應州郡公府禮命。桓帝時,以有道征,四遷尚書令。延熹中,誅大將軍梁兾,帝召勛部分眾職,甚有方略,封冝陽郷侯。僕射霍諝,尚書張敬、歐陽參、李偉、虞放、周永,並封亭侯。勛後再遷至九卿,以病免,拜為侍中。八年,中常侍具瑗、左悺等有罪免,奪封邑,因黜勛等爵。
瑜誅後,宦官悉焚其上書,以為訛言。
子琬,傳瑜學,明占候,能著災異。舉方正,不行。
謝弼字輔宣,東郡武陽人也。謝承書曰:「弼字輔鸞,東郡濮陽人也。」與此不同。中直方正,猶言中正方直也。為郷邑所宗師。建寧二年,詔舉有道之士,弼與東海陳敦、玄菟公孫度俱對策,皆除郎中。
時青蛇見前殿,大風拔木,詔公卿以下陳得失。弼上封事曰:
  臣聞和氣應於有德,妖異生乎失政。上天告譴,則王者思其愆;政道或虧,則奸臣當其罰。夫蛇者,陰氣所生;鱗者,甲兵之符也。謝承書曰:「蛇者,陰氣所生,龍之類也。龍有鱗,甲兵之符也。」鴻範傳曰:「厥極弱,時則有蛇龍之孽。」前書曰「皇之不極,是謂不建,厥極弱,時則有下伐上之痾,龍蛇之孽」也。又熒惑守亢,裴回不去,法有近臣謀亂,發於左右。不知陛下所與從容帷幄之內,親信者為誰。冝急斥黜,以消天戒。臣又聞「惟虺惟蛇,女子之祥」。詩小雅之文也。鄭玄注云:「虺、蛇冗處,陰之祥也,故為生女。」伏惟皇太后定策宮闥,援立聖明,書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竇氏之誅,豈冝咎延太后?幽隔空宮,愁感天心,如有霧露之疾,陛下當何靣目以見天下?文帝徙淮南王長於蜀,袁盎曰:「淮南王為人剛,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也。」昔周襄王不能敬事其母,戎狄遂至交侵。史記曰,周襄王母早死,後母曰惠後,生叔帶,有寵。帶與戎翟謀伐襄王。孝和皇帝不絕竇後之恩,前世以為美談。竇太后崩,張酺等奏云:「不冝合葬先帝。」和帝手詔曰:「臣子無貶尊上之文,恩不忍離。」於是合葬。見皇后紀也。禮為人後者為之子,今以桓帝為父,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哉?援神契曰:「天子行孝,四夷和平。」方今邊境日蹙,兵革蜂起,自非孝道,何以濟之!願陛下仰慕有虞蒸蒸之化,俯思凱風慰母之念。尚書舜典曰:「蒸蒸乂,不格奸。」孔安國注云:「蒸蒸猶進進也。言舜進於善道。」詩凱風曰:「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臣又聞爵賞之設,必酬庸勛;開國承家,小人勿用。易師卦上六爻詞也。今功臣乆外,未蒙爵秩,阿母寵私,乃享大封,大風雨雹,亦由於茲。又故太傅陳蕃,輔相陛下,勤身王室,夙夜匪懈,而見陷群邪,一旦誅滅。其為酷濫,駭動天下,而門生故吏並離徙錮。蕃身已往,人百何贖!詩國風曰:「如可贖兮,人百其身。」冝還其家屬,解除禁網。夫台宰重器,國命所繼。今之四公,唯司空劉寵斷斷守善,余皆素餐致寇之人,四公謂劉矩為太尉,許訓為司徒,胡廣為太傅及寵也。書曰:「如有一介臣,斷斷猗,無它伎。」孔安國注云:「斷斷猗然專一之臣也。」素,空也。無德而食其祿曰素餐。易曰「負且乘,致寇至」也。必有折足覆餗之凶。易曰:「鼎折足,覆公餗。」鼎以喻三公。餗,鼎實也。折足覆餗,言不勝其任。可因災異,並加罷黜。征故司空王暢,長樂少府李膺,並居政事,庶災變可消,國祚惟永。臣山藪頑暗,未達國典。策曰「無有所隱」,敢不盡愚,用忘諱忌。伏惟陛下裁其誅罰。
左右惡其言,出為廣陵府丞。去官歸家。
中常侍曹節從子紹為東郡太守,忿疾於弼,遂以它罪收考掠按,死獄中,時人悼傷焉。初平二年,司隸校尉趙謙訟弼忠節,求報其怨魂,乃收紹斬之。
贊曰:鄧不明辟。尚書曰:「朕復子明辟。」孔安國注云:「復還明君之政於成王也。」言鄧後臨朝,不還政於安帝也。梁不損陵。慊慊欒、杜,諷辭以興。黃寇方熾,子竒有識。識,協韻音式侍反。武謀允臧,瑜亦協志。弼忤宦情,雲犯時忌。成仁喪己,同方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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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八‧列傳第四十八 虞詡 傅爕 蓋勛 臧洪
虞詡字升卿,陳國武平人也。武平故城在今亳州鹿邑縣東北。酈元水經注云武平城西南七里有漢尚書令虞詡碑,題云「君諱詡,字定安,虞仲之後」。定安蓋詡之別字也。祖父經,為郡縣獄吏,案法平允,務存寬恕,每冬月上其狀,恆流涕隨之。嘗稱曰:「東海於公高為里門,而其子定國卒至丞相。前書,於定國字曼倩,東海人。其父於公為縣獄吏、郡決曹,所決皆不恨,為之生立祠。其門閭壞,父老方共修之,於公曰:「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蓋車。我決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為丞相,孫永為御史大夫也。吾決獄六十年矣,雖不及於公,其庶幾乎!子孫何必不為九卿邪?」故字詡曰升卿。
詡年十二,能通尚書。早孤,孝養祖母。縣舉順孫,國相竒之,欲以為吏。詡辭曰:「祖母九十,非詡不養。」相乃止。後祖母終,服闋,辟太尉李脩府,拜郎中。漢官儀曰:「脩字伯游,襄城人也。」
永初四年,羌胡反亂,殘破並、涼,大將軍鄧隲以軍役方費,事不相贍,欲棄涼州,並力北邊,乃會公卿集議。隲曰:「譬若衣敗,壞一以相補,猶有所完。若不如此,將兩無所保。」議者咸同。詡聞之,乃說李脩曰:「竊聞公卿定策當棄涼州,求之愚心,未見其便。先帝開拓土字,劬勞後定,而今憚小費,舉而棄之。涼州既棄,即以三輔為塞;三輔為塞,則園陵單外。此不可之甚者也。喭曰:『關西出將,關東出相。』說文曰:「喭,傳言也。」前書曰:「秦、漢以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秦時郿白起,頻陽王翦;漢興,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上邽趙充國,狄道辛武賢:皆名將也。丞相,則蕭、曹、魏、丙、韋、平、孔、翟之類也。觀其習兵壯勇,實過余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據三輔,為心腹之害者,以涼州在後故也。其土人所以推鋒執銳,無反顧之心者,為臣屬於漢故也。若棄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遷,必生異志。如使豪雄相聚,席捲而東,席捲言無餘也。前書曰「雲徹席捲,後無餘災」也。雖賁、育為卒,太公為將,猶恐不足當御。議者喻以補衣猶有所完,詡恐其疽食侵淫而無限極。疽,癰瘡也。棄之非計。」脩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幾敗國事。然則計當安出?」詡曰:「今涼土擾動,人情不安,竊憂卒然有非常之變。誠冝令四府九卿,四府謂太傅、太尉、司徒、司空之府也。九卿謂太常、光祿、衛尉、廷尉、太僕、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等也。各闢彼州數人,其牧守令長子弟皆除為冗官,冗,散也,音人勇反。外以勸厲,荅其功勤,內以拘致;防其邪計。」脩善其言,更集四府,皆從詡議。於是辟西州豪桀為掾屬,拜牧守長吏子弟為郎,以安慰之。
鄧隲兄弟以詡異其議,因此不平,欲以吏法中傷詡。後朝歌賊甯季等數千人攻殺長吏,屯聚連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詡為朝歌長。故舊皆吊詡曰:「得朝歌何衰!」詡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難,臣之職也。不遇槃根錯節,何以別利器乎?」始到,謁河內大守馬棱。棱字伯威,援族孫也。棱勉之曰:「君儒者,當謀謨廟堂,反在朝歌邪?」詡曰:「初除之日,士大夫皆見吊勉。以詡譸之,譸當作「籌」也。知其無能為也。朝歌者,韓、魏之郊,韓界上黨,魏界河內,相接犬牙,故云郊也。背太行,臨黃河,去敖倉百里,敖倉在滎陽,解具安紀也。而青、兾之人流亡萬數。賊不知開倉招眾,劫庫兵,守城皋,斷天下右臂,右臂,喻要便也。此不足憂也。今其眾新盛,難與爭鋒。兵不猒權,願寬假轡策,勿令有所拘閡而已。」閡與「礙」同。及到官,設令三科以募求壯士,自掾史以下各舉所知,其攻劫者為上,傷人偷盜者次之,帶喪服而不事家業為下。收得百餘人,詡為饗會,悉貰其罪,使入賊中,誘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殺賊數百人。又潛遣貧人能縫者,傭作賊衣,以采綖縫其裾為幟,幟,記也。續漢書曰「以絳縷縫其裾」也。有出巿里者,吏輒禽之。賊由是駭散,咸稱神明。遷懷令。
後羌寇武都,鄧太后以詡有將帥之略,遷武都太守,引見嘉德殿,厚加賞賜。羌乃率眾數千遮詡於陳食、崤谷,詡即停軍不進,而宣言上書請兵,須到當發。羌聞之,乃分鈔傍縣,詡因其兵散,日夜進道,兼行百餘里。令吏士各作兩灶,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問曰:「孫臏減灶而君增之。孫臏為齊軍將,與魏龐涓戰,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明日為三萬灶。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過半矣。」事見史記。兵法日行不過三十里,以戒不虞,前書王吉上疏曰:「古者師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詡曰:「虜眾多,吾兵少。徐行則易為所及,速進則彼所不測。虜見吾灶日增,必謂郡兵來迎。眾多行速,必憚追我。孫臏見弱,吾今示彊,埶有不同故也。」
既到郡,兵不滿三千,而羌眾萬餘,攻圍赤亭數十日。赤亭故城在今渭州襄武縣東南,有赤亭水也。詡乃令軍中,使彊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以為矢力弱,不能至,並兵急攻。詡於是使二十彊弩共射一人,發無不中,羌大震,退。詡因出城奮擊,多所傷殺。明日悉陳其兵眾,令從東郭門出,北一作「西」。郭門入,貿易衣服,迴轉數周。羌不知其數,更相恐動。詡計賊當退,乃潛遣五百餘人於淺水設伏,候其走路。虜果大奔,因掩擊,大破之,斬獲甚眾,賊由是敗散,南入益州。詡乃占相地埶,築營壁百八十所,招還流亡,假賑貧人,郡遂以安。
先是運道艱險,舟車不通,驢馬負載,僦五致一。廣雅曰:「僦,賃也。」音子救反。僦五致一謂用五石賃而致一石也。詡乃自將吏士,案行川谷,自沮至下辯數十里中,沮及下辯並縣名。沮,今興州順政縣也。下辯,今成州同谷縣也。沮音七餘反。皆燒石翦木,開漕船道,續漢書曰「下辯東三十餘里有峽,中當泉水,生大石,障塞水流,每至春夏,輒溢沒秋稼,壞敗營郭。詡乃使人燒石,以水灌之,石皆坼裂,因鐫去石,遂無氾溺之患」也。以人僦直雇借傭者,於是水運通利,歲省四千餘萬。詡始到郡,戶裁盈萬。及綏聚荒余,招還流散,二三年閒,遂增至四萬餘戶。鹽米豐賤,十倍於前。續漢書曰:「詡始到,谷石千,鹽石八千,見戶萬三千。視事三歲,米石八十,鹽石四百,流人還歸,郡戶數萬,人足家給,一郡無事」。坐法免。
永建元年,代陳禪為司隸校尉。數月閒,奏太傅馮石、太尉劉熹、中常侍程璜、陳秉、孟生、李閏等,百官側目,號為苛刻。三公劾奏詡盛夏多拘系無辜,為吏人患。詡上書自訟曰:「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罰者人之銜轡。禮記曰:「夫禮,禁亂之所由生,猶坊止水之所自來也。故以舊防為無用壞之者,必有水敗。」尸子曰:「刑罰者,人之鞭策也。」今州曰任郡,郡曰任縣,更相委遠,百姓怨窮,以苟容為賢,盡節為愚。臣所發舉,臧罪非一,二府恐為臣所奏,遂加誣罪。臣將從史魚死,即以尸諫耳。」韓詩外傳曰「昔者衛大夫史魚病且死,謂其子曰:『我數言蘧伯玉之賢而不能進,彌子瑕不肖不能退。為人臣生不能進賢而退不肖,死不當理喪正堂,殯我於室足矣。』衛君問其故,子以父言聞,君乃立召蘧伯玉而貴之,彌子瑕而退之,徙殯於正堂,成禮而後去」也。順帝省其章,乃為免司空陶敦。漢官儀曰:「敦字文理,京兆人也。」
時中常侍張防特用權埶,每請託受取,詡輒案之,而屢寢不報。詡不勝其憤,乃自系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豐,遂交亂嫡統,幾亡社稷。今者張防復弄威柄,國家之禍將重至矣。臣不忍與防同朝,謹自系以聞,無令臣襲楊震之跡。」震為樊豐所譖而死。書奏,防流涕訴帝,詡坐論輸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傳考四獄。獄吏勸詡自引,詡曰:「寧伏歐刀以示遠近。」歐刀,刑人之刀也。宦者孫程、張賢等知詡以忠獲罪,乃相率奏乞見。程曰:「陛下始與臣等造事之時,謂順帝為太子,被江京等廢為濟陰王,程等謀立之時也。常疾奸臣,知其傾國。今者即位而復自為,何以非先帝乎?司隸校尉虞詡為陛下盡忠,而更被拘系;常侍張防臧罪明正,反構忠良。今客星守羽林,其占宮中有奸臣。史記天官書曰「虛、危南有眾星,曰羽林」也。冝急收防送獄,以塞天變。下詔出詡,還假印綬。」時防立在帝后,程乃叱防曰:「奸臣張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趨就東箱。埤蒼云:「箱,序也。」字或作「廂」。程曰:「陛下急收防,無令從阿母求請。」阿母,宋娥也。帝問諸尚書,尚書賈朗素與防善,證詡之罪。帝疑焉,謂程曰:「且出,吾方思之。」於是詡子顗與門生百餘人,舉幡候中常侍高梵車,叩頭流血,訴言枉狀。梵乃入言之,防坐徙邊,賈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即日赦出詡。程復上書陳詡有大功,語甚切激。帝感悟,復征拜議郎。數日,遷尚書僕射。
是時長吏、二千石聽百姓謫罰者輸贖,號為「義錢」,托為貧人儲,而守令因以聚斂。詡上疏曰:「元年以來,貧百姓章言長吏受取百萬以上者,匈匈不絕,謫罰吏人至數千萬,而三公、刺史少所舉奏。尋永平、章和中,州郡以走卒錢給貸貧人,走卒,伍伯之類也。續漢志曰:「伍伯,公八人,中二千石六人,千石、六百石皆四人,自四百石以下至二百石皆二人。黃綬。武官伍伯,文官辟車。鈴下、侍閣、門蘭、部署、街里走卒,皆有程品,多少隨所典領,率皆赤幘縫褠。」即今行鞭杖者也。此言錢者,令其出資錢,不役其身也。司空劾案,州及郡縣皆坐免黜。今冝遵前典,蠲除權制。」於是詔書下詡章,切責州郡。謫罰輸贖自此而止。
先是寧陽主簿詣闕,訴其縣令之枉,寧陽,縣,屬東平國,故城在今兗州龔丘縣南也。積六七歲不省。主簿乃上書曰:「臣為陛下子,陛下為臣父。臣章百上,終不見省,臣豈可北詣單于以告怨乎?」帝大怒,持章示尚書,尚書遂劾以大逆。詡駮之曰:「主簿所訟,乃君父之怨;百上不達,是有司之過。愚蠢之人,不足多誅。」帝納詡言,笞之而已。詡因謂諸尚書曰:「小人有怨,不遠千里,斷髮刻肌,詣闕告訴,而不為理,豈臣下之義?君與濁長吏何親,而與怨人何仇乎?」聞者皆慚。詡又上言:「台郎顯職,仕之通階。今或一郡七八,或一州無人。冝令均平,以厭天下之望。」及諸奏議,多見從用。
詡好刺舉,無所回容,回,曲也。數以此忤權戚,遂九見譴考,三遭刑罰,而剛正之性,終老不屈。永和初,遷尚書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復征之,會卒。臨終,謂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己無愧,所悔者為朝歌長時殺賊數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冤者。自此二十餘年,家門不增一口,斯獲罪於天也。」
恭有俊才,官至上黨太守。
傅爕字南容,北地靈州人也。靈州,縣也。本字幼起,慕南容三復白珪,乃易字焉。家語子貢對衛文子曰:「一日三復白珪之玷,是南宮縚之行也。」王肅注云:「玷,缺也。詩云:『白珪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一日三復,慎之至也。」身長八尺,有威容。少師事太尉劉寬。再舉孝廉。聞所舉郡將喪,乃棄官行服。後為護軍司馬,與左中郎將皇甫嵩俱討賊張角。
爕素疾中官,既行,因上疏曰:「臣聞天下之禍,不由於外,皆興於內。是故虞舜升朝,先除四凶,然後用十六相。左傳曰,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摎、擣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謂之八愷。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仲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狸,謂之八元也。明惡人不去,則善人無由進也。今張角起於趙、魏,黃巾亂於六州。皇甫嵩傳曰:「連結郡國,自青、徐、幽、兾、荊、楊、兗、豫八州之人,莫不畢應。」此云「六州」,蓋初起時也。此皆釁發蕭牆,而禍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辭伐罪,始到潁川,戰無不克。黃巾雖盛,不足為廟堂憂也。臣之所懼,在於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彌增其廣耳。陛下仁德寬容,多所不忍,故閹豎弄權,忠臣不進。誠使張角梟夷,黃巾變服,臣之所憂,甫益深耳。甫,始也。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冝共國,亦猶冰炭不可同器。韓子曰「冰炭不同器而乆,寒暑不同時而至」也。彼知正人之功顯,而危亡之兆見,皆將巧辭飾說,共長虛偽。夫孝子疑於屢至,甘茂對秦武王曰:「昔曾參之居費,魯人有與曾參同姓名者殺人,人告其母曰『曾參殺人』,其母織自若也。又告之,其母自若也。又告之,其母投杼下機,逾牆而走。夫以曾參之賢與其母之信也,三人疑之,其母懼焉。」見史記也。巿虎成於三夫。解見馬援傳。若不詳察真偽,忠臣將復有杜郵之戮矣。白起與應侯有隙,構之秦昭王,免起為士伍,遷之陰密。行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使賜劔自裁。見史記。案杜郵,今咸陽城是其地。酈元注水經雲渭水北有杜郵亭也。陛下冝思虞舜四罪之舉,速行讒佞放殛之誅,殛音紀力反。殛亦誅也。則善人思進,奸凶自息。臣聞忠臣之事君,猶孝子之事父也。子之事父,焉得不盡其情?使臣身備鈇鉞之戮,陛下少用其言,國之福也。」書奏,宦者趙忠見而忿惡。及破張角,爕功多當封,續漢書曰:「爕軍斬賊三帥卜巳、張伯、梁仲寧等,功高為封首。」忠訴譖之,靈帝猶識爕言,識,記也,音志。得不加罪,竟亦不封,以為安定都尉。以疾免。
後拜議郎。會西羌反,邊章、韓遂作亂隴右,徵發天下,役賦無已。司徒崔烈以為冝棄涼州。詔會公卿百官,烈堅執先議。爕厲言曰:「斬司徒,天下乃安。」尚書郎楊贊奏爕廷辱大臣。帝以問爕。爕對曰:「昔冒頓至逆也,樊噲為上將,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憤激思奮,未失人臣之節,顧計當從與不耳,季布猶曰『噲可斬也』。冒頓,匈奴單于名也。前書曰,季布為中郎將,單于為書嫚呂太后,呂太后怒,召諸將議之。將軍樊噲曰:「願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諸將皆阿太后,以噲言為然。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高帝兵三十萬困於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柰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今涼州天下要衝,國家藩衛。高祖初興,使酈商別定隴右;前書,漢王賜酈商爵信成君,以將軍為隴西都尉,別定北地。世宗拓境,列置四郡,議者以為斷匈奴右臂。前書,武帝分武威、酒泉,置張掖、敦煌,謂之四郡。劉歆等議曰:「孝武帝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並三十六國,結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臂。」婼音而遮反。今牧御失和,使一州叛逆,海內為之騷動,陛下臥不安寢。烈為宰相,不念為國思所以弭之之策,乃欲割棄一方萬里之土,臣竊惑之。若使左衽之虜得居此地,說文曰:「衽,衣衿也。」士勁甲堅,因以為亂,此天下之至慮,社稷之深憂也。若烈不知之,是極蔽也;知而故言,是不忠也。」帝從爕議。由是朝廷重其方格,方,正也。格猶標準也。每公卿有缺,為眾議所歸。
頃之,趙忠為車騎將軍,詔忠論討黃巾之功,執金吾甄舉等謂忠曰:「傅南容前在東軍,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將軍親當重任,冝進賢理屈,以副眾心。」忠納其言,遣弟城門校尉延致殷勤。延謂爕曰:「南容少荅我常侍,萬戶侯不足得也。」爕正色拒之曰:「遇與不遇,命也;有功不論,時也。傅爕豈求私賞哉!」忠愈懷恨,然憚其名,不敢害。權貴亦多疾之,是以不得留,一作「封」。出為漢陽太守。
初,郡將范津明知人,舉爕孝廉。及津為漢陽,與爕交代,合符而去,郷邦榮之。津字文淵,南陽人。爕善恤人,叛羌懷其恩化,並來降附,乃廣開屯田,列置四十餘營。
時刺史耿鄙委任治中程球,球為通姦利,士人怨之。漢官曰,司隸功曹從事,即持中也。中平四年,鄙率六郡兵討金城賊王國、韓遂等。爕知鄙失眾,必敗,諫曰:「使君統政日淺,人未知敎。孔子曰:『不敎人戰,是謂棄之。』今率不習之人,越大隴之阻,將十舉十危,而賊聞大軍將至,必萬人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而新合之眾,上下未和,萬一內變,雖悔無及。不若息軍養德,明賞必罰。賊得寬挺,挺,解也。必謂我怯,群惡爭埶,其離可必。然後率已敎之人,討已離之賊,其功可坐而待也。今不為萬全之福,而就必危之禍,竊為使君不取。」鄙不從。行至狄道,果有反者,先殺程球,次害鄙,賊遂進圍漢陽。城中兵少糧盡,爕猶固守。
時北地胡騎數千隨賊攻郡,皆夙懷爕恩,共於城外叩頭,求送爕歸郷里。子干年十三,從在官舍。知爕性剛,有高義,恐不能屈志以免,進諫曰:「國家昏亂,遂令大人不容於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郷里羌胡爕,北地人,故云郷里也。先被恩德,欲令棄郡而歸,願必許之。徐至郷里,率厲義徒,見有道而輔之,以濟天下。」言未終,爕慨然而嘆,呼干小字曰:「別成,干集曰:「干字彥林。」汝知吾必死邪?蓋『聖達節,次守節』。左傳曰,曹公子臧曰:「前志有之,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且殷紂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稱其賢。史記曰,伯夷,孤竹君之子也。武王載文王木主伐紂。殷既平,伯夷恥之,義不食周粟,遂餓死。論語曰,子貢問曰:「伯夷、叔齊何人也?」孔子曰:「古之賢人也。」今朝廷不甚殷紂,吾德亦豈絕伯夷?世亂不能養浩然之志,孟子曰:「養吾浩然之氣。」趙岐注曰:「浩然,天氣也。」食祿又欲避其難乎?左傳曰,子路曰「食焉不避其難」也。吾行何之,必死於此。汝有才智,勉之勉之。主簿楊會,吾之程嬰也。」程嬰,解見馮衍傳也。干哽咽不能復言,左右皆泣下。王國使故酒泉太守黃衍說爕曰:「成敗之事,已可知矣。先起,上有霸王之業,下成伊呂之勛。天下非復漢有,府君寧有意為吾屬師乎?」師即君也。尚書曰「作之君,作之師」也。爕案劔叱衍曰:「若剖符之臣,反為賊說邪!」遂麾左右進兵,臨陣戰歿。諡曰壯節侯。
干知名,位至扶風太守。
蓋勛字元固,敦煌廣至人也。廣至,縣名,故城在今瓜州常樂縣東,今謂之縣泉堡是也。家世二千石。續漢書曰:「曾祖父進,漢陽太守。祖父彪,大司農。」謝承書曰:「父字思齊,官至安定屬國都尉。」初舉孝廉,為漢陽長史。時武威太守倚恃權埶,恣行貪橫,從事武都蘇正和案致其罪。涼州刺史梁鵠畏懼貴戚,欲殺正和以免其負,乃訪之於勛。勛素與正和有仇,或勸勛可因此報隙。勛曰:「不可。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諫鵠曰:「夫紲食鷹鳶欲其鷙,紲,系也。廣雅曰:「鷙,執也。」蒼頡解詁曰:「鳶,鴟也。」食音嗣。鷙而亨之,將何用哉?」鵠從其言。正和喜於得免,而詣勛求謝。勛不見,曰:「吾為梁使君謀,不為蘇正和也。」怨之如初。續漢書,中平元年,黃巾賊起,故武威太守酒泉黃儁被征,失期。梁鵠欲奏誅儁,勛為言得免。儁以黃金二十斤謝勛,勛謂儁曰:「吾以子罪在八議,故為子言。吾豈賣評哉!」終辭不受。
中平元年,北地羌胡與邊章等寇亂隴右,刺史左昌因軍興斷盜數千萬。斷謂割截。勛固諫,昌怒,乃使勛別屯阿陽以拒賊鋒,阿陽,縣,屬天水郡。欲因軍事罪之,而勛數有戰功。邊章等遂攻金城,殺郡守陳懿,勛勸昌救之,不從。邊章等進圍昌於兾,昌懼而召勛。勛初與從事辛曾、孔常俱屯阿陽,及昌檄到,曾等疑不肯赴。勛怒曰:「昔莊賈后期,穰苴奮劔。齊景公時,燕、晉侵齊,景公以司馬穰苴為將,捍之,仍令寵臣莊賈監軍。與穰苴期旦日會,賈素驕貴,夕時至,穰苴召軍正問曰:「軍法期而後者云何?」對曰:「當斬。」遂斬賈以徇三軍。今之從事,豈重於古之監軍哉!」曾等懼而從之。勛即率兵救昌。到,乃誚讓章等,責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從君言,以兵臨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乃解圍而去。昌坐斷盜征,以扶風宋梟代之。續漢書「梟」字作「泉」也。梟患多寇叛,謂勛曰:「涼州寡於學術,故屢致反暴。今欲多寫孝經,令家家習之,庶或使人知義。」勛諫曰:「昔太公封齊,崔杼殺君;伯禽侯魯,慶父篡位。崔杼,齊大夫。齊莊公先通其妻,杼殺之。慶父,魯莊公弟。莊公子開立,是為湣公,慶父襲殺湣公。並見史記。此二國豈乏學者?今不急靜難之術,遽為非常之事,既足結怨一州,又當取笑朝廷,勛不知其可也。」梟不從,遂奏行之。果被詔書詰責,坐以虛慢征。時叛羌圍護羌校尉夏育於畜官,前書尹翁歸傳曰:「有論罪輸掌畜官。」音義曰:「右扶風畜牧所在,有苑師之屬,故曰畜官。畜音許救反。」勛與州郡合兵救育,至狐槃,為羌所破。勛收餘眾百餘人,為魚麗之陳。麗音離。左傳曰:「王以諸侯伐鄭,鄭原繁、高渠彌奉公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杜預注曰:「此魚麗陳法也。」羌精騎夾攻之急,士卒多死。勛被三創,堅不動,乃指木表曰:表,標也。「必屍我於此。」句就種羌滇吾素為勛所厚,句就,羌別種也。句音古侯反。乃以兵捍眾曰:「蓋長史賢人,汝曹殺之者為負天。」勛仰罵曰:「死反虜,汝何知?促來殺我!」眾相視而驚。滇吾下馬與勛,勛不肯上,遂為賊所執。羌戎服其義勇,不敢加害,送還漢陽。後刺史楊雍即表勛領漢陽太守。時人飢,相漁食,勛調谷稟之,調猶發也。先出家糧以率眾,存活者千餘人。
後去官,征拜討虜校尉。靈帝召見,問:「天下何苦而反亂如此?」勛曰:「幸臣子弟擾之。」時宦者上軍校尉蹇碩在坐,帝顧問碩,碩懼,不知所對,而以此恨勛。帝又謂勛曰:「吾已陳師於平樂觀,多出中藏財物以餌士,何如?」中藏謂內藏也。勛曰:「臣聞『先王燿德不觀兵。』國語曰:「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觀兵。』」韋昭注曰:「燿,明也。觀,示也。」今寇在遠而設近陳,不足昭果毅,只黷武耳。」左傳曰「戎昭果毅以聽之之謂武,殺敵為果,致果曰毅」也。帝曰:「善。恨見君晚,群臣初無是言也。」
勛時與宗正劉虞、佐軍校尉袁紹同典禁兵。勛謂虞、紹曰:「吾仍見上,上甚聦明,但擁蔽於左右耳。若共併力誅嬖倖,然後征拔英俊,以興漢室,功遂身退,豈不快乎!」虞、紹亦素有謀,因相連結,未及發,而司隸校尉張溫舉勛為京兆尹。帝方欲延接勛,而蹇碩等心憚之,並勸從溫奏,遂拜京兆尹。
時長安令楊黨,父為中常侍,恃埶貪放,勛案得其臧千餘萬。貴戚咸為之請,勛不聽,具以事聞,並連黨父,有詔窮案,威震京師。時小黃門京兆高望為尚藥監,幸於皇太子,太子因蹇碩屬望子進為孝廉,勛不肯用。或曰:「皇太子副主,望其所愛,碩帝之寵臣,而子違之,所謂三怨成府者也。」府,聚也。勛曰:「選賢所以報國也。非賢不舉,死亦何悔!」勛雖在外,每軍國密事,帝常手詔問之。續漢書曰:「是時,漢陽叛人王國,眾十餘萬,攻陳倉,三輔震動。勛領郡兵五千人,自請滿萬人,因表用處士扶風士孫瑞為鷹鷂都尉,桂陽魏傑為破敵都尉,京兆杜楷為威虜都尉,弘農楊儒為鳥擊都尉,長陵第五儁為清寇都尉。凡五都尉,皆素有名,悉領屬勛。每有密事,靈帝手詔問之。」數加賞賜,甚見親信,在朝臣右。
及帝崩,董卓廢少帝,殺何太后,勛與書曰:「昔伊尹、霍光權以立功,猶可寒心,足下小丑,何以終此?賀者在門,吊者在廬,可不慎哉!」孫卿子曰「慶者在堂,吊者在閭,福與禍鄰,莫知其門」也。卓得書,意甚憚之。征為議郎。時左將軍皇甫嵩精兵三萬屯扶風,勛密相要結,將以討卓。會嵩亦被征,勛以眾弱不能獨立,遂並還京師。自公卿以下,莫不卑下於卓,唯勛長揖爭禮,見者皆為失色。卓問司徒王允曰:「欲得快司隸校尉,誰可作者?」允曰:「唯有蓋京兆耳。」卓曰:「此人明智有餘,然不可假以雄職。」乃以為越騎校尉。卓又不欲令乆典禁兵,復出為潁川太守。未及至郡,征還京師。時河南尹朱儁為卓陳軍事。卓折儁曰:「我百戰百勝,決之於心,卿勿妄說,且污我刀。」勛曰:「昔武丁之明,猶求箴諫,武丁,殷王高宗也。謂傅說曰:「啟乃心,沃朕心。」說復於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後從諫則聖。」見尚書。況如卿者,而欲杜人之口乎?」卓曰:「戲之耳。」勛曰:「不聞怒言可以為戲?」卓乃謝儁。勛雖強直不屈,而內厭於卓,不得意,疽發背卒,時年五十一。遺令勿受卓賻贈。卓欲外示寬容,表賜東園秘器賵襚,送之如禮。葬於安陵。
子順,官至永陽太守。
臧洪字子源,廣陵射陽人也。射陽故城在今楚州安冝縣東也。父旻,有幹事才。謝承書曰:「旻達於從政,為漢良吏,遷匈奴中郎將。還京師,太尉袁逢問其西域諸國土地風俗人物種數,旻具荅言西域本三十六國,後分為五十五,稍散至百餘國。大小,道里近遠,人數多少,風俗燥濕,山川草木鳥獸異物名種不與中國同者,口陳其狀,手畫地形。逢竒其才,嘆息言:『雖班固作西域傳,何以加此乎?』」熹平元年,會稽妖賊許昭起兵句章,句章縣故城在今越州鄮縣西。十三州志云:「句踐之地,南至句無,其後並吳,因大城句,章伯功以示子孫,故曰句章。」自稱「大將軍」,立其父生為越王,攻破城邑,眾以萬數。拜旻揚州刺史。旻率丹揚太守陳夤擊昭,破之。昭遂復更屯結,大為人患。旻等進兵,連戰三年,破平之,獲昭父子,斬首數千級。遷旻為使匈奴中郎將。
洪年十五,以父功拜童子郎,漢法,孝廉試經者拜為郎。洪以年幼才俊,故拜童子郎也。續漢書曰「左雄奏征海內名儒為博士,使公卿子弟為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祿。及汝南謝廉、河南趙建章年始十二,各能通經,雄並奏拜童子郎。於是負書來學,雲集京師」也。知名太學。洪體貌魁梧,有異姿。魁梧,壯大之貌也。梧音吾。舉孝廉,補即丘長。即丘,縣,屬琅邪國,故城在今沂州臨沂縣東南,即春秋之祝丘也。
中平末,棄官還家,太守張超請為功曹。時董卓殺帝,圖危社稷。洪說超曰:「明府歷世受恩,兄弟並據大郡。謂超為廣陵,兄邈為陳留也。今王室將危,賊臣虎視,此誠義士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人殷富,若動桴鼓,可得二萬人。以此誅除國賊,為天下唱義,不亦冝乎!」超然其言,與洪西至陳留,見兄邈計事。邈先謂超曰:「聞弟為郡,委政臧洪,洪者何如人?」超曰:「臧洪海內竒士,才略智數不比於超矣。」邈即引洪與語,大異之。乃使詣兗州刺史劉岱、岱字公山。豫州刺史孔伷,伷字公緒。遂皆相善。邈既先有謀約,會超至,定議,乃與諸牧守大會酸棗。設壇場,將盟,既而更相辭讓,莫敢先登,咸共推洪。洪乃攝衣升壇,操血而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覆四海。兗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橋瑁也。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糾,收也。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一力,以致臣節,隕首喪元,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左傳曰,王子虎盟諸侯於王廷,要言曰「皆獎王室,無相害也。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墜其師,無克祚國」也。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洪辭氣慷慨,聞其言者,無不激揚。自是之後,諸軍各懷遟疑,莫適先進,遂使糧儲單竭,兵眾乖散。
時討虜校尉公孫瓚與大司馬劉虞有隙,超乃遣洪詣虞,共謀其難。行至河閒而值幽兾交兵,行塗阻絕,因寓於袁紹。紹見洪,甚竒之,與結友好,以洪領青州刺史。前刺史焦和好立虛譽,能清談。時黃巾群盜處處飈起,而青部殷實,軍革尚眾。和欲與諸同盟西赴京師,未及得行,而賊已屠城邑。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禜禱群神。巫,女巫也。史,祝史也。禜謂營攢用幣,以禳風雨霜雪水旱厲疫於日月星辰山川也。禱謂告事求福也。又恐賊乘凍而過,命多作陷冰丸,以投於河。眾遂潰散,和亦病卒。洪收撫離叛,百姓復安。
在事二年,袁紹憚其能,徙為東郡太守,都東武陽。時曹操圍張超於雍丘,甚危急。超謂軍吏曰:「今日之事,唯有臧洪必來救我。」或曰:「袁曹方穆,而洪為紹所用,恐不能敗好遠來,違福取禍。」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非背本者也,或見制強力,不相及耳。」洪始聞超圍,及徒跣號泣,並勒所領,將赴其難。自以眾弱,從紹請兵,而紹竟不聽之,超城遂陷,張氏族滅。洪由是怨紹,絕不與通。紹興兵圍之,曆年不下,使洪邑人陳琳以書譬洪,示其禍福,責以恩義。獻帝春秋曰「紹使琳為書八條,責以恩義,告喻使降」也。洪荅曰:
  隔闊相思,發於寤寐。相去步武,爾雅曰:「武,跡也。」而趨舍異規,其為愴恨,胡可勝言!前日不遺,比辱雅況,比,頻也。述敘禍福,公私切至。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暗於大道,不達余趣哉?是以損棄翰墨,一無所酬,亦兾遙忖褊心,粗識鄙性。重獲來命,援引紛紜,雖欲無對,而義篤其言。
  仆小人也,本乏志用,中因行役,特蒙傾蓋,家語,孔子之郯,與程子相遇於塗,傾蓋而語也。恩深分厚,遂竊大州,寧樂今日自還接刃乎?每登城臨兵,觀主人之旗鼓,洪常寓於紹,故謂之主人也。瞻望帳幄,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搦,捉也,音女卓反。不覺涕流之覆面也。何者?自以輔佐主人,無以為悔;主人相接,過絕等倫。受任之初,志同大事,埽清寇逆,共尊王室。豈悟本州被侵,郡將遘厄,請師見拒,辭行被拘,使洪故君,遂至淪滅。區區微節,無所獲申,豈得復全交友之道,重虧忠孝之名乎?所以忍悲揮戈,收淚告絕。若使主人少垂古人忠恕之情,來者側席,去者克己,來者側席而待之,去者克己自責,不責人也。則仆抗季札之志,不為今日之戰矣。吳王余昧卒,欲授弟季札,季札逃去。見史記也。
  昔張景明登壇喢血,奉辭奔走,卒使韓牧讓印,主人得地。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不蒙觀過之貸,而受夷滅之禍。英雄記雲,袁紹使張景明、郭公則、高元才等說韓馥,使讓兾州與紹。然則馥之讓位,景明亦有其功。其餘未詳也。呂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復見斫刺。魏志呂布傳曰:「布破張燕軍而求益兵,眾將士鈔掠,紹患忌之。布覺其意,從紹求去。」英雄記:「布求還洛,紹假布領司隸校尉,外言當遣,內欲殺布。明日當發,紹遣甲士三十人,辭以送布,止於帳側。布偽使人於帳中鼓箏,紹兵臥,無何,出帳去而兵不覺。夜半兵起,亂斫布床被,謂已死。明旦,紹訊問,知布尚在,乃閉城門,布遂引去。」劉子璜奉使逾時,辭不獲命,畏君懷親,以詐求歸,可謂有志忠孝,無損霸道,亦復殭屍麾下,不蒙虧除。慕進者蒙榮,違意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游士之願也。是以鑑戒前人,守死窮城,亦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左傳雲,公山不狃曰:「君子違不適仇國。」杜預注云:「違,奔亡也。」
  足下當見乆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推平生之好,以為屈節而苟生,勝守義而傾覆也。昔晏嬰不降志於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存,崔杼殺齊莊公,欲劫晏子與盟,以戟拘其頸,劔承其心。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意,非勇也。」崔杼遂釋之。事見晏子。左傳曰「太史書曰『崔杼弒其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乃舍之。南史氏聞太史盡死,執簡以往,聞既書矣,乃還」也。故身傳圖象,名垂後世。況仆據金城之固,驅士人之力,散三年之畜以為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恱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左傳曰:「楚子圍宋,築室反耕。」杜預注曰:「築室於宋,反兵耕田,示無還意也。」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伯珪,公孫瓚字。張揚、飛燕旅力作難,魏志曰,張揚字稚叔,雲中人也,以武勇給并州為從事。何進令於本州募兵,得千餘人,因留上黨擊山賊。進敗,揚遂以所將兵攻上黨,仍略諸縣,眾至數千,又與袁紹合。張燕,常山人,本姓褚。黃巾起,燕合聚少年為群盜,眾萬人。博陵張牛角之起,眾次癭陶,牛角為飛矢所中,且死,告其眾曰:「必以燕為帥。」角死,眾奉燕,故改姓張。燕僄悍,捷速過人,軍中號為「飛燕」。眾至百萬,號曰「黑山」。後助公孫瓚與紹爭兾州也。北鄙將告倒懸之急,股肱奏乞歸之記耳。股肱猶手足也。言北邊有倉卒之急,股肱之臣將告歸自救耳。主人當鑑戒曹輩,反旌退師,何冝乆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之下哉!
