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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古文观止  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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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源: 汉川草庐  作者: 汉川草庐
古文观止  卷十二
篇名作者
送天台陈庭学序宋濂
阅江楼记宋濂
司马季主论卜刘基
卖柑者言刘基
深虑论方孝孺
豫让论方孝孺
亲政篇王鏊
尊经阁记王守仁
象祠记王守仁
瘗旅文王守仁
信陵君救赵论唐顺之
报刘一丈书宗臣
吴山图记归有光
沧浪亭记归有光
青霞先生文集序茅坤
蔺相如完璧归赵论王世贞
徐文长传袁宏道
五人墓碑记张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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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送天台陈庭学序  宋濂 
西南山水,惟川蜀最奇。然去中州万里,陆有剑阁栈道之险,水有瞿唐、滟滪之虞。跨马行篁竹间,山高者,累旬日不见其颠际;临上而俯视,绝壑万仞,杳莫测其所穷,肝胆为之掉栗。水行则江石悍利,波恶涡诡,舟一失尺寸,辄糜碎土沈,下饱鱼鳖。其难至如此。故非仕有力者,不可以游;非材有文者,纵游无所得;非壮强者,多老死于其地。嗜奇之士恨焉!
天台陈君庭学,能为诗,由中书左司掾,屡从大将北征,有劳,擢四川都指挥司照磨,由水道至成都。成都,川蜀之要地,扬子云、司马相如、诸葛武侯之所居。英雄俊杰战攻驻守之迹,诗人文士游眺饮射赋咏歌呼之所,庭学无不历览。既览,必发为诗,以记其景物时世之变,于是其诗益工。越三年,以例自免归,会余于京师。其气愈充,其语愈壮,其志意愈高,盖得于山水之助者侈矣。
余甚自愧,方余少时,尝有志于出游天下,顾以学未成而不暇。及年壮可出,而四方兵起,无所投足。逮今圣主兴而宇内定,极海之际,合为一家,而余齿已加耄矣!欲如庭学之游,尚可得乎?
然吾闻古之贤士,若颜回、原宪,皆坐守陋室,蓬蒿没户,而志意常充然,有若囊括于天地者。此其故何也?得无有出于山水之外者乎?庭学其试归而求焉,茍有所得,则以告余,余将不一愧而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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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阅江楼记  宋濂 
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当之。由是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道同体,虽一豫一游,亦思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蜒而来,长江如虹贯,蟠绕其下。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与民同游观之乐,遂锡嘉名为‘阅江’云。
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岂非天造地设,以俟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栏遥瞩,必悠然而动遐思。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厄之严固,必曰:‘此朕栉风沐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下上,番舶接迹而来庭,蛮琛联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德绥威服,覃及外内之所及也。’四夷之远,益思有以柔之。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农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诸水火,而登于衽席者也。’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触类而推,不一而足。臣知斯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止阅夫长江而已哉。
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高矣。不过乐管弦之淫响,藏燕、赵之艳姬,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虽然,长江发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令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然则果谁之力欤?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帝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臣不敏,奉旨撰记。故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勒诸贞珉。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惧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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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司马季主论卜  刘基 
东陵侯既废,过司马季主而卜焉。季主曰:‘君侯何卜也?’东陵侯曰:‘久卧者思起,久蛰者思启,久懑者思嚏。吾闻之:“蓄极则泄,閟极则达,热极则风,壅极则通。一冬一春,靡屈不伸;一起一伏,无往不复。”仆窃有疑,愿受教焉!’