  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為救,獨不念黃巾之合從邪?昔高袓取彭越於鉅野,前書,彭越將其眾居鉅野中,無所屬,漢王乃使人賜越將軍印,使下濟陰以擊楚也。光武創基兆於綠林,卒能龍飛受命,中興帝業。苟可輔主興化,夫何嫌哉!況仆親奉璽書,與之從事!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投命於君親;吾子託身於盟主,盟主謂袁紹也。臧洪策名於長安。子謂余身死而名滅,仆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本同末離,努力努力,夫復何言!
紹見洪書,知無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糧盡,外無援救,洪自度不免,呼吏士謂曰:「袁紹無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洪於大義,不得不死。念諸君無事,空與此禍,與音預。可先城未破,將妻子出。」將吏皆垂泣曰:「明府之於袁氏,本無怨隙,今為郡將之故,自致危困,吏人何忍當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後無所復食,主簿啟內廚米三斗,請稍為饘粥,杜預注左傳曰:「饘,糜也。」音之延反。洪曰:「何能獨甘此邪?」使為薄糜,遍班士眾。又殺其愛妾,以食兵將。兵將咸流涕,無能仰視。男女七八十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
城陷,生執洪。紹盛帷幔,大會諸將見洪。謂曰:「臧洪何相負若是!今日服未?」洪據地瞋目曰:「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而欲因際會,觖望非兾,前漢音義曰:「觖猶兾也。」觖音羌恚反。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將軍呼張陳留為兄,則洪府君亦冝為弟,而不能同心戮力,為國除害,坐擁兵眾,觀人屠滅。惜洪力劣,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公羊傳曰:「事君猶事父也,父受誅,子復仇,推刃之道。」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屈服赦之,見其辭切,知終不為用,乃命殺焉。
洪邑人陳容,少為諸生,親慕於洪,隨為東郡丞。先城未敗,洪使歸紹。時容在坐,見洪當死,起謂紹曰:「將軍舉大事,欲為天下除暴,而專先誅忠義,豈合天意?臧洪發舉為郡將,柰何殺之!」紹慚,使人牽出,謂曰:「汝非臧洪疇,空復爾為?」容顧曰:「夫仁義豈有常所,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今日寧與臧洪同日死,不與將軍同日生也。」遂復見殺。在紹坐者,無不嘆息,竊相謂曰:「如何一日戮二烈士!」
先是洪遣司馬二人出,求救於呂布。比還,城已陷,皆赴敵死。
論曰:雍丘之圍,臧洪之感憤壯矣!想其行跣且號,束甲請舉,誠足憐也。夫豪雄之所趣舍,其與守義之心異乎?若乃締謀連衡,懷詐筭以相尚者,蓋惟利埶所在而已。況偏城既危,曹袁方穆,洪徒指外敵之衡,以紓倒縣之會。忿悁之師,兵家所忌。前書魏相上書曰:「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勝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其人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非但人事,乃天道也。」可謂懷哭秦之節,存荊則未聞也。吳破楚,申包胥如秦乞師,立依於庭牆而哭,日夜不絕聲,勺飲不入口,七日秦師乃出,以車五百乘救楚,敗吳兵於稷。事見左傳及史記。言臧洪徒守節致死,不能如包胥之存楚也。
贊曰:先零擾疆,鄧、崔棄涼。詡、爕令圖,再全金方。蓋勛抗董,終然允剛。洪懷偏節,力屈志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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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五十九‧列傳第四十九 張衡
張衡字平子,南陽西鄂人也。西鄂,縣,故城在今鄧州向城縣南,有平子墓及碑在焉,崔瑗之文也。世為着姓。祖父堪,蜀郡太守。衡少善屬文,游於三輔,因入京師,觀太學,遂通五經,貫六蓺。雖才高於世,而無驕尚之情。常從容淡靜,不好交接俗人。永元中,舉孝廉不行,連辟公府不就。時天下承平日乆,自王侯以下,莫不逾侈。衡乃擬班固兩都,作二京賦,因以諷諫。精思傅會,十年乃成。文多故不載。大將軍鄧隲竒其才,累召不應。
衡善機巧,尤致思於天文、陰陽、歷筭。常耽好玄經,桓譚新論曰:「揚雄作玄書,以為玄者,天也,道也。言聖賢製法作事,皆引天道以為本統,而因附續萬類、王政、人事、法度,故宓羲氏謂之易,老子謂之道,孔子謂之元,而揚雄謂之玄。玄經三篇,以紀天地人之道,立三體有上中下,如禹貢之陳三品。三三而九,因以九九八十一,故為八十一卦。以四為數,數從一至四,重累變易,竟八十一而遍,不可損益。以三十六蓍揲之。玄經五千餘言,而傳十二篇也。」謂崔瑗曰:「吾觀太玄,方知子云妙極道數,乃與五經相擬,非徒傳記之屬,使人難論陰陽之事,漢家得天下二百歲之書也。子云當哀帝時著太玄經,自漢初至哀帝,二百歲也。復二百歲,殆將終乎?自中興至獻帝,一百八十九年也。所以作者之數,必顯一世,常然之符也。漢四百歲,玄其興矣。」自此已上,並衡與崔瑗書之文也。安帝雅聞衡善術學,公車特徵拜郎中,再遷為太史令。漢官儀「太史令屬太常,秩六百石」也。遂乃研核陰陽,妙盡琁機之正,作渾天儀,著靈憲、筭罔論,言甚詳明。漢名臣奏曰,蔡邕曰:「言天體者有三家:一曰周髀,二曰宣夜,三曰渾天。宣夜之學絕,無師法。周髀術數具存,考驗天狀,多所違失,故史官不用。唯渾天者,近得其情,今史官所用候台銅儀,則其法也。」靈憲序曰:「昔在先王,將步天路,用定靈軌。尋緒本元,先准之於渾體,是為正儀,故靈憲作興。」衡集無筭罔論,蓋網絡天地而筭之,因名焉。
順帝初,再轉,復為太史令。衡不慕當世,所居之官,輒積年不徙。自去史職,五載復還,乃設客問,作應間以見其志云:間,非也。衡集云:「觀者,觀余去史官五載而復還,非進取之勢也。唯衡內識利鈍,操心不改。或不我知者,以為失志矣。用為間余。余應之以時有遇否,性命難求,因茲以露余誠焉,名之應間雲。」
  有間余者曰:蓋聞前哲首務,務於下學上達,佐國理民,有云為也。論語曰,孔子曰:「下學而上達。」注云:「下學人事,上知天命也。」朝有所聞,則夕行之。立功立事,式昭德音。尚書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逸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式,用也。昭,明也。是故伊尹思使君為堯舜,而民處唐虞,彼豈虛言而已哉,必旌厥素爾。尚書伊尹曰:「予弗克俾厥後,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於巿。」旌,明也。素猶志也。咎單、巫咸寔守王家,咎單、巫咸,並殷賢臣也。尚書曰:「咎單作明居。」又曰「巫咸保乂王家」也。申伯、樊仲實幹周邦,服袞而朝,介圭作瑞。申伯,申國之伯也;樊仲,仲山甫也,為樊侯:並周宣王之卿士。詩大雅曰:「維申及甫,維周之翰。」註:「翰,干也。服袞謂申伯為冢宰,服袞冕之服也。」又曰:「錫爾介圭,以作爾寶。」注云「寶,瑞也。圭長尺二寸謂之介」也。厥跡不朽,垂烈後昆,不亦丕歟!且學非以要利,而富貴萃之。貴以行令,富以施惠,惠施令行,故易稱以「大業」。易系詞曰「盛德大業,至矣哉!富有之謂大業,日新之謂盛德」也。質以文美,實由華興,器賴雕飾為好,人以輿服為榮。吾子性德體道,篤信安仁,約己博蓺,無堅不鑽,以思世路,斯何遠矣!論語曰:「篤信好學。」又曰:「仁者安仁。」又曰:「鑽之彌堅。」「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曩滯日官。今又原之。日官,史官也。左傳曰:「天子有日官。」爾雅曰:「原,再也。」雖老氏曲全,進道若退,然行亦以需。老子曰:「曲則全,枉則直。」又曰:「夷道若類,進道若退。」易雜卦曰:「需,不進也。」必也學非所用,術有所仰,故臨川將濟,而舟檝不存焉。徒經思天衢,內昭獨智,固合理民之式也?故嘗見謗於鄙儒。天衢,天道也。言徒銳思作靈憲、渾天儀等也。深厲淺揭,隨時為義,曾何貪於支離,而習其孤技邪?揭,褰衣也,音丘例反。詩鄁風曰:「深則厲,淺則揭。」爾雅曰:「由帶以上為厲,由膝以下為揭。」言遭時制冝,遇深水則厲,淺則揭也。易隨卦:「隨時之義大矣哉!」莊子曰:「朱泙曼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技音渠綺反。責衡何獨妙思於機巧者也。參音三。輪可使自轉,木雕猶能獨飛,已垂翅而還故棲,盍亦調其機而銛諸?垂翅故棲,謂再為史官也。盍,何不也。銛,利也。諸,之也。閒者言衡作三輪木雕,尚能飛轉,已乃垂翅故棲,何不調其機關使利而高飛邪?傅子曰「張衡能令三輪獨轉」也。昔有文王,自求多福。詩大雅文王篇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也。人生在勤,不索何獲。左傳曰:「人生在勤,勤則不匱。」又曰:「不索何獲,吾欲求之。」曷若卑體屈己,美言以相剋?克,勝也。衡集作「美言以巿」也。鳴於喬木,乃金聲而玉振之。詩小雅曰:「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於喬木。」喻求仕遷於高位,振揚德音,如金玉之聲。孟子曰:「金聲而玉振之。」用後勛,雪前吝,婞佷不柔,以意誰靳也。吝,恥也。左傳曰:「宋公靳之。」杜預注云:「戲而相愧曰靳。」
  應之曰:是何觀同而見異也?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恥祿之不伙,而恥智之不博。方言曰:「凡物盛而多,齊宋之郊謂之伙。」音和果反。是故蓺可學,而行可力也。天爵高懸,得之在命,孟子曰:「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案:此謂天子高縣爵位,得者在命也。或不速而自懷,或羨旃而不臻,速,召也。懷,來也。旃,之也。求之無益,故智者靣而不思。靣,偝也。阽身以徼幸,阽,危也。固貪夫之所為,未得而豫喪也。枉尺直尋,議者譏之,盈欲虧志,孰雲非羞?孟子陳代問孟子曰:「枉尺而直尋,若可為也?」孟子曰:「昔齊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到,將殺之。志士不忘在溝壑,如不待招而往,何哉?且夫枉尺而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為歟?」趙岐注云:「志士,守義者也。君子固窮,故虞人不得其招尚不往,如何君子不待其招而妄見也。尺小尋大,不可枉大就小,而以要利也。」於心有猜,則簋飧饌餔猶不屑餐,旌瞀以之。猜,嫌也。簋,食器也。飧音孫。詩云:「有蒙簋飧。」饌音仕卷反,餔音補故反,並謂食也。屑猶介也。以,用也。爰旌瞀,餓人也。一作「爰精目」。列子曰:「東方有人焉,曰爰旌目,將有適也,而餓於道。狐丘父之盜曰丘,見而下壺飧以餔之。爰旌目三餔而後能視,曰:『子何為者?』曰:『我狐父之人丘也。』爰旌目曰:『嘻,汝非盜邪?吾義不食子之食也。』兩手據地而歐之,不出,喀喀而死。」意之無疑,則兼金盈百而不嫌辭,孟軻以之。孟子:「陳臻問曰:『前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受之非也?』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遠行,遠行者必以贐,予何為不受?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趙岐注云:「兼金,好金也。價兼倍於惡者,故曰兼金。一百,百鎰也。二十兩為鎰。贐,送行者贈賄之禮也。在齊時無事,於義未有所處也。義無所處而饋之,是以貨賄取我,欲使我懷惠也。」士或解裋褐而襲黼黻,或委臿築而據文軒者,度德拜爵,量績受祿也。解裋褐謂甯戚也。委臿築謂傅說也。裋音常主反。方言曰「自關而西,謂襜褕短者謂之裋」也。輸力致庸,受必有階。「受」或作「爰」。
  渾元初基,靈軌未紀,吉凶紛錯,人用朣朦。朣朦言未晤也。黃帝為斯深慘。有風后者,是焉亮之,察三辰於上,跡禍福乎下,經緯歷數,然後天步有常,則風后之為也。史記曰:「黃帝迎日推策,舉風后、力牧以理人,順天地之紀,幽明之占。」又曰:「旁羅日月星辰。」春秋內事曰:「黃帝師於風後,風后善於伏羲氏之道,故推演陰陽之事。」蓺文志陰陽流有風后十三篇也。當少昊清陽之末,實或亂德,人神雜擾,不可方物,重黎又相顓頊而申理之,日月即次,則重黎之為也。帝王紀曰:「少昊字清陽。」國語楚觀射父曰:「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德,人神雜糅,不可方物。顓頊承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人。」重,少昊氏之子。黎,顓頊氏之子。人各有能,因蓺授任,鳥師別名,四叔三正,官無二業,事不並濟。左傳郯子曰:「少皞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歷正也,玄鳥氏司分也,伯趙氏司至也,青鳥氏司啟也,丹鳥氏司閉也。」又晉蔡墨曰:「少皞氏有四叔,曰重,曰該,曰脩,曰熙,實能金木及水,使重為句芒,該為蓐收,脩及熙為玄冥。」四叔分主三正,言其不兼業也。晝長則宵短,日南則景北。夏至日北極而影短,晝六十刻,夜四十刻。冬至日南極而影長,夜六十刻,晝四十刻也。易通卦驗曰:「冬至,晷長丈三尺。夏至,晷長尺五寸。」謂立八尺表之陰也。天且不堪兼,況以人該之。該,備也。夫玄龍,迎夏則陵雲而奮鱗,樂時也;涉冬則淈泥而潛蟠,避害也。說文曰:「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小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入川。」言出入有時也。賈逵注國語曰:「淈,亂也。」淈音骨。公旦道行,故制典禮以尹天下,懼敎誨之不從,有人之不理。尹,正也。道行言道得申也。流俗本作「行道」者,非也。仲尼不遇,故論六經以俟來辟,辟,君也。公羊傳曰,孔子制春秋,以俟後聖也。恥一物之不知,有事之無範。所考不齊,如何可一?衡集「考」字作「丁」。丁,當也。
  夫戰國交爭,戎車競驅,君若綴旒,人無所麗。麗,附也。公羊傳曰:「君若贅旒然。」旒,旗旒也。言為下所執持西東也。燭武縣縋而秦伯退師,〕燭之武,鄭大夫也。縋,縣繩於城而下也。左傳曰,秦伯圍鄭,鄭伯使燭之武夜縋而出,說秦,秦伯為之退師。魯連繫箭而聊城柝。魯仲連,齊人也。時燕將守聊城,仲連為書系箭射聊城中,燕將自殺。見史記。,廢也。柝,行夜木也。從往則合,橫來則離,安危無常,要在說夫。張儀說諸侯連和事秦為橫,蘇秦說諸侯連兵拒秦為從。蘇秦往則從合,張儀來則從離。咸以得人為梟,失士為尤。梟猶勝也,猶六博得梟則勝。故樊噲披帷,入見高祖;前書曰,樊噲,沛人也,封舞陽侯。高帝嘗病,惡見人,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噲乃排闥直入,流涕曰:「獨不見趙高之事乎?」帝笑而起也。高祖踞洗,以對酈生。前書曰,沛公方踞床,令兩女子洗足,而見酈食其,食其曰:「必欲聚徒合義兵,誅無道,不冝踞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謝之。當此之會,乃黿鳴而鱉應也。喻君臣相感也。焦贛易林曰「黿鳴岐野,鱉應於泉」也。故能同心戮力,勤恤人隱,隱,病也。國語曰「勤恤人隱,而除其害」也。奄受區夏,遂定帝位,皆謀臣之由也。故一介之策,各有攸建,子長諜之,爛然有第。前書音義曰:「諜,譜第也。」與「牒」通。司馬遷字子長,作史記,著功臣等傳,爛然各有第序也。夫女魃北而應龍翔,洪鼎聲而軍容息;女魃,旱神也。北猶退也。應龍,能興雲雨者也。山海經曰:「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兾州之野。應龍蓄水,蚩尤請風伯、雨師從,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妭,雨止,遂殺蚩尤。妭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妭亦魃也,音步末反。「聲」或作「罄」,「容」或作「客」,衡集「容」作「害」,並未詳也。溽暑至而鶉火棲,寒冰沍而黿鼉蟄。棲,息也。禮記月令曰:「季夏土潤溽暑。」鶉火,午之宿也。三月在午,六月在酉。言當季夏之時,鶉火退於酉。沍,凝也。今也,皇澤宣洽,海外混同,萬方億丑,並質共劑,若修成之不睱,尚何功之可立!質、劑猶今分支契也。並、共猶言交通也。周禮曰:「凡賣買者質劑焉,大巿以質,小巿以劑。」鄭玄注云:「兩書一札,同而別之,長曰質,短曰劑。」劑音子隨反。立事有三,言為下列;下列且不可庶矣,奚兾其二哉!左傳魯叔孫豹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杜預注云:「立德,黃帝、堯、舜也。立功,禹、稷也。立言,史佚、周任、臧文仲。」
    於茲搢紳如雲,儒士成林,及津者風攄,失塗者幽僻,遭遇難要,趨偶為幸。世易俗異,事埶舛殊,不能通其變,而一度以揆之,易系詞曰「通其變,使人不倦」也。斯契船而求劔,守株而伺兔也。契猶刻也。呂氏春秋曰:「楚人有涉江者,其劔自舟中墜於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劔所從墜也』。舟已行而劔不行,若此求劔,不亦惑乎!」韓子曰「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觸之,折頸而死,因釋耕守株,兾復得兔,為宋國笑」也。冒愧逞願,必無仁以繼之,有道者所不履也。越王句踐事此,故厥緒不永。史記曰,越王句踐先吳興師,吳王聞之,悉發精兵擊越,敗之於夫椒。越王乃以余兵五千人保棲於會稽。此為冒愧逞願,自取敗也。捷徑邪至,我不忍以投步;干進苟容,我不忍以歙肩。捷,疾也。歙,斂也,音翕。孟子曰:「阿意事貴,脅肩所尊,俗之情也。」歙亦脅也。雖有犀舟勁檝,猶人涉卬否,有須者也。前書曰:「羌戎弓矛之兵器不犀利。」音義曰:「今俗謂刀兵利為犀。犀,堅也。」詩衛風曰:「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須我友。」卬,我也。須,待也。鄭玄注云:「人皆涉,我友未至,我獨待而不涉。言室家之道,非得所適貞女不行,非得禮義婚姻不成,喻仕當以道,不求妄進也。」姑亦奉順敦篤,守以忠信,得之不休,不獲不吝。姑,且也。休,美也。吝,恥也。不見是而不惛,居下位而不憂,允上德之常服焉。惛猶悶也。易曰:「不見是而無悶,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又曰「居上位而不驕,在下位而不憂」也。方將師天老而友地典,與之乎高睨而大談,孔甲且不足慕,焉稱殷彭及周耼!帝王紀曰:「黃帝以風后配上台,天老配中台,五聖配下台,謂之三公。其餘知天、規紀、地典、力牧、常先、封胡、孔甲等,或以為師,或以為將。」蓺文志陰陽有地典六篇。殷彭即老彭,殷賢人也。睨,視也。高視大談,言不同流俗。衡集作「矢談」,矢亦直也,義亦通也。與世殊技,固孤是求。技,巧也,音伎。本或作「拔」,誤也。子憂朱泙曼之無所用,吾恨輪扁之無所敎也。輪扁謂為輪者名扁也。扁音皮殄反。莊子曰:「輪扁對齊桓公曰:『斲輪之法,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疾不徐,得之於手而應之於心,口不能言也。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子亦不能受之於臣。』」言泙曼屠龍既無所用,輪扁斲輪亦不能敎人也。泙音匹萌反。子睹木雕獨飛,愍我垂翅故棲,吾感去蛙附鴟,悲爾先笑而後號也。蛙,蝦蟆也,音胡媧反。周易旅上九曰:「先笑而後號咷。」
  斐豹以斃督燔書,禮至以掖國作銘;左傳曰,晉欒盈復入於晉,欒氏之力臣曰督戎,國人懼之。斐豹謂范宣子曰:「苟焚丹書,我殺督戎。」宣子曰:「而殺之,所不請於君焚丹書者有如日。」乃殺之。杜注曰:「蓋豹犯罪,沒為官奴,以丹書其罪。」左傳,衛伐邢,禮至與國子巡城,掖以赴外,殺之。禮至自為銘曰:「余掖殺國子,莫余敢止。」國子,邢正卿。禮至本衛人,仕邢為大夫。掖謂挾之而投於城外也。衡集「豹」字作「隸」也。弦高以牛餼退敵,墨翟以縈帶全城;左傳曰,秦師襲鄭及滑。鄭商人弦高將巿於周,遇之,以牛十二犒師。曰:「寡君聞吾子將出於斃邑,敢犒從者。」秦孟明曰:「鄭有備矣。」滅滑而還。墨子曰:「公輸般為雲梯以攻宋,墨子解帶為城,以牒為械,公輸般九攻,墨子九拒。公輸之攻墨,墨子之守有餘。楚王曰:『善哉,吾請無攻宋矣。』」貫高以端辭顯義,蘇武以禿節效貞;貫高,趙相也。端猶正也。獨正言趙王不反,高帝賢而赦之。蘇武使匈奴中,杖節臥起,節毛盡落。並見前書。蒱且以飛矰逞巧,詹何以沈鈎致精;列子曰:「蒱且子之弋,弱弓纖繳,乘風振之,連雙鶬於青雲之際。」又曰:「詹何以獨繭絲為綸,芒針為鈎,荊篠為竿,剖粒為餌,引盈車之魚。」周禮曰:「矰矢用弋射。」鄭玄注云:「結繳於矢謂之矰。矰,高也。」弈秋以棋局取譽,王豹以清謳流聲。弈,圍局也,棋即所執之子。秋,名也。孟子曰:「弈秋,通國之善弈者。」又曰「王豹處於淇而河西善謳」也。進不能參名於二立,退又不能群彼數子。二立謂太上立德,其次立功也。上云「立事有三,言為下列,下列且不可庶,況其二哉」,故言不能參名於二立也。臣賢案:古本作「二立」,流俗本及衡集「立」字多作「匹」,非也。數子謂斐豹以下也。愍三墳之既頹,惜八索之不理。左傳曰,楚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孔安國以為三墳五典,三皇之書,八卦之說謂之八索。此以下言不能立德立功,唯欲立言而已。庶前訓之可鑽,聊朝隱乎柱史。前書東方朔曰:「首陽為拙,柱下為工。」應劭曰:「老子為周柱下史,朝隱終身無患,是為上也。」且韞櫝以待價,踵顏氏以行止。論語子貢曰:「有美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子曰:「我待價者也。」又子謂顏回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曾不慊夫晉、楚,敢告誠於知己。孟子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也?」慊猶羨也,音苦簟反。
陽嘉元年,復造候風地動儀。以精銅鑄成,員徑八尺,合蓋隆起,形似酒尊,飾以篆文山龜鳥獸之形。中有都柱,傍行八道,施關發機。外有八龍,首銜銅丸,下有蟾蜍,張口承之。蟾蜍,蝦蟆也。蟾音時占反,蜍音時諸反。其牙機巧制,皆隱在尊中,覆蓋周密無際。如有地動,尊則振龍機發吐丸,而蟾蜍銜之。振聲激揚,伺者因此覺知。雖一龍發機,而七首不動,尋其方面,乃知震之所在。驗之以事,合契若神。自書典所記,未之有也。嘗一龍機發而地不覺動,京師學者咸怪其無征,後數日驛至,果地震隴西,於是皆服其妙。自此以後,乃令史官記地動所從方起。
時政事漸損,權移於下,衡因上疏陳事曰:「伏惟陛下宣哲克明,繼體承天,中遭傾覆,龍德泥蟠。傾覆謂順帝為太子時廢為濟陰王。蟠音薄寒反。廣雅曰:「蟠,曲也。」揚雄方言曰:「未升天龍謂之蟠。」今乘雲高躋,磐桓天位,誠所謂將隆大位,必先倥傯之也。倥音口弄反,傯音子弄反。埤蒼曰:「倥傯,窮困也。」亦謂順帝被廢時也。親履艱難者知下情,備經險易者達物偽。左傳曰:「晉侯在外十九年矣,險阻艱難備嘗之矣,人之情偽盡知之矣。」故能一貫萬機,靡所疑惑,百揆允當,庶績咸熙。冝獲福祉神祇,受譽黎庶。而陰陽未和,災眚屢見,神明幽遠,冥鑒在茲。福仁禍淫,景響而應,因德降休,乘失致咎,天道雖遠,吉凶可見,近世鄭、蔡、江、樊、周廣、王聖,皆為效矣。事具宦者傳。故恭儉畏忌,必蒙祉祚,奢淫諂慢,鮮不夷戮,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也。夫情勝其性,流遁忘反,性者生之質,情者性之欲。性善情惡,情勝則荒淫也。豈唯不肖,中才皆然。苟非大賢,不能見得思義,故積惡成釁,罪不可解也。向使能瞻前顧後,援鏡自戒,則何陷於凶患乎!楚辭曰:「瞻前而顧後兮,援鏡自戒。」謂引前事以為鏡而自戒敕也。韓詩外傳曰:「明鏡所以照形,往古所以知今。」貴寵之臣,眾所屬仰,其有愆尤,上下知之。褒美譏惡,有心皆同,故怨讟溢乎四海,神明降其禍辟也。辟,罪也,音頻亦反。頃年雨常不足,思求所失,則洪範所謂『僭恆陽若』者也。恆,常也。若,順也。孔安國注洪範云:「君行僭差則常陽順之,常陽則多旱也。」懼群臣奢侈,昏逾典式,自下逼上,用速咎徵。又前年京師地震土裂,順帝永建三年正月,京師地震也。裂者威分,震者人擾也。君以靜唱,臣以動和,威自上出,不趣於下,禮之政也。竊懼聖思厭倦,制不專己,恩不忍割,與眾共威。威不可分,德不可共。洪範曰:『臣有作威作福玉食,害於而家,凶於而國。』天鑒孔明,雖踈不失,災異示人,前後數矣,而未見所革,以復往悔。革,改也。復,反也。自非聖人,不能無過。願陛下思惟所以稽古率舊,勿令刑德八柄不由天子。周禮,太宰以八柄詔王馭群臣,一曰爵,二曰祿,三曰予,四曰置,五曰生,六曰奪,七曰廢,八曰誅。若恩從上下,事依禮制,禮制脩則奢僭息,事合冝則無凶咎。然後神望允塞,災消不至矣。」
初,光武善讖,及顯宗、肅宗因祖述焉。自中興之後,儒者爭學圖緯,兼復附以訞言。衡以圖緯虛妄,非聖人之法,乃上疏曰:「臣聞聖人明審律歷以定吉凶,重之以卜筮,雜之以九宮,易干鑿度曰:「太一取其數以行九宮。」鄭玄注云:「太一者,北辰神名也。下行八卦之宮,每四乃還於中央。中央者,北辰之所居,故謂之九宮。天數大分,以陽出,以陰入。陽起於子,陰起於午,是以太一下九宮,從坎宮始,自此而從於坤宮,又自此而從于震宮,又自此而從於巽宮,所以行半矣,還息於中央之宮。既又自此而從於乾宮,又自此而從於兌宮,又自此而從於艮宮,又自此而從於離宮,行則周矣,上游息於太一之星而反紫宮。行起從坎宮始,終於離宮也。」經天驗道,本盡於此。或觀星辰逆順,寒燠所由,或察龜策之占,巫覡之言,前書曰:「齊肅聦明者,神或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覡音胡歷反。其所因者,非一術也。立言於前,有徵於後,故智者貴焉,謂之讖書。讖書始出,蓋知之者寡。自漢取秦,用兵力戰,功成業遂,可謂大事,當此之時,莫或稱讖。若夏侯勝、眭孟之徒,以道術立名,其所述著,無讖一言。劉向父子領校秘書,閱定九流,亦無讖錄。成、哀之後,乃始聞之。眭弘字孟,魯國蕃人也。昭帝時,以明經為議郎。夏侯勝字長公,東平人,好洪範五行傳說,宣帝時為太子太傅。又成、哀時,有詔使劉向及子歆於秘書校定經、傳、諸子等。九流謂儒家、道家、陰陽家、法家、名家、墨家、縱橫家、雜家、農家,見蓺文志、並無讖說也。尚書堯使鮌理洪水,九載績用不成,鮌則殛死殛,誅死也。禹乃嗣興。而春秋讖云『共工理水』。凡讖皆雲黃帝伐蚩尤,而詩讖獨以為『蚩尤敗,然後堯受命』。春秋元命包中有公輸班與墨翟,事見戰國,非春秋時也。衡集云「班與墨翟並當子思時,出仲尼後」也。又言『別有益州』。益州之置,在於漢世。前書武帝始置益州。其名三輔諸陵,世數可知。至於圖中訖於成帝。一卷之書,互異數事,聖人之言,埶無若是,殆必虛偽之徒,以要世取資。往者侍中賈逵摘讖互異三十餘事,諸言讖者皆不能說。至於王莽篡位,漢世大禍,八十篇何為不戒?則知圖讖成於哀平之際也。且河洛、六蓺,篇錄已定,後人皮傅,無所容篡。衡集上事云:「河洛五九,六蓺四九,謂八十一篇也。」傅音附。臣賢案:衡集云:「後人皮傅,無所容竄。」又揚雄方言曰:「秦、晉言非其事謂之皮傅。」謂不深得其情核,皮膚淺近,強相傅會也。後人不達皮膚之意,流俗本多作「頗傳」者,誤也。無所容竄謂不容妄有加增也。莊子曰:「竄句籍辭。」續漢書亦作「竄」。本作「篡」者,義亦通也。永元中,清河宋景遂以曆紀推言水災,而偽稱洞視玉版。遁甲開山圖曰:「禹游於東海,得玉珪,碧色,長一尺二寸,圓如日月,以自照,自達幽冥。」言宋景曆紀推知水災,非洞視玉版所見也。或者至於棄家業,入山林。後皆無效,而復采前世成事,以為證驗。至於永建復統,則不能知。永建,順帝即位年也。復統謂廢而復立,言讖家不論也。此皆欺世罔俗,以昧埶位,情偽較然,莫之糾禁。且律歷、卦候、九宮、風角,數有徵效,世莫肯學,而競稱不占之書。謂競稱讖書也。譬猶畫工,惡圖犬馬而好作鬼魅,誠以實事難形,而虛偽不窮也。韓子曰「客為齊王畫者。問:『畫孰難?』對曰:『狗馬最難。』『孰易?』『鬼魅最易。』狗馬,人所知也,故難;鬼魅無形,故易」也。冝收藏圖讖,一禁絕之,則朱紫無所眩,典籍無瑕玷矣。」
後遷侍中,帝引在帷幄,諷議左右。嘗問衡天下所疾惡者。宦官懼其毀己,皆共目之,衡乃詭對而出。閹豎恐終為其患,遂共讒之。
衡常思圖身之事,以為吉凶倚伏,幽微難明,乃作思玄賦,玄,道也,德也。老子曰:「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以宣寄情志。其辭曰:
  仰先哲之玄訓兮,雖彌高其弗違。玄訓,道德之訓也。論語顏回曰:「仰之彌高。」匪仁里其焉宅兮,匪義跡其焉追?論語孔子曰:「里仁為美,宅不處仁,焉得知?」里、宅,皆居也。潛服膺以永靚兮,綿日月而不衰。說文曰:「膺,匈也。」禮記曰:「服膺拳拳而不息。」靚音才性反。前書音義曰:「靚與『靜』同。」伊中情之信脩兮,慕古人之貞節。脩謂自脩為善也。楚辭曰:「苟中情其好脩兮。」竦余身而順止兮,遵繩墨而不跌。竦,企立也。禮記曰:「為人臣止於恭,為人子止於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跌,蹉也,音徒結反。繩墨諭禮法也。楚辭曰:「遵繩墨而不頗。」志團團以應懸兮,誠心固其如結。團團,垂貌也。詩曰:「心之憂矣,如或結之。」旌性行以制佩兮,佩夜光與瓊枝。旌,明也。夜光,美玉。瓊枝,玉樹。以諭堅貞也。楚辭曰「折瓊枝以繼佩」也。幽蘭之秋華兮,又綴之以江蘺。案:音租緩反。字書亦「纂」字也。纂,系也。諸家音並戶珪反,誤也。江蘺,香草也。本草經曰:「蘪蕪,一名江蘺。」即芎藭苗也。楚辭曰:「扈江蘺與薜芷兮,紉秋蘭以為佩。」皆取芬芳以象德也。美襞積以酷裂兮,允塵邈而難虧。襞積,衣襵也。酷裂,香氣盛也。司馬相如曰:「酷裂淑郁。」又曰:「襞積褰皺。」允,信也。塵,乆也。邈,遠也。虧猶歇也。衣服芬芳,乆而不歇,以喻道德著美,幽而不屈也。既姱麗而鮮雙兮,非是時之攸珍。姱音口瓜反。王逸注楚詞曰:「姱,好也。」攸,所也。言德雖美好,而時人不珍也。奮余榮而莫見兮,播余香而莫聞。幽獨守此庂陋兮,敢怠皇而舍勤。怠,惰也。皇,暇也。舍,廢也。幸二八之遻虞兮,喜傅說之生殷;尚前良之遺風兮,恫後辰而無及。二八,八元、八愷也。遻,遇也,音五故反。虞,虞舜也。尚,慕也。恫,痛也,音通。辰,時也。痛己後時而不及之也。何孤行之焭焭兮,孑不群而介立?感鸞鷖之特棲兮,悲淑人之稀合。山海經曰,女床山有鳥,五采,名曰鸞,見則天下安寧。又曰,九疑山有五采之鳥,名鷖。淑,善也。特,獨也。言靈鳥既獨棲,善人亦少合也。
    彼無合其何傷兮,患眾偽之冒真。旦獲讟於群弟兮,啟金縢而乃信。旦,周公也。讟,謗也。信音申。成王立,周公攝政,其弟管叔、蔡叔等謗言,雲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乃誅二叔。秋大孰未獲,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成王與大夫啟金縢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策,方信周公忠於國家也。事見尚書。覽蒸民之多僻兮,畏立辟以危身。蒸,眾也。僻,邪也。辟,法也。詩曰「人之多僻,無自立辟」也。曾煩毒以迷或兮,羌孰可與言己?曾,重也。羌,發語辭也。言己之志,無可為言之也。私湛憂而深懷兮,思繽紛而不理。湛音沈。繽紛,亂貌也。願竭力以守義兮,雖貧窮而不改。執雕虎而試象兮,阽焦原而跟止。雕虎,有文也。阽,臨也。焦原,原名也。跟,足踵也。尸子曰:「中黃伯曰:『我左執太行之獶,右執雕虎,唯象之未試,吾或焉。有力者則又願為牛,與象,自謂天下之義人也。惡乎試之?曰,夫貧窮,太行之獶也;跡賤者,義之雕虎也。吾日試之矣。』」又曰:「莒國有名焦原者,廣尋,長五十步,臨百刃之谿,莒國莫敢近也。有以勇見莒子者,獨卻行劑踵焉,此所以服莒國也。夫義之為焦原也高矣,此義所以服一世也。」衡言躬履仁義,不避險難,亦足以服一代之人也。庶斯奉以周旋兮,要既死而後已。左傳史克曰:「奉以周旋,不敢失墜。」論語孔子曰:「死而後已,不亦遠乎?」俗遷渝而事化兮,泯規矩之圜方。化,變也。泯,滅也。珍蕭艾於重笥兮,謂蕙芷之不香。蕭,蒿也。笥,篋也。蕙、芷,並香草也。貴蕭艾,喻任小人。謂蕙芷為不香,喻棄賢人也。斥西施而弗御兮,羈要裊以服箱。斥,遠也。西施,越之美女也。要音於皎反。裊音奴了反。呂氏春秋曰:「要裊,古之駿馬也。」服,駕也。箱,車也。言疏遠美女,又以駿馬駕車,並喻不能用賢也。行陂僻而獲志兮,循法度而離殃。陂,不正也。離,被也。惟天地之無窮兮,何遭遇之無常!不抑操而苟容兮,譬臨河而無航。航,船也。孫卿子曰:「偷合苟容以持祿。」周書陰符曰:「四輔不存,若濟河無舟矣。」欲巧笑以干媚兮,非余心之所嘗。襲溫恭之黻衣兮,披禮義之繡裳。襲,重也。周禮黑與青謂之黻,五色備曰繡。辮貞亮以為鞶兮,雜技蓺以為珩。說文曰:「辮,交織也。」音蒱殄也。禮記曰:「男鞶革,女鞶絲。」鄭玄注云:「鞶,小囊,盛帨巾也。」珩,佩玉也。昭彩藻與雕琢兮,璜聲遠而彌長。璜,佩玉也。爾雅曰:「半璧曰璜。」言佩服之美,喻道德之盛也。淹棲遟以恣欲兮,燿靈忽其西藏。〕淹,乆也。棲遲,游息也。燿靈,日也。楚辭曰:「燿靈安藏。」言年歲之蹉跎也。恃己知而華予兮,鶗鴂鳴而不芳。己知猶知己也。華,榮也。予,衡自謂也。鶗鴂,鳥名,喻讒人也。廣雅曰:「鷤,布穀也。」楚辭曰:「恐鷤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芳。」王逸注云:「以喻讒言先至,使忠直之士被罪也。」言恃知己以相榮,反遇讒而見害也。兾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為霜。三秀,芝草也。楚辭曰:「采三秀於山閒。」說文曰:「遒,迫也。」方秀遇霜,喻以賢被讒也。時亹亹而代序兮,疇可與乎比伉?亹亹,進貌也。謂四時更進而代序。疇,誰也。伉,偶也。伉,協韻音苦郎反。咨妒嫮之難並兮,想依韓以流亡,咨,嘆也。妒,忌也。嫮,美也,音胡故反。楚辭曰:「嫮目冝笑。」言嫉妒者,憎惡美人,故難與並也。韓謂齊仙人韓終也。為王採藥,王不肯服,終自服之,遂得仙。楚辭曰:「羨韓眾之得一。」流亡謂流遁亡去也。恐漸冉而無成兮,留則蔽而不章。
  心猶與而狐疑兮,即歧阯而攄情。歧阯,山足也。周文王所居也。文君為我端蓍兮,利飛遁以保名。文君,文王也。端,正也。楚辭曰:「詹尹端策拂龜。」周易遁卦上九曰:「肥遁無不利。」淮南九師道訓曰:「遁而能飛,吉孰大焉?」歷眾山以周流兮,翼迅風以揚聲。遁卦艮下乾上,艮為山,故曰歷眾山。從二至四為巽,巽為風,故曰翼迅風也。二女感於崇岳兮,或冰折而不營。遁上九變而為咸。咸,感也。咸卦艮下兌上,從二至四為巽,與兌為二女也。崇岳謂艮也。從三至五為干。易說卦曰:「乾為冰,兌為毀折。」陽不求陰,故曰冰折而不營也。天蓋高而為澤兮,誰雲路之不平!干變為兌,乾為天,兌為澤,故曰天為澤。言天高尚為澤,誰雲路之不平?言可行也。勔自強而不息兮,蹈玉階之嶢崢。勔,勉也。干為金玉,故曰玉階。嶢崢,高峻貌。嶢音堯。崢音士耕反。懼筮氏之長短兮,鑽東龜以觀禎。左傳晉卜人曰:「筮短龜長,不如從長。」言筮之未盡,復以龜卜之也。周禮「龜人掌六龜之屬,東龜曰果屬,其色青」也。遇九皋之介鳥兮,怨素意之不逞。詩小雅曰:「鶴鳴九皋。」注云:「皋,澤中溢水出所為也。自外數至九,喻深遠也。」介,耿介也。龜經有栖鶴兆也。言卜得鶴兆也。逞,快也,協韻音丑貞反。游塵外而瞥天兮,據冥翳而哀鳴。瞥,視也,音普列反。冥翳,高遠也。鵰鶚競於貪婪兮,我脩絜以益榮。雕、鶚,鷙鳥也,以喻讒佞也。子有故於玄鳥兮,歸母氏而後寧。子謂衡也。有故於玄鳥謂卜得鶴兆也。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汝糜之。」言子歸母氏然後得寧,猶臣遇賢君方享爵祿。勸衡求聖君以仕之也。
  占既吉而無悔兮,簡元辰而俶裝。悔,惡也。元辰,吉辰也。俶,整也。旦余沐於清原兮,晞余發於朝陽。晞,干也。朝陽,日也。爾雅曰:「山東曰朝陽。」楚辭曰「朝濯發於陽穀,夕晞余身乎九陽」也。漱飛泉之瀝液兮,咀石菌之流英。瀝液,微流也。咀,嚼也。石菌,芝也。英,華也。翾鳥舉而魚躍兮,將往走乎八荒。翾,飛也,音許縁反。走猶赴也,音奏。八荒,八方荒遠地也。淮南子曰:「登太山,履石封,以望八荒。」過少皥之窮野兮,問三丘乎句芒。帝王紀曰:「少昊邑於窮桑,都曲阜,故或謂之窮桑帝。」地在魯城北。衡欲往東方,故先過窮桑之野。三丘,東海中三山也,謂蓬萊、方丈、瀛洲。句芒、木正,東方之神也。何道真之淳粹兮,去穢累而票輕。道真謂道德之真。班固幽通賦曰:「矧沈躬於道真。」不澆曰淳,不雜曰粹。票音匹妙反,猶飄颻也。登蓬萊而容與兮,鰲雖抃而不傾。鰲,大龜也。列子曰:「勃海之東有大壑焉,其中有五山,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隨波上下往還,不得暫峙。仙聖訴於帝,使巨鰲十五舉首而戴之,迭為三番,六萬歲一交焉,五山始不動。」抃音皮媛反。楚辭曰:「鰲戴山抃。」說文曰:「抃,撫手也。」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長生。東方朔十洲記曰「瀛洲,在東海之東,上生神芝仙草,有玉石膏出泉如酒味,名之為玉酒,飲之令人長生」也。憑歸雲而遐逝兮,夕余宿乎扶桑。扶桑,日所出,在湯谷中,其桑相扶而生。見淮南子。噏青岑之玉醴兮,餐沆瀣以為糧。爾雅曰:「山小而高曰岑。」郭璞注曰:「言岑崟也。」楚辭曰:「餐六氣而飲沆瀣。」王逸注云:「沆瀣,夜半氣也。」「糧」或作「粻」。發昔夢於木禾兮,谷崐崘之高岡。山海經曰:「崐崘墟在西北,方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昔,夜也。谷,生也。衡此夜夢禾生於崐崘山之上,即下文云「抨巫咸作占夢,含嘉秀以為敷」是也。衡集注及近代註解皆云「昔日夢至木禾,今親往見焉,是為發昔夢也。」臣賢案:衡之此賦,將往走乎八荒以後,即先往東方,次往南方,乃適西方,此時正在湯谷、扶桑之地,崐崘乃西方之山,安得已往崐崘見木禾乎?良由尋究不精,致斯謬耳。朝吾行於湯谷兮,從伯禹於稽山。湯谷,日所出也。孔安國注尚書曰:「禹代鯀為崇伯,故稱伯。」吳越春秋曰:「禹登茅山,大會計理國之道,故更名其山曰會稽」也。集群神之執玉兮,疾防風之食言。左傳曰:「禹合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國語仲尼曰:「昔禹致群神於會稽之山,防風氏後至,禹殺而戮之。」客曰:「敢問誰為神?」仲尼曰:「山川之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食言謂後至也。爾雅曰:「食,偽也。」
  指長沙以邪徑兮,存重華乎南鄰。長沙,今潭州也。從稽山西南向長沙,故云邪徑。存猶問也。重華,舜名。葬於蒼梧,在長沙南,故云「南鄰」也。哀二妃之未從兮,翩儐處彼湘瀕。二妃,舜妻堯女娥皇、女英。翩,連翩也。儐,棄也。瀕,水涯也。劉向列女傳曰:「舜陟方,死於蒼梧,二妃死於江、湘之閒,俗謂之湘君、湘夫人也。」禮記云「舜葬蒼梧,二妃不從」也。流目覜夫衡阿兮,睹有黎之圮墳;痛火正之無懷兮,托山陂以孤魂。衡阿,衡山之曲也。黎,顓頊之子祝融也,為高辛氏之火正,葬于衡山。圮,毀也。盛弘之荊州記云:「衡山南有南正重黎墓。楚靈王時山崩,毀其墳,得營丘九頭圖焉。」愁蔚蔚以慕遠兮,越卬州而愉敖。河圖曰:「天有九部八紀,地有九州八柱。東南神州曰晨土,正南卬州曰深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開土,正中兾州曰白土,西北柱州曰肥土,北方玄州曰成土,東北咸州曰隱土,正東揚州曰信土。」愉,樂也。敖,游也。躋日中於昆吾兮,憩炎天之所陶。淮南子曰:「日至於昆吾,是謂正中。」高誘注云:「昆吾,丘名,在南方。」憩,息也。東方朔神異經曰:「南方有火山,長四十里,廣四五里,晝夜火然。」陶猶炎熾也。揚芒熛而絳天兮,水泫沄而涌濤。芒,光芒也。字林曰:「熛,飛火也。」音必遙反。泫音胡犬反,沄音戶昆反,並水流貌也。溫風翕其增熱兮,惄鬱邑其難聊。溫風,炎風也。淮南子曰:「南方之極,自北戶之外,南至委火、炎風之野,二萬二千里。」惄音奴覿反。爾雅曰「惄,思也」。顝羈旅而無友兮,余安能乎留茲?顝,獨也,音苦骨反。不能留此,將復西行也。
  顧金天而嘆息兮,吾欲往乎西嬉。金天氏,西方之帝少皞也。嬉,戲也。前祝融使舉麾兮,纚朱鳥以承旗。繩,系也,音山綺反。朱鳥,鳳也。楚辭曰「凰皇翼其承旗」也。躔建木於廣都兮,拓若華而躊躇。躔,次也。拓猶折也。淮南子曰:「建木在廣都,若木在建木西,末有十日,其華照地。」山海經曰,廣都之野,后稷葬焉。楚辭曰:「折若木以拂日。」躊躇猶俳回也。躊音直流反。躇音直余反。超軒轅於西海兮,跨汪氏之龍魚;聞此國之千歲兮,曾焉足以娛余?山海經曰「軒轅之國,在窮山之際,其下壽者八百歲。龍魚在其北,一曰蝦魚,有神巫乘此以行九野。一曰鱉魚,在汪野北,其為魚也如鯉魚。白人之國在龍魚北」也。
  思九土之殊風兮,從蓐收而遂徂。九土,九州也。蓐收,西方神也。徂,往也。欲還中土也。欻神化而蟬蛻兮,朋精粹而為徒。欻,疾貌也,音許勿反。蛻音稅。說文曰:「蛻,蟬蛇所解皮也。」言去故就新,若蟬之蛻也。朋猶侶也。粹,美也。蹶白門而東馳兮,雲台行乎中野。蹶音厥。鄭玄注禮記云:「蹶,行處之貌也。」淮南子曰:「自東北方曰方土之山,曰蒼門;東方曰東極之山,曰開明之門;東南方曰波母之山,曰陽門;南方曰南極之山,曰暑門;西南方曰編駒之山,曰白門;西方曰西極之山,曰閭闔之門;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門;北方曰北極之山,曰寒門。凡八極之雲,是雨天下,八門之風,是節寒暑。」爾雅曰:「台,我也。」野,協韻音神渚反。亂弱水之潺湲兮,逗華陰之湍渚。正絕流曰亂。山海經曰:「崐崘之丘,其下有弱水之川環之。」注云:「其水不勝鳥毛。」潺湲,流貌也。逗,止也。華陰,華山之北也。臨河,故云「湍渚」。號馮夷俾清津兮,櫂龍舟以濟予。號,呼也。聖賢冢墓記曰:「馮夷者,弘農華陰潼郷堤首里人,服八石,得水仙,為河伯。」龍魚河圖曰:「河伯姓呂名公子,夫人姓馮名夷。」俾,使也。清,靜也。津,濟度處。靜之使無波濤也。櫂,楫也。淮南子曰:「龍舟,鷁首,浮吹以虞。」予,我也。會帝軒之未歸兮,悵相佯而延佇。帝軒,黃帝也。鑄鼎於湖,在今湖城縣,與河、華相近。未歸謂黃帝得仙升天,神靈未歸。相佯猶俳回也。呬河林之蓁蓁兮,偉關睢之戒女。呬音許吏反。爾雅曰:「呬,息也。」蓁蓁,茂盛貌。山海經云:「北望河林,其狀如蒨。」偉,美也。詩國風曰:「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仇。」衡睹河洲而思之也。黃靈詹而訪命兮,摎天道其焉如。黃靈,黃帝神也。爾雅曰:「詹,至也。訪,謀也。摎,求也。」曰近信而遠疑兮,六籍闕而不書。曰,黃帝荅言也。六籍,六經也。神逵昧其難覆兮,疇克謨而從諸?逵,道也。爾雅曰:「覆,審也。疇,誰也。謨,謀也。」牛哀病而成虎兮,雖逢昆其必噬。昆,兄也。淮南子曰:「昔公牛哀病七日,化而為虎。其兄覘之,虎搏而殺之,不知其兄也。」鱉令殪而屍亡兮,取蜀禪而引世。鱉令,蜀王名也。令音靈。殪,死也。禪,傳位也。引,長也。揚雄蜀王本紀曰「荊人鱉令死,其屍流亡,隨江水上至成都,見蜀王杜宇,杜宇立以為相。杜宇號望帝,自以德不如鱉令,以其國禪之,號開明帝。下至五代,有開明尚,始去帝號,復稱王」也。死生錯而不齊兮,雖司命其不晣。錯,交錯也。司命,天神也。春秋佐助期曰:「司命,神,名為滅黨,長八尺,小鼻,望羊,多髭,癯瘦,通於命運期度。」晣,明也,協韻音之逝反。竇號行於代路兮,後膺祚而繁廡。竇謂孝文竇皇后也。繁廡,茂盛也。呂太后時,出宮人以賜諸王,竇姬家在清河,願如趙近家,遺宦者吏,必置我趙伍中。宦者忘之,誤置代伍中,姬涕泣不欲往,相強乃行。至代,代王獨幸竇姬,生景帝,後立為皇后。景帝生十四子,後至光武中興也。王肆侈於漢庭兮,卒銜恤而絕緒。王謂孝平王皇后,莽之女也。前書聘以黃金二萬斤,遣劉歆奉乘輿法駕,迎後於第。及莽篡位,後常稱疾不朝,會莽誅,後自投火中而死。恤,憂也。詩小雅曰:「出則銜恤。」絕緒言無後也。尉尨眉而郎潛兮,逮三葉而遘武。尉謂都尉顏駟也。尨,蒼雜色也。遘,遇也。漢武故事曰:「上至郎署,見一老郎,鬢眉皓白,問:『何時為郎?何其老也?』對曰:『臣姓顏,名駟,以文帝時為郎。文帝好文而臣好武,景帝好老而臣尚少,陛下好少而臣已老,是以三葉不遇也。』上感其言,擢為會稽都尉」也。董弱冠而司袞兮,設王隧而弗處。董賢字聖卿,哀帝時為大司馬,年二十二。袞,三公服也。時哀帝令為賢起冢,至尊無以加。及帝崩,王莽殺賢於獄中。左傳曰,晉侯請隧,曰:「王章也。」禮記曰「二十曰弱冠」也。夫吉凶之相仍兮,恆反側而靡所。穆負天以恱牛兮,豎亂叔而幽主。穆,魯大夫叔孫豹也,諡曰穆。牛謂豎牛,豹之子也。幽,閉也。大夫稱主。左傳曰,叔孫豹奔齊,宿於庚宗,遇婦人而私焉。至齊,夢天壓己,弗勝,顧而見人,號之曰「牛,助余」,乃勝之。及後還魯,庚宗之婦人獻以雉,曰:「餘子長矣。」召而見之,則所夢也。遂使為豎,有寵。及穆子遇疾,豎牛欲亂其室,曰:「夫子疾病,不欲見人。」牛不進食,穆子遂餓而死。文斷袪而忌伯兮,閹謁賊而寧後。文,晉文公也。袪,袂也。忌,怨也。伯謂伯楚也。謁,告也。賊謂呂甥、兾芮等。寧,安也。後,文公也。初,晉獻公使寺人勃鞮伐公於蒲城,公逾垣,勃鞮斬其袪。及公入國,呂甥、兾芮謀作亂,伯楚知之,以告公。公會秦伯於王城,殺呂、郄。伯楚,勃鞮字也。事見國語也。通人暗於好惡兮,豈愛惑之能剖?通人謂穆子、文公等。暗於好惡謂初恱豎牛,後以餓死;始怨勃鞮,終能告賊。剖,分也。言通人尚暗於好惡,況愛寵昏惑者豈能分之?嬴擿讖而戒胡兮,備諸外而發內。嬴,秦姓也。擿猶發也。謂始皇發讖,云「亡秦者胡」,乃使蒙恬北築長城,以為外備,而不知胡亥竟為趙高所殺,秦氏遂亡,是發內。或輦賄而違車兮,孕行產而為對。輦,運也。違,避也。車謂張車子也。有夫婦夜田者,天帝見而矜之,問司命曰:「此可富乎?」司命曰:「命當貧,有張車子財可以借而與之期。曰,車子生,急還之。」田者稍富,及期,夫婦輦其賄以逃。同宿有婦人,夜生子,問名於其父,父曰:「生車閒,名車子。」其家自此之後遂大貧敝。見搜神記。慎灶顯於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誶。爾雅曰:「誶,告也。」左傳曰:「日有食之。梓慎曰:『將水。』叔孫昭子曰:『旱也。』後果大旱。」又曰「宋、衛、陳、鄭將火,鄭大夫裨灶請瓘斝、玉瓚禳火,子產弗予。灶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子產曰:『天道遠,人道邇,非爾所及。』遂不與,亦不復火」也。梁叟患夫黎丘兮,丁厥子而事刃,親所睇而弗識兮,矧幽冥之可信。梁叟,梁國之老人也。丁,當也。睇,視也。矧,況也。呂氏春秋曰:「梁北有黎丘郷,郷有丈人往市,醉而歸者,黎丘竒鬼效其子之狀而道苦之。丈人醒,謂其子曰:『吾為而父,我醉,女道苦我,何故?』其子泣曰:『必竒鬼也。』丈人明日之市,醉,其真子迎之,丈人拔劔而刺之。」事音側利反。前書音義曰「江東人以物插地中為事」也。毋綿攣以涬己兮,思百憂以自疢。綿攣猶牽制也。涬音胡鼎反。衡集注云:「涬,引也。言勿牽制於俗,引憂於己。」詩曰:「無思百憂,只自重兮。」彼天監之孔明兮,用棐忱而佑仁。監,視也,孔,甚也。棐,輔也。忱,誠也。佑,助也。言天之視人甚明,唯輔誠信而助仁德也。尚書曰:「天監厥德。」又曰:「天威棐忱。」湯蠲體以禱祈兮,蒙厖禠以拯人。蠲,絜也。祈,求也。爾雅曰:「厖,大也。禠,福也。」帝王紀曰:「湯時大旱七年,殷史卜曰:『當以人禱。』湯曰:『必以人禱,吾請自當。』遂齋戒,翦發斷爪,以己為牲,禱於桑林之社,果大雨。」言蒙天大福以拯救人。衡集「祈」字作「祊」。祊,祭也。禠音斯。景三慮以營國兮,熒惑次於它辰。景,宋景公也。三慮謂三善言也。景公有疾,司馬子韋曰:「熒惑守心。心,宋之分野。君當祭之,可移於相。」公曰:「相,股肱也。除心腹之疾而寘之股肱,可乎?」曰:「可移於民。」公曰:「民所以為國,無民何以為君?」曰:「可移於歲。」公曰:「歲,所以養人也。歲不登,何以畜人乎?」子韋曰:「君善言三,熒惑必退三舍。」見呂氏春秋也。魏顆亮以從理兮,鬼亢回以敝秦。魏顆,魏武子之子也。亮,信也。左傳曰,晉魏顆敗秦師於輔氏,獲杜回。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武子疾,命顆曰:「必嫁是妾。」疾病,則曰:「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輔氏之役,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爾用先人治命,余是以報也。」咎繇邁而種德兮,德樹茂乎英、六。尚書曰:「咎繇邁種德。」注云:「邁,行也。種,布也。」英、六,並國名。咎繇能行布道德,子孫茂盛,封於英、六。帝王紀:「皋陶卒,葬之於六,禹封其少子於六,以奉其祀。」六故城在今壽州安豐縣南也。桑末寄夫根生兮,卉既雕而已毓。根生謂寄生也。言百草至寒皆雕落,唯寄生獨榮於桑之末。本草經:「桑上寄生,一名寄屑,一名寓木,一名宛童。」以喻咎繇封於英、六,余國先滅,英、六獨存也。有無言而不仇兮,又何往而不復?言咎繇布德行仁,慶流後裔,詩曰:「無言不讎。」易曰:「無往不復」也。盍遠跡以飛聲兮,孰謂時之可蓄?盍,何不也。蓄猶待。言何不遠遊以飛聲譽,誰謂時之可待?言易逝也。
  仰矯首以遙望兮,魂惘而無疇。惘猶敞恍也。偪區中之隘陋兮,將北度而宣游。偪,迫也。宣,遍也。行積冰之磑磑兮,清泉沍而不流。淮南子曰:「北方之極,自九澤窮大海之極,有凍寒積冰雪雹群冰之野。」磑音牛哀反。世本云:「公輸作石磑。」說文曰:「皚皚,霜雪之貌也。」蓋古字「磑」與「皚」通。沍音胡故反。杜預注左傳云:「沍,閉也。」寒風淒而永至兮,拂穹岫之騷騷。玄武縮於殼中兮,螣蛇蜿而自糾。玄武謂龜、蛇也。曲禮曰:「前朱爵而後玄武。」殼,龜甲也。爾雅曰:「螣,螣蛇。」蜿,屈也。糾,纏結也。騷騷,協韻音脩。糾音古由反。魚矜鱗而並凌兮,鳥登木而失條。矜,竦也。並猶聚也。凌,冰也,音力澄反。失條言寒也。坐太陰之屏室兮,慨含欷而增愁。太陰,北方極陰之地也。楚詞曰:「選鬼神於太陰。」怨高陽之相寓兮,顓頊之宅幽。高陽氏,帝顓頊也。山海經曰:「東北海之外,附禺之山,帝顓頊與九嬪葬焉。」相,視也。寓,居也。,屈也,音乞鳳反。宅幽謂居北方幽都之地。尚書曰:「宅朔方曰幽都。」庸織絡於四裔兮,斯與彼其何瘳?庸,勞也。織絡猶經緯往來也。瘳,愈也。言勞於往來四方,經積冰炎火之地,彼此亦何差也。「織」或作「識」,「絡」或作「駱」。望寒門之絕垠兮,縱余緤乎不周。淮南子曰:「北極之山,曰寒門。」楚辭曰:「踔絕垠乎寒門。」垠音玉巾反。廣雅曰:「垠,咢也。」緤,馬韁也,音思列反。不周,西北方山也。「垠」或作「限」也。迅飈潚其媵我兮,騖翩飄而不禁。飇,風也。潚,疾也,音肅。媵,送也。翩飄亦疾貌也。禁,協韻音金。趨谽之洞穴兮,摽通淵之碄碄。谽,深貌也。谽音呼含反。音呼加反。碄音林,亦深貌也。既游四方,又入地下。經重陰乎寂寞兮,愍墳羊之潛深。重陰,地中也。國語曰:「魯季桓子穿井,獲土缶,中有蟲若羊焉,使問仲尼。仲尼對曰:『土之怪曰墳羊。』」
  追慌忽於地厎兮,軼無形而上浮。慌忽,無形貌也。出右密之暗野兮,不識蹊之所由。右謂西方也。密,山名也。山海經曰,西北曰密山。黃帝取密山之玉策,投之鍾山之陰。暗,幽隱也。蹊,路也。速燭龍令執炬兮,過鍾山而中休。速,召也。燭龍,北方之神也。山海經曰:「西北海之外有神,人面蛇身,而赤其眼,及晦視乃明,不食不寢,是燭九陰,是謂燭龍。」炬,可以照明。瞰瑤谿之赤岸兮,吊祖江之見劉。瑤谿,瑤岸也。山海經曰:「鍾山之東曰瑤岸。」又曰:「鍾山,其子曰鼓,其狀人面而龍身,是與欽駓殺祖江於崐崘之陽。」駓音邳。爾雅曰:「劉,殺也。」聘王母於銀台兮,羞玉芝以療飢;王母,西王母也。銀台,仙人所居也。羞,進也。本草經曰:「白芝,一名玉芝。」戴勝憖其既歡兮,又誚余之行遟。山海經曰:「崐崘之丘,有人戴勝虎齒,有尾,穴處,名曰西王母。」憖,相傳音冝覲反。杜預注左傳:「憖,發語之音也。」臣賢案張揖字詁,憖,笑貌也,聽之別體,音許近反,與此義合也。載太華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詩含神霧曰:「太華之山,上有明星玉女,主持玉漿,服之成仙。」宓妃,洛水神也。咸姣麗以蠱媚兮,增嫮眼而蛾眉。姣,好也,音古巧反。蠱音野,謂妖麗也。嫮音胡故反,好貌也。楚辭曰「嫮目冝笑」也。舒妙婧之纖腰兮,揚雜錯之袿徽。婧音財性反,謂妍婧也。袿音圭,婦人之上服。爾雅曰:「婦人之徽謂之褵。」郭璞注云:「即今之香纓也。」離朱唇而微笑兮,顏的礰以遺光。的礰,明也。遺光言光彩射人也。獻環琨與璵縭兮,申厥好以玄黃。環、琨,並玉佩也。白虎通曰「修道無窮即佩環,能本道德即佩琨」也。玄黃謂繒綺也。尚書曰:「厥篚玄黃。」言玉女、宓妃等既獻環佩,又贈以繒綺也。雖色艷而賂美兮,志浩蕩而不嘉。「賂」或作「貽」。浩蕩,廣大也。言不以玉女及贈遺為美也。楚辭曰:「怨靈脩之浩蕩。」雙材悲於不納兮,並詠詩而清歌。雙材謂玉女、宓妃也,即上文所謂「二女感於崇岳」也。歌曰:天地煙熅,百卉含花。鳴鶴交頸,雎鳩相和。處子懷春,精魂回移。煙熅,氣也。易繫辭曰:「天地煙熅。」張揖字詁曰:「花,古花字也。」處子,處女也。懷,思也。莊子曰:「綽約若處子。」詩曰:「有女懷春。」如何淑明,忘我實多。淑,善也。詩曰:「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將荅賦而不睱兮,爰整駕而亟行。賦謂玉女所歌詩也。亟,疾也,音紀力反。即上所謂「冰折不營」也。瞻崐崘之巍巍兮,臨縈河之洋洋。伏靈龜以負坻兮,亘螭龍之飛梁。山海經曰:「河出崐崘西北嵎。」縈,曲也。爾雅曰:「小沚曰坻。」謂水中高地,以龜負之,可以架橋也。亘猶橫度也。廣雅曰「無角曰螭龍」也。登閬風之曾城兮,構不死而為床。閬風,山名,在崐崘山上。楚詞曰:「登閬風而紲馬。」淮南子曰:「崐崘山有曾城九重,高萬一千里,上有不死樹在其西。」今以不死木為床也。屑瑤繠以為餱兮,白水以為漿。瑤,瓊也。楚辭曰:「屑瓊繠以為粻。」餱,糧也。音居於反,謂酌也。河圖曰:「崐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東南流入中國,名為河」也。抨巫咸以占夢兮,迺貞吉之元符。抨,使也,音普耕反,又補耕反。巫咸,神巫也。山海經曰,大荒之中有靈山,巫咸、巫彭、巫謝等十巫。衡既夢木禾,今故令巫咸占之也。元,善也。滋令德於正中兮,合嘉秀以為敷。滋,茂也。淮南子曰:「昏張中則務種穀。」說文曰:「禾,嘉穀也。至二月始生,八月而孰,得時之中,故謂之禾。」既垂穎而顧本兮,爾要思乎故居。穎,穟也。本,禾本也。言禾既垂穟顧本,人亦當思故居也。淮南子曰:「孔子見禾三變,始於粟,生於苗,成於穟,乃嘆曰:『我其首禾乎?』」高誘注云:「禾穟向根,君子不忘本也。」安和靜而隨時兮,姑純懿之所廬。姑,且也。懿,美也。廬猶居也。
  戒庶寮以夙會兮,僉恭職而並迓。僉,皆也。迓,迎也。豐隆軯其震霆兮,列缺曅其照夜。豐隆,雷也。軯,聲也,音普耕反。震霆,霹靂也。霆音庭。列缺,電也。曅,光也。雲師以交集兮,涷雨沛其灑塗。雲師,屏翳也。,陰皃,音徒感反。爾雅曰:「暴雨謂之涷。」沛,雨貌也。塗,協韻音徒故反。楚辭曰:「使涷雨兮灑塵。」轙雕輿而樹葩兮,擾應龍以服輅。轙音魚綺反。爾雅曰:「載轡謂之轙。」郭璞注云:「轙,軶上環也,轡所貫也。」雕,以玉飾車也。樹,立也。葩,華也,於車上建華蓋。擾,馴也。廣雅曰「有翼曰應龍」也。百神森其備從兮,屯騎羅而星布。周頌曰:「懷柔百神。」森,眾貌也。屯,聚也。振余袂而就車兮,脩劔揭以低昂。脩,長也。揭,低昂貌也。冠咢咢其映蓋兮,佩綝纚以煇煌。咢音五各反。一作「岌」,並冠高貌也。映蓋謂冠與車蓋相映也。綝音林,纚音離,盛貌也。煇音胡本反。光貌也。僕夫儼其正策兮,八乘攄而超驤。八乘,八龍也。楚辭曰:「駕八龍之蜿蜿。」攄猶騰也。氛旄溶以天旋兮,蜺旌飄而飛揚。氛,天氣也。旌,羽旌也。溶音勇。王逸注楚辭曰:「溶,廣大貌也」。蜺,雌虹也。撫軨軹而還睨兮,心灼藥其如湯。軨音零。說文曰:「車輜閒橫木也。」楚辭曰:「倚結軨兮太息。」軹音之是反。杜子春注周禮云:「軹,兩也。」說文云:「車輪小穿也。」還睨,顧瞻也。藥音鑠,熱貌也。言顧瞻郷國而心熱也。羨上都之赫戲兮,何迷故而不忘?上都謂天上也。赫戲,盛貌也。衡既遍歷四海,方欲游於天上,故云何不忘其故居,而苦迷惑思之。左青雕以揵芝兮,右素威以司鉦。青雕,青文龍也。揵,堅也,音巨偃反。芝,蓋也。素威,白武也。禮記曰:「左青龍而右白武。」說文曰「鉦,鐃也,似鈴」也。前長離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長離,即鳳也。水衡,官名,主水官也。玄冥,水神也。司馬相如大人賦曰「前長離而後矞皇」也。屬箕伯以函風兮,澂淟涊而為清。箕伯,風師也。函猶含也。澂,清也。淟音它典反。涊音乃典反。楚辭曰:「切淟涊之流俗。」王逸注曰:「淟涊,垢濁也。」曳雲旗之離離兮,鳴玉鸞之譻譻。鸞,鈴也,在鑣。譻,聲也,音嚶。楚辭曰「鳴玉鸞之啾啾」也。涉清霄而升遐兮,浮蔑蒙而上征。霄,雲也。蔑蒙,氣也。蒙音莫孔反。上征,上於天也。揚雄甘泉賦曰:「浮蔑蒙而撇天。」紛翼翼以徐戾兮,焱回回其揚靈。翼翼,飛貌。戾,至也。回回,光貌。楚辭曰:「皇剡剡其揚靈。」王逸注云:「揚其光靈也。」叫帝閽使辟扉兮,覿天皇於瓊宮。閽,主門者。天皇,天帝也。揚雄甘泉賦曰:「選巫咸兮叫帝閽。」聆廣樂之九奏兮,展泄泄以肜肜。史記曰,趙簡子曰:「我之帝所甚樂,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左傳,鄭莊公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泄泄」。「肜」與「融」同也。考理亂於律鈞兮,意建始而思終。詩序曰:「太平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律,十二律也。樂協圖征曰:「聖人承天以立均。」宋均注曰:「均長八尺,施弦以調六律也。」建,立也。衡言聽九奏之樂,考政化之得失,而思其終始也。惟盤逸之無斁兮,懼樂往而哀來。盤,樂也。逸,縱也。斁,厭也,音亦,又音徒故反,古「度」字也。莊子曰:「樂未畢也,哀又繼之。」素撫弦而餘音兮,大容吟曰念哉。素,素女也。史記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大容,黃帝樂師也。念哉,戒逸樂也。既防溢而靜志兮,迨我暇以翱翔。溢,滿也。迨,及也。翱翔,將遠逝也。出紫宮之肅肅兮,集大微之閬閬。紫宮、太微,並星名也。肅肅,清也。閬閬,明大也。命王良掌策駟兮,逾高閣之鏘鏘。史記曰:「天駟旁一星曰王良。」高閣,閣道星也。史記曰:「絕漢抵營室曰閣道。」鏘鏘,高貌也。建罔車之幕幕兮,獵青林之芒芒。罔車,畢星也。幕幕,罔貌。青林,天苑也。彎威弧之撥剌兮,射嶓冢之封狼。弧,星名也。易曰:「弧矢之利以威天下。」撥音方割反。剌音力達反。撥剌,張弓貌也。嶓冢,山也。封,大也。狼,星名。河圖曰:「嶓冢之精,上為狼星。」觀壁壘於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壁,東壁也。史記曰,羽林天軍西為壁壘,旁大星為北落。牽牛北為河鼓。磅硠,聲也。磅音普郎反。硠音郎。乘天潢之汎汎兮,浮雲漢之湯湯。史記曰,王良旁有八星絕漢曰天潢,雲漢曰天河也。倚招搖、攝提以低回戮流兮,察二紀、五緯之綢繆遹皇。招搖、攝提,星名也。戮音居流反,低回戮流,迴轉之貌。二紀,日月也。五緯,五星也。綢繆,相次之貌也。遹皇,行貌也。偃蹇夭矯以連卷兮,雜沓叢悴颯以方驤。音孚萬反,卷音拳,並翱翔自恣之貌也。戫汨飂戾沛以罔象兮,爛漫麗靡以迭逿。戫音一六反,汨音於筆反,飂音遼,沛音普蓋反,並疾貌也。,小也。音亡小反。逿,徒郎反。凌驚雷之砊礚兮,弄狂電之淫裔。砊礚,雷聲也。砊音康。礚音苦蓋反。淫裔,電貌也。狂,疾也。逾庬澒於宕冥兮,貫倒景而高厲。庬音亡孔反。澒,胡孔反。孝經援神契曰:「天度濛澒。」宋均注云:「濛澒,未分之象也。」說文曰:「宕,過也。」冥,幽冥也。貫,穿也。前書谷永上書曰:「登遐倒景。」音義曰:「在日月之上,日月反從下照,故其景倒也。」厲,陵厲也。廓蕩蕩其無涯兮,乃今窮乎天外。
  據開陽而頫盼兮,臨舊郷之暗藹。春秋運斗樞曰:「北斗第六星為開陽。」頫音俯。暗藹,遠貌也。暗音烏感反。悲離居之勞心兮,情悁悁而思歸。說文曰:「悁悁,憂也。」音於縁反。詩國風曰「勞心悁悁」也。魂眷眷而屢顧兮,馬倚輈而俳回。輈,轅也。雖遨遊以媮樂兮,豈愁慕之可懷。媮音通侯反。懷,安也。出閶闔兮降天塗,乘飈忽兮馳虛無。閶闔,天門。雲霏霏兮繞余輪,風眇眇兮震余旟。繽聯翩兮紛暗曖,倏眩眃兮反常閭。倏,忽也。眩音縣,眃音混,疾貌也。常閭,故里。
  收疇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之遐心。謂初游於四方天地之閒以自淫放,今改悔也。脩初服之娑娑兮,長余珮之參參。楚辭曰:「退將復修吾初服。」王逸注曰:「修吾初始清絜之服也。」娑娑,衣貌。參參,長貌。文章煥以粲爛兮,美紛紜以從風。御六蓺之珍駕兮,游道德之平林。以六藝為車而駕之也。以道德為林而游之也。結典籍而為罟兮,歐儒墨而為禽。罟,網也,音古。儒家,子思、孟軻、孫卿等。墨家謂墨翟、胡非、尹佚等。玩陰陽之變化兮,詠雅頌之徽音。嘉曾氏之歸耕兮,慕歷陵之欽崟。琴操曰:「歸耕者,曾子之所作也。曾子事孔子十餘年,晨覺,眷然念二親年衰,養之不備,於是援琴鼓之曰:『往而不反者年也,不可得而再事者親也。歔欷歸耕來日!安所耕歷山盤乎!』」欽崟,山貌。崟音吟。共夙昔而不貳兮,居終始之所服也;夕惕若厲以省諐兮,懼余身之未敕也。共音恭。易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惕,懼也。厲,病也。敕,整也。苟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恧,慚也,音女六反。墨無為以凝志兮,與仁義乎消搖。老子曰:「上德無為。」不出戶而知天下兮,何必歷遠以劬勞?老子曰:「不出戶而知天下。」
  系曰:天長地乆歲不留,俟河之清祇懷憂。系,系也。老子曰:「天長地乆。」左氏傳曰「俟河之清,人壽幾何」也。願得遠度以自娛,上下無常窮六區。六區謂四方上下也。超逾騰躍絕世俗,飄颻神舉逞所欲。天不可階仙夫希,柏舟悄悄吝不飛。階,升也。論語曰:「夫子之不可及,猶天之不可階而升。」仙夫,仙人也。詩鄁風曰:「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其詩曰:「汎彼柏舟,亦汎其流。憂心悄悄,慍於群小。靜言思之,不能奮飛。」鄭玄注云:「舟,載度物者也。今不用,而與眾物汎汎然俱流水中,諭仁人不用,而與群小並列。」悄悄,憂貌也。臣不遇於君,猶不忍奮翼而飛去。吝,惜也。衡亦不遇其時,而為宦者所讒,故引以自諭也。松、喬高跱孰能離?結精遠遊使心攜。松,赤松子也。喬,王子喬也。列仙傳曰:「赤松子,神農時雨師,服水玉,敎神農,能入火自燒。至崐崘山上,常止西王母石室,隨風上下。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游伊洛閒。道士浮丘公接上嵩高山,三十餘年。後來於山上,見桓良曰:『告我家,七月七日待我緱氏山頭。』果乘白鵠住山顛,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數日去。」字林曰:「跱,踞也。」謂得仙高踞也。離,附也。攜,離也。回志朅來從玄諆,朅,去也,音丘列反。「諆」或作「謀」。諆亦謀也,音基,字從「其」。獲我所求夫何思!
永和初,出為河閒相。河閒王名政。時國王驕奢,不遵典憲;又多豪右,共為不軌。衡下車,治威嚴,整法度,陰知奸黨名姓,一時收禽,上下肅然,稱為政理。視事三年,上書乞骸骨,征拜尚書。年六十二,永和四年卒。
著周官訓詁,崔瑗以為不能有異於諸儒也。又欲繼孔子易說彖、象殘缺者,竟不能就。所著詩、賦、銘、七言、靈憲、應閒、七辯、巡誥、懸圖凡三十二篇。衡集作「玄圖」,蓋玄與懸通。
永初中,謁者僕射劉珍、校書郎劉騊駼等著作東觀,撰集漢記,因定漢家禮儀,上言請衡參論其事,會並卒,而衡常嘆息,欲終成之。及為侍中,上疏請得專事東觀,收撿遺文,畢力補綴。衡表曰「臣仰干史職,敢徼官守,竊貪成訓,自忘頑愚,願得專於東觀,畢力於紀記,竭思於補闕,俾有漢休烈,比乆長於天地,並光明於日月,炤示萬嗣,永永不朽」也。又條上司馬遷、班固所敘與典籍不合者十餘事。衡集其略曰:「易稱宓戲氏王天下,宓戲氏沒,神農氏作,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史遷獨載五帝,不記三皇,今冝並錄。」又一事曰:「帝系,黃帝產青陽、昌意。周書曰:『乃命少皞清。』清即青陽也,今冝實定之。」又以為王莽本傳但應載篡事而已,至於編年月,紀災祥,冝為元後本紀。又更始居位,人無異望,光武初為其將,然後即真,冝以更始之號建於光武之初。書數上,竟不聽。及後之著述,多不詳典,時人追恨之。
論曰:崔瑗之稱平子曰「數術窮天地,製作侔造化」。瑗撰平子碑文也。斯致可得而言歟!推其圍范兩儀,天地無所蘊其靈;易繫辭曰:「範圍天地之化。」王弼注云:「擬范天地而周備其理也。」謂作渾天儀也。運情機物,有生不能參其智。機物謂作候地動儀等。故智思引淵微,人之上術。記曰:「德成而上,蓺成而下。」禮記文也。量斯思也,豈夫蓺而已哉?何德之損乎!損,減也。言蓺不減於德,一也。
贊曰:三才理通,人靈多蔽。三才,天、地、人。言人雖與天地通為三才,而性靈多蔽,罕能知天道也。近推形筭,遠抽深滯。不有玄慮,孰能昭晣?玄猶深也。晣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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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六十上‧列傳第五十上 馬融
馬融字季長,扶風茂陵人也,融集云:「茂陵成懽里人也。」將作大匠嚴之子。嚴,援兄余之子。為人美辭貌,有俊才。初,京兆摯恂以儒術敎授,隱於南山,不應徵聘,名重關西,三輔決錄注曰:「恂字季直,好學善屬文,隱於南山之陰。」融從其遊學,博通經籍。恂竒融才,以女妻之。
永初二年,大將軍鄧隲聞融名,召為舍人,非其好也,遂不應命,客於涼州武都、漢陽界中。會羌虜飊起,邊方擾亂,米谷踴貴,自關以西,道殣相望。左傳曰,叔向云:「道殣相望。」杜注云「餓死為殣」也。音覲。融既飢困,乃悔而嘆息,謂其友人曰:「古人有言:『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夫不為。』莊子曰。言不以名害其生者。所以然者,生貴於天下也。今以曲俗咫尺之羞,滅無貲之軀,殆非老莊所謂也。」故往應隲召。
四年,拜為校書郎中,謝承書及續漢書並云為校書郎,又拜郎中也。詣東觀典校秘書。是時鄧太后臨朝,隲兄弟輔政。而俗儒世士,以為文德可興,武功冝廢,遂寢蒐狩之禮,息戰陳之法,故猾賊從橫,乘此無備。融乃感激,以為文武之道,聖賢不墜,五才之用,無或可廢。五才,金、木、水、火、土也。左傳曰,宋子罕曰「天生五材,人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也。元初二年,上廣成頌以諷諫。廣成,苑,在今汝州梁縣西。其辭曰:
  臣聞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奢儉之中,以禮為界。界猶限也。是以蟋蟀、山樞之人並刺國君,諷以太康馳驅之節。詩國風序曰:「蟋蟀,刺晉僖公也。儉不中禮。」其詩曰:「無已太康,職思其居。」毛萇注云:「已,甚也。」鄭箋云:「君雖當自樂,亦無甚太樂,欲其用禮以為節也。」又序曰:「山有樞,刺晉昭公也。有才不能用。」其詩曰:「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佗人是愉。」言僖公以太康貽戒,昭公以不能馳驅被譏,言文武之道須折衷也。樞音謳。夫樂而不荒,憂而不困,左傳曰,吳季札聘於魯,魯為之歌頌。季札曰:「樂而不荒。」為之歌衛。曰:「憂而不困。」先王所以平和府藏,頤養精神,致之無疆。韓詩外傳曰:「人有五藏六府。何謂五藏?精藏於腎,神藏於心,魂藏於肝,魄藏於肺,志藏於脾,此之謂五藏也。何謂六府?喉咽者,量腸之府也;胃者,五穀之府也;大腸者,轉輸之府也;小腸者,受成之府也;膽者,積精之府也;旁光者,湊液之府也。」詩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故戛擊鳴球,載於虞謨;吉日車攻,序於周詩。戛,敔也,音古八反。形如伏獸,背上有二十七刻,以木長尺櫟之,所以止樂。擊,柷也,象桶,中有椎柄,連底搖之,所以作樂。見三禮圖。球,玉磬也。虞謨,舜典也。詩小雅曰:「吉日維戊,既伯既禱。田車既好,四牡孔阜。」又曰:「我車既攻,我馬既同。」聖主賢君,以增盛美,豈徒為奢淫而已哉!伏見元年已來,遭值厄運,元年謂安帝即位年也。厄運謂地震、大水、雨雹之類。陛下戒懼災異,躬自菲薄,荒棄禁苑,廢弛樂懸,勤憂潛思,十有餘年,以過禮數。重以皇太后體唐堯親九族篤睦之德,陛下履有虞烝烝之孝,外舍諸家每有憂疾,聖恩普勞,遣使交錯,稀有曠絕。時時寧息,又無以自娛樂,殆非所以逢迎太和,裨助萬福也。臣愚以為雖尚頗有蝗蟲,今年五月以來,雨露時澍,祥應將至。方涉冬節,農事閒隙,冝幸廣成,覽原隰,觀宿麥,勸收藏,因講武校獵,使寮庶百姓復睹羽旄之美,聞鍾鼓之音,歡嬉喜樂,鼓舞疆畔,孟子對齊宣王曰:「今王頗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鍾鼓之聲,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歟?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見羽旄之美,欣欣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歟?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佗,與人同樂也。」以迎和氣,招致休慶。小臣螻蟻,不勝區區。職在書籍,謹依舊文,重述蒐狩之義,作頌一篇,並封上。淺陋鄙薄,不足觀省。
  臣聞昔命師於鞬櫜,偃伯於靈台,或人嘉而稱焉。鞬以藏箭,櫜以藏弓。鞬音紀言反。櫜音高。禮記孔子曰:「武王克殷,倒載干戈,包以獸皮,名之曰建櫜。」鄭注云「建讀為鍵」,音其蹇反,謂藏閉之也,此馬鄭異義。司馬法曰:「古者武軍三年不興,則凱樂凱歌,偃伯靈台,荅人之勞,告不興也。」偃,休也。伯謂師節也。靈台,望氣之台也。彼固未識夫雷霆之為天常,金革之作昏明也。左傳鄭子太叔曰:「為刑罰威獄,以類天之震燿殺戮。」杜注曰:「雷霆震燿,天之威也。聖人作刑獄以象類之。」又宋子罕曰:「兵之設乆矣,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也。聖人以興,亂人以廢,廢興存亡昏明之術,皆兵之由也。」自黃炎之前,傳道罔記;三五以來,越可略聞。且區區之酆郊,猶廓七十里之囿,盛春秋之苗。酆,周文王所都。孟子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爾雅曰:「春獵為蒐,夏曰苗,秋曰獮,冬曰狩。」詩詠囿草,樂奏騶虞。韓詩曰:「東有囿草,駕言行狩。」毛詩曰:「彼茁者葭,一發五豝,於嗟乎騶虞。」毛萇注云:「騶虞,義獸也,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則應之。」周禮大司樂:「王大射則奏騶虞。」是以大漢之初基也,宅茲天邑,揔風雨之會,交陰陽之和。周禮曰:「風雨之所會也,陰陽之所和也,乃建王國焉。」天邑謂洛陽也。揆厥靈囿,營於南郊。揆,度也。詩大雅曰:「王在靈囿。」言作廣成苑以比之。徒觀其埛場區宇,烣胎曠盪, 27080.gif 音眇,泱音烏朗反,並廣大貌。騁望千里,天與地莽。於是周阹環瀆,右矕三塗,左概嵩岳,阹音欺於反。上林賦曰:「江河為阹。」郭璞注曰:「因山谷遮禽獸曰阹。」廣雅曰:「矕,視也。」音馬板反。三塗,山名,在陸渾縣西南。面據衡陰,箕背王屋,浸以波、溠,夤以滎、洛。衡陰,衡山之北。山海經曰:「雉山,澧水出焉。東曰衡山,多青雘。」地里志云:「雉縣衡山,澧水所出。」在今鄧州向城縣北。王屋,山,在今王屋縣北。周禮曰:「豫州,其浸波、溠,其川滎、洛。」水經注云「溠水出黃山」。在今隨州棗陽縣東北。又云「波水出歇馬嶺」,即應劭所謂孤山波水所出者。在今汝州魯山西北。滎水在滎陽縣東是也。金山、石林,殷起乎其中,峨峨磑磑,鏘鏘 21e50.gif 音徂回反,嵎音隅,峗音魚軌反,並高峻貌。神泉側出,丹水涅池,怪石浮磬,燿焜於其陂。爾雅曰:「氿泉穴出。穴出,側出也。」丹水、涅水在今鄧州。怪石,怪異好石似玉者。浮磬,若泗水中石,可以為磬也。燿焜,光也。其土毛則榷牧薦草,芳茹甘荼,毛,草也。左傳雲楚芋尹無宇曰:「食土之毛,誰非君臣?」榷,相傳音角。榷牧,未詳。莊子曰:「麋鹿食薦。」一曰,草稠曰薦。茹,菜也。爾雅曰:「荼,苦菜也。」詩曰:「堇荼如飴。」飴亦甘也。茈萁、芸蒩,昌本、深蒱,茈音紫。萁音其。爾雅曰:「藄,月爾。」郭璞注曰:「即紫藄也,似蕨可食。」芸,香草也。說文云:「似苜蓿。」蒩音資都反。廣雅曰:「蕺,蒩也。其根似茅根,可食。」昌本,昌蒱根也。深蒱謂蒱白生深水之中。芝荋、堇、荁,蘘荷、芋渠,芝荋,草也。禮記曰:「芝栭菱椇。」荋音而。堇,菜,花紫,葉可食而滑。荁音戶官反。禮記曰:「堇荁枌榆。」鄭注云:「苣,堇類也。」蘘荷,苗似姜,根色紅紫似芙蓉,可食。芋渠即芋魁也,一名蹲鴟,大葉,根可食也。桂荏、鳧葵,格、韭、菹、於。爾雅曰:「蘇,桂荏。」方言曰:「蘇亦荏也。」爾雅曰:「茆,鳧葵。」葉團似蓴,生水中,今俗名水葵。爾雅曰:「茖,山蔥。」格與茖古字通。菹音子閭反,即巴苴,一名芭蕉。於,軒於也,一名蕕,生於水中涘。其植物則玄林包竹,藩陵蔽京,珍林嘉樹,建木叢生,玄猶幽也。包,叢生也。爾雅曰:「大阜曰陵,絕高曰京。」藩亦蔽也。建木,長木也。椿、梧、栝、柏,櫃、柳、楓、楊,並木名也。櫃音矩。楊,協韻音以征反。豐彤對蔚,崟額槮爽。並林木貌也。對音徒對反。崟音吟。槮音所金反。爽,協韻音生。翕習春風,含津吐榮,鋪於布 2415e.gif ,蓶扈蘳熒,惡可殫形。鋪音敷。蓶音以揆反。郭璞注爾雅云:「草木花初出為筍。」與蓶通,其字從「唯」,本作從「荏」者,誤也。扈音戶。蘳音胡瓦反,字從「圭」,並花葉貌。本或作黊。說文云:「蘳,黃花也。」廣雅曰:「好色也。」熒,光也。惡,何也,音烏。
  至於陽月,陰慝害作,百草畢落,林衡戒田,焚萊柞木。爾雅曰:「十月為陽。」孫炎注曰:「純陰用事,嫌於無陽,故以名雲。」左傳曰:「唯正月之朔,慝未作。」杜注云:「慝,陰氣也。害作言陰氣肅殺,害於百草也。」周禮曰:「林衡掌巡林麓之禁令。」又曰:「牧師掌牧地,凡田事贊焚萊。」除草也。柞音士雅反,邪斫木也。周禮:「柞氏掌攻草木及林麓。」然後舉天網,頓八紘,揪斂九藪之動物,繯橐四野之飛征。揪,聚也,音子由反。周禮職方氏掌九藪:楊州具區,荊州雲夢,豫州圃田,青州孟諸,兗州大野,雍州弦蒲,幽州貕養,兾州楊紆,并州昭余祁。鄭玄注云:「澤無水曰藪。」動物謂禽獸也。繯音胡犬反,又胡串反。說文曰:「繯,落也。」國語曰:「繯於山有罕。」賈逵注云:「繯,還也。」橐,囊也,音托。四野,四方之野。飛征,飛走也。鳩之乎茲囿之中,山敦雲移,群鳴膠膠,鄙騃噪讙,子野聽聳,離朱目眩,隸首策亂,陳子籌昏。鳩,聚也。敦音屯,亦積聚也。鄙騃,獸奮迅貌也。鄙音普美反,騃音俟。韓詩曰:「駓駓俟俟,或群或友。」眩,亂也,協韻音玄。隸首,黃帝時善筭者也。陳子,陳平,善於籌策也。昏,亂也。言禽獸多不可筭計。於時營圍烣廓,充斥川谷,罦罝羅羉,彌綸坑澤,皋牢陵山。罦音浮,雉網也。罝,兔罟也。羉,彘網也,音力官反。並見爾雅。坑音苦庚反。蒼頡篇曰:「坑,壑也。」皋牢猶牢籠也。孫卿子曰「皋牢天下而制之,若制子孫」也。諸本有作牢柵者,非也。校隊案部,前後有屯,甲乙相伍,戊己為堅。周禮司馬職曰:「前後有屯。」甲乙謂相次也。伍,伍長也。戊己居中為中堅也。
  乘輿乃以吉月之陽朔,登於疏鏤之金路,六驌騻之玄龍,建雄虹之旌夏,揭鳴鳶之脩橦。陽朔,十月朔也。疏鏤謂雕鏤也。周遷輿服雜記曰:「玉路,重輅也。金路、玉路形制如一。六,駕六馬也。」續漢志曰:「天子五路,駕六馬。」驌騻,馬名。左傳雲,唐成公有兩驌騻馬。周禮曰:「馬高八尺曰龍。」禮記曰:「孟冬,乘玄輅,駕鐵驪。」今此亦順冬氣而乘玄也。郭璞注爾雅云:「虹雙出色鮮盛者為雄。」左傳云:「舞師題以旌夏。」杜預注云:「旌夏,大旌也。」揭,舉也,音渠列反。禮記曰:「前有塵埃,則載鳴鳶。」鳶,鴟也,音縁。鳴則風動,故畫之於旌旗以候埃塵也。橦者,旗之竿也,音直江反。曳長庚之飛髾,載日月之太常,棲招搖與玄弋,注枉矢於天狼。長庚即太白星。髾音所交反,即旌旗所垂之羽毛也。太常,天子所建大旗也,畫之日月。周禮云:「日月為常。」招搖、玄弋、天狼,並星名也。枉矢,妖星,蛇行有尾目赤,畫於旌旗也。羽毛紛其髟鼬,揚金 21570.gif 音無犯反,一音子公反。瓖,馬帶以玉飾之,音襄。屯田車於平原,播同徒於高岡,旃旝摻其如林,錯五色以摛光。詩小雅曰:「我車既好。」又曰:「射夫既同。」言徒眾齊同也。旝亦旃也,音古會反。左傳曰:「旝動而鼓。」摻音所金反,與「森」字同。清氛埃,埽野場,誓六師,搜儁良。野場謂除其草萊,令得驅馳也。左傳曰:「天子六軍。」儁良,馬之善者。司徒勒卒,司馬平行,車攻馬同,敎達戒通。周禮曰:「司徒若將有軍旅、會同,田役之戒,則受法於司馬,以作其眾。」又曰:「司馬狩田,以旌為左右和之門。前後有屯,百步有司,巡其前後。」鄭注云:「正其士之行列。」詩小雅曰:「我車既攻,我馬既同。」毛萇注曰:「攻,堅也。同,齊也。戎事齊力,尚強也。田獵齊足,尚疾也。」伐咎鼓,撞華鍾,獵徒縱,赴榛叢。咎鼓,大鼓也,音公刀反。周禮:「鼛鼓長尋有四尺。」徽嫿霍弈,嫿音呼獲反,並奔馳貌。別騖分奔,騷擾聿皇,往來交舛,紛紛回回,南北東西。風行雲轉,匈礚隱訇,黃塵勃滃,暗若霧昏。礚音苦蓋反,訇音火宏反,並聲也。滃音烏董反。日月為之籠光,列宿為之翳昧,僄狡課才,勁勇程氣。僄狡,勇捷。僄音匹妙反。狗馬角逐,鷹鸇競鷙,驍騎旁佐,輕車橫厲,相與陸梁,聿皇於中原。絹猑蹄,鏦特肩,脰完羝,撝介鮮,散毛族,梏羽群。絹,系也,與罥通,音工犬反。猑蹄,野馬也。爾雅曰:「猑蹄跰,善升甗。」猑音昆。鏦猶撞也。楊雄方言曰:「吳楚之閒,或謂矛為鏦。」音楚江反。韓詩齊風曰:「並驅從兩肩兮。」薛君傳曰:「獸三歲曰肩。」脰,頸也,謂中其頸也。脰音豆。完羝,野羊也。臣賢案:字書作「羦」,音戶官反,與「完」通。梏,諸家並古酷反。案字書「梏」從「手」,即古文「攪」字,謂攪擾也。然後飛鋋電激,流矢雨墜,各指所質,不期俱殪,竄伏扔輪,發作梧轊。鋋,矛也,音巿延反。周禮曰:「王弓以授射甲革、椹質者。」鄭注云:「質,正也。」正音征。扔音人證反。聲類曰:「扔,摧也。」言為輪所摧也。梧,支梧也,音悟。謂支著車也。轊,車軸頭也,音衛,謂車軸轥而殺之。祋殳狂擊,頭陷顱碎,獸不得猭,禽不得瞥。祋亦殳也,音丁外反。顱,額也,音盧。猭,走也,音丑戀反。瞥,視也,協韻音疋例反。殳音殊。或夷由未殊,顛狽頓躓,蝡蝡蟫蟫,充衢塞隧,葩華 44d1.gif 布,不可勝計。夷由,不行也。楚詞曰:「君不行兮夷由。」未殊謂未死。蝡音而兗反。說文曰:「動也。」蟫音似林反,亦動貌也。
  若夫鷙獸 23aa3.gif 蟲,倨牙黔口,大匈哨後,縕巡 22fdb.gif 紆,負隅依阻,莫敢嬰御。爾雅曰:「駮如馬,倨牙食虎豹。」黔,黑也。周禮考工記曰:「大匈,燿後,有力而不能走。」鄭玄注曰:「燿,讀曰哨。」哨,小也,音稍。縕巡,並行貌也。縕音於粉反。孟子曰:「有眾逐虎,虎負隅,莫之敢攖。」攖,迫也。御,捍也。乃使鄭叔、晉婦之徒,睽孤刲刺,裸裎袒裼。鄭叔,鄭莊公弟太叔段也,詩鄭風曰:「太叔于田,乘乘馬,襢裼暴虎,獻於公所。」孟子曰:「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攘臂下車,眾皆恱之。」睽,離也。孤,獨也。謂挺身刺獸。刲亦刺也,音苦圭反。爾雅曰:「袒裼,肉袒也。」孟子曰:「袒裼裸裎於我側。」說文曰:「裎,裸也。」其字從「衣」。冒 23695.gif ,山桑也。」音一染反。槎,斫也,音仕雅反。嶰謂山澗也。蒼頡篇曰「斥,大也」。 2a625.gif 亦狂也,音吉曳反。說文曰:「兕,似野牛而青色。」抾音劫,古字通。封,大也。狶,豬也,虛起反。或輕訬趬悍,廋疏嶁領,犯歷嵩巒,陵喬松,履脩樠,踔攳枝,杪標端,尾蒼蜼,掎玄猿,木產盡,寓屬單。訬,輕捷也,音初稍反。趬音丘昭反。說文曰:「趬,行輕貌。」廋疏猶搜索也。廋音所由反。字林曰:「婁,山顛也」,音力於反。爾雅曰:「山大而高曰嵩,山小而高銳曰巒。」樠音莫寒反。踔,跳也,音敕敎反。攳音尋,謂長枝也。杪音亡小反,標音必遙反,並木末也。蜼音以蘃反。爾雅曰:「蜼,卬鼻而長尾。」郭璞注曰:「似獮猴而大,黃黑色,尾長數尺,末有兩歧,雨則自懸於樹,以尾塞鼻。」零陵、南康人呼之音「余」,建平人呼之音「相贈遺」之「遺」也,又音余救反,皆土俗輕重不同耳。掎音居螘反。說文曰:「偏引一足也。」木產謂巢棲之類也。寓屬謂穴居之屬也。罕罔合部,罾弋同曲,類行並驅,星布麗屬,曹伍相保,各有分局。罕亦網也。相如上林賦曰:「載雲罕。」續漢志曰:「將軍有部,部下有曲。」罾,魚網也,音增。弋,繳射也。分音扶問反。矰碆飛流,纖羅絡縸,游雉群驚,晨鳧輩作,翬然雲起,霅爾雹落。矰,弋矢也。碆與磻同,音補何反,又補佐反。說文曰:「以石著隿繳也。」絡縸,張羅貌也。縸與幕通。翬,飛也,音揮。霅音素洽反。廣雅曰:「霅,雨也。」言鳥中繳如雹之落。
  爾乃,遠也,音名小反。田獵既罷,故改乘回轅也。左傳曰:「改乘轅而北之。」溯,上也。恢,大也。馮夷,河伯也。句芒,東方之神也。荒忽,幽遠也。重陽,天也。雲漢,天河也。天潢,星也。導鬼區,徑神場,詔靈保,召方相,驅厲疫,走蜮祥。靈保,神巫也。楚辭九歌曰「思靈保兮賢姱」。周禮:「方相氏掌執戈揚楯,帥百隸以驅疫。」洪範五行傳曰:「蜮,射人,生於南越,謂之短狐。」詩蟲魚疏曰「一名射景,如鱉三足,今俗謂之水弩」也。捎罔兩,拂游光,枷天狗,緤墳羊。捎音所交反。鄭玄注周禮曰「捎,除也」。國語曰:「木石之怪曰夔、罔兩。」游光,神也,兄弟八人。天狗,星名也。春秋元命包曰:「天狗主守財。」緤,系也,音息列反。墳羊,土之怪,其形似羊。見家語。然後緩節舒容,裴回安步,降集波籞,川衡澤虞,矢魚陳罟。波籞,池籞也。前書音義曰:「籞,在池中作室,可用棲鳥,入則捕之。」又曰「折竹以繩綿連,禁御使人不得往來」也。周禮「川衡,掌川澤之禁令。澤虞,掌國澤之政令」也。左傳曰:「魯隱公矢魚於棠。」矢亦陳也。國語曰:「魯宣公夏濫罟於泗川,里革斷其罟而棄之,曰:『古者大寒降,水虞於是登川禽而嘗之於廟,行諸國助宣氣也。今魚方孕,又行罟,貪無蓺也。』公曰:『吾之過也。』」籞音圉。茲飛、宿沙,田開、古蠱,音冶。翬終葵,揚關斧,刊重冰,撥蟄戶,測潛鱗,踵介旅。茲飛即佽飛也。呂氏春秋曰:「荊人佽飛,涉江中流,兩蛟繞其船。佽飛拔劔赴江,刺蛟殺之。」魯連子曰:「古善漁者宿沙渠子,使漁山側,雖十宿沙子不得魚焉。宿沙非暗於漁道也,彼山者非魚之所生也。」晏子春秋曰:「公孫捷、田開強、古冶子事景公以勇,晏子勸景公饋之二桃,曰:『計功而食之。』公孫捷曰:『捷持楯而再搏乳虎,若捷之功,可以食桃。』田開強曰:『吾仗兵而御三軍者再,可以食桃。』古冶子曰:『吾嘗濟河,黿銜左驂以入砥柱之流,吾逆而百步,順流九里,得黿頭,鶴躍而出,可以食桃矣。』二子皆反其桃,契領而死。古冶子曰:『二子死之,吾獨生,不仁。』亦契領而死。」「蠱」與「冶」通。翬亦揮也。廣雅曰:「終葵,椎也。」關斧,斧名也。刊,除也。踵猶尋也。介謂鱗蟲之屬也。旅,眾也。逆獵湍瀨,渀薄汾橈,淪滅潭淵,左挈夔龍,右提蛟鼉,春獻王鮪,夏薦鱉黿。渀音蒲艮反;橈,奴敎反:併入水貌也。淪滅謂沒於水中也。鼉音壇。鮪、鱣屬也,大者為王鮪,小者為叔鮪。禮記「季春之月,天子始乘舟,薦鮪於寢廟。季夏之月,令漁師取黿」也。於是流覽遍照,殫變極態,上下究竟,山谷蕭條,原野嵺愀,上無飛鳥,下無走獸,虞人植旍,獵者效具,車弊田罷,旋入禁囿。流覽謂周流觀覽也。周禮曰:「植虞旌以屬禽。」鄭注曰:「植猶樹也。田上樹旗,令獲者皆致其禽也。」又曰:「車弊獻禽以享礿。」注曰:「車弊,車止也。」嵺音力救反,愀音七救反,亦蕭條貌也。棲遟乎昭明之觀,休息乎高光之榭,以臨乎宏池。宏,大也。鎮以瑤台,純以金堤,樹以蒱柳,被以綠莎,瀇瀁沆漭,錯紾槃委,天地虹洞,固無端涯,大明生東,月朔西陂。純,縁也,音之尹反。蒱亦柳也。瀇音胡廣反,瀁音養,沆音胡朗反,漭音莽,並水貌也。錯紾,交結也。紾音之忍反。委音於危反。虹洞,相連也。虹音胡貢反。朔,生也。禮記曰:「大明生於東,月生於西。」鄭注曰:「大明,日也。」言池水廣大,日月出於其中也。乃命壺涿,驅水蠱,逐罔螭,滅短狐,簎鯨鯢。周禮:「壺涿氏掌除水蠱。」涿音丁角反。蠱音公戶反。罔謂罔兩也。螭,龍也。短狐即蜮也。簎音七亦反。說文曰:「刺也。」周禮:「鱉人掌以時簎魚鱉龜蜃。」鄭眾注云:「簎謂以杖刺泥中搏取之。」然後方余皇,連舼舟,張雲帆,施蜺幬,靡颸風,陵迅流,發櫂歌,縱水謳,淫魚出,蓍蔡浮,湘靈下,漢女游。方猶並也。余皇,吳之船名也。見左傳。舼,小舟也,音渠恭反。淮南子曰:「越舼、蜀艇,不能無水而浮。」帆音凡。幬,帳也,音直由反。颸,疾風也,音楚疑也。武帝秋風詞曰:「蕭鼓鳴兮發櫂歌。」劉向列女傳曰:「津更之女,中流奏河激之歌。」韓詩外傳曰:「瓠巴鼓琴,淫魚出聽。」淮南子曰:「上有叢蓍,下有伏龜。」論語曰:「臧文仲居蔡。」注云:「龜出蔡地,故以為名也。」湘靈,舜妃,溺於湘水,為湘夫人也。見楚詞。漢女,漢水之神。詩云:「漢有游女。」水禽鴻鵠,鴛鴦鷗鷖,鶬鴰鸕鷁,鷺雁鷿鷉,乃安斯寢,戢翮其涯。鴛鴦,匹鳥也。鷗,白鷗也。鷖,鳧屬也。爾雅曰「鶬,麋鴰」。今謂之鴰鹿也。鴰音括。鸕,鸕鶿也。楊孚異物志云:「能沒於深水,取魚而食之,不生卵而孕雛於池澤閒,既胎而又吐生,多者生八九,少生五六,相連而出,若絲緒焉。水鳥而巢高樹之上。」鷁,白鶂也。鷺,白鷺也。鷿音步歷反。鷉音梯。楊雄方言曰:「白野鳧也,甚小,好沒水中,膏可以瑩刀劔。」寢,宿也。詩曰:「乃安斯寢。」涯,水濵也。魴鱮鱏鯿,鰋鯉鱨魦,樂我純德,騰踴相隨,雖靈沼之白鳥,孟津之躍魚,方斯蔑矣。鱮音緒,似魴而弱鱗。鱏音徐林反,口在頷下,大者長七八尺。鯿音卑連反,魴之類也。鰋音匽,今鰋額白魚鯉。鱨音嘗,詩蟲魚疏曰「今黃頰魚」也。魦音沙,或作「鯊」。郭義恭廣志曰:「吹沙魚,大如指,沙中行。」詩大雅曰:「王在靈沼,於牣魚躍。」鄭玄注云:「靈沼之水,魚盈滿其中也,皆以跳躍。」又曰:「白鳥翯翯。」翯,肥澤也。翯音學。言並得其所也。尚書中候曰「武王度孟津,白魚躍入於王舟中」也。然猶詠歌於伶蕭,載陳於方策,豈不哀哉!伶,樂官也。詩國風序曰:「衛之賢者,仕於伶官。」禮記曰:「文武之道,布在方策。」又曰:「百名以上,書之於策,不滿百名,書之於方。」鄭注云:「方,板也。」
  於是宗廟既享,庖廚既充,車徒既簡,器械既攻。禮記曰:「天子歲三田。一為干豆,二為賔客,三為充君之庖。」然後擺牲班禽,淤賜犒功,群師疊伍,伯校千重,山罍常滿,房俎無空。廣雅曰:「捭,開也。」字書:「擺亦捭字也,音捕買反。」班固西都賦曰:「置互擺牲。」班,布也。淤與飫同。左傳曰:「加膳則飫賜。」犒,勞也。山罍,畫為山文。禮記曰:「山罍,夏后氏之樽也。」又曰:「周以房俎。」鄭玄注云:「房謂足下跗也,有似於堂房矣。」酒正案隊,膳夫巡行,清醪車湊,燔炙騎將,鼔駭舉爵,鍾鳴既觴。周禮「酒正,中士,辯五齊之名,三酒之物。膳夫,上士,掌王之食飲膳羞」。說文曰:「醪,汁滓酒也。」大雅曰:「或燔或炙。」將,行也。既,盡也。流俗本「爵」字作「爝」,「既」字作「暨」,皆誤也。若乃陽阿衰斐之晉制,闡蛙華羽之南音,淮南子曰:「歌采菱,發陽阿。」禮記曰:「嘽諧慢易之音作而人康樂。」鶡冠子曰;「南方萬物華羽焉,故以調羽也。」所以洞盪匈臆,發明耳目,疏越蘊慉,駭恫底伏,越,散也。蘊慉猶積聚也。慉與畜通。恫音洞。底伏猶滯伏也。呂氏春秋曰:「昔陰康氏之始,陰多滯伏湛積,故作為舞以宣導之。」此言作樂,亦以疏散滯伏之象。鍠鍠槍槍,奏於農郊大路之衢,與百姓樂之。鍠鍠槍槍,鍾鼓之聲也。鍠音撗。槍音測庚反。孟子謂齊宣王曰:「今王與百姓同其樂則王矣。」農郊,田野也。是以明德曜乎中夏,威靈暢乎四荒,東鄰浮巨海而入享,西旅越蔥領而來王,南徼因九譯而致貢,朔狄屬象胥而來同。入享謂來助祭也。孔安國注尚書曰:「西旅,西戎遠國也。」蔥嶺,西域山也。西河舊事曰:「嶺上多蔥,因以名焉。」徼,塞之道也。九譯為九重譯語而通中國也。尚書大傳曰:「周成王時,越裳氏重九譯而貢白雉。」朔狄,北狄也。周禮:「象胥掌蠻、夷、戎、翟之國,使傳王之言而諭說焉,以和親之。」鄭注云:「通夷狄之言者曰象胥,其有才智者也。此類之本名,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此官正為象者,周始有南越重譯來貢獻,是以名通言語之官為象胥。」胥音諝。蓋安不忘危,治不忘亂,道在乎茲,斯固帝王之所以曜神武而折遐沖者也。晏子春秋曰:「晉平公欲攻齊,使范昭觀焉。景公觴之。范昭曰:『願請君之棄酌。』景公曰:『諾。』范昭已飲,晏子命徹尊更之。范昭歸,以報晉平公曰:『齊未可伐也,吾欲慚其君而晏子知之。』仲尼聞之曰:『起於尊俎之閒,而折衝千里之外。』」
  方今大漢收功於道德之林,致獲於仁義之淵,忽蒐狩之禮,闕槃虞之佃。槃,樂也。虞與娛同。暗昧不睹日月之光,聾昏不聞雷霆之震,於今十二年,為日乆矣。亦方將刊禁台之秘藏,發天府之官常,由質要之故業,率典刑之舊章。周禮八法,四曰官常,以聽官理。天府掌祖廟之守藏,與其禁令,察群吏之理。左傳云:「晉趙盾為國,政由質要。」杜預注曰:「由,用也。質要,契券也。」刊音苦寒反。采清原,嘉歧陽,登俊桀,命賢良,舉淹滯,拔幽荒。清原,地在河東聞喜縣北。左傳曰:「晉蒐於清原,作五軍。」又楚椒舉曰:「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陽之蒐。」禮記月令:「孟夏,命太尉贊傑俊,遂賢良。」左傳楚平王「詰奸慝,舉淹滯」。杜預注云:「淹滯,有才德而未敘者也。」察淫侈之華譽,顧介特之實功,聘畎畒之群雅,宗重淵之潛龍。華譽,虛譽也。介特謂孤介特立也。畎畒謂隱於隴畒之中也。司馬相如上林賦曰:「掩群雅。」音義云:「謂大雅、小雅之人也。」潛龍,喻賢人隱也。乃儲精山藪,歷思河澤,目矖鼎俎,耳聽康衢,營傅說於胥靡,求伊尹於庖廚,索膠鬲於魚鹽,聽甯戚於大車。矖,視也,音所解反。鼎俎謂伊尹負鼎以干湯也。墨子曰:「湯舉伊尹於庖廚之中。」康衢謂甯戚也。說苑曰:「甯戚飯牛於康衢,擊車輻而歌碩鼠。」傅說代胥靡刑人築於傅岩之野,高宗夢得之。孟子曰「膠鬲舉於魚鹽」也。俾之昌言而宏議,軼越三家,馳騁五帝,悉覽休祥,揔括群瑞。俾,使也。昌,當也。宏,大也。前書楊雄曰:「宏言崇議。」軼,過也。三家,三皇也。遂棲鳳皇於高梧,宿麒麟於西園,納僬僥之珍羽,受王母之白環。韓詩外傳曰:「黃帝時鳳皇止帝東園,集帝梧桐,食帝竹實。」尚書中侯曰:「黃帝時麒麟在園。」帝王紀曰「堯時憔僥氏來貢沒羽。西王母慕舜之德,來獻白環」也。永逍搖乎宇內,與二儀乎無疆,貳造化於后土,參神施於昊干,超特達而無儔,煥巍巍而無原。論語孔子曰:「堯之為君,煥乎其有文章,巍巍乎其有成功。」豐千億之子孫,歷萬載而永延。詩大雅曰「天錫百祿,子孫千億」也。禮樂既闋,北轅反斾,至自新城,背伊闕,反洛京。闋,止也,音苦穴反。新城,縣,屬河南郡,今伊闕縣。
頌奏,忤鄧氏,滯於東觀,十年不得調。因兄子喪自劾歸。融集雲,時兄伉子在融舍物故,融因是自劾而歸。太后聞之怒,謂融羞薄詔除,欲仕州郡,遂令禁錮之。融集雲,時左將奏融道「兄子喪,自劾而歸」,離署當免官。制曰:「融典校秘書,不推忠盡節,而羞薄詔除,希望欲仕州郡,免官勿罪。」禁錮六年矣。
太后崩,安帝親政,召還郎署,復在講部。出為河閒王廄長史。時車駕東巡岱宗,延光三年。融上東巡頌,帝竒其文,召拜郎中。及北郷侯即位,融移病去,為郡功曹。
陽嘉二年,詔舉敦樸,城門校尉岑起舉融,征詣公車,對策,拜議郎。續漢書曰,融對策於北宮端門。大將軍梁商表為從事中郎,轉武都太守。時西羌反叛,征西將軍馬賢與護羌校尉胡疇征之,而稽乆不進。融知其將敗,上疏乞自效,曰:「今雜種諸羌轉相鈔盜,冝及其未並,亟遣深入,破其支黨,而馬賢等處處留滯。羌胡百里望塵,千里聽聲,今逃匿避回,漏出其後,則必侵寇三輔,為民大害。臣願請賢所不可用關東兵五千,裁假部隊之號,盡力率厲,埋根行首,埋根言不退。以先吏士,三旬之中,必克破之。臣少習學蓺,不更武職,猥陳此言,必受誣罔之辜。昔毛遂廝養,為眾所蚩,終以一言,克定從要。毛遂,趙平原君趙勝客也。居門下三年。時平原將與楚合從,以毛遂備二十人數,其十九人相與笑之。比至楚,毛遂果按劔與楚定從,楚立發兵救趙。事見史記。廝養,賤人也。臣懼賢等專守一城,言攻於西而羌出於東,且其將士必有高克潰叛之變。」左傳曰,鄭使高克率師次於河上,乆而不召,師潰而歸,高克奔陳。朝廷不能用。又陳:「星孛參、畢,參西方之宿,畢為邊兵,至於分野,并州是也。參在申,為晉分,并州之地。西戎北狄,殆將起乎!冝備二方。」尋而隴西羌反,烏桓寇上郡,皆卒如融言。
三遷,桓帝時為南郡太守。先是融有事忤大將軍梁兾旨,兾諷有司奏融在郡貪濁,免官,髡徙朔方。自刺不殊,得赦還,復拜議郎,重在東觀著述,以病去官。
融才高博洽,為世通儒,敎養諸生,常有千數。涿郡盧植,北海鄭玄,皆其徒也。善鼓琴,好吹笛,達生任性,不拘儒者之節。居宇器服,多存侈飾。常坐高堂,施絳紗帳,前授生徒,後列女樂,弟子以次相傳,鮮有入其室者。嘗欲訓左氏春秋,及見賈逵、鄭眾注,乃曰:「賈君精而不博,鄭君博而不精。既精既博,吾何加焉!」但著三傳異同說。注孝經、論語、詩、易、三禮、尚書、列女傳、老子、淮南子、離騷,所著賦、頌、碑、誄、書、記、表、奏、七言、琴歌、對策、遺令,凡二十一篇。
初,融懲於鄧氏,不敢復違忤埶家,遂為梁兾草奏李固,又作大將軍西第頌,以此頗為正直所羞。年八十八,延熹九年卒於家。遺令薄葬。族孫日磾,獻帝時位至太傅。三輔決錄註:「日磾字翁叔。」
論曰:馬融辭命鄧氏,逡巡隴漢之閒,將有意於居貞乎?隴漢之閒謂客於漢陽時。易屯卦初九曰:「磐桓利居貞。」既而羞曲士之節,惜不貲之軀,莊子曰:「曲士不可語於道者,束於敎也。」終以奢樂恣性,黨附成譏,固知識能匡欲者鮮矣。識,性也。匡,正也。夫事苦,則矜全之情薄;生厚,故安存之慮深。老子曰:;「人之輕死者,以其求生。生之厚也,是以輕死。」登高不懼者,胥靡之人也;前書音義曰:「胥,相也。靡,隨也。謂相隨受刑之人也。」莊子曰:「胥靡登高不懼,遺死生也。」此為矜全之情薄也。坐不垂堂者,千金之子也。前書晁錯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為安存之慮深也。原其大略,歸於所安而已矣。物我異觀,亦更相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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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六十下‧列傳第五十下 蔡邕
蔡邕字伯喈,陳留圉人也。圉,縣,故城在今汴州陳留縣東南。六世祖勛,謝承書曰:「勛字君嚴。」好黃老,平帝時為郿令。王莽初,授以厭戎連率。王莽改隴西郡曰厭戎郡,守曰連率。勛對印綬仰天嘆曰:「吾策名漢室,死歸其正。昔曾子不受季孫之賜,況可事二姓哉?」禮記曰:「曾子有疾,童子曰:『華而睆,大夫之簀歟?』曾子曰:『然,斯季孫之賜也,我未之能易也。元起易簀。』曾元曰:『幸而至於旦,請敬易之。』曾子曰:『爾之愛我也不如彼也。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舉扶而易之,反席未安而沒。」言雖臨死不失正道也。遂攜將家屬逃入深山,與鮑宣、卓茂等同不仕新室。父棱,亦有清白行,諡曰貞定公。邕祖攜碑云:「攜字叔業,有周之胄。昔蔡叔沒,成王命其子仲使踐諸侯之位,以國氏姓,君其後也。君曾祖父勛,哀帝時以孝廉為長安邰長。及君之身,增修厥德,順帝時以司空高弟遷新蔡長,年七十九卒。長子棱,字伯直,處俗孤黨,不協於時,垂翼華發,人爵不升,年五十三卒。」諡法曰:「清白守節曰貞,純行不差曰定。」
邕性篤孝,母常滯病三年,邕自非寒暑節變,未嘗解襟帶,不寢寐者七旬。母卒,廬於冢側,動靜以禮。有菟馴擾其室傍,又木生連理,遠近竒之,多往觀焉。與叔父從弟同居,三世不分財,郷黨高其義。少博學,師事太傅胡廣。好辭章、數術、天文,妙操音律。
桓帝時,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聞邕善鼓琴,遂白天子,敕陳留太守督促發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師,稱疾而歸。閒居翫古,不交當世。感東方朔客難及楊雄、班固、崔駰之徒設疑以自通,楊雄作解嘲,班固作荅賔戲,崔駰作達旨。及斟酌群言,韙其是而矯其非,韙亦是也。作釋誨以戒厲云爾。
  有務世公子誨於華顛胡老曰:顛,頂也。華頂謂白首也。新序齊宣王對閭丘卬曰:「士亦華發墮顛而後可用耳。」左傳宋司馬子魚曰:「雖及胡耇,獲即取之。」杜預注曰:「胡耇,元老之稱。」「蓋聞聖人之大寶曰位,故以仁守位,以財聚人。易曰「聖人之大寶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財」也。然則有位斯貴,有財斯富,行義達道,士之司也。故伊摯有負鼎之衒,仲尼設執鞭之言,摯,伊尹名也。史記曰,伊尹欲干湯而無由,乃為有莘媵臣,負鼎俎以滋味說湯,致於王道。衒,自媒衒也。論語孔子曰:「行義以達其道。」又曰:「富而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周禮滌狼氏下士八人,執鞭以辟道也。甯子有清商之歌,百里有豢牛之事。淮南子曰:「甯戚欲干齊桓公,窮困無以自達,於是為商旅,將車以適於齊,暮宿於郭門,飯牛車下,望見桓公,乃擊牛角而商歌。桓公聞之曰:『異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三齊記載其歌曰:「南山矸,白石爛,生不遭堯與舜禪,短布單衣適至骭,從昏飯牛薄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公恱之,以為大夫。矸音岸。骭音戶諫反。百里奚,虞大夫也。史記趙良曰:「百里奚自鬻於秦,衣褐食牛,期年而後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說文曰:「豢,養也。」夫如是,則聖哲之通趣,古人之明志也。夫子生清穆之世,稟醇和之靈,覃思典籍,韞櫝六經,安貧樂賤,與世無營,沈精重淵,抗志高冥,包括無外,綜析無形,其已乆矣。曾不能拔萃出群,揚芳飛文,孟子曰:「若仲尼者,拔乎其萃,出乎其類。」登天庭,序彝倫,埽六合之穢慝,清宇宙之埃塵,連光芒於白日,屬炎氣於景雲。瑞應圖曰「景雲者太平之應也,一曰慶雲」也。時逝歲暮,默而無聞。小子惑焉,是以有雲。方今聖上寬明,輔弼賢知,崇英逸偉,不墜於地,德弘者建宰相而裂土,才羨者荷榮祿而蒙賜。羨音以戰反,本或作「美」。盍亦回塗要至,俛仰取容,回,曲也。要音一遙反。言履直道,則不能有所至也。輯當世之利,定不拔之功,榮家宗於此時,遺不滅之令蹤?遺猶留也。夫獨未之思邪,何為守彼而不通此?」彼謂貧賤,此謂榮祿。
  胡老慠然而笑曰:「若公子,所謂睹曖昧之利,而忘昭晢之害;專必成之功,而忽蹉跌之敗者已。」公子謖爾斂袂而興曰:「胡為其然也?」謖然,翕斂之貌,音所六反。胡老曰:「居,吾將釋汝。居猶坐也。釋,解也。昔自太極,君臣始基,大極,天地之始也。易曰:「易有太極,是生兩儀。」有羲皇之洪寧,洪,大也。唐虞之至時。三代之隆,亦有緝熙,五伯扶微,勤而撫之。於斯已降,天網縱,人紘 38ae.gif ,王塗壞,太極陁,賈逵注國語曰:「小崩曰陁。」君臣土崩,上下瓦解。淮南子曰:「武王伐紂,左操黃鉞,右執白旄而麾之,則瓦解而走,遂土崩而下。」於是智者騁詐,辯者馳說,武夫奮略,戰士講銳。講,習也。電駭風馳,霧散雲披,變詐乖詭,以合時冝。或畫一策而綰萬金,或談崇朝而錫瑞珪。戰國策曰,秦昭王見頓弱,頓弱曰:「韓,天下之喉咽也;魏,天下之匈臆也。王資臣萬金而游之,天下可圖也。」秦王曰:「善。」乃資萬金,使東遊韓、魏,入其將相,北游燕、趙,而殺李牧。齊王入朝,四國畢從,頓子說之也。史記曰:「虞卿說趙孝成王,一見賜黃金百溢,再見賜白璧一雙。」連衡者六印磊落,合從者駢組流離。連衡謂張儀,合從謂蘇秦,並佩六國之印。駢,並也。組,綬也。流離,光彩貌也。隆貴翕習,積富無崖,據巧蹈機,以忘其危。夫華離蒂而萎,條去干而枯,女冶容而淫,士背道而辜。人毀其滿,神疾其邪,利端始萌,害漸亦牙。速速方轂,夭夭是加,詩小雅曰:「速速方谷,夭夭是 12-487e.gif ,破之也。韓詩亦同。此作「轂」者,蓋謂小人乘寵,方轂而行。方猶並也。欲豐其屋,乃蔀其家。易豐卦上六曰:「豐其屋,蔀其家。」王弼注云:「蔀,覆也。屋厚覆,暗之甚也。」蔀音部。是故天地否閉,聖哲潛形,易文言曰:「天地閉,賢人隱。」石門守晨,沮、溺耦耕,論語曰:「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鄭玄注云:「石門,魯城外門也。晨門,主晨夜開閉者。」又曰:「長沮、桀溺耦而耕。」並隱遁人也。顏歜抱璞,蘧瑗保生,戰國策齊宣王謂顏歜曰:「願先生與寡人游。」歜辭曰:「玉生於山,制則毀焉,非不寶也,然失璞不完。士生鄙野,選而祿焉,非不貴也,而形神不全。歜願得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靜以自娛。知足矣。歸反於朴,則終身不辱。」論語孔子曰:「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此為保其生也。齊人歸樂,孔子斯征,雍渠驂乘,逝而遺輕。論語曰:「齊人饋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史記曰:「衛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於是丑之,去衛適曹。」遺輕謂若棄輕細之物而去,言惡之甚也。夫豈慠主而背國乎?道不可以傾也。
  且我聞之,日南至則黃鍾應,融風動而魚上冰,蕤賔統則微陰萌,蒹葭蒼而白露凝。月令:「仲冬,律中黃鍾。」融風,艮之風也。月令:「孟春,東風解凍,魚上冰。」又:「仲夏之月,律之蕤賔。」微陰謂一陰爻生也。詩秦風曰:「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爾雅曰:「蒹,薕也。葭,蘆也。」寒暑相推,陰陽代興,運極則化,理亂相承。今大漢紹陶唐之洪烈,盪四海之殘災,隆隱天之高,拆絙地之基。絙音古鄧反。絙與亘同。皇道惟融,帝猷顯 353b.gif ,汦汦庶類,含甘吮滋。汦汦,齊貌。檢六合之群品,濟之乎雍熙,群僚恭己於職司,聖主垂拱乎兩楹。君臣穆穆,守之以平,濟濟多士,端委縉綎,端委,禮衣也。左傳曰:「太伯端委以持周禮。」說文曰:「縉,赤白色也。」綎,系綬也,音它丁反。鴻漸盈階,振鷺充庭。易曰:「鴻漸於陸。」鴻,水鳥也。漸出於陸,喻君子仕進於朝。詩曰:「振振鷺,鷺於下。」注云:「鷺,白鳥也。喻絜白之士,群集君之朝也。」譬猶鍾山之玉,泗濵之石,累珪璧不為之盈,探浮磬不為之索。山海經曰:「黃帝取密山之玉策,投之鍾山之陽。」尚書曰:「泗濵浮磬。」注云「水中見石,可以為磬。」言鍾山多玉,泗水多石,喻漢多賢人。索,盡也,音所格反。曩者,洪源辟而四隩集,武功定而干戈戢,獫狁攘而吉甫宴,城濮捷而晉凱入。辟,開也,音頻亦反。謂禹理洪水而開道之。尚書曰:「四隩既宅。」隩,居也,音於六反。武功定謂武王伐紂。詩周頌曰:「載戢干戈。」詩小雅曰:「薄伐獫狁,至於太原,吉甫燕喜,既多受祉。」鄭玄注曰:「吉甫既伐獫狁而歸,天子以燕禮樂之也。」左傳,晉與楚戰於城濮,楚師敗績,故晉凱樂而歸也。故當其有事也,則蓑笠並載,擐甲揚鋒,不給於務;蓑音素和反。詩小雅曰:「荷蓑荷笠。」毛萇注云:「荷,揭也。蓑所以備雨。笠所以御暑。」擐,貫也。當其無事也,則舒紳緩佩,鳴玉以步,綽有餘裕。
  夫世臣、門子,暬御之族,詩小雅曰:「曾我暬御。」毛萇注云:「暬御,侍御也。」天隆其祜,主豐其祿。抱膺從容,爵位自從,攝須理髯,余官委貴。其取進也,順傾轉圓,不足以喻其便;逡巡放屣,不足以況其易。夫夫有逸群之才,人人有優贍之智。童子不問疑於老成,瞳矇不稽謀於先生。心恬澹於守高,意無為於持盈。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河上公注云:「持滿必傾,不如止也。」粲乎煌煌,莫非華榮。明哲泊焉,不失所寧。泊猶靜也。狂淫振盪,乃亂其情。貪夫殉財,夸者死權。賈誼服鳥賦之文也。言夸華者必死於權埶也。瞻仰此事,體躁心煩。暗謙盈之效,迷損益之數。易曰:「天道虧盈而益謙。」又曰:「損益盈虛,與時偕行。」王弼注云:「自然之質,各定其分,短者不為不足,長者不為有餘,損益將何加焉?」騁駑駘於脩路,慕騏驥而增驅,卑俯乎外戚之門,乞助乎近貴之譽。榮顯未副,從而顛踣,踣音步北反,協韻音赴。下獲熏胥之辜,高受滅家之誅。詩小雅曰:「若此無罪,勛胥以痡。」勛,帥也。胥,相也。痡,病也。言此無罪之人,而使有罪者相帥而病之,是其大甚。見韓詩。前書曰:「史遷薰胥以刑。」音義云:「謂相薰蒸得罪也。」誅,協韻音丁注反。前車已覆,襲軌而騖,曾不鑒禍,以知畏懼。予惟悼哉,害其若是!害,何也,音曷。天高地厚,跼而蹐之。詩小雅曰「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怨豈在明,患生不思。戰戰兢兢,必慎厥尤。
  且用之則行,聖訓也;舍之則藏,至順也。論語孔子曰:「用則行,舍則藏。」故言聖訓也。夫九河盈溢,非一凷所防;九河謂河水分為九道。爾雅曰,徒駭、太史、馬頰、覆釜、胡蘇、簡、絜、鈎般、鬲津,是謂九河也。帶甲百萬,非一勇所抗。協韻音苦郎反。今子責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堯、湯乎?懼煙炎之毀熸,何光芒之敢揚哉!煙炎,煙火之微細者。言常懼微細以致毀滅。杜預注左傳曰:「吳楚之閒謂火滅為熸。」音子廉反。炎音焰。且夫地將震而樞星直,井無景則日陰食,晏子見伯常騫,問曰:「昔吾見維星絕,樞星散,地其動乎?」見晏子春秋。陰食謂不顯食也。凡日陰食則井無影也。元首寬則望舒朓,侯王肅則月側匿。望舒,月也。尚書大傳曰:「晦而月見西方,謂乆朓。朔而月見東方,謂之側匿。側匿則侯王肅,朓則侯王舒。」註:「肅,急也。舒,緩也。」是以君子推微達着,尋端見緒,履霜知冰,踐露知暑。時行則行,時止則止,消息盈沖,取諸天紀。易坤文言曰:「履霜堅冰至。」艮卦曰:「時行則行,時止則止。」豐卦曰:「天地盈虛,與時消息。」利用遭泰,可與處否,樂天知命,持神任己。群車方奔乎險路,安能與之齊軌?思危難而自豫,故在賤而不恥。方將騁馳乎典籍之崇塗,休息乎仁義之淵藪,前書司馬相如曰:「游於六蓺之園,馳騖乎仁義之塗。」班固曰「肴覆仁義之林藪」也。槃旋乎周、孔之庭宇,揖儒、墨而與為友。舒之足以光四表,收之則莫能知其所有。若乃丁千載之運,應神靈之符,闓閶闔,乘天衢,擁華蓋而奉皇樞,古今注曰:「華蓋,黃帝所作也。與蚩尤戰於涿鹿之野,常有五色雲氣,金枝玉葉,因而作華蓋。」納玄策於聖德,宣太平於中區。計合謀從,己之圖也;勳績不立,予之辜也。龜鳳山翳,霧露不除,踴躍草萊,祗見其愚。不我知者,將謂之迂。龜鳳喻賢人,霧露喻昏暗也。迂,曲也。脩業思真,棄此焉如?靜以俟命,不斁不渝。斁,厭也。渝,變也。百歲之後,歸乎其居。詩晉風也。毛萇注云:「居,墳墓也。」幸其獲稱,天所誘也。謂小人妄得稱舉者,天之所誘,後必遇害也。罕漫而已,非己咎也。罕漫猶無所知聞也,非君子之咎也。昔伯翳綜聲於鳥語,葛盧辯音於鳴牛,董父受氏於豢龍,奚仲供德于衡輈,伯翳即秦之先伯益也,能與鳥語。見史記。葛盧,東夷介國之君也。介葛盧聘於魯,聞牛鳴,曰:「是生三犧,皆用之矣。」問之,如其言。晉太史蔡墨曰:「昔有董父,實甚好龍,能求嗜欲以飲食之,以服事帝舜。帝賜姓曰董,氏曰豢龍。」並見左傳。奚仲,薛之祖也。世本曰:「奚仲作車。」衡,軛也。輈,轅也。倕氏興政於巧工,造父登御於驊騮,非子享土於善圉,狼瞫取右於禽囚,倕,舜之巧人也。見尚書。造父者,秦之先也,為周穆王御驊騮、騄耳之乘。非子亦秦之先,善養馬。周孝王使主馬於汧、渭之閒,馬大蕃息,分土為附庸,邑之於秦。並見史記。圉,養馬人也。見周禮。左傳曰:「戰於殽,晉襄公縛秦囚,使萊駒以戈斬之。囚呼,萊駒失戈,狼瞫取戈斬之,遂以為車右。」瞫音舒飪反。弓父畢精於筋角,佽非明勇於赴流,壽王創基于格五,東方要幸於談優,弓父,弓工也。闕子曰:「宋景公使弓工為弓,九年,來見公。公曰:『為弓亦遲矣。』對曰;『臣精盡於弓矣。』獻弓而歸,三日而死。公張弓東向而射,矢逾西霜之山,集彭城之東,其餘力逸勁,飲羽於石樑。」呂氏春秋曰,荊人佽飛入江斬蛟。前書,武帝時,吾丘壽王字子贛,以善格五待制。格五,今之簺也。東方朔以善談笑俳優得幸。班固曰:「朔應諧似優。」杜預注左傳曰:「優,調戲也。」上官效力於執蓋,弘羊據相於運籌。仆不能參跡於若人,故抱璞而優遊。」前書,上官桀,武帝時為期門郎,從上甘泉,大風,車不得行,解蓋授桀,雖風,蓋常屬車。桑弘羊,洛陽賈人也,以能心計為侍中。
  於是公子仰首降階,忸怩而避。忸怩,心慚也。忸音女六反。怩音尼。胡老乃揚衡含笑,衡,眉目之閒也。援琴而歌。歌曰:「練余心兮浸太清,滌穢濁兮存正靈。和液暢兮神氣寧,情志泊兮心亭亭,嗜欲息兮無由生。踔宇宙而遺俗兮,眇翩翩而獨征。」太清謂天也。和液謂和氣靈液也。亭亭,孤峻之貌。踔猶越也,音丑敎反。
建寧三年,辟司徒橋玄府,玄甚敬待之。出補河平長。召拜郎中,校書東觀。遷議郎。邕以經籍去聖乆遠,文字多謬,俗儒穿鑿,疑誤後學,熹平四年,乃與五官中郎將堂谿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張馴、韓說、太史令單颺等,堂谿,姓也。先賢行狀曰:「典字子度,潁川人,為西鄂長。」奏求正定六經文字。靈帝許之,邕乃自書冊於碑,使工鐫刻立於太學門外。洛陽記曰:「太學在洛城南開陽門外,講堂長十丈,廣二丈。堂前石經四部。本碑凡四十六枚,西行,尚書、周易、公羊傳十六碑存,十二碑毀。南行,禮記十五碑悉崩壞。東行,論語三碑,二碑毀。禮記碑上有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蔡邕名。」於是後儒晚學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觀視及摹寫者,車乘日千餘兩,填塞街陌。
初,朝議以州郡相黨,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兩州人士不得對相監臨。至是復有三互法,三互謂婚姻之家及兩州人不得交互為官也。謝承書曰「史弼遷山陽太守,其妻鉅野薛氏女,以三互自上,轉拜平原相」是也。禁忌轉密,選用艱難。幽兾二州乆缺不補。邕上疏曰:「伏見幽、兾舊壤,鎧馬所出,鎧,甲也。周禮考工記曰:「燕無函。」函亦甲也,言幽、燕之地,家家皆能為函,故無函匠也。左傳曰:「兾之北土,馬之所生。」比年兵飢,漸至空耗。今者百姓虛縣,縣音玄。萬里蕭條,闕職經時,吏人延屬,而三府選舉逾月不定。臣經怪其事,而論者云『避三互』。十一州有禁,當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復限以歲月,狐疑遟淹,以失事會。愚以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但申以威靈,明其憲令,在任之人豈不戒懼,而當坐設三互,自生留閡邪?昔韓安國起自徒中,朱買臣出於幽賤,並以才冝,還守本邦。前書,安國字長孺,梁人。坐法抵罪。居無幾,天子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內史,起徒中為二千石。買臣字翁子,吳人。家貧,負薪賣以給食,歌謳道中,後拜會稽太守。又張敞亡命,擢授劇州。豈復顧循三互,繼以末制乎?前書,敞字子高,河東人也。為京兆尹,坐與楊惲厚善,制免為庶人,從闕下亡命。數月,兾州部有大賊,天子思敞功,使使者召拜為兾州刺史。三公明知二州之要,所冝速定,當越禁取能,以救時敝;而不顧爭臣之義,苟避輕微之科,選用稽滯,以失其人。臣願陛下上則先帝,蠲除近禁,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換者,無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書奏不省。
初,帝好學,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諸生能為文賦者。本頗以經學相招,後諸為尺牘及工書鳥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數十人。說文曰:「牘,書板也,長一尺。」蓺文志曰:「六體者,古文、竒字、篆書、隸書、繆篆、蟲書。」音義曰:「古文謂孔子壁中書也。竒字即古文而異者也。篆書謂小篆,蓋秦始皇使程邈所作也。隸書亦程邈所獻,主於徒隸,從簡易也。繆篆謂其文屈曲纏繞,所以摹印章也。蟲書謂為蟲鳥之形,所以書旛信也。」侍中祭酒樂松、賈護多引無行趣埶之徒,並待制鴻都門下,憙陳方俗閭里小事,帝甚恱之,待以不次之位。又市賈小民,為宣陵孝子者,複數十人,悉除為郎中、太子舍人。時頻有雷霆疾風,傷樹拔木,地震、隕雹、蝗蟲之害。又鮮卑犯境,役賦及民。六年七月,制書引咎,誥群臣各陳政要所當施行。邕上封事曰:
  臣伏讀聖旨,雖周成遇風,訊諸執事,宣王遭旱,密勿祗畏,無以或加。尚書金縢曰:「秋大孰未獲,天大雷電以風,王乃問諸史百執事。」詩大雅雲漢篇序曰:「宣王遇旱,側身脩行,欲消去之,故大夫仍叔作雲漢之詩以美之。」密勿祗畏言勤勞戒懼也。臣聞天降災異,縁象而至。辟歷數發,辟音普歷反。史記曰「霹靂,陽氣之動」也。殆刑誅繁多之所生也。風者天之號令,所以敎人也。翼氏風角曰:「風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君者。」夫昭事上帝,則自懷多福;詩大雅曰:「昭事上帝,聿懷多福。」聿,遂也。懷,來也。宗廟致敬,則鬼神以著。國之大事,實先祀典,左傳曰:「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天子聖躬所當恭事。臣自在宰府,及備朱衣,宰府謂司徒橋玄府也。朱衣謂祭官也。漢官儀曰:「漢家赤行,齊者絳絝襪。」襪音文伐反。迎氣五郊,而車駕稀出,四時至敬,屢委有司,雖有解除,猶為踈廢。解除謂謝過也。故皇天不恱,顯此諸異。鴻範傳曰:「政悖德隱,厥風髮屋折木。」坤為地道,易稱安貞。易坤文言曰:「地道也,妻道也。」其彖曰:「安貞之吉,應地無疆。」陰氣憤盛,則當靜反動,法為下叛。夫權不在上,則雹傷物;政有苛暴,則虎狼食人;貪利傷民,則蝗蟲損稼。去六月二十八日,太白與月相迫,兵事惡之。鮮卑犯塞,所從來遠,今之出師,未見其利。上違天文,下逆人事。誠當博覽眾議,從其安者。臣不勝憤滿,謹條冝所施行七事表左:表左謂陳之於表左也,猶今云「如左」、「如右」。
  一事:明堂月令,天子以四立及季夏之節,迎五帝於郊,天子居明堂,各依其月布政,故云「明堂月令」。四立謂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各以其日,天子親迎氣於其方,並祭其方之帝。季夏之末,祭中央帝也。所以導致神氣,祈福豐年。清廟祭祀,追往孝敬,養老辟雍,示人禮化,皆帝者之大業,祖宗所祗奉也。而有司數以蕃國踈喪,宮內產生,及吏卒小污,小污謂病及死也。屢生忌故。竊見南郊齋戒,未嘗有廢,至於它祀,輒興異議。豈南郊卑而它祀尊哉?孝元皇帝策書曰:「禮之至敬,莫重於祭,所以竭心親奉,以致肅祗者也。」又元和故事,復申先典。章帝元和二年制曰:「山川百神應典禮者,尚未咸秩,其議脩群祀,以祈豐年。」又宗祀五帝於汶上明堂。三年,望祀華、霍,東柴岱宗,為人祈福。前後制書,推心懇惻。而近者以來,更任太史。忘禮敬之大,任禁忌之書,拘信小故,以虧大典。禮,妻妾產者,齋則不入側室之門,無廢祭之文也。禮記曰「妻將生子,及月辰,居側室,夫使人日再問之。夫齋,則不入側室之門」也。所謂宮中有卒,三月不祭者,謂士庶人數堵之室,共處其中耳,儀禮曰:「有死於宮中者,則為之三月不舉祭。」豈謂皇居之曠,臣妾之眾哉?自今齋制冝如故典,庶荅風霆災妖之異。
  二事:臣聞國之將興,至言數聞,內知己政,外見民情。是故先帝雖有聖明之姿,而猶廣求得失。又因災異,援引幽隱,重賢良、方正、敦樸、有道之選,危言極諫,不絕於朝。陛下親政以來,頻年災異,而未聞特舉博選之旨。誠當思省述脩舊事,使抱忠之臣展其狂直,以解易傳「政悖德隱」之言。
  三事:夫求賢之道,未必一塗,或以德顯,或以言揚。頃者,立朝之士曾不以忠信見賞,恆被謗訕之誅,遂使群下結口,莫圖正辭。郎中張文前獨盡狂言,聖聽納受,以責三司。臣子曠然,眾庶解恱。漢名臣奏張文上疏,其略曰:「春秋義曰:『蝗者貪擾之氣所生。天意若曰:貪狼之人,蠶食百姓,若蝗食禾稼而擾萬民。獸齧人者,象暴政若獸而齧人。』京房易傳曰:『小人不義而反尊榮,則虎食人,辟歷殺人,亦象暴政,妄有喜怒。』政以賄成,刑放於寵,推類敘意,探指求原,皆象群下貪狼,威敎妄施,或苦蝗蟲。冝敕正眾邪,清審選舉,退屏貪暴。魯僖公小國諸侯,敕政脩己,斥退邪臣,尚獲其報,六月甚雨之應。豈況萬乘之主,脩善求賢?冝舉敦樸,以輔善政。陛下體堯舜之聖,秉獨見之明,恢太平之業,敦經好學,流布遠近,可留須臾神慮,則可致太平,招休徵矣。」制曰:「下太尉、司徒、司空。夫瑞不虛至,災必有縁。朕以不德,秉統未明,以招祅偽,將何以昭顯憲法哉?三司任政者也,所當夙夜,而各拱默,訖未有聞,將何以奉荅天意,敉寧我人?其各悉心思所崇改,務消復之術,稱朕意焉。」臣愚以為冝擢文右職,以勸忠謇,右,用事之便,謂樞要之官。宣聲海內,博開政路。
  四事:夫司隸校尉、諸州刺史,所以督察奸枉,分別白黑者也。伏見幽州刺史楊憙、益州刺史龐芝、涼州刺史劉虔,各有奉公疾奸之心,憙等所糾,其效尤多。余皆枉橈,不能稱職。或有抱罪懷瑕,與下同疾,綱網縱,莫相舉察,公府台閣亦復默然。五年制書,議遣八使,又令三公謠言奏事。漢官儀曰:「三公聽采長吏臧否,人所疾苦,條奏之。」是為舉謠言者也。是時奉公者欣然得志,邪枉者憂悸失色。未詳斯議,所因寢息。昔劉向奏曰:「夫執狐疑之計者,開群枉之門;養不斷之慮者,來讒邪之口。」語見前書。今始聞善政,旋復變易,足令海內測度朝政。冝追定八使,糾舉非法,更選忠清,平章賞罰。平,和也。章,明也。三公歲盡,差其殿最,使吏知奉公之福,營私之禍,則眾災之原庶可塞矣。
  五事:臣聞古者取士,必使諸侯歲貢。尚書大傳曰:「古者諸侯之於天子,三年一貢士。一適謂之攸好德,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注云:「適猶得也。」孝武之世,郡舉孝廉,又有賢良、文學之選,於是名臣輩出,文武並興。漢之得人,數路而已。數路謂孝廉、賢良、文學之類也。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國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涉經術,聽政余日,觀省篇章,聊以游意,當代博弈,非以敎化取士之本。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俳優;或竊成文,虛冒名氏。臣每受詔於盛化門,差次錄弟,其未及者,亦復隨輩皆見拜擢。既加之恩,難復收改,但守奉祿,於義已弘,不可復使理人及仕州郡。昔孝宣會諸儒於石渠,章帝集學士於白虎,通經釋義,其事優大,文武之道,所冝從之。若乃小能小善,雖有可觀,孔子以為「致遠則泥」,君子故當志其大者。論語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鄭玄注云:「小道,如今諸子書也。泥謂滯陷不通。」此邕以為孔子之言,當別有所據也。
  六事:墨綬長吏,職典理人,漢官儀曰「秩六百石,銅章墨綬」也。皆當以惠利為績,日月為勞。褒責之科,所冝分明。而今在任無復能省,及其還者,多召拜議郎、郎中。若器用優美,不冝處之冗散。如有釁故,自當極其刑誅。豈有伏罪懼考,反求遷轉,更相放效,臧否無章?先帝舊典,未嘗有此。可皆斷絕,以核真偽。
  七事:伏見前一切以宣陵孝子者為太子舍人。臣聞孝文皇帝制喪服三十六日,雖繼體之君,父子至親,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從制,不敢逾越。今虛偽小人,本非骨肉,既無幸私之恩,又無祿仕之實,惻隱思慕,情何縁生?而群聚山陵,假名稱孝,行不隱心,義無所依,至有奸軌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載之時,周禮曰:「喪祝掌大喪,及祖飾棺,乃載,遂御之。」鄭玄注云:「祖謂將葬祖祭於庭,載謂升柩於車也。」東郡有盜人妻者亡在孝中,本縣追捕,乃伏其辜。虛偽雜穢,難得勝言。又前至得拜,後輩被遺;或經年陵次,以暫歸見漏;或以人自代,亦蒙寵榮。爭訟怨恨,凶凶道路。太子官屬冝搜選令德,豈有但取丘墓凶丑之人?其為不祥,莫與大焉。冝遣歸田裡,以明詐偽。
書奏,帝乃親迎氣北郊,及行辟雍之禮。又詔宣陵孝子為舍人者,悉改為丞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鴻都門學,畫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諸生皆敕州郡三公舉用辟召,或出為刺史、太守,入為尚書、侍中,乃有封侯賜爵者,士君子皆恥與為列焉。
時妖異數見,人相驚擾。其年七月,詔召邕與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張華、太史令單颺詣金商門,引入崇德殿,洛陽記曰「南宮有崇德殿、太極殿,西有金商門」也。使中常侍曹節、王甫就問災異及消改變故所冝施行。邕悉心以對,事在五行、天文志。其志今亡。續漢志曰,光和元年,詔問曰:「連年蝗蟲,其咎焉在?」邕對曰:「易傳云:『大作不時天降災,厥咎蝗蟲來。』河圖秘征篇曰:『帝貪則政暴,吏酷則誅慘。生蝗蟲,貪苛之所致也。』」又南宮侍中寺,雌雞欲化為雄,一身毛皆似雄,但頭冠尚未變。詔以問邕。對曰:「貌之不恭,則有雞禍。宣帝黃龍元年,未央宮雌雞化為雄,不鳴無距。是歲元帝初即位,將立王皇后。至初元元年,丞相史家雌雞化為雄,距而鳴將。是歲後父禁為平陽侯,女立為後。至哀帝晏駕,後攝政,王莽以後兄子為大司馬,由是為亂。臣竊推之,頭為元首,人君之象。今雞一身已變,未至於頭而止,是將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應之不精,政無所改,頭冠或成,為患滋大也。」又特詔問曰:「比災變互生,未知厥咎,朝廷焦心,載懷恐懼。每訪群公卿士,庶聞忠言,而各存括囊,莫肯盡心。括囊喻閉口而不言。易曰:「括囊咎。」王弼注云:「括,結也。」以邕經學深奧,故密特稽問,冝披露失得,指陳政要,勿有依違,自生疑諱。具對經術,以皂囊封上。」漢官儀曰「凡章表皆啟封,其言密事得皂囊」也。邕對曰:「臣伏惟陛下聖德允明,深悼災咎,褒臣末學,特垂訪及,非臣螻蟻所能堪副。斯誠輸寫肝膽出命之秋,豈可以顧患避害,使陛下不聞至戒哉!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怪也。天於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祅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災眚之發,不於它所,遠則門垣,近在寺署,其為監戒,可謂至切。蜺墯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趙嬈,嬈音奴鳥反。貴重天下,生則貲藏侔於天府,死則丘墓逾於園陵,兩子受封,兄弟典郡;續以永樂門史霍玉,依阻城社,又為奸邪。今者道路紛紛,復雲有程大人者,察其風聲,將為國患。冝高為堤防,明設禁令,深惟趙、霍,以為至戒。趙嬈及霍玉也。今聖意勤勤,思明邪正。而聞太尉張顥為玉所進;光祿勛姓璋,姓,姓也;璋,名也。漢有姓偉。有名貪濁;又長水校尉趙玹、音玄。蔡邕集「玹」作「玄」。屯騎校尉蓋升,並叨時幸,榮富優足。冝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賢之福。尚書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伏見廷尉郭禧,純厚老成;光祿大夫橋玄,聦達方直;故太尉劉寵,忠實守正:並冝為謀主,數見訪問。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謂股肱也。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冝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雕琢猶鐫削以成其罪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鴻都篇賦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憂。詩云:『畏天之怒,不敢戲豫。』天戒誠不可戲也。宰府孝廉,士之高選。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責三公,而今並以小文超取選舉,開請託之門,違明王之典,眾心不厭,莫之敢言。厭,伏也,音一葉反。臣願陛下忍而絕之,思惟萬機,以荅天望。聖朝既自約厲,左右近臣亦冝從化。人自抑損,以塞咎戒,則天道虧滿,鬼神福謙矣。臣以愚贛,感激忘身,敢觸忌諱,手書具對。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禍。易曰:「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願寢臣表,無使盡忠之吏受怨奸仇。」章奏,帝覽而嘆息,因起更衣,曹節於後竊視之,悉宣語左右,事遂漏露。其為邕所裁黜者,皆側目思報。
初,邕與司徒劉郃素不相平,叔父衛尉質質字子文,著漢職儀。又與將作大匠陽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飛章言邕、質數以私事請託於郃,郃不聽,邕含隱切,志欲相中。中傷也。於是詔下尚書,召邕詰狀。邕上書自陳曰:「臣被召,問以大鴻臚劉郃前為濟陰太守,臣屬吏張宛長休百日,休,假也。前書音義曰「吏病滿百日當免」也。郃為司隸,又托河內郡吏李竒為州書佐,續漢志曰:「書佐,主幹文書。」及營護故河南尹羊陟、侍御史胡母班,郃不為用致怨之狀。邕集其奏曰:「邕屬張宛長休百日,郃假宛五日;復屬河南李竒為書佐,郃不為召;太山黨魁羊陟與邕季父衛尉質對門九族,質為尚書,營護阿擁,令文書不覺,郃被詔書考胡母班等,辭與陟為黨,質及邕頻詣郃問班所及,郃不應,遂懷怨恨,欲必中傷郃。」制曰:「下司隸校尉正處上。」邕集作「綦母班」也。臣征營怖悸,肝膽塗地,不知死命所在。竊自尋案,實屬宛、竒,不及陟、班。凡休假小吏,非結恨之本。與陟姻家,豈敢申助私黨?如臣父子欲相傷陷,當明言台閣,具陳恨狀所縁。內無寸事,而謗書外發,冝以臣對與郃參驗。臣得以學問特蒙褒異,執事秘館,操管御前,姓名貌狀,微簡聖心。今年七月,召詣金商門,問以災異,齎詔申旨,齎猶持也,與齎通。誘臣使言。臣實愚贛,唯識忠盡,出命忘軀,不顧後害,遂譏刺公卿,內及寵臣。實欲以上對聖問,救消災異,規為陛下建康寧之計。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冝加掩蔽,誹謗卒至,便用疑怪。盡心之吏,豈得容哉?詔書每下,百官各上封事,欲以改政思譴,除凶致吉,而言者不蒙延納之福,旋被陷破之禍。今皆杜口結舌,以臣為戒,誰敢為陛下盡忠孝乎?臣季父質,連見拔擢,位在上列。臣被蒙恩渥,數見訪逮。言事者因此欲陷臣父子,破臣門戶,非復發糾奸伏,補益國家者也。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託名忠臣,死有餘榮,恐陛下於此不復聞至言矣。臣之愚冗,職當咎患,但前者所對,質不及聞,前在金商門對事之時,質為下邳相,故不聞也。而衰老白首,橫見引逮,隨臣摧沒,併入坑埳,誠冤誠痛。臣一入牢獄,當為楚毒所迫,趣以飲章,辭情何縁復聞?趣音促。飲猶隱卻告人姓名,無可對問。章者,今之表也。邕集曰:「光和元年,都官從事張恕,以辛卯詔書,收邕送雒陽詔獄。考吏張靜謂邕曰:『省君章雲欲仇怨未有所施,法令無此,以詔書又刊章家姓名,不得對相指斥考事,君學多所見,古今如此,豈一事乎?』荅曰:『曉是。』吏遂飲章為文書。」臣賢案:俗本有不解「飲」字,或改為「報」,或改為「款」,並非也。死期垂至,冒昧自陳。願身當辜戮,匄質不並坐,匄,乞也。則身死之日,更生之年也。惟陛下加餐,為萬姓自愛。」於是下邕、質於洛陽獄,劾以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棄市。事奏,中常侍呂強愍邕無罪,請之,帝亦更思其章,有詔減死一等,與家屬髡鉗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陽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義,皆莫為用。球又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賂者反以其情戒邕,故每得免焉。居五原安陽縣。即西安陽縣也,故城在今勝州銀城縣。
邕前在東觀,與盧植、韓說等撰補後漢記,會遭事流離,不及得成,因上書自陳,奏其所著十意,猶前書十志也。邕別傳曰:「邕昔作漢記十意,未及奏上,遭事流離,因上書自陳曰:『臣既到徙所,乘塞守烽,職在候望,憂怖焦灼,無心能復操筆成草,致章闕廷。誠知聖朝不責臣謝,但懷愚心有所不竟。臣自在布衣,常以為漢書十志下盡王莽而止,光武已來唯記紀傳,無續志者。臣所事師故太傅胡廣,知臣頗識其門戶,略以所有舊事與臣。雖未備悉,粗見首尾,積累思惟,二十餘年。不在其位,非外史庶人所得擅述。天誘其衷,得備著作郎,建言十志皆當撰錄。會臣被罪,逐放邊野,恐所懷隨軀朽腐,抱恨黃泉,遂不設施,謹先顛踣,科條諸志,臣欲刪定者一,所當接續者四,前志所無臣欲著者五,及經典群書所冝捃摭,本奏詔書所當依據,分別首目,並書章左,惟陛下留神省察。臣謹因臨戎長霍圉封上。』有律歷意第一,禮意第二,樂意第三,郊祀意第四,天文意第五,車服意第六。」分別首目,連置章左。帝嘉其才高,會明年大赦,及宥邕還本郡。邕自徙及歸,凡九月焉。將就還路,五原太守王智餞之。酒酣,智起舞屬邕,屬猶勸也,音燭。邕不為報。智者,中常侍王甫弟也,素貴驕,慚於賔客,詬邕曰:「徒敢輕我!」邕拂衣而去。智銜之,密告邕怨於囚放,謗訕朝廷。內寵惡之。邕慮卒不免,乃亡命江海,遠跡吳會。張隲文士傳曰:「邕告吳人曰:『吾昔嘗經會稽高遷亭,見屋椽竹東閒第十六可以為笛。』取用,果有異聲。」伏滔長笛賦序云「柯亭之觀,以竹為椽,邕取為笛,竒聲獨絕」也。往來依太山羊氏,積十二年,在吳。
吳人有燒桐以爨者,邕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木,因請而裁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故時人名曰「焦尾琴」焉。傅玄琴賦序曰:「齊桓公有鳴琴曰『號鍾』,楚莊有鳴琴曰『繞梁』,司馬相如『綠綺』,蔡邕有『焦尾』,皆名器也。」初,邕在陳留也,其鄰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酒以酣焉。客有彈琴於屏,邕至門試潛聽之,曰:「憘!嘆聲也,音僖。以樂召我而有殺心,何也?」遂反。將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來,至門而去。」邕素為邦郷所宗,主人遽自追而問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憮然。憮猶怪也,音武。彈琴者曰:「我向鼓弦,見螳螂方向鳴蟬,蟬將去而未飛,螳螂為之一前一郤。吾心聳然,惟恐螳螂之失之也,此豈為殺心而形於聲者乎?」邕莞然而笑曰:莞,笑貌也,音胡板反。「此足以當之矣。」
中平六年,靈帝崩,董卓為司空,聞邕名高,辟之。稱疾不就。卓大怒,詈曰:「我力能族人,蔡邕遂偃蹇者,不旋踵矣。」又切敕州郡舉邕詣府,邕不得已,到,署祭酒,甚見敬重。舉高第,補侍御史,又轉持書御史,遷尚書。三日之閒,周曆三台。遷巴郡太守,復留為侍中。
初平元年,拜左中郎將,從獻帝遷都長安,封高陽郷侯。
董卓賔客部曲議欲尊卓比太公,稱尚父。卓謀之於邕,邕曰:「太公輔周,受命翦商,故特為其號。今明公威德,誠為巍巍,然比之尚父,愚意以為未可。冝須關東平定,車駕還反舊京,然後議之。」卓從其言。
初平二年六月,地震,卓以問邕。邕對曰:「地動者,陰盛侵陽,臣下逾制之所致也。前春郊天,公奉引車駕,乘金華青蓋,爪畫兩轓,遠近以為非冝。」續漢志曰:「乘輿大駕,公卿奉引,皇太子、皇子皆安車,朱輪,青蓋,金華爪,畫轓。」廣雅:「轓,箱也。」卓於是改乘皂蓋車。續漢志曰:「中二千石、二千石皆皂蓋,朱兩轓。」
卓重董邕才學,厚相遇待,每集讌,輒令邕鼓琴贊事,邕亦每存匡益。然卓多自佷用,邕恨其言少從,謂從弟谷曰:「董公性剛而遂非,終難濟也。吾欲東奔兗州,若道遠難達,且遁逃山東以待之,何如?」谷曰:「君狀異恆人,每行觀者盈集。以此自匿,不亦難乎?」邕乃止。
及卓被誅,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嘆,有動於色。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國之大賊,幾傾漢室。君為王臣,所冝同忿,而懷其私遇,以忘大節!今天誅有罪,而反相傷痛,豈不共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陳辭謝,乞黥首刖足,繼成漢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太尉馬日磾馳往謂允曰:「伯喈曠世逸才,多識漢事,當續成後史,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無名,誅之無乃失人望乎?」允曰:「昔武帝不殺司馬遷,使作謗書,流於後世。凡史官記事,善惡必書。謂遷所著史記,但是漢家不善之事,皆為謗也。非獨指武帝之身,即高祖善家令之言,武帝筭緡、榷酤之類是也。班固集云:「司馬遷著書,成一家之言。至以身陷刑,故微文刺譏,貶損當世,非誼士也。」方今國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執筆在幼主左右。既無益聖德,復使吾黨蒙其訕議。」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長世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滅紀廢典,其能乆乎!」邕遂死獄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時年六十一。搢紳諸儒莫不流涕。北海鄭玄聞而嘆曰:「漢世之事,誰與正之!」兗州、陳留閒皆畫像而頌焉。
其撰集漢事,未見錄以繼後史。適作靈紀及十意,又補諸列傳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亂,湮沒多不存。所著詩、賦、碑、誄、銘、贊、連珠、箴、吊、論議、獨斷、勸學、釋誨、敘樂、女訓、篆埶、祝文、章表、書記,凡百四篇,傳於世。
論曰:意氣之感,士所不能忘也。流極之運,有生所共深悲也。流,極,皆放也。極音紀力反。當伯喈抱鉗扭,徙幽裔,仰日月而不見照燭,臨風塵而不得經過,謂迫促之,令不得避風塵也。其意豈及語平日幸全人哉!及解刑衣,竄歐越,潛舟江壑,不知其遠,捷步深林,尚苦不密,但願北首舊丘,歸骸先壟,又可得乎?董卓一旦入朝,辟書先下,分明枉結,信宿三遷。謂三日之閒,位歷三台也。匡導既申,狂僭屢革,資同人之先號,得北叟之後福。易同人卦曰:「先號咷而後笑。」北叟,塞上叟也。其馬亡入胡中,人皆吊之。叟曰:「何知非福?」居數月,其馬引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叟曰:「何知非禍?」及家富馬良,其子好騎,墯而折髀,人皆吊之。叟曰:「何知非福?」居一年,胡夷大入,丁壯皆戰死者十九,其子獨以跛之故,子父相保。見淮南子也。屬其慶者,夫豈無懷?慶謂恩遇也。懷,思也。荷恩遇者,豈不思之乎?君子斷刑,尚或為之不舉,左傳鄭伯見虢叔曰:「夫司寇行戮,君為之不舉。」杜注云:「不舉盛饌也。」況國憲倉卒,慮不先圖,矜情變容,而罰同邪黨?執政乃追怨子長謗書流後,執政謂王允也。放此為戮,放音甫往反。未或聞之典刑。
贊曰:季長戚氏,才通情侈。苑囿典文,流恱音伎。侈謂紗帳、女樂之類。音技謂鼓琴吹笛之屬也。邕實慕靜,心精辭綺。斥言金商,南徂北徙。謂對事於金商門,指斥而言,無隱諱也。籍梁懷董,名澆身毀。籍梁謂融因籍梁兾貴幸,為作西第頌。懷董謂邕懷董卓之恩也。澆,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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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六十一‧列傳第五十一 左雄 周舉子勰 黃瓊孫琬
左雄字伯豪,南陽涅陽人也。安帝時,舉孝廉,稍遷兾州刺史。州部多豪族,好請託,雄常閉門不與交通。奏案貪猾二千石,無所回忌。
永建初,公車征拜議郎。時順帝新立,大臣懈怠,朝多闕政,雄數言事,其辭深切。尚書僕射虞詡以雄有忠公節,上疏薦之曰:「臣見方今公卿以下,類多拱默,以樹恩為賢,盡節為愚,至相戒曰:『白璧不可為,容容多後福。』容容猶和同也。言不可獨為白玉之清絜,當與眾人和同。伏見議郎左雄,數上封事,至引陛下身遭難厄,以為警戒,實有王臣蹇蹇之節,周公謨成王之風。 謨,謀也。即尚書立政、無逸篇之類也。冝擢在喉舌之官,必有匡弼之益。」由是拜雄尚書,再遷尚書令。上疏陳事曰:
  臣聞柔遠和邇,莫大寧人,寧人之務,莫重用賢,用賢之道,必存考黜。是以皋陶對禹,貴在知人。「安人則惠,黎民懷之。」尚書皋陶謨之詞也。惠,愛也。黎,眾也。分伯建侯,代位親民,民用和穆,禮讓以興。故詩云:「有渰淒淒,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詩小雅也。渰,陰雲也。淒淒,雲興貌。祁,徐也。言陰陽和,風雨時,先雨公田,乃及私田。及幽、厲昏亂,不自為政,詩小雅刺幽王曰:「不自為政,卒勞百姓。」褒艷用權,七子党進,賢愚錯緒,深谷為陵。故其詩云:「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又曰:「哀今之人,胡為虺蜴?」言人畏吏如虺蜴也。褒艷謂褒姒也。艷,色美也。七子皆褒姒之親黨,謂皇甫為卿士,仲允為膳夫,家伯為宰,番為司徒,蹶為趣馬,棸子為內史,楀為師氏也。厲王淫於色,七子皆用,言妻黨盛也。四國,四方之國也。虺蜴之性,見人則走,哀今之人皆如是,傷時政事。見詩小雅。番音方元反。棸音側流反。楀音記禹反。宗周既滅,六國並秦,坑儒泯典,剗革五等,剗,削也。五等謂諸侯。更立郡縣,縣設令長,郡置守尉,什伍相司,封豕其民。史記,商鞅為秦定變法之令,令人什伍而相牧司,犯禁相連坐,不告奸者腰斬。楊雄長楊賦曰「秦窫窳其士,封豕其人」也。大漢受命,雖未復古,然克慎庶官,蠲苛救敝,恱以濟難,撫而循之。至於文、景,天下康乂。誠由玄靖寬柔,克慎官人故也。降及宣帝,興於庂陋,綜核名實,知時所病,刺史守相輒親引見,考察言行,信賞必罰。帝乃嘆曰:「民所以安而無怨者,政平吏良也。與我共此者,其唯良二千石乎!」以為吏數變易,則下不安業;乆於其事,則民服敎化。其有政理者,輒以璽書勉勵,增秩賜金,或爵至關內侯,公卿缺則以次用之。是以吏稱其職,人安其業。漢世良吏,於茲為盛,故能降來儀之瑞,建中興之功。宣帝時鳳皇五至,因以紀年。
  漢初至今,三百餘載,俗浸雕敝,巧偽滋萌,下飾其詐,上肆其殘。典城百里,轉動無常,各懷一切,莫慮長乆。謂殺害不辜為威風,聚斂整辨為賢能,以理己安民為劣弱,以奉法循理為不化。髡鉗之戮生於睚眥;覆屍之禍成於喜怒。視民如寇讎,稅之如犲虎。國語曰:「鬬丹廷見令尹子常,與之語,問畜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吾見令尹如餓獸豺虎焉,殆必亡者也。』」監司項背相望,項背相望謂前後相顧也。背音輩。與同疾疢,見非不舉,聞惡不察,觀政於亭傳,責成於期月,期,匝也。謂一歲。言善不稱德,論功不據實,虛誕者獲譽,拘檢者離毀。離,遭也。或因罪而引高,或色斯以求名。因罪潛遁,以求高尚之名也。論語曰:「色斯舉矣。」言觀前人之顏色也。州宰不覆,競共辟召,踴躍升騰,超等逾匹。或考奏捕案,而亡不受罪,會赦行賂,復見洗滌。朱紫同色,清濁不分。故使奸猾枉濫,輕忽去就,拜除如流,缺動百數。郷官部吏職斯祿薄,斯,賤也。車馬衣服一出於民,廉者取足,貪者充家,特選橫調,調,征也。紛紛不絕,送迎煩費,損政傷民。和氣未洽,災眚不消,咎皆在此。今之墨綬,猶古之諸侯,墨綬謂令長,即古子男之國也。拜爵王庭,輿服有庸,庸,常也。而齊於匹豎,叛命避負,非所以崇憲明理,惠育元元也。臣愚以為守相長吏惠和有顯效者,可就增秩,勿使移徙,非父母喪不得去官。其不從法禁,不式王命,式,用也。錮之終身,雖會赦令,不得齒列。若被劾奏,亡不就法者,徙家邊郡,以懲其後。郷部親民之吏,皆用儒生清白任從政者,任,堪也,音人林反。寬其負筭,負,欠也。筭,口錢也。儒生未有品秩,故寬之。增其秩祿,吏職滿歲,宰府州郡乃得辟舉。如此,威福之路塞,虛偽之端絕,送迎之役損,賦斂之源息。循理之吏得成其化;率土之民各寧其所。追配文、宣中興之軌,文帝、宣帝也。文帝遭呂氏難,故亦云中興。流光垂祚,永世不刊。
帝感其言,申下有司,考其真偽,詳所施行。雄之所言,皆明達政體,而宦豎擅權,終不能用。自是選代交互,令長月易,迎新送舊,勞擾無已,或官寺空曠,無人案事,每選部劇,乃至逃亡。
永建三年,京師、漢陽地皆震裂,水泉湧出。四年,司、兾復有大水。雄推較災異,以為下人有逆上之徵,天鏡經曰:「大水自平地出,破山殺人,其國有兵。」又上疏言:「冝密為備,以俟不虞。」尋而青、兾、楊州盜賊連發,數年之閒,海內擾亂。其後天下大赦,賊雖頗解,而官猶無備,流叛之餘,數月復起。雄與僕射郭虔共上疏,以為「寇賊連年,死亡太半,一人犯法,舉宗群亡。冝及其尚微,開令改悔。若告黨與者,聽除其罪;能誅斬者,明加其賞」。書奏,並不省。
又上言:「冝崇經術,繕脩太學。」帝從之。陽嘉元年,太學新成,詔試明經者補弟子,增甲乙之科,員各十人。除京師及郡國耆儒年六十以上為郎、舍人、諸王國郎者百三十八人。
雄又上言:「郡國孝廉,古之貢士,出則宰民,宣恊風敎。若其面牆,則無所施用。孔子曰『四十不惑』,禮稱『強仕』。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儒有一家之學,故稱家法。文吏課箋奏,副之端門,練其虛實,以觀異能,以美風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異行,自可不拘年齒。」帝從之,於是班下郡國。明年,有廣陵孝廉徐淑,謝承書曰「淑字伯進,廣陵海西人也。寬裕博雅,好學樂道。隨父慎在京師,鑽孟氏易、春秋、公羊、禮記、周官。善誦太公六韜,交接英雄,常有壯志。舉茂才,除勃海脩令,遷琅邪都尉」也。年未及舉,台郎疑而詰之。對曰:「詔書曰『有如顏回、子竒,不拘年齒』,解見順帝紀。是故本郡以臣充選。」郎不能屈。雄詰之曰:「昔顏回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邪?」淑無以對,乃譴卻郡。於是濟陰太守胡廣等十餘人皆坐謬舉免黜,唯汝南陳蕃、潁川李膺、下邳陳球等三十餘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栗,莫敢輕舉。迄於永嘉,察選清平,多得其人。
雄又奏征海內名儒為博士,使公卿子弟為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祿。及汝南謝廉,河南趙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經,雄並奏拜童子郎。於是負書來學,雲集京師。
初,帝廢為濟陰王,乳母宋娥與黃門孫程等共議立帝,帝后以娥前有謀,遂封為山陽君,邑五千戶。又封大將軍梁商子兾襄邑侯。雄上封事曰:「夫裂土封侯,王制所重。高皇帝約,非劉氏不王,非有功不侯。孝安皇帝封江京、王聖等,遂致地震之異。永建二年,封陰謀之功,又有日食之變。數術之士,咸歸咎於封爵。今青州飢虛,盜賊未息,民有乏絕,上求稟貸。陛下乾乾勞思,以濟民為務。冝循古法,寧靜無為,以求天意,以消災異。誠不冝追錄小恩,虧失大典。」帝不聽。雄復諫曰:「臣聞人君莫不好忠正而惡讒諛,然而歷世之患,莫不以忠正得罪,讒諛蒙幸者,蓋聽忠難,從諛易也。夫刑罪,人情之所甚惡;貴寵,人情之所甚欲。是以時俗為忠者少,而習諛者多。故令人主數聞其美,稀知其過,迷而不悟,至於危亡。臣伏見詔書顧念阿母舊德宿恩,欲特加顯賞。案尚書故事,無乳母爵邑之制,唯先帝時阿母王聖為野王君。聖造生讒賊廢立之禍,生為天下所咀嚼,死為海內所歡快。桀、紂貴為天子,而庸仆羞與為比者,以其無義也。夷、齊賤為匹夫,而王侯爭與為伍者,以其有德也。今阿母躬蹈約儉,以身率下,群僚蒸庶,莫不向風,而與王聖並同爵號,懼違本操,失其常願。臣愚以為凡人之心,理不相遠,其所不安,古今一也。百姓深懲王聖傾覆之禍,民萌之命,危於累卵,常懼時世復有此類。怵惕之念,未離於心;恐懼之言,未絕乎口。乞如前議,歲以千萬給奉阿母,內足以盡恩愛之歡,外可不為吏民所怪。梁兾之封,事非機急,冝過災厄之運,然後平議可否。」會復有地震、緱氏山崩之異,雄復上疏諫曰:「先帝封野王君,漢陽地震,今封山陽君而京城復震,專政在陰,其災尤大。臣前後瞽言封爵至重,王者可私人以財,不可以官,冝還阿母之封,以塞災異。今兾已高讓,山陽君亦冝崇其本節。」雄言數切至,娥亦畏懼辭讓,而帝戀戀不能已,卒封之。後阿母遂以交遘失爵。
是時大司農劉據以職事被譴,召詣尚書,傳呼促步,又加以捶撲。雄上言:「九卿位亞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節,動有庠序之儀。禮記曰:「公侯佩山玄玉而朱組綬,大夫佩水蒼玉而緇組綬。」孝明皇帝始有撲罰,皆非古典。」帝從而改之,其後九卿無復捶撲者。自雄掌納言,多所匡肅,每有章表奏議,台閣以為故事。遷司隸校尉。
初,雄薦周舉為尚書,舉既稱職,議者咸稱焉。及在司隸,又舉故兾州刺史馮直以為將帥,而直嘗坐臧受罪,舉以此劾奏雄。雄恱曰:「吾嘗事馮直之父而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乃是韓厥之舉也。」由是天下服焉。韓厥,韓獻子也。國語曰:「趙宣子舉獻子於靈公,以為司馬。河曲之役,宣子使人以其乘車干行,獻子執而戮之。宣子皆告諸大夫曰:『可賀我矣。吾舉厥也而中吾,乃今知免於罪矣。』」明年坐法免。後復為尚書。永和三年卒。
周舉字宣光,汝南汝陽人,陳留太守防之子。防在儒林傳。舉姿貌短陋,而博學洽聞,為儒者所宗,故京師為之語曰:「五經從橫周宣光。」
延光四年,辟司徒李郃府。時宦者孫程等既立順帝,誅滅諸閻,議郎陳禪以為閻太后與帝無母子恩,冝徙別館,絕朝見。群臣議者咸以為冝。舉謂郃曰:「昔鄭武姜謀殺嚴公,嚴公誓之黃泉;秦始皇怨母失行,乆而隔絕,後感潁考叔、茅焦之言,循復子道。書傳美之。鄭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愛叔段,謀殺莊公。公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為潁谷封人,曰:「若掘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公從之,遂為母子如初。事見左傳。茅焦事,解見蘇竟傳也。今諸閻新誅,太后幽在離宮,若悲愁生疾,一日不虞,主上將何以令於天下?如從禪議,後世歸咎明公。冝密表朝廷,令奉太后,率厲群臣,朝覲如舊,以厭天心,以荅人望。」郃即上疏陳之。明年正月,帝乃朝於東宮,太后由此以安。
後長樂少府朱倀音丑良反。代郃為司徒,舉猶為吏。時孫程等坐懷錶上殿爭功,帝怒,悉徙封遠縣,敕洛陽令促期發遣。舉說朱倀曰:「朝廷在西鍾下時,非孫程等豈立?朝廷謂順帝也。孫程與王康等十八人謀於西鍾下,共立濟陰王為順帝也。雖韓、彭、吳、賈之功,何以加諸!韓信、彭越、吳漢、賈復也。今忘其大德,錄其小過,如道路夭折,帝有殺功臣之譏。及今未去,冝急表之。」倀曰:「今詔怒,二尚書已奏其事,吾獨表此,必致罪譴。」舉曰:「明公年過八十,位為台輔,不於今時竭忠報國,惜身安寵,欲以何求?祿位雖全,必陷佞邪之譏;諫而獲罪,猶有忠貞之名。若舉言不足采,請從此辭。」倀乃表諫,帝果從之。
舉後舉茂才,為平丘令。平丘,縣,屬陳留郡。上書言當世得失,辭甚切正。尚書郭虔、應賀等見之嘆息,共上疏稱舉忠直,欲帝置章御坐,章謂所上之書。以為規誡。
舉稍遷并州刺史。太原一郡,舊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龍忌之禁。新序曰:「晉文公反國,介子推無爵,遂去而之介山之上。文公求之不得,乃焚其山,推遂不出而焚死。」事具耿恭傳。龍,星,木之位也,春見東方。心為大火,懼火之盛,故為之禁火。俗傳雲子推以此日被焚而禁火。至其亡月,咸言神靈不樂舉火,由是士民每冬中輒一月寒食,莫敢煙爨,老小不堪,歲多死者。舉既到州,乃作吊書以置子推之廟,言盛冬去火,殘損民命,非賢者之意,以宣示愚民,使還溫食。其事見桓譚新論及汝南先賢傳也。於是眾惑稍解,風俗頗革。
轉兾州刺史。陽嘉三年,司隸校尉左雄薦舉,征拜尚書。舉與僕射黃瓊同心輔政,名重朝廷,左右憚之。是歲河南、三輔大旱,五穀災傷,天子親自露坐德陽殿東廂請雨,又下司隸、河南禱祀河神、名山、大澤。詔書以舉才學優深,特下策問曰:「朕以不德,仰承三統,天統、地統、人統謂之三統。事見白武通。夙興夜寐,思恊大中。尚書洪範曰:「建用皇極。」孔安國注云:「皇,大也。極,中也。言立大中之道而行之也。」頃年以來,旱災屢應,稼穡焦枯,民食睏乏。五品不訓,王澤未流,五品,五常之敎也。書曰:「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寬。」訓亦遜之義。群司素餐,據非其位。審所貶黜,變復之徵,厥效何由?分別具對,勿有所諱。」舉對曰:「臣聞易稱『天尊地卑,乾坤以定』。二儀交構,乃生萬物,萬物之中,以人為貴。故聖人養之以君,成之以化,順四節之冝,適陰陽之和,使男女婚娶不過其時。包之以仁恩,導之以德敎,示之以災異,訓之以嘉祥。此先聖承乾養物之始也。夫陰陽閉隔,則二氣否塞;二氣否塞,則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則風雨不時;風雨不時,則水旱成災。陛下處唐虞之位,未行堯舜之政,近廢文帝、光武之法,而循亡秦奢侈之欲,內積怨女,外有曠夫。今皇嗣不興,東宮未立,傷和逆理,斷絕人倫之所致也。非但陛下行此而已,豎宦之人,亦復虛以形埶,威侮良家,取女閉之,至有白首歿無配偶,歿,終也。逆於天心。昔武王入殷,出傾宮之女;帝王紀曰:「武王入殷,命召公釋箕子之囚,表商容之閭,出傾宮之女於諸侯。」成湯遭災,以六事克己;帝王紀曰:「湯伐桀,後大旱七年,洛川竭,使人持三足鼎祝於山川曰:『政不節邪?使人疾邪?苞苴行邪?讒夫昌邪?宮室榮邪?女謁行邪?何不雨之極也!』」魯僖遇旱,而自責祈雨:解見楊厚傳。皆以精誠轉禍為福。自枯旱以來,彌曆年歲,未聞陛下改過之效,徒勞至尊暴露風塵,誠無益也。又下州郡祈神致請。昔齊有大旱,景公欲祀河伯,晏子諫曰:『不可。夫河伯以水為城國,魚鱉為民庶。水盡魚枯,豈不欲雨?自是不能致也。』晏子春秋之文。陛下所行,但務其華,不尋其實,猶縁木希魚,卻行求前。縁木求魚,見孟子之文。韓詩外傳曰:「夫明鏡所以照形,往古所以知今。夫惡知往古之所以危亡,無異卻行而求逮於前人也。」誠冝推信革政,崇道變惑,出後宮不御之女,理天下冤枉之獄,除太官重膳之費。夫五品不訓,責在司徒,有非其位,冝急黜斥。臣自藩外擢典納言,學薄智淺,不足以對。易傳曰:『陽感天,不旋日。』易稽覽圖之文也。解具郎顗傳也。惟陛下留神裁察。」因召見舉及尚書令成翊世、僕射黃瓊,問以得失。舉等並對以為冝慎官人,去斥貪污,離遠佞邪,循文帝之儉,尊孝明之敎,則時雨必應。帝曰:「百官貪污佞邪者為誰乎?」舉獨對曰:「臣從下州,超備機密,不足以別群臣。別音彼列反。然公卿大臣數有直言者,忠貞也;阿諛苟容者,佞邪也。司徒視事六年,未聞有忠言異謀,愚心在此。」其後以事免司徒劉崎,遷舉司隸校尉。
永和元年,災異數見,省內惡之,詔召公、卿、中二千石、尚書詣顯親殿,問曰:「言事者多雲,昔周公攝天子事,及薨,成王欲以公禮葬之,天為動變。及更葬以天子之禮,即有反風之應。尚書洪範五行傳曰:「周公死,成王不圖大禮,故天大雷雨,禾偃,大木拔。及成王寤金縢之策,改周公之葬,尊以王禮,申命魯郊,而天立復風雨,禾稼盡起。」北郷侯親為天子而葬以王禮,故數有災異,冝加尊諡,列於昭穆。」群臣議者多謂冝如詔旨,舉獨對曰:「昔周公有請命之應,隆太平之功,故皇天動威,以章聖德。北郷侯本非正統,奸臣所立,立不逾歲,年號未改,皇天不祐,大命夭昏。杜預注左傳曰:「短折曰夭,未名曰昏。」春秋王子猛不稱崩,魯子野不書葬。子猛,周景王之子。子野,魯襄公之子。春秋經書「王子猛卒」。杜元凱注云:「未即位,故不言崩。」又曰:「秋九月癸巳,子野卒。」注曰:「不書葬,未成君也。」今北郷侯無它功德,以王禮葬之,於事已崇,不冝稱諡。災眚之來,弗由此也。」於是司徒黃尚、太常桓焉等七十人同舉議,帝從之。尚字伯河,南郡人也,少歷顯位,亦以政事稱。
舉出為蜀郡太守,坐事免。大將軍梁商表為從事中郎,甚敬重焉。六年三月上巳日,商大會賔客,讌於洛水,周官曰:「女巫,掌歲時祓除釁沴。」鄭玄云:「如今三月上巳,水上之類也。」司馬彪續漢書曰「三月上巳,宮人皆絜於東流水上,自洗濯祓除為大絜」也。舉時稱疾不往。商與親昵酣飲極歡,及酒闌倡罷,繼以 4aa5.gif 上露何易唏!露晞明朝還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太僕張種時亦在焉,會還,以事告舉。舉嘆曰:「此所謂哀樂失時,非其所也。殃將及乎!」左傳曰,叔孫昭子與宋公語,相泣。樂祁退而告人曰:「君與叔孫其皆死乎?吾聞之,哀樂而樂哀,皆喪心也。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乆也!」商至秋果薨。商疾篤,帝親臨幸,問以遺言。對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從事中郎周舉,清高忠正,可重任也。」由是拜舉諫議大夫。
時連有災異,帝思商言,召舉於顯親殿,問以變眚。舉對曰:「陛下初立,遵脩舊典,興化致政,遠近肅然。頃年以來,稍違於前,朝多寵幸,祿不序德。觀天察人,准今方古,誠可危懼。書曰:『僭恆暘若。』尚書洪範之文也。孔安國注曰:「君行僭差,則常暘順之也。」夫僭差無度,則言不從而下不正;陽無以制,則上擾下竭。冝密嚴敕州郡,察彊宗大奸,以時禽討。」其後江淮猾賊周生、徐鳳等處處並起,如舉所陳。
時詔遣八使巡行風俗,皆選素有威名者,乃拜舉為侍中,舉侍中杜喬、守光祿大夫周栩、前青州刺史馮羨、尚書欒巴、侍御史張綱、兗州刺史郭遵、太尉長史劉班並守光祿大夫,分行天下。其刺史、二千石有臧罪顯明者,驛馬上之;墨綬以下,便輒收舉。其有清忠惠利,為百姓所安,冝表異者,皆以狀上。於是八使同時俱拜,天下號曰「八俊」。舉於是劾奏貪猾,表薦公清,朝廷稱之。遷河內太守,征為大鴻臚。
及梁太后臨朝,詔以殤帝幼崩,廟次冝在順帝下。太常馬訪奏冝如詔書,諫議大夫呂勃以為應依昭穆之序,先殤帝,後順帝。詔下公卿。舉議曰:「春秋魯閔公無子,庶兄僖公代立,其子文公遂躋僖於閔上。孔子譏之,書曰:『有事於太廟,躋僖公。』傳曰:『逆祀也。』事見左氏傳。及定公正其序,經曰『從祀先公』,為萬世法也。左氏傳:「從祀先公。」杜預云:「從,順也。先公,閔公、僖公也。將正二公之位,親盡,故通言先公也。」今殤帝在先,於秩為父,順帝在後,於親為子,先後之義不可改,昭穆之序不可亂。呂勃議是也。」太后下詔從之。遷光祿勛,會遭母憂去職,後拜光祿大夫。
建和三年卒。朝廷以舉清公亮直,方欲以為宰相,深痛惜之。乃詔告光祿勛、汝南太守曰:「昔在前世,求賢如渴,封墓軾閭,以光賢哲。尚書曰,武王入殷,封比干墓,軾商容閭。故公叔見誄,翁歸蒙述,所以昭忠厲俗,作范後昆。公叔文子,衛大夫也。文子卒,其子戌請諡於君。君曰:「昔者衛國凶飢,夫子為粥與國之餓者,不亦惠乎?衛國有難,夫子以其死衛寡人,不亦貞乎?夫子聽衛國之政,脩其班制,不亦文乎?謂夫子『貞惠文子』。」事見禮記。尹翁歸為右扶風,卒,宣帝下詔褒揚,賜金百斤。班固曰:「翁歸承風,帝揚厥聲。」故曰蒙述也。故光祿大夫周舉,性侔夷、魚,伯夷、史魚也。忠逾隨、管,隨會、管仲。前授牧守,及還納言,出入京輦,有欽哉之績,史記堯典曰:「咨十有二牧,欽哉!」在禁闈有密靜之風。予錄乃勛,用登九列。方欲式序百官,亮恊三事,不永夙終,用乖遠圖。朝廷愍悼,良為愴然。詩不云乎:『肈敏戎功,用錫爾祉。』詩大雅也。肈,謀也。敏,疾也。戎,汝也。錫,賜也。祉,福也。其今將大夫以下到喪發日復會弔。加賜錢十萬,以旌委蛇素絲之節焉。」詩國風羔羊詩:「羔羊之皮,素絲五紽。退食自公,逶蛇逶蛇。」子勰。音葉。
勰字巨勝,少尚玄虛,以父任為郎,自免歸家。父故吏河南召夔為郡將,卑身降禮,致敬於勰。勰恥交報之,因杜門自絕。後太守舉孝廉,復以疾去。時梁兾貴盛,被其征命者,莫敢不應,唯勰前後三辟,竟不能屈。後舉賢良方正,不應。又公車征,玄纁備禮,固辭廢疾。常隱處竄身,慕老聃清靜,杜絕人事,巷生荊棘,十有餘歲。至延熹二年,乃開門延賔,游談宴樂,及秋而梁兾誅,年終而勰卒,時年五十。蔡邕以為知命。自勰曾祖父揚至勰孫恂,六世一身,皆知名雲。
黃瓊字世英,江夏安陸人,魏郡太守香之子也。香在文苑傳。瓊初以父任為太子舍人,辭病不就。遭父憂,服闋,五府俱辟,連年不應。
永建中,公卿多薦瓊者,於是與會稽賀純、廣漢楊厚俱公車征。瓊至綸氏,稱疾不進。綸氏即夏之綸國,少康之邑也。竹書紀年云:「楚及秦伐鄭綸氏。」今洛州故嵩陽縣城是也。有司劾不敬,詔下縣以禮慰遣,遂不得已。先是徵聘處士多不稱望,李固素慕於瓊,乃以書逆遺之曰:「聞已度伊、洛,近在萬歲亭,豈即事有漸,將順王命乎?萬歲亭在今洛州故嵩陽縣西北。武帝元封元年,幸緱氏,登太室,聞山上呼萬歲聲者三,因以名焉。蓋君子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故傳曰『不夷不惠,可否之閒』。論語孔子曰,伯夷、叔齊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謂柳下惠、少連降志辱身。我則異於是,無可無不可。鄭玄注云:不為夷、齊之清,不為惠、連之屈,故曰異於是也。蓋聖賢居身之所珍也。誠遂欲枕山棲谷,擬跡巢、由,斯則可矣;若當輔政濟民,今其時也。自生民以來,善政少而亂俗多,必待堯舜之君,此為志士終無時矣。常聞語曰:『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污。』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宋玉對楚襄王問曰:「客有歌於郢中者,為下里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為陽春白雪,屬而和者不過數百人。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近魯陽樊君被征初至,樊君,樊英也。事具英傳。朝廷設壇席,猶待神明。雖無大異,而言行所守無缺。而毀謗布流,應時折減者,豈非觀聽望深,聲名太盛乎?自頃徵聘之士,胡元安、薛孟嘗、朱仲昭、顧季鴻等,其功業皆無所采,是故俗論皆言處士純盜虛聲。願先生弘此遠謨,令眾人嘆服,一雪此言耳。」瓊至,即拜議郎,稍遷尚書僕射。
初,瓊隨父在台閣,習見故事。及後居職,達練官曹,爭議朝堂,莫能抗奪。時連有災異,瓊上疏順帝曰:「閒者以來,卦位錯謬,易干鑿度曰:「求卦主歲術常以太歲為歲紀歲,七十六為一紀,二十紀為一蔀首。即置積蔀首歲數,加所入紀歲數,以三十二除之,不足除者以乾坤始數二卦而得一歲,未筭即主歲之卦也。」寒燠相干,蒙氣數興,日暗月散。蒙,陰暗也。散謂不精明。原之天意,殆不虛然。陛下冝開石室,案河洛,石室,藏書之府。河洛,圖書之文也。外命史官,悉條上永建以前至漢初災異,與永建以後訖於今日,孰為多少。又使近臣儒者參考政事,數見公卿,察問得失。諸無功德者,冝皆斥黜。臣前頗陳災眚,並薦光祿大夫樊英、太中大夫薛包及會稽賀純、廣漢楊厚,未蒙御省。伏見處士巴郡黃錯、漢陽任棠,年皆耆耋,有作者七人之志。論語曰:「作者七人。」注云:「謂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冝更見引致,助崇大化。」於是有詔公車征錯等。
三年,大旱,瓊復上疏曰:「昔魯僖遇旱,以六事自讓,躬節儉,閉女謁,於讒佞者十三人,誅稅民受貨者九人,春秋考異郵曰「僖公之時,雨澤不澍,比於九月,公大驚懼,率群臣禱山川,以六過自讓,絀女謁,放下讒佞郭都之等十三人,誅領人之吏受貨賂趙祝等九人。曰:『辜在寡人。方今天旱,野無生稼,寡人當死,百姓何謗,請以身塞無狀』」也。退舍南郊,天立大雨。今亦冝顧省政事,有所損闕,務存質儉,以易民聽。尚方御府息除煩費。明敕近臣使遵法度,如有不移,示以好惡。數見公卿引納儒士,訪以政化,使陳得失。又囚徒尚積,多致死亡,亦足以感傷和氣,招降災旱。若改敝從善,擇用嘉謀,則災消福至矣。」書奏,引見德陽殿,使中常侍以瓊奏書屬主者施行。
自帝即位以後,不行籍田之禮。瓊以國之大典不冝乆廢,上疏奏曰:「自古聖帝哲王,莫不敬恭明祀,增致福祥,故必躬郊廟之禮,親籍田之勤,以先群萌,率勸農功。昔周宣王不籍千畒,虢文公以為大譏,卒有姜戎之難,終損中興之名。國語曰,宣王即位,不籍千畝。虢文公諫曰:「夫人之大事在農,上帝之粢盛於是乎出,故稷為太官。古者太史順時覛土,農祥晨正日月,底於天廟。先時九日,太史告稷曰:『陽氣俱蒸,土膏其動。』稷以告王,王即齋宮,百官御事。王耕一墢,班三之,庶人終於千畝。」王弗聽,後師敗績於姜氏之戎。墢音扶發反。竊見陛下遵稽古之鴻業,體虔肅以應天,順時奉元,懷柔百神,朝夕觸塵埃於道路,晝暮聆庶政以恤人。雖詩詠成湯之不怠遑,書美文王之不暇食,誠不能加。詩商頌曰:「不僭不濫,不敢怠遑。」書曰「文王至於日中昃,不遑暇食」也。今廟祀適闋,而祈谷絜齋之事,近在明日。臣恐左右之心,不欲屢動聖躬,以為親耕之禮可得而廢。臣聞先王制典,籍田有日,司徒咸戒,司空除壇。先時五日,有恊風之應,王即齋宮,饗醴載耒,誠重之也。自癸巳以來,仍西北風,甘澤不集,寒涼尚結。西北風曰不周風,亦曰厲風,見呂氏春秋也。迎春東郊,既不躬親,先農之禮,所冝自勉,以逆和氣,以致時風。五經通義曰:「八風者,八卦之氣。八風以時至,則陰陽變化之道成,萬物得以時育生之。」易曰:『君子自強不息。』斯其道也。」乾卦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也。書奏,帝從之。
頃之,遷尚書令。瓊以前左雄所上孝廉之選,專用儒學文吏,於取士之義,猶有所遺,乃奏增孝悌及能從政者為四科,事竟施行。又雄前議舉吏先試之於公府,又覆之於端門,後尚書張盛奏除此科。瓊復上言:「覆試之作,將以澄洗清濁,覆實虛濫,不冝改革。」帝乃止。出為魏郡太守,稍遷太常。和平中,以選入侍講禁中。
元嘉元年,遷司空。桓帝欲褒崇大將軍梁兾,使中朝二千石以上會議其禮。特進胡廣、太常羊溥、司隸校尉祝恬、太中大夫邊韶等,咸稱兾之勛德,其制度賚賞,以冝比周公,錫之山川、土田、附庸。詩魯頌曰:「王曰叔父,建元子,俾侯於魯,啟爾土宇,為周室輔。乃命魯公,俾侯於東,錫之山川,土田附庸。」注云:「王,成王也。叔父,周公也。」瓊獨建議曰:「兾前以親迎之勞,增邑三千,又其子胤亦加封賞。昔周公輔相成王,制禮作樂,化致太平,是以大啟土宇,開地七百。禮記明堂位曰「周公相武王以伐紂。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踐天子位,以理天下。七年,致政於成王。成王以周公有勳勞於天下,是以封周公於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車千乘,命魯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禮樂」也。今諸侯以戶邑為制,不以里數為限。蕭何識高祖於泗水,霍光定傾危以興國,皆益戶增封,以顯其功。高祖為泗上亭長,蕭何佐之,後拜何為相國,益封五千戶。霍光廢昌邑王,立宣帝,後益封光萬七千戶。兾可比鄧禹,合食四縣,賞賜之差,同於霍光,使天下知賞必當功,爵不越德。」朝廷從之。兾意以為恨。會以地動策免。復為太僕。
永興元年,遷司徒,轉太尉。梁兾前後所託辟召,一無所用。雖有善人而為兾所飾舉者,亦不加命。延熹元年,以日食免。復為大司農。明年,梁兾被誅,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朗皆坐阿附免廢,復拜瓊為太尉。以師傅之恩,而不阿梁氏,乃封為邟郷侯,說文云「邟,潁川縣」也。漢潁川有周承休侯國,元始二年更名曰邟,音亢。邑千戶。瓊辭疾讓封六七上,言旨懇惻,乃許之。梁兾既誅,瓊首居公位,舉奏州郡素行貪污至死徙者十餘人,海內由是翕然望之。尋而五侯擅權,五侯謂左悺、徐璜等。傾動內外,自度力不能匡,乃稱疾不起。四年,以寇賊免。其年復為司空。秋,以地震免。
七年,疾篤,上疏諫曰:「臣聞天者務剛其氣,君者務彊其政。是以王者處高自持,不可不安;履危任力,不可不據。夫自持不安則顛,任力不據則危。故聖人升高據上,則以德義為首;涉危蹈傾,則以賢者為力。唐堯以德化為冠冕,以稷、契為筋力。高而益崇,動而愈據,此先聖所以長守萬國,保其社稷者也。昔高皇帝應天順民,奮劔而王,埽除秦、項,革命創製,降德流祚。至於哀、平,而帝道不綱,秕政日亂,遂使奸佞擅朝,外戚專恣。所冠不以仁義為冕,所蹈不以賢佐為力,終至顛蹶,滅絕漢祚。天維陵 38ae.gif ,民鬼慘愴,賴皇干眷命,炎德復輝。光武以聖武天挺,繼統興業,創基冰泮之上,立足枳棘之林。泮冰諭危陷。枳棘諭艱難。擢賢於眾愚之中,畫功於無形之世。形,兆也。言未有天下之兆。「畫」或作「書」也。崇禮義於交爭,循道化於亂離。是自歷高而不傾,任力危而不跌,興復洪祚,開建中興,光被八極,垂名無窮。至於中葉,盛業漸衰。陛下初從藩國,爰升帝位,天下拭目,謂見太平。而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重封累職,傾動朝廷,卿校牧守之選,皆出其門,羽毛齒革明珠南金之寶,殷滿其室,殷,盛也。富擬王府,埶回天地。言之者必族,附之者必榮。忠臣懼死而杜口,萬夫怖禍而木舌,法言曰「金口木舌」也。塞陛下耳目之明,更為聾瞽之主。故太尉李固、杜喬,忠以直言,德以輔政,念國亡身,隕歿為報,而坐陳國議,坐音才臥反。遂見殘滅。賢愚切痛,海內傷懼。又前白馬令李雲,指言宦官罪穢冝誅,皆因眾人之心,以救積薪之敝。賈誼上疏曰「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方今之政,何以異此」也。弘農杜眾知雲所言冝行,懼雲以忠獲罪,故上書陳理之,乞同日而死,所以感悟國家,庶雲獲免。而雲既不辜,眾又並坐,天下尤痛,益以怨結,故朝野之人以忠為諱。昔趙殺鳴犢,孔子臨河而反。夫覆巢破卵,則鳳皇不翔;刳牲夭胎,則麒麟不臻。誠物類相感,理使其然。史記曰,孔子將西見趙簡子,至於河而聞竇鳴犢、舜華之死也,臨河而嘆曰:「美哉洋洋,丘之不濟此,命也夫!竇鳴犢、舜華,晉之賢大夫也。趙簡子未得志之時,須此兩人而後從政,及其得志而殺之。丘聞刳胎殺夭,則麒麟不至郊藪;涸澤而漁,則蛟龍不合陰陽;覆巢毀卵,則鳳皇不翔。何則?君子諱傷其類也。」事亦見孔子家語文也。尚書周永,昔為沛令,素事梁兾,幸其威埶,坐事當罪,越拜令職。見兾將衰,乃陽毀示忠,遂因奸計,亦取封侯。又黃門恊邪,群輩相黨,自兾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構奸軌。臨兾當誅,無可設巧,復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澂,審別真偽,復與忠臣並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蹂,所謂扺金玉於沙礫,扺,投也。音紙。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嘆。昔曾子大孝,慈母投杼;解見寇榮傳。伯竒至賢,終於流放。說苑曰「王國子前母子伯竒,後母子伯封。後母欲其子立為太子,說王曰:『伯竒好妾。』王不信。其母曰:『令伯竒於後園,妾過其旁,王上台視之,即可知。』王如其言,伯竒入園,後母陰取蜂十數置單衣中,過伯竒邊曰:『蜂螫我。』伯竒就衣中取蜂殺之。王遙見之,乃逐伯竒」也。夫讒諛所舉,無高而不可升;阿黨相抑,無深而不可淪。可不察歟?臣至頑駑,世荷國恩,身輕位重,勤不補過,然懼於永歿,負釁益深。敢以垂絕之日,陳不諱之言,庶有萬分,無恨三泉。」三者數之極。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人之極數。故以三為名者,取其深之極也。其年卒,時年七十九。贈車騎將軍,諡曰忠侯。孫琬。
琬字子琰。少失父。早而辯慧。祖父瓊,初為魏郡太守,建和元年正月日食,京師不見而瓊以狀聞。太后詔問所食多少,瓊思其對而未知所況。琬年七歲,在傍,曰:「何不言日食之餘,如月之初?」瓊大驚,即以其言應詔,而深竒愛之。後瓊為司徒,琬以公孫拜童子郎,辭病不就,知名京師。時司空盛允有疾,瓊遣琬候問,會江夏上蠻賊事副府,副本詣公府也。允發書視畢,微戲琬曰:「江夏大邦,而蠻多士少。」琬奉手對曰:「蠻夷猾夏,責在司空。」因拂衣辭去。允甚竒之。
稍遷五官中郎將。時陳蕃為光祿勛,深相敬待,數與議事。舊制,光祿舉三署郎,以高功乆次才德尤異者為茂才四行。乆次謂乆居官次也。時權富子弟多以人事得舉,而貧約守志者以窮退見遺,京師為之謠曰:「欲得不能,光祿茂才。」能音乃來反。於是琬、蕃同心,顯用志士,平原劉醇、河東朱山、蜀郡殷參等並以才行蒙舉。蕃、琬遂為權富郎所見中傷,事下御史丞王暢、侍御史刁韙。韙、暢素重蕃、琬,不舉其事,而左右復陷以朋黨。暢坐左轉議郎而免蕃官,琬、韙俱禁錮。
韙字子榮,彭城人。後陳蕃被征,而言事者多訟韙,復拜議郎,遷尚書。在朝有鯁直節,出為魯、東海二郡相。性抗厲,有明略,所在稱神。常以法度自整,家人莫見墯容焉。
琬被廢棄幾二十年。至光和末,太尉楊賜上書薦琬有撥亂之才,由是征拜議郎,擢為青州刺史,遷侍中。中平初,出為右扶風,征拜將作大匠、少府、太僕。又為豫州牧。時寇賊陸梁,州境雕殘,琬討擊平之,威聲大震。政績為天下表,封關內侯。
及董卓秉政,以琬名臣,征為司徒,遷太尉,更封陽泉郷侯。卓議遷都長安,琬與司徒楊彪同諫不從。琬退而駮議之曰:「昔周公營洛邑以寧姬,光武卜東都以隆漢,天之所啟,神之所安。大業既定,豈冝妄有遷動,以虧四海之望?」時人懼卓暴怒,琬必及害,固諫之。琬對曰:「昔白公作亂於楚,屈廬冒刃而前;新序曰:「白公勝將弒楚惠王,王出亡,令尹、司馬皆死,勝拔劔而屬之於屈廬曰:『子與我,將舍子,不我與,將殺子。』屈廬曰:『詩有之曰:「莫莫葛虆,延於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今子殺子叔父而求福於廬也,可乎?且吾聞之,知命之士,見利不動,臨死則死,是謂人臣之禮。故上知天命,下知臣道。其有可劫乎?子胡不推之!』白公勝乃入其劔焉。」崔杼弒君於齊,晏嬰不懼其盟。解見馮衍傳。吾雖不德,誠慕古人之節。」琬竟坐免。卓猶敬其名德舊族,不敢害。後與楊彪同拜光祿大夫,及徙西都,轉司隸校尉,與司徒王允同謀誅卓。及卓將李傕、郭汜攻破長安,遂收琬下獄死,時年五十二。
論曰:古者諸侯歲貢士,進賢受上賞,非賢貶爵土。升之司馬,辯論其才,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祿之。尚書大傳曰「古者諸侯之於天子,三年一貢士。一適謂之好德,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有功者,天子賜以車服弓矢,號曰命。諸侯有不貢士謂之不率正,一不適謂之過,再不適謂之傲,三不適謂之誣。誣者,天子絀之,一絀以爵,再絀以地,三絀而爵地畢」也。故王者得其人,進仕勸其行,經邦弘務,所由乆矣。漢初詔舉賢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貢士之方也。中興以後,復增敦樸、有道、賢能、直言、獨行、高節、質直、清白、敦厚之屬。榮路既廣,觖望難裁,自是竊名偽服,浸以流競。權門貴仕請謁繁興。自左雄任事,限年試才,雖頗有不密,固亦因識時冝。而黃瓊、胡廣、張衡、崔瑗之徒,泥滯舊方,互相詭駮,循名者屈其短,筭實者挺其效。故雄在尚書,天下不敢妄選,十餘年閒,稱為得人,斯亦效實之徵乎?順帝始以童弱反政,而號令自出,知能任使,故士得用情,天下喁喁仰其風采。遂乃備玄纁玉帛,以聘南陽樊英,天子降寢殿,設壇席,尚書奉引,延問失得。急登賢之舉,虛降己之禮,於是處士鄙生忘其拘儒,拘儒猶褊狹也。拂巾衽褐,以企旌車之招矣。至乃英能承風,俊乂咸事,若李固、周舉之淵謨弘深,左雄、黃瓊之政事貞固,桓焉、楊厚以儒學進,崔瑗、馬融以文章顯,吳祐、蘇章、種暠、欒巴牧民之良干,龐參、虞詡將帥之宏規,王龔、張皓虛心以推士,張綱、杜喬直道以糾違,郎顗陰陽詳密,張衡機術特妙:東京之士於茲盛焉。向使廟堂納其高謀,彊埸宣其智力,帷幄容其謇辭,舉厝稟其成式,則武、宣之軌,豈其遠而?而,語辭也。論語曰:「豈不爾思,室是遠而。」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可為恨哉!及孝桓之時,碩德繼興,碩,大也。陳蕃、楊秉處稱賢宰,皇甫、張、段出號名將,王暢、李膺彌縫袞闕,彌縫猶補合也。詩曰:「袞職有闕,惟仲山甫補之。」朱穆、劉陶獻替匡時,郭有道獎鑒人倫,陳仲弓弘道下邑。其餘宏儒遠智高心絜行,激揚風流者,不可勝言。而斯道莫振,文武陵隊,在朝者以正議嬰戮,謝事者以黨錮致災。往車雖折,而來軫方遒。廣雅曰:「遒,急也。」所以傾而未顛,決而未潰,豈非仁人君子心力之為乎?嗚呼!
贊曰:雄作納言,古之八元。舉升以匯,越自下蕃。匯,類也。易曰:「以其匯征吉。」匯音謂。登朝理政,並紓災昏。紓,解也,音式余反。瓊名夙知,累章國疵。疵,病也。琬亦早秀,位及志差。志意差舛,不能遂也。差音楚冝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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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六十二‧列傳第五十二 荀淑子爽 孫恱 韓韶 鍾皓 陳寔子紀
荀淑字季和,潁川潁陰人也,荀卿十一世孫也。卿名況,趙人也。為楚蘭陵令。著書二十二篇,號荀卿子。避宣帝諱,故改曰「孫」也。少有高行,博學而不好章句,多為俗儒所非,而州里稱其知人。
安帝時,征拜郎中,後再遷當塗長。當塗,縣名,故城在今宣州。去職還郷里。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等皆師宗之。及梁太后臨朝,有日食地震之變,詔公卿舉賢良方正,光祿勛杜喬、少府房植舉淑對策,譏刺貴幸,為大將軍梁兾所忌,出補朗陵侯相。續漢書曰,淑對策譏刺梁氏,故出也。蒞事明理,稱為神君。頃之,棄官歸,閒居養志。產業每增,輒以贍宗族知友。年六十七,建和三年卒。李膺時為尚書,自表師喪。禮記曰「事師無犯無隱,左右就養無方,服勤至心,心喪三年」也。二縣皆為立祠。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爽,肅,專,並有名稱,時人謂之「八龍。」緄音昆。燾音道。汪音烏光反。說文云:「汪,深廣也。」俗本改作「注」,非。「專」本或作「敷」。
初,荀氏舊里名西豪,今許州城內西南有荀淑故宅,相傳雲即舊西豪里也。潁陰令勃海苑康以為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左傳曰:「昔高陽氏有才子八人:蒼舒,隤敳,檮戭,大臨,尨降,庭堅,仲容,叔達。」今荀氏亦有八子,故改其里曰高陽里。
靖有至行,不仕,年五十而終,號曰玄行先生。皇甫謐高士傳曰「靖字叔慈,少有俊才,動止以禮。靖弟爽亦以才顯於當時。或問汝南許章曰:『爽與靖孰賢?』章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潤。』及卒,學士惜之,誄靖者二十六人。潁陰令丘禎追號靖曰玄行先生」也。
淑兄子昱字伯條,曇字元智。昱為沛相,曇為廣陵太守。兄弟皆正身疾惡,志除閹宦。其支黨賔客有在二郡者,纖罪必誅。昱後共大將軍竇武謀誅中官,與李膺俱死。曇亦禁錮終身。
爽字慈明,一名諝。音息汝反。幼而好學,年十二,能通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而稱之,曰:「可為人師。」爽遂耽思經書,慶弔不行,征命不應。潁川為之語曰:「荀氏八龍,慈明無雙。」
延熹九年,太常趙典舉爽至孝,拜郎中。對策陳便冝曰:
  臣聞之於師曰:「漢為火德,火生於木,木盛於火,故其德為孝,火,木之子;夏,火之位。木至夏而盛,故為孝。其象在周易之離。」夫在地為火,在天為日。易說卦曰「離為火,為日」也。在天者用其精,在地者用其形。夏則火王,其精在天,溫暖之氣,養生百木,是其孝也。冬時則廢,其形在地,酷烈之氣,焚燒山林,是其不孝也。故漢制使天下誦孝經,選吏舉孝廉。平帝時,王莽作書八篇戒子孫,令學官以敎授,吏能誦者比孝經。音義云:「言用之得選舉之也。」夫喪親自盡,孝之終也。盡謂盡其哀戚也。今之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喪,不得即去,殆非所以增崇孝道而克稱火德者也。往者孝文勞謙,易謙卦九三爻:「勞謙君子,有終吉。」行過乎儉,故有遺詔以日易月。此當時之冝,不可貫之萬世。古今之制雖有損益,而諒暗之禮未常改移,以示天下莫遺其親。遺,忘也。今公卿群寮皆政敎所瞻,而父母之喪不得奔赴。夫仁義之行,自上而始;敦厚之俗,以應乎下。傳曰:「喪祭之禮闕,則人臣之恩薄,背死忘生者眾矣。」曾子曰:「人未有自致者,必也親喪乎!」事見論語。致猶盡也,極也。春秋傳曰:「上之所為,民之歸也。」左氏傳臧武仲之言。夫上所不為而民或為之,故加刑罰;若上之所為,民亦為之,又何誅焉?昔丞相翟方進,以自備宰相,而不敢逾制。至遭母憂,三十六日而除。前書翟方進為丞相,遭後母憂,行服三十六日起視事,曰:「不敢逾國制也。」夫失禮之源,自上而始。古者大喪三年不呼其門,公羊傳之文也。何休注云:「重奪孝子之恩。」所以崇國厚俗篤化之道也。事失冝正。過勿憚改。憚,難也。天下通喪,可如舊禮。禮記曰:「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
  臣聞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禮義。禮義備,則人知所厝矣。語見易序卦也。夫婦人倫之始,王化之端,故文王作易,上經首乾、坤,下經首咸、恆。易乾、坤至離為上經,咸、恆至未濟為下經。孔子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易繫辭也。夫婦之道,所謂順也。堯典曰:「嫠降二女於媯汭,嬪於虞。」降者下也,嬪者婦也。言雖帝堯之女,下嫁於虞,猶屈體降下,勤修婦道。易曰:「帝乙歸妹,以祉元吉。」易泰卦六五爻辭也。王輔嗣注云:「婦人謂嫁曰歸。泰者,陰陽交通之時,女處尊位,履中居順,降身應二,帝乙歸妹,誠合斯義也。」案史記紂父名帝乙,此文以帝乙為湯,湯名天乙也。婦人謂嫁曰歸,言湯以娶禮歸其妹於諸侯也。春秋之義,王姬嫁齊,使魯主之,不以天子之尊加於諸侯也。公羊傳曰:「夏單伯逆王姬。單伯者何?吾大夫之命於天子者。何以不稱使?天子召而使逆之。逆之者何?使我主之也。曷為使我主之?天子嫁女於諸侯,必使同姓諸侯主之。」何休注云:「不自為主,尊卑不敵也。」今漢承秦法,設尚主之儀,以妻制夫,以卑臨尊,違乾坤之道,失陽唱之義。易緯曰「陽唱而陰和」也。孔子曰:「昔聖人之作易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察法於池,睹鳥獸之文,與地之冝。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皆易系之文也。今觀法於天,則北極至尊,四星妃後。北極,北辰也。軒轅四星,女主之象也。察法於地,則崐山象夫,卑澤象妻。崐猶高也。易艮下兌上為咸。艮為山,夫象也。兌為澤,妻象也。咸,感也。山澤通氣,夫婦之相感也。睹鳥獸之文,鳥則雄者鳴鴝,雌能順服;獸則牡為唱導,牝乃相從。近取諸身,則干為人首,坤為人腹。易說卦之文也。遠取諸物,則木實屬天,根荄屬地。荄音該。陽尊陰卑,蓋乃天性。且詩初篇實首關雎;禮始冠、婚,先正夫婦。儀禮士冠禮為始,士婚禮次之。天地六經,其旨一揆。冝改尚主之制,以稱乾坤之性。遵法堯、湯,式是周、孔。式,法也。合之天地而不謬,質之鬼神而不疑。人事如此,則嘉瑞降天,吉符出地,五韙咸備,各以其敘矣。韙,是也。史記曰:「休徵: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暘若;曰哲,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五是來備,各以其敘也。
  昔者聖人建天地之中而謂之禮,禮者,所以興福祥之本,而止禍亂之源也。人能枉欲從禮者,則福歸之;順情廢禮者,則禍歸之。推禍福之所應,知興廢之所由來也。眾禮之中,婚禮為首。故天子娶十二,天之數也;諸侯以下各有等差,事之降也。白武通曰:「天子娶十二,法天,則有十二月,百物畢生也。」又曰「諸侯娶九女」也。陽性純而能施,陰體順而能化,以禮濟樂,節宣其氣。左傳曰,昔晉侯有疾,醫和視之,曰:「疾不可為也。是為近女室,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公曰:「女不可近乎?」對曰:「節之。先王之樂,所以節百事也。天有六氣,過則為災。」於是乎節宣其氣也。故能豐子孫之祥,致老壽之福。及三代之季,淫而無節。瑤台、傾宮陳妾數百。列女傳曰,夏桀為琁室、瑤台,以臨雲雨,紂為傾宮。解見桓帝紀也。陽竭於上,陰隔於下。故周公之戒曰:「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時亦罔或克壽。」是其明戒。事見尚書無逸篇,其詞與此微有不同也。後世之人,好福不務其本,惡禍不易其軌。傳曰:「 229f5.gif 趾也。臣竊聞後宮采女五六千人,從官侍使復在其外。冬夏衣服,朝夕稟糧,耗費縑帛,空竭府藏,徵調增倍,十而稅一,空賦不辜之民,以供無用之女,百姓窮困於外,陰陽隔塞於內。故感動和氣,災異屢臻。臣愚以為諸非禮聘未曾幸御者,一皆遣出,使成妃合。一曰通怨曠,和陰陽。二曰省財用,實府藏。三曰脩禮制,綏眉壽。四曰配陽施,祈螽斯。螽斯,蚣蝑也,其性不妒,故能子孫眾多。詩曰:「螽斯羽,詵詵兮。冝爾子孫,振振兮。」五曰寬役賦,安黎民。此誠國家之弘利,天人之大福也。
  夫寒熱晦明,所以為歲;尊卑奢儉,所以為禮:故以晦明寒暑之氣,尊卑侈約之禮為其節也。易曰:「天地節而四時成。」節卦彖辭文也。春秋傳曰:「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杜預注左氏云:「器謂車服,名謂爵號。」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禮者,尊卑之差,上下之制也。昔季氏八佾舞於庭,非有傷害困於人物,而孔子猶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洪範曰:「惟闢作威,惟闢作福,惟辟玉食。」凡此三者,君所獨行而臣不得同也。今臣僭君服,下食上珍,所謂害於而家,凶於而國者也。冝略依古禮尊卑之差,及董仲舒制度之別,前書董仲舒曰:「王者正法度之冝,別上下之序,以防欲也。」嚴督有司,必行其命。此則禁亂善俗足用之要。
奏聞,即棄官去。
後遭黨錮,隱於海上,又南遁漢濵,積十餘年,以著述為事,遂稱為碩儒。黨禁解,五府並辟,司空袁逢舉有道,不應。及逢卒,爽制服三年,當世往往化以為俗。時人多不行妻服,雖在親憂猶有弔問喪疾者,又私諡其君父及諸名士,爽皆引據大義,正之經典,雖不悉變,亦頗有改。喪服曰:「夫為妻齊縗杖期。」禮記曰:「曾子問:『三年之喪吊乎?』孔子曰:『禮以飾情。三年之喪而吊哭,不亦虛乎!』」
後公車征為大將軍何進從事中郎。進恐其不至,迎薦為侍中,及進敗而詔命中絕。獻帝即立,董卓輔政,復征之。爽欲遁命,吏持之急,不得去,因復就拜平原相。行至宛陵,復追為光祿勛。視事三日,進拜司空。爽自被征命及登台司,九十五日。因從遷都長安。
爽見董卓忍暴滋甚,必危社稷,其所辟舉皆取才略之士,將共圖之,亦與司徒王允及卓長史何顒等為內謀。會病薨,年六十三。
著禮、易傳、詩傳、尚書正經、春秋條例,又集漢事成敗可為鑑戒者,謂之漢語。又作公羊問及辯讖,並它所論敘,題為新書。凡百餘篇,今多所亡缺。
兄子恱、彧並知名。彧自有傳。
論曰:荀爽、鄭玄、申屠蟠俱以儒行為處士,累征並謝病不詣。及董卓當朝,復備禮召之。蟠、玄竟不屈以全其高。爽已黃髮矣,獨至焉,未十旬而取卿相。意者疑其乖趣舍,余竊商其情,以為出處君子之大致也,平運則弘道以求志,陵夷則濡跡以匡時。濡跡,解見崔駰傳。荀公之急急自勵,其濡跡乎?不然,何為違貞吉而履虎尾焉?易履卦曰:「履道坦坦,幽人貞吉。」又曰:「履虎尾,不咥人亨。」王輔嗣注云:「履虎尾者,言其危也。」觀其遜言遷都之議,以救楊、黃之禍。楊彪、黃琬也。及後潛圖董氏,幾振國命,所謂「大直若屈」,道固逶迤也。老子云:「大直若屈,大巧若拙。」逶迤,曲也。
恱字仲豫,儉之子也。儉早卒。恱年十二,能說春秋。家貧無書,每之人間,所見篇牘,一覽多能誦記。性沈靜,美姿容,尤好著述。靈帝時閹官用權,士多退身窮處,恱乃託疾隱居,時人莫之識,唯從弟彧特稱敬焉。初辟鎮東將軍曹操府,遷黃門侍郎。獻帝頗好文學,恱與彧及少府孔融侍講禁中,旦夕談論。累遷秘書監、侍中。
時政移曹氏,天子恭己而已。恱志在獻替,而謀無所用,乃作申鑒五篇。其所論辯,通見政體,既成而奏之。其大略曰:
  夫道之本,仁義而已矣。易曰:「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五典以經之,群籍以緯之,詠之歌之,弦之舞之,前監既明,後復申之。故古之聖王,其於仁義也,申重而已。
致政之術,先屏四患,乃崇五政。一曰偽,二曰私,三曰放,四曰奢。偽亂俗,私壞法,放越軌,奢敗制。四者不除,則政末由行矣。夫俗亂則道荒,雖天地不得保其性矣;法壞則世傾,雖人主不得守其度矣;軌越則禮亡,雖聖人不得全其道矣;制敗則欲肆,肆,放也。雖四表不得充其求矣。是謂四患。興農桑以養其性,審好惡以正其俗,宣文敎以章其化,立武備以秉以其威,明賞罰以統其法。是謂五政。
人不畏死,不可懼以罪。人不樂生,不可勸以善。雖使契布五敎,皋陶作士,政不行焉。尚書舜謂契曰:「汝作司徒,敬敷五敎在寬。」謂皋陶曰:「汝作士,明於五刑。」故在上者先豐人財以定其志,帝耕籍田,後桑蠶宮,籍田事,解見明紀。禮記曰:「季春之月,后妃齋戒,親東向桑,以勸蠶事。」古者天子諸侯必有公桑蠶室,近川而為之,宮仞有三尺也。國無遊人,野無荒業,財不賈用,言自足也。力不妄加,以周人事。是謂養生。 周,給也。
  君子之所以動天地,應神明,正萬物而成王化者,必乎真定而已。故在上者審定好醜焉。善惡要乎功罪,毀譽效於准驗。聽言責事,舉名察實,無惑詐偽,以盪眾心。故事無不核,物無不切,善無不顯,惡無不章,俗無奸怪,民無淫風。百姓上下睹利害之存乎己也,故肅恭其心,慎修其行,內不回惑,外無異望,則民志平矣。是謂正俗。
  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刑用。榮辱者,賞罰之精華也。故禮敎榮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撲,以加小人,化其刑也。君子不犯辱,況於刑乎!小人不忌刑,況於辱乎!若敎化之廢,推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敎化之行,引中人而納於君子之塗。是謂章化。章,明也。小人之情,緩則驕,驕則恣,恣則怨,怨則叛,危則謀亂,安則思欲,非威強無以懲之。故在上者,必有武備,以戒不虞,以遏寇虐。安居則寄之內政,有事則用之軍旅。國語齊桓公問管仲曰:「國安可乎?」管仲曰:「未可。君若正卒伍,脩甲兵,則大國亦將脩之,小國設備,可作內政而寄軍令焉。」注云:「政,國政也。言脩國政而寄軍令,鄰國不知。」是謂秉威。
  賞罰,政之柄也。韓子曰:「二柄者,刑、德也。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明賞必罰,審信慎令,賞以勸善,罰以懲惡。人主不妄賞,非徒愛其財也,賞妄行則善不勸矣。不妄罰,非矜其人也,罰妄行則惡不懲矣。賞不勸謂之止善,罰不懲謂之縱惡。在上者能不止下為善,不縱下為惡,則國法立矣。是謂統法。
  四患既蠲,五政又立,行之以誠,守之以固,簡而不怠,踈而不失,無為為之,使自施之,無事事之,使自交之。老子曰:「為無為,事無事。」又曰「故德交歸」也。不肅而成,不嚴而化,垂拱揖讓,而海內平矣。是謂為政之方。
又言:
  尚主之制非古。釐降二女,陶唐之典。歸妹元吉,帝乙之訓。王姬歸齊,宗周之禮。以陰乘陽違天,以婦陵夫違人。違天不祥,違人不義。又古者天子諸侯有事,必告於廟。朝有二史,左史記言,右史書事。禮記曰「天子朝日於東門之外,聽朔於南門之外,閏月則闔門左扉,立於其中,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也。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君舉必記,善惡成敗,無不存焉。下及士庶,苟有茂異,咸在載籍。或欲顯而不得,或欲隱而名章。得失一朝,而榮辱千載。善人勸焉,淫人懼焉。淫,過也。左氏傳曰「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蓋而名章,書齊豹盜三叛人名,以懲不義」也。冝於今者備置史官,掌其典文,紀其行事。每於歲盡,舉之尚書。以助賞罰,以弘法敎。
帝覽而善之。
帝好典籍,常以班固漢書文繁難省,乃令恱依左氏傳體以為漢紀三十篇,詔尚書給筆札。辭約事詳,論辨多美。其序之曰:「昔在上聖,惟建皇極,經緯天地,觀象立法,乃作書契,以通宇宙,揚於王庭,厥用大焉。先王光演大業,肆於時夏。詩周頌曰:「我求懿德,肆於時夏。」鄭玄注曰:「懿,美也。肆,陳也。我,武王也。求美德之士而任用之,故陳於是夏而歌之也。」亦惟厥後,永世作典。夫立典有五志焉:一曰達道義,二曰章法式,三曰通古今,四曰著功勳,五曰表賢能。於是天人之際,事物之冝,粲然顯著,罔不備矣。世濟其軌,濟,成也。不隕其業。損益盈虛,與時消息。臧否不同,其揆一也。漢四百有六載,撥亂反正,統武興文,永惟祖宗之洪業,思光啟乎萬嗣。聖上穆然,惟文之恤,瞻前顧後,是紹是繼,闡崇大猷,命立國典。於是綴敘舊書,以述漢紀。中興以前,明主賢臣得失之軌,亦足以觀矣。」
又著崇德、正論及諸論數十篇。年六十二,建安十四年卒。
韓韶字仲黃,潁川舞陽人也。少仕郡,辟司徒府。時太山賊公孫舉偽號曆年,守令不能破散,多為坐法。尚書選三府掾能理劇者,乃以韶為贏長。贏,縣,故城在今兗州博城縣東北。賊聞其賢,相戒不入贏境。余縣多被寇盜,廢耕桑,其流入縣界求索衣糧者甚眾。韶愍其飢困,乃開倉賑之,所稟贍萬餘戶。主者爭謂不可。韶曰:「長活溝壑之人,而以此伏罪,含笑入地矣。」太守素知韶名德,竟無所坐。以病卒官。同郡李膺、陳寔、杜密、荀淑等為立碑頌焉。
子融,字元長。少能辯理而不為章句學。聲名甚盛,五府並辟。獻帝初,至太僕。年七十卒。
鍾皓字季明,潁川長社人也。為郡著姓,世善刑律。皓少以篤行稱,公府連辟,為二兄未仕,避隱密山,密縣山也。以詩律敎授門徒千餘人。同郡陳寔,年不及皓,皓引與為友。皓為郡功曹,會辟司徒府,臨辭,太守問:「誰可代卿者?」皓曰:「明府欲必得其人,西門亭長陳寔可。」寔聞之,曰:「鍾君似不察人,不知何獨識我?」皓頃之自劾去。前後九辟公府,征為廷尉正、博士、林慮長,皆不就。時皓及荀淑並為士大夫所歸慕。李膺常嘆曰:「荀君清識難尚,鍾君至德可師。」
皓兄子瑾母,膺之姑也。瑾好學慕古,有退讓風,與膺同年,俱有聲名。膺祖太尉脩,常言:「瑾似我家性,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復以膺妹妻之。瑾辟州府,未嘗屈志。膺謂之曰:「孟子以為『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孟子曰:「人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何期不與孟軻同邪?」瑾常以膺言白皓。皓曰:「昔國武子好昭人過,以致怨本。國武子,齊大夫。齊慶克通於齊君之母,國武子知之而責慶克,夫人遂譖武子而逐之。事見左傳。卒保身全家,爾道為貴。」其體訓所安,多此類也。
年六十九,終於家。諸儒頌之曰:「林慮懿德,非禮不處。恱此詩書,弦琴樂古。五就州招,九應台輔。逡巡王命,卒歲容與。」
皓孫繇,建安中為司隸校尉。海內先賢傳曰:「繇字元常,郡主簿迪之子也。」魏志曰:「舉孝廉為尚書郎,辟三府為廷尉正、黃門侍郎。」
陳寔字仲弓,潁川許人也。出於單微。自為兒童,雖在戲弄,為等類所歸。少作縣吏,常給事廝役,後為都亭刺佐。而有志好學,坐立誦讀。縣令鄧邵試與語,竒之,聽受業太學。後令復召為吏,乃避隱陽城山中。時有殺人者,同縣楊吏以疑寔,縣遂逮系,考掠無實,而後得出。及為督郵,乃密托許令,禮召楊吏。遠近聞者,咸嘆服之。
家貧,復為郡西門亭長,尋轉功曹。時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倫敎署為文學掾。寔知非其人,懷檄請見。檄,板書。謂以高倫之敎書之於檄而懷之者,懼泄事也。言曰:「此人不冝用,而侯常侍不可違。寔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請從外署之舉,不欲陷倫於請託也。於是郷論怪其非舉,寔終無所言。倫後被征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輪氏傳舍。輪氏,縣名,屬潁川郡,今故高陽縣是。倫謂眾人言曰:「吾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敎還,而於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強御,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寔固自引愆,聞者方嘆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司空黃瓊辟選理劇,補聞喜長,旬月,以期喪去官。復再遷除太丘長。太丘,縣,屬沛國,故城在今亳州永城縣西北也。修德清靜,百姓以安。鄰縣人戶歸附者,寔輒訓導譬解,發遣各令還本司官行部。司官謂主司之官也。吏慮有訟者,白欲禁之。寔曰:「訟以求直,禁之理將何申?其勿有所拘。」司官聞而嘆息曰:「陳君所言若是,豈有怨於人乎?」亦竟無訟者。以沛相賦斂違法,及解印綬去,吏人追思之。
及後逮捕黨人,事亦連寔。餘人多逃避求免,寔曰:「吾不就獄,眾無所恃。」乃請囚焉。遇赦得出。靈帝初,大將軍竇武辟以為掾屬。時中常侍張讓權傾天下。讓父死,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讓甚恥之,寔乃獨吊焉。乃後復誅黨人,讓感寔,故多所全宥。
寔在郷閭,平心率物。其有爭訟,輒求判正,曉譬曲直,退無怨者。至乃嘆曰:「寧為刑罰所加,不為陳君所短。」時歲荒民儉,有盜夜入其室,止於梁上。寔陰見,乃起自整拂,呼命子孫,正色訓之曰:「夫人不可不自勉。不善之人未必本惡,習以性成,遂至於此。梁上君子者是矣!」盜大驚,自投於地,稽顙歸罪。寔徐譬之曰:「視君狀貌,不似惡人,冝深克己反善。然此當由貧困。」令遺絹二匹。自是一縣無復盜竊。
太尉楊賜、司徒陳耽,每拜公卿,群僚畢賀,賜等常嘆寔大位未登,愧於先之。及黨禁始解,大將軍何進、司徒袁隗遣人敦寔,敦,勸也。欲特表以不次之位。寔乃謝使者曰:「寔乆絕人事,飾巾待終而已。」時三公每缺,議者歸之,累見征命,遂不起,閉門懸車,棲遟養老。中平四年,年八十四,卒於家。何進遣使弔祭,海內赴者三萬餘人,制衰麻者以百數。共刊石立碑,諡為文范先生。先賢行狀曰:「將軍何進遣官屬吊祠為諡。」
有六子,紀、諶最賢。
紀字元方,亦以至德稱。兄弟孝養,閨門廱和,後進之士皆推慕其風。及遭黨錮,發憤著書數萬言,號曰陳子。黨禁解,四府並命,無所屈就。遭父憂,每哀至,輒歐血絕氣,雖衰服已除,而積毀消瘠,殆將滅性。豫州刺史嘉其至行,表上尚書,圖象百城,以厲風俗。董卓入洛陽,乃使就家拜五官中郎將,不得已,到京師,遷侍中。出為平原相,往謁卓,時欲徙都長安,乃謂紀曰:「三輔平敞,四面險固,土地肥美,號為陸海。前書曰,東方朔曰:「三輔之地,南有江、淮,北有河、渭,汧、隴以東,商、洛以西,厥壤肥饒,此所謂天府陸海之地。」今關東兵起,恐洛陽不可乆居。長安猶有宮室,今欲西遷何如?」紀曰:「天下有道,守在四夷。左傳曰,楚沈尹戍曰「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也。冝脩德政,以懷不附。遷移至尊,誠計之末者。愚以公冝事委公卿,專精外任。其有違命,則威之以武。今關東兵起,民不堪命。若謙遠朝政,率師討伐,則塗炭之民庶幾可全。若欲徙萬乘以自安,將有累卵之危,崢嶸之險也。」累卵,解見皇后紀。崢音士耕反。卓意甚忤,而敬紀名行,無所復言。時議欲以為司徒,紀見禍亂方作,不復辨嚴,嚴讀曰裝也。即時之郡。璽書追拜太僕,又征為尚書令。建安初,袁紹為太尉,讓於紀;紀不受,拜大鴻臚。年七十一,卒於官。
子群,為魏司空。群字長文。魏志曰「魯國孔融才高倨傲,年在群、紀之閒,先與紀友,後與群交,更為紀拜,由是顯名」也。天下以為公慚卿,卿慚長。
弟諶,字季方。與紀齊德同行,父子並著高名,時號三君。每宰府辟召,常同時旌命,羔雁成群,古者諸侯朝天子,卿執羔,大夫執雁,士執雉。成群言眾多也。當世者靡不榮之。諶早終。先賢行狀曰:「豫州百城,皆圖書寔、紀、諶形像焉。」
論曰:漢自中世以下,閹豎擅恣,故俗遂以遁身矯絜放言為高。放肆其言,不拘節制也。論語曰:「隱居放言。」士有不談此者,則芸夫牧豎已叫呼之矣。叫呼,譏笑之也。芸,除草也。故時政彌惛,而其風愈往。唯陳先生進退之節,必可度也。據於德故物不犯,安於仁故不離群,行成乎身而道訓天下,故凶邪不能以權奪,王公不能以貴驕,所以聲敎廢於上,而風俗清乎下也。
贊曰:二李師淑,陳君友皓。韓韶就吏,贏寇懷道。太丘奧廣,模我彝倫。曾是淵軌,薄夫以淳。曾之言則也。慶基既啟,有蔚潁濵,二方承則,八慈繼塵。二方,元方、季方也。荀淑八子,皆以慈為字,見荀氏家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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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休竹客 發表於 2012-6-18 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div class="feature">後漢書   卷六十三‧列傳第五十三 李固子爕 杜喬
李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司徒郃之子也。郃在方術傳。固貌狀有竒表,鼎角匿犀,足履龜文。鼎角者,頂有骨如鼎足也。匿犀,伏犀也。謂骨當額上入髮際隱起也。足履龜文者二千石,見相書。少好學,常步行尋師,不遠千里。謝承書曰:「固改易姓名,杖策驅驢,負笈追師三輔,學五經,積十餘年。博覽古今,明於風角、星筭、河圖、讖緯,仰察俯占,窮神知變。每到太學,密入公府,定省父母,不令同業諸生知是郃子。」遂究覽墳籍,結交英賢。四方有志之士,多慕其風而來學。京師咸嘆曰:「是復為李公矣。」言復繼其父為公也。司隸、益州並命郡舉孝廉,辟司空掾,皆不就。謝承書曰:「五察孝廉,益州再舉茂才,不應。五府連辟,皆辭以疾。」
陽嘉二年,有地動、山崩、火災之異,公卿舉固對策,續漢書曰「陽嘉二年,詔公卿舉敦樸之士,衛尉賈建舉固」也。詔又特問當世之敝,為政所冝。固對曰:
  臣聞王者父天母地,春秋感精符曰:「人主日月同明,四時合信,故父天母地,兄日姊月。」宋均注曰:「父天於圜丘之祀也,母地於方澤之祭也,兄日於東郊,姊月於西郊。」寶有山川。史記曰:「魏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河顧而謂吳起曰:『美哉乎河山之固,此魏之寶也。』吳起對曰:『在德不在險。』」王道得則陰陽和穆,政化乖則崩震為災。斯皆關之天心,效於成事者也。夫化以職成,官由能理。古之進者,有德有命;命,爵命也。言有德者乃可加爵命也。今之進者,唯財與力。伏聞詔書務求寬博,疾惡嚴暴。而今長吏多殺伐致聲名者,必加遷賞;其存寬和無黨援者,輒見斥逐。是以淳厚之風不宣,雕薄之俗未革。雖繁刑重禁,何能有益?前孝安皇帝變亂舊典,封爵阿母,阿母王聖。因造妖孽,使樊豐之徒乘權放恣,侵奪主威,改亂嫡嗣,謂順帝為太子時,廢為濟陰王。至令聖躬狼狽,親遇其艱。既拔自困殆,殆,危也。龍興即位,天下喁喁,屬望風政。積敝之後,易致中興,誠當沛然思惟善道;沛然,寬廣之意。而論者猶雲,方今之事,復同於前。臣伏從山草,痛心傷臆。實以漢興以來,三百餘年,賢聖相繼,十有八主。豈無阿乳之恩?豈忘貴爵之寵?然上畏天威,俯案經典,知義不可,故不封也。今宋阿母謂宋娥也。雖有大功勤謹之德,但加賞賜,足以酬其勞苦;至於裂土開國,實乖舊典。聞阿母體性謙虛,必有遜讓,陛下冝許其辭國之高,使成萬安之福。
  夫妃後之家所以少完全者,豈天性當然?但以爵位尊顯,專揔權柄,天道惡盈,不知自損,故至顛仆。先帝寵遇閻氏,位號太疾,故其受禍,曾不旋時。老子曰:「其進銳,其退速也。」案:孟子有此文。謝承書亦云孟子,而續漢書復雲老子。今梁氏戚為椒房,禮所不臣,公羊傳曰:「宋殺其大夫,何以不名?宋三世無大夫,三世內娶也。」何休注云:「內娶,娶大夫女也。言無大夫者三世,禮不臣妻之父母,國內皆臣,無娶道,故絕去大夫名,正其義也。」椒房者,皇后所居,以椒泥塗也。尊以高爵,尚可然也。而子弟群從,榮顯兼加,永平、建初故事,殆不如此。冝令步兵校尉兾及諸侍中還居黃門之官,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家,豈不休乎!
  又詔書所以禁侍中尚書中臣子弟不得為吏察孝廉者,以其秉威權,容請託故也。而中常侍日月之側,聲埶振天下,子弟祿仕,曾無限極。雖外托謙默,不干州郡,而諂偽之徒望風進舉。今可為設常禁,同之中臣。
  昔館陶公主為子求郎,館陶公主,光武第三女也。明帝不許,賜錢千萬。所以輕厚賜,重薄位者,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竊聞長水司馬武宣、續漢志「長水校尉一人,比二千石,司馬一人,千石,掌宿衛」也。開陽城門候羊迪等,續漢志曰:「城門每門候一人,六百石。」無它功德,初拜便真。此雖小失,而漸壞舊章。續漢書曰:「中都官,千石、六百石,故事先守一歲,然後補真。」先聖法度,所冝堅守,政敎一跌,百年不復。詩云:「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刺周王變祖法度,故使下民將盡病也。板,反也。卒,盡也。癉,病也。詩大雅,凡伯刺周厲王反先王之道,下人盡病也。
  今陛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也。斗為天喉舌,尚書亦為陛下喉舌。春秋合誠圖曰:「天理在斗中,司三公,如人喉在咽,以理舌語。」宋均注曰:「斗為天之舌口,主出政敎。三公主導宣君命,喻於人,則冝如人喉在咽,以理舌口,使言有條理。」斗斟酌元氣,運平四時。春秋保乾圖曰:「天皇於是斟元陳樞,以五易威。」宋均注曰:「威,則也,法也。天皇斟元氣,陳列樞機,受行次之當得也。」尚書出納王命,賦政四海,賦,布也。權尊埶重,責之所歸。若不平心,災眚必至。誠冝審擇其人,以毗聖政。今與陛下共理天下者,外則公卿尚書,內則常侍黃門,譬猶一門之內,一家之事,安則共其福慶,危則通其禍敗。刺史、二千石,外統職事,內受法則。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絜,猶叩樹本,百枝皆動也。周頌曰:「薄言振之,莫不震疊。」韓詩君傳曰:「薄,辭也。振,奮也。莫,無也。震,動也。疊,應也。美成王能奮舒文武之道而行之,則天下無不動而應其政敎。」此言動之於內,而應於外者也。由此言之,本朝號令,豈可蹉跌?閒隙一開,則邪人動心;利競暫啟,則仁義道塞。刑罰不能復禁,化導以之寢壞。此天下之紀綱,當今之急務。陛下冝開石室,陳圖書,前書曰:「司馬遷為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匱之書。」紬音抽。招會群儒,引問失得,指擿變象,以求天意。其言有中理,即時施行,顯拔其人,以表能者。則聖聽日有所聞,忠臣盡其所知。又冝罷退宦官,去其權重,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黃門五人,才智閒雅者,給事殿中。如此,則論者厭塞,昇平可致也。臣所以敢陳愚瞽,冒昧自聞者,儻或皇天欲令微臣覺悟陛下。陛下冝熟察臣言,憐赦臣死。
順帝覽其對,多所納用,即時出阿母還弟舍,諸常侍悉叩頭謝罪,朝廷肅然。以固為議郎。而阿母宦者疾固言直,因詐飛章以陷其罪,事從中下。大司農黃尚等請之於大將軍梁商,又僕射黃瓊救明固事,乆乃得拜議郎。
出為廣漢雒令,至白水關,解印綬,還漢中,梁州記曰:「關城西南百八十里有白水關,昔李固解印綬處也。」故關城今在梁州金牛縣西。杜門不交人事。歲中,梁商請為從事中郎。商以後父輔政,而柔和自守,不能有所整裁,災異數見,下權日重。固欲令商先正風化,退辭高滿,乃奏記曰:「春秋褒儀父以開義路,隱公元年三月,公及邾儀父盟於昧。公羊傳曰:「儀公者何?邾婁之君也。何以稱字?褒之也。曷為褒之?為其與公盟也。」何休注云:「春秋王魯,托隱公為受命王,因儀父先與隱公盟,假以見褒賞義。」貶無駭以閉利門。春秋隱公二年,經書「無駭帥師入極」。公羊傳曰:「無駭者何?展無駭也。何以不氏?貶。曷為貶?疾始滅也。」夫義路閉則利門開,利門開則義路閉也。前孝安皇帝內任伯榮、樊豐之屬,伯榮,王聖女也。外委周廣、謝惲之徒,開門受賂,署用非次,天下紛然,怨聲滿道。朝廷初立,頗存清靜,未能數年,稍復墮損。左右党進者,日有遷拜,守死善道者,滯涸窮路,守死善道,論語文。滯涸窮路,以魚為諭也。而未有改敝立德之方。又即位以來,十有餘年,聖嗣未立,群下繼望。可令中宮博簡嬪媵,兼采微賤冝子之人,進御至尊,順助天意。若有皇子,母自乳養,無委保妾醫巫,以致飛燕之禍。趙飛燕,成帝皇后。妹為昭儀,專寵。成帝貴人曹偉能等生皇子,皆殺之。明將軍望尊位顯,當以天下為憂,崇尚謙省,垂則萬方。而新營祠堂,費功億計,非以昭明令德,崇示清儉。自數年以來,災怪屢見,比無雨潤,而沈陰鬱泱。雲起貌。宮省之內,容有陰謀。孔子曰:『智者見變思刑,愚者睹怪諱名。』天道無親,可為祗畏。祗,敬也。言天無親疏,惟善是與,可敬畏也。書曰:「皇天無親。」加近者月食既於端門之側。既,盡也。端門,太微宮南門也。月者,大臣之體也。前書李尋上疏曰:「月者眾陰之長,妃後、大臣、諸侯之象也。」夫窮高則危,大滿則溢,月盈則缺,日中則移。易豐卦曰:「日中則昃,月盈則食,天地盈虛,與時消息。」史記蔡澤謂范睢曰:「日中則移,月滿則虧」也。凡此四者,自然之數也。天地之心,福謙忌盛,易曰:「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又曰:「見天地之心。」是以賢達功遂身退,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全名養壽,無有怵迫之憂。為利所誘,怵迫於憂勤也。怵音息律反,或音黜。誠令王綱一整,道行忠立,明公踵伯成之高,全不朽之譽,莊子曰:「伯成子高,唐虞時為諸侯,至禹,去而耕。禹往見之,則耕在野。禹問曰:『昔堯化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子去而耕,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堯化天下,至公無私,不賞而人自勸,不罰而人自畏。今子賞而不勸,罰而不威,德自此衰,刑自此作。夫子盍行,無留吾事。』俋俋然,耕不顧。」亦見呂氏春秋。豈與此外戚凡輩耽榮好位者同日而論哉!固狂夫下愚,不達大體,竊感古人一飯之報,謂靈輒也。況受顧遇而容不盡乎!」商不能用。
永和中,荊州盜賊起,彌年不定,乃以固為荊州刺史。固到,遣吏勞問境內,赦寇盜前釁,與之更始。於是賊帥夏密等斂其魁黨六百餘人,自縛歸首。固皆原之,遣還,使自相招集,開示威法。半歲閒,余類悉降,州內清平。
上奏南陽太守高賜等臧穢。賜等懼罪,遂共重賂大將軍梁兾,兾為千里移檄,言移一日行千里,救之急也。而固持之愈急。兾遂令徙固為太山太守。時太山盜賊屯聚曆年,郡兵常千人,追討不能制。固到,悉罷遣歸農,但選留任戰者百餘人,以恩信招誘之。未滿歲,賊皆弭散。
遷將作大匠。上疏陳事曰:「臣聞氣之清者為神,人之清者為賢。養身者以練神為寶,安國者以積賢為道。昔秦欲謀楚,王孫圉設壇西門,陳列名臣,秦使戄然,遂為寢兵。秦欲伐楚,使使者往觀楚之寶器。昭奚恤乃為壇,使客東面,自居西面之壇,稱曰:「理百姓,實倉廩,子西在此;奉珪璋,使諸侯,子方在此;守封疆,謹境界,葉公子高在此;理師旅,正兵戎,司馬子反在此;懷霸王之餘義,獵治亂之遺風,昭奚恤在此:惟大國所觀。」使反,言於秦君曰:「楚多賢臣,未可謀也。」事見新序。國語曰,楚王孫圉聘於晉,趙簡子鳴玉以相,問圉曰:「楚之白珩猶在乎,其為寶也幾何?」對曰:「未嘗為寶也。楚人有觀射父,能作訓辭以行諸侯,有左史倚相,道訓典以序百物,此楚國之寶也。若夫古玉、白珩,先王之所玩也,何寶焉!」與此所引不同也。魏文侯師卜子夏,友田子方,軾段干木,故群俊競至,名過齊桓,秦人不敢窺兵於西河,斯蓋積賢人之符也。魏文侯受經於子夏,過段干木閭,未嘗不軾也。李克曰:「文侯東得卜子夏、田子方、段干木,此三人者,君皆師之。」又秦欲伐魏,或曰:「魏君賢人是禮,國人稱仁,上下和合,未可圖也。」事見史記也。陛下撥亂龍飛,初登大位,聘南陽樊英、江夏黃瓊、廣漢楊厚、會稽賀純,謝承書曰:「純字仲真,會稽山陰人。少為諸生,博極群蓺。十辟公府,三舉賢良方正,五征博士,四公車征,皆不就。後征拜議郎,數陳災異,上便冝數百事,多見省納。遷江夏太守。」策書嗟嘆,待以大夫之位。是以岩穴幽人,智術之士,彈冠振衣,樂欲為用,四海欣然,歸服聖德。厚等在職,雖無竒卓,然夕惕孳孳,志在憂國。臣前在荊州,聞厚、純等以病免歸,誠以悵然,為時惜之。一日朝會,見諸侍中並皆年少,無一宿儒大人可顧問者,誠可嘆息。冝征還厚等,以副群望。瓊乆處議郎,已且十年,眾人皆怪始隆崇,隆,高也。崇,重也。今更滯也。光祿大夫周舉,才謨高正,冝在常伯,訪以言議。侍中杜喬,學深行直,當世良臣,乆託疾病,可敕令起。」又薦陳留楊倫、倫見儒林傳。河南尹存、東平王惲、陳國何臨、臨字子陵,熙之子,為平原太守,見百家譜也。清河房植等。植見黨人篇也。是日有詔徵用倫、厚等,而遷瓊、舉,以固為大司農。
先是周舉等八使案察天下,多所劾奏,其中並是宦者親屬,輒為請乞,詔遂令勿考。又舊任三府選令史,光祿試尚書郎,時皆特拜,不複選試。固乃與廷尉吳雄上疏,以為八使所糾,冝急誅罰,選舉署置,可歸有司。帝感其言,乃更下免八使所舉刺史、二千石,自是稀復特拜,切責三公,明加考察,朝廷稱善。乃復與光祿勛劉宣上言:「自頃選舉牧守,多非其人,至行無道,侵害百姓。又冝止槃游,專心庶政。」帝納其言,於是下詔諸州劾奏守令以下,政有乖枉,遇人無惠者,免所居官;其奸穢重罪,收付詔獄。
及沖帝即位,以固為太尉,與梁兾參錄尚書事。明年帝崩,梁太后以楊、徐盜賊盛強,恐驚擾致亂,使中常侍詔固等,欲須所征諸王侯到乃發喪。固對曰:「帝雖幼少,猶天下之父。今日崩亡,人神感動,豈有臣子反共掩匿乎?昔秦皇亡於沙丘,史記曰,始皇東巡道病,崩於沙丘。徐廣曰,趙有沙丘宮,在鉅鹿也。胡亥、趙高隱而不發,卒害扶蘇,以至亡國。丞相李斯為始皇崩在外,恐諸公子及天下有變,乃秘之不發喪。獨胡亥、趙高等知陰謀,破去始皇所封書,賜公子扶蘇死,而立胡亥為太子。胡亥元年,楚、漢並起。近北郷侯薨,閻後兄弟及江京等亦共掩秘,遂有孫程手刃之事。江京、劉安等坐省門下,孫程與王康等就斬京、安等,立順帝也。此天下大忌,不可之甚者也。」太后從之,即暮發喪。
固以清河王蒜年長有德,欲立之,謂梁兾曰:「今當立帝,冝擇長年高明有德,任親政事者,願將軍審詳大計,察周、霍之立文、宣,周勃立文帝,霍光立宣帝也。戒鄧、閻之利幼弱。」謂鄧太后立殤帝,帝時誕育百餘日,二歲而崩;又立安帝,時年十餘歲。閻太后立北郷侯,其年薨,又征諸王子,擬擇立之也。兾不從,乃立樂安王子纘,年八歲,是為質帝。時沖帝將北卜山陵,固乃議曰:「今處處寇賊,軍興用費加倍,新創憲陵,賦發非一。帝尚幼小,可起陵於憲陵塋內,依康陵制度,康陵,殤帝陵也。其於役費三分減一。」乃從固議。時太后以比遭不造,委任宰輔,固所匡正,每輒從用,其黃門宦者一皆斥遣,天下咸望遂平,而梁兾猜專,每相忌疾。
初,順帝時諸所除官,多不以次,及固在事,奏免百餘人。此等既怨,又希望兾旨,遂共作飛章虛誣固罪曰:「臣聞君不稽古,無以承天;書曰:「粵若稽古帝堯。」鄭玄注曰:「稽,同也。古,天也。言能同天而行者帝堯。」臣不述舊,無以奉君。昔堯殂之後,舜仰慕三年,坐則見堯於牆,食則睹堯於羹。太公兵法曰:「帝堯王天下之時,金銀珠玉弗服也,錦鏽文綺弗衣也,竒怪異物弗視也,玩好之器弗寶也,淫佚之樂弗聽也,宮垣室屋弗堊色也,榱桷柱楹弗藻飾也,茅茨之蓋弗翦齊也,滋味重累弗食也,溫飯煖羹酸餧不易也。」斯所謂聿追來孝,不失臣子之節者。聿,述也。詩大雅曰:「文王烝哉,遹追來孝。」言文王能述追王季勤孝之行也。太尉李固,因公假私,依正行邪,離閒近戚,自隆支黨。至於表舉薦達,例皆門徒;及所辟召,靡非先舊。或富室財賂,或子婿婚屬,其列在官牒者凡四十九人。又廣選賈豎,以補令史;募求好馬,臨 41ab.gif 呈試。出入逾侈,輜軿曜日。大行在殯,路人掩涕,固獨胡粉飾貌,搔頭弄姿,西京雜記曰:「武帝遇李夫人,就取玉簪搔頭,自此宮人搔頭皆用玉。」槃旋偃仰,從容冶步,曾無慘怛傷悴之心。山陵未成,違矯舊政,善則稱己,過則歸君,斥逐近臣,不得侍送,作威作福,莫固之甚。臣聞台輔之位,實和陰陽,琁機不平,寇賊奸軌,書曰:「琁機玉衡以齊七政。」孔安國注曰:「琁,美玉也。機,衡也。王者正天文之器,可運轉者也。」又曰:「寇賊奸軌。」注曰:「群行攻劫曰寇,殺人曰賊,在外曰奸,在內曰軌。」則責在太尉。續漢志曰「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課,歲盡則奏殿最而行賞罰」也。固受任之後,東南跋扈,兩州數郡,謂九江賊徐鳳、馬免等攻燒城邑,廣陵賊張嬰等攻殺江都長。九江、廣陵是荊、楊之地,故云兩州也。千里蕭條,兆人傷損,大化陵遟,而詆疵先主,苟肆狂狷。存無廷爭之忠,沒有誹謗之說。夫子罪莫大於累父,臣惡莫深於毀君。固之過釁,事合誅辟。」據吳祐傳,此章馬融之詞。書奏,兾以白太后,使下其事。太后不聽,得免。
兾忌帝聦慧,恐為後患,遂令左右進鴆。帝苦煩甚,使促召固。固入,前問:「陛下得患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餅,今腹中悶,得水尚可活。」時兾亦在側,曰:「恐吐,不可飲水。」語未絕而崩。固伏屍號哭,推舉侍醫。兾慮其事泄,大惡之。
因議立嗣,固引司徒胡廣、司空趙戒,謝承書「戒字志伯,蜀郡成都人也。戒博學明經講授,舉孝廉,累遷荊州刺史。梁商弟讓為南陽太守,恃椒房之寵,不奉法,戒到州,劾奏之。遷戒河閒相。以兾部難理,整厲威嚴。遷南陽太守。糾豪傑,恤吏人,奏免中官貴戚子弟為令長貪濁者。征拜為尚書令,出為河南尹,轉拜太常。永和六年特拜司空」也。先與兾書曰:「天下不幸,仍遭大憂。皇太后聖德當朝,攝統萬機,明將軍體履忠孝,憂存社稷,而頻年之閒,國祚三絕。順帝崩,沖帝立一年崩,質帝一年崩。今當立帝,天下重器,誠知太后垂心,將軍勞慮,詳擇其人,務存聖明。然愚情眷眷,竊獨有懷。遠尋先世廢立舊儀,近見國家踐祚前事,未嘗不詢訪公卿,廣求群議,令上應天心,下合眾望。且永初以來,政事多謬,地震宮廟,彗星竟天,誠是將軍用情之日。傳曰:『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昔昌邑之立,昏亂日滋,霍光憂愧發憤,悔之折骨。昌邑王賀,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昭帝崩,霍光立之。自非博陸忠勇,霍光封博陸侯。前書音義曰:「博,大。陸,平。取其嘉名,無此縣也。食邑北海、河東也。」延年奮發,大漢之祀,幾將傾矣。霍光召丞相已下議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愕失色。大司農田延年前離席案劔曰:「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群臣後應者,臣請劔斬之!」於是廢立遂定。至憂至重,可不熟慮!悠悠萬事,唯此為大。國之興衰,在此一舉。」兾得書,乃召三公、中二千石、列侯大議所立。固、廣、戒及大鴻臚杜喬皆以為清河王蒜明德着聞,又屬最尊親,冝立為嗣。先是蠡吾侯志當取兾妹,時在京師,兾欲立之。眾論既異,憤憤不得意,而未有以相奪。未有別理而易奪之。中常侍曹騰等聞而夜往說兾曰:「將軍累世有椒房之親,秉攝萬機,賔客縱橫,多有過差。清河王嚴明,若果立,則將軍受禍不乆矣。不如立蠡吾侯,冨貴可長保也。」兾然其言。明日重會公卿,兾意氣凶凶,而言辭激切。自胡廣、趙戒以下,莫不懾憚之。皆曰:「惟大將軍令。」而固獨與杜喬堅守本議。兾厲聲曰:「罷會。」固意既不從,猶望眾心可立,復以書勸兾。兾愈激怒,乃說太后先策免固,竟立蠡吾侯,是為桓帝。
後歲余,甘陵劉文、魏郡劉鮪各謀立蒜為天子,梁兾因此誣固與文、鮪共為妖言,下獄。門生勃海王調貫械上書,證固之枉,河內趙承等數十人亦要鈇鑕詣闕通訴,字林曰:「鈇鑕,椹也。」鑕音質。椹音竹心反。太后明之,乃赦焉。及出獄,京師市里皆稱萬歲。兾聞之大驚,畏固名德終為己害,乃更據奏前事,遂誅之,時年五十四。固臨終,敕子孫素棺三寸,幅巾,殯殮於本郡墝埆之地,不得還墓塋,污先公兆域。見謝承書也。
臨命,與胡廣、趙戒書曰:「固受國厚恩,是以竭其股肱,不顧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文帝、宣帝皆群臣迎立,能興漢祚。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曲從,以吉為凶,成事為敗乎?漢家衰微,從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祿,顛而不扶,傾覆大事,後之良史,豈有所私?固身已矣,於義得矣,夫復何言!」廣、戒得書悲慚,皆長嘆流涕。
州郡收固二子基、茲於郾城,皆死獄中。續漢書曰,基,偃師長。袁宏紀曰,基字憲公,茲字季公,並為長史,聞固策免,並棄官亡歸巴漢。南鄭趙子賤為郡功曹,詔下郡殺固二子。太守知其枉,遇之甚寬,二子托服藥夭,具棺器,欲因出逃。子賤畏法,敕吏驗實,就殺之。小子爕得脫亡命。兾乃封廣、戒而露固屍於四衢,爾雅曰:「四達謂之衢。」郭璞注曰:「交通四出者也。」令有敢臨者加其罪。固弟子汝南郭亮,謝承書曰:「亮字恆直,朗陵人也。」年始成童,成童,年十五也。禮記曰「十五成童,舞象」也。遊學洛陽,乃左提章鉞,章謂所上章也。蒼頡篇曰:「鉞,斧也。」右秉鈇鑕,詣闕上書,乞收固屍。不許,因往臨哭,陳辭於前,遂守喪不去。夏門亭長呵之曰:洛陽北面西頭門,門外有萬壽亭。「李、杜二公為大臣,不能安上納忠,而興造無端。卿曹何等腐生,腐生者,猶言腐儒也。公犯詔書,干試有司乎?」亮曰:「亮含陰陽以生,戴干履坤。義之所動,豈知性命,何為以死相懼?」亭長嘆曰:「居非命之世,非命謂衰亂之時,人多不得其死也。天高不敢不跼,地厚不敢不蹐。跼,曲也。蹐,累足也。言天高而有雷霆,地厚而有淪陷,上下皆可畏懼也。詩云「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也。耳目適冝視聽,口不可以妄言也。」太后聞而不誅。南陽人董班亦往哭固,而殉屍不肯去。殉,巡也。楚國先賢傳曰:「班字季,宛人也。少游太學,宗事李固,才高行美,不交非類。嘗耦耕澤畔,惡衣蔬食。聞固死,乃星行奔赴,哭泣盡哀。司隸案狀奏聞,天子釋而不罪。班遂守屍積十日不去。桓帝嘉其義烈,聽許送喪到漢中,赴葬畢而還也。」太后憐之,乃聽得襚斂歸葬。二人由此顯名,三公並辟。班遂隱身,莫知所歸。
固所著章、表、奏、議、敎令、對策、記、銘凡十一篇。弟子趙承等悲嘆不已,乃共論固言跡,以為德行一篇。謝承書曰:「固所授弟子,潁川杜訪、汝南鄭遂、河內趙承等七十二人,相與哀嘆悲憤,以為眼不復瞻固形容,耳不復聞固嘉訓,乃共論集德行一篇。」
爕字德公。初,固既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歸郷里。時爕年十三,姊文姬為同郡趙伯英妻,賢而有智,見二兄歸,具知事本,默然獨悲曰:「李氏滅矣!自太公已來,太公謂祖父郃也。積德累仁,何以遇此?」密與二兄謀豫藏匿爕,託言還京師,人咸信之。有頃難作,下郡收固三子。二兄受害,文姬乃告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六尺謂年十五以下。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感其義,乃將爕乘江東下,入徐州界內,令變名姓為酒家傭,謝承書曰:「爕遠遁身於北海劇,託命滕咨家以得免。」與此不同。而成賣卜於巿。各為異人,陰相往來。
爕從受學,酒家異之,意非恆人,以女妻爕。爕專精經學。十餘年閒,梁兾既誅而災眚屢見。明年,史官上言冝有赦令,又當存錄大臣冤死者子孫,於是大赦天下,並求固後嗣。爕乃以本末告酒家,酒家具車重厚遣之,皆不受,遂還郷里,追服。姐弟相見,悲感傍人。既而戒爕曰:「先公正直,為漢忠臣,而遇朝廷傾亂,梁兾肆虐,令吾宗祀血食將絕。今弟幸而得濟,豈非天邪!冝杜絕眾人,勿妄往來,慎無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唯引咎而已。」爕謹從其誨。後王成卒,爕以禮葬之,感傷舊恩,每四節為設上賔之位而祠焉。
州郡禮命,四府並辟,皆無所就,後征拜議郎。及其在位,廉方自守,所交皆捨短取長,好成人之美。時潁川荀爽、賈彪,雖俱知名而不相能,爕並交二子,情無適莫,世稱其平正。論語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
靈帝時拜安平相。先是安平王續為張角賊所略,國家贖王得還,朝廷議復其國。爕上奏曰:「續在國無政,為妖賊所虜,守藩不稱,損辱聖朝,不冝復國。」時議者不同,而續竟歸藩。爕以謗毀宗室,輸作左校。未滿歲,王果坐不道被誅,乃拜爕為議郎。京師語曰:「父不肯立帝,子不肯立王。」
擢遷河南尹。時既以貨賂為官,詔書復橫發錢三億,以實西園。事見宦者傳。爕上書陳諫,辭義深切,帝乃止。先是潁川甄邵諂附梁兾,為鄴令。有同歲生得罪於兾,亡奔邵,邵偽納而陰以告兾,兾即捕殺之。邵當遷為郡守,會母亡,邵且埋屍於馬屋,先受封,然後發喪。邵還至洛陽,爕行塗遇之,使卒投車於溝中,笞捶亂下,大署帛於其背曰「諂貴賣友,貪官埋母」。乃具表其狀。邵遂廢錮終身。爕在職二年卒,時人感其世忠正,咸傷惜焉。
杜喬字叔榮,河內林慮人也。續漢書曰:「累祖吏二千石。喬少好學,治韓詩、京氏易、歐陽尚書,以孝稱。雖二千石子,常步擔求師。」林慮,今相州縣也。少為諸生,舉孝廉,辟司徒楊震府。稍遷為南郡太守,轉東海相,入拜侍中。
漢安元年,以喬守光祿大夫,使徇察兗州。表奏太山太守李固政為天下第一;陳留太守梁讓、濟陰太守汜宮、濟北相崔瑗等臧罪千萬以上。讓即大將軍梁兾季父,宮、瑗皆兾所善。還,拜太子太傅,遷大司農。
時梁兾子弟五人及中常侍等以無功並封,喬上書諫曰:「陛下越從藩臣,龍飛即位,天人屬心,萬邦攸賴。不急忠賢之禮,而先左右之封,傷善害德,興長佞諛。臣聞古之明君,褒罰必以功過;末世暗主,誅賞各縁其私。今梁氏一門,宦者微孽,孽音魚列反。公羊傳曰:「臣僕庶孽之事。」何休注云:「孽,賤子也,猶樹之有孽生也。」並帶無功之紱,蒼頡篇:「紱,綬也。」裂勞臣之土,其為乖濫,胡可勝言!夫有功不賞,為善失其望;奸回不詰,為惡肆其凶。故陳資斧而人靡畏,班爵位而物無勸。易旅卦九四曰:「旅於處,得其資斧。」前書音義曰:「資,利也。」苟遂斯道,豈伊傷政,為亂而已,喪身亡國,可不慎哉!」書奏不省。
益州刺史種暠舉劾永昌太守劉君世以金蛇遺梁兾,事發覺,以蛇輸司農。兾從喬借觀之,喬不肯與,兾始為恨。累遷大源臚。時兾小女死,令公卿會喪,喬獨不往,兾又銜之。
遷光祿勛。建和元年,代胡廣為太尉。桓帝將納梁兾妹,兾欲令以厚禮迎之,喬據執舊典,不聽。時有司奏曰:「春秋迎王后於紀,在塗則稱後。今大將軍兾女弟冝備禮章,時進征幣。」奏可。於是悉依孝惠帝納後故事,聘黃金二萬斤,納采雁璧乘馬,一依舊典。又兾屬喬舉汜宮為尚書,喬以宮臧罪明著,遂不肯用,因此日忤於兾。先是李固見廢,內外喪氣,群臣側足而立,唯喬正色無所回橈。回,邪也。橈,曲也。由是海內嘆息,朝野瞻望焉。在位數月,以地震免。宦者唐衡、左悺等因共譖於帝曰:「陛下前當即位,喬與李固抗議言上不堪奉漢宗祀。」抗,舉也。帝亦怨之。及清河王蒜事起,梁兾遂諷有司劾喬及李固與劉鮪等交通,請逮案罪。而梁太后素知喬忠,但策免而已。續漢書曰:「喬諸生耿伯嘗與鮪同止,兾諷吏執鮪為喬門生。」兾愈怒,使人脅喬曰:「早從冝,妻子可得全。」從冝,令其自盡也。喬不肯。明日兾遣騎至其門,不聞哭者,遂白執系之,死獄中。妻子歸故郡。與李固俱暴屍於城北,家屬故人莫敢視者。
喬故掾陳留楊匡聞之,號泣星行到洛陽,乃著故赤幘,托為夏門亭吏,守衛屍喪,驅護蠅蟲,積十二日,都官從事執之以聞。梁太后義而不罪。匡於是帶鈇鑕詣闕上書,並乞李、杜二公骸骨。太后許之。成禮殯殮,送喬喪還家,葬送行服,隱匿不仕。匡初好學,常在外黃大澤敎授門徒。補蘄長,蘄,今徐州縣也,音機。政有異績,遷平原令。時國相徐曾,中常侍璜之兄也,匡恥與接事,託疾牧豕雲。袁山松書,匡一名章,字叔康也。
論曰:夫稱仁人者,其道弘矣!弘,大也。言非一塗也。立言踐行,立其言,必踐而行之。豈徒徇名安己而已哉,徇,求也。將以定去就之槩,正天下之風,使生以理全,死與義合也。槩,節也。立身之道,唯孝與忠,全生死之義,須得其所。夫專為義則傷生,貴義則賤生也。專為生則騫義,騫,違也。專為物則害智,為物則役智,故為害。專為己則損仁。若義重於生,捨生可也;生重於義,全生可也。孟子曰:「魚我所欲,熊掌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上以殘暗失君道,下以篤固盡臣節。臣節盡而死之,則為殺身以成仁,去之不為求生以害仁也。論語:「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順桓之閒,國統三絕,太后稱制,賊臣虎視。李固據位持重,以爭大義,確乎而不可奪。確,堅貌也。易曰:「確乎其不可拔。」論語曰:「臨大節而不可奪。」豈不知守節之觸禍,恥夫覆折之傷任也。易曰:「鼎折足,覆公餗。」言不勝其任。觀其發正辭,及所遺梁兾書,雖機失謀乖,猶戀戀而不能已。至矣哉,社稷之心乎!其顧視胡廣、趙戒,猶糞土也。
贊曰:李、杜司職,朋心合力。朋猶同也。致主文、宣,抗情伊、稷。伊尹、后稷也。道亡時晦,終離罔極。離,被也。毛詩曰:「讒人罔極。」爕同趙孤,趙朔之子趙武。史記曰,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殺趙朔,朔客程嬰、公孫杵臼匿朔遺腹子於中山。居十五年,後景公與韓厥立趙孤,而攻滅屠岸賈也。世載弦直。載,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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