季主曰:‘若是,则君侯已喻之矣!又何卜为?’东陵侯曰:‘仆未究其奥也,愿先生卒教之’。
季主乃言曰:‘呜呼!天道何亲?惟德之亲。鬼神何灵?因人而灵。夫蓍,枯草也;龟,枯骨也,物也。人,灵于物者也,何不自听而听于物乎?且君侯何不思昔者也?有昔者,必有今日。是故碎瓦颓垣,昔日之歌楼舞馆也;荒榛断梗,昔日之琼蕤玉树也;露蛬风蝉,昔日之凤笙龙笛也;鬼燐萤火,昔日之金缸华烛也;秋荼春荠,昔日之象白驼峰也;丹枫白荻,昔日之蜀锦齐纨也。昔日之所无,今日有之不为过;昔日之所有,今日无之不为不足。是故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春一秋,物故者新。激湍之下,必有深潭;高丘之下,必有浚谷。君侯亦知之矣!何以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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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卖柑者言  刘基 
杭有卖果者,善藏柑,涉寒暑不溃。出之烨然,玉质而金色。置于市,贾十倍,人争鬻之。予贸得其一,剖之,如有烟扑口鼻。视其中,则干若败絮。予怪而问之曰:‘若所巿于人者,将以实笾豆、奉祭祀、供宾客乎?将衒外以惑愚瞽也?甚矣哉!为欺也。’
卖者笑曰:‘吾业是有年矣,吾赖是以食吾躯。吾售之,人取之,未尝有言,而独不足于子乎!世之为欺者不寡矣,而独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孙、吴之略耶?峨大冠、拖长绅者,昂昂乎庙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业耶?盗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廪粟而不知耻。观其坐高堂、骑大马、醉醇醴而饫肥鲜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
予默然无以应。退而思其言,类东方生滑稽之流。岂其愤世疾邪者耶?而托于柑以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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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深虑论  方孝孺 
虑天下者,常图其所难,而忽其所易;备其所可畏,而遗其所不疑。然而祸常发于所忽之中,而乱常起于不足疑之事。岂其虑之未周与?盖虑之所能及者,人事之宜然;而出于智力之所不及者,天道也。
当秦之世,而灭六诸侯,一天下;而其心以为周之亡,在乎诸侯之强耳。变封建而为郡县,方以为兵革可不复用,天子之位可以世守;而不知汉帝起陇亩之匹夫,而卒亡秦之社稷。汉惩秦之孤立,于是大建庶孽而为诸侯,以为同姓之亲,可以相继而无变;而七国萌篡弑之谋。武、宣以后,稍剖析之而分其势,以为无事矣;而王莽卒移汉祚。光武之惩哀、平,魏之惩汉,晋之惩魏,各惩其所由亡而为之备;而其亡也,皆出其所备之外。
唐太宗闻武氏之杀其子孙,求人于疑似之际而除之;而武氏日侍其左右而不悟。宋太祖见五代方镇之足以制其君,尽释其兵权,使力弱而易制;而不知子孙卒因于夷狄。此其人皆有出人之智,负盖世之才,其于治乱存亡之几,思之详而备之审矣。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于乱亡者,何哉?盖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活己之子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
古之圣人,知天下后世之变,非智虑之所能周,非法术之所能制,不敢肆其私谋诡计,而惟积至诚、用大德,以结乎天心,使天眷其德,若慈母之保赤子而不忍释。故其子孙,虽有至愚不肖者足以亡国,而天卒不忍遽亡之,此虑之远者也。夫苟不能自结于天,而欲以区区之智,笼络当世之务,而必后世之无危亡,此理之所必无者也,而岂天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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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豫让论  方孝孺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己,则当竭尽智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策,斯为美也。苟遇知己,不能扶危为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
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怀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衣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
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事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弃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受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告,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衣而死乎?
让于此时,曾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曾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而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䩄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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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亲政篇  王鏊 
《易》之泰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泰。上之情壅阏而不得下达,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下间隔,虽有国如无国矣,所以为否也。交则泰,不交则否,自古皆然,而不交之弊,未有如近世之甚者。
君臣相见,止于视朝数刻,上下之间,章奏批答相关接,刑名法度相维持而已。非独沿袭故事,亦其地势使然。何也?国家常朝于奉天门,未尝一日废,可谓勤矣。然堂陛悬绝,威仪赫奕,御史纠仪,鸿胪举不如法,通政司引奏,上特是之,谢恩见辞,惴惴而退。上何尝问一事,下何尝进一言哉?此无他,地势悬绝,所谓堂上远于万里。虽欲言,无由言也。
愚以为欲上下之交,莫若复古内朝之法。盖周之时有三朝,库门之外为正朝,询谋大臣在焉;路门之外为治朝,日视朝在焉;路门之内为内朝,亦曰燕朝。玉藻云:‘君日出而视朝,退适路寝听政。’盖视朝而见群臣,所以正上下之分;听政而适路寝,所以通远近之情。
汉制,大司马、左右前后将军、侍中、散骑诸吏,为中朝,丞相以下至六百石,为外朝。唐皇城之北,南三门曰承天,元正、冬至,受万国之朝贡,则御焉,盖古之外朝也;其北曰太极门,其内曰太极殿,朔望则坐而视朝,盖古之正朝也;又北曰两仪门,其内曰两仪殿,常日听朝而视事,盖古之内朝也。宋时常朝则文德殿,五日一起居则垂拱殿,正旦、冬至、圣节称贺则大庆殿,赐宴则紫宸殿或集英殿,试进士则崇政殿。侍从以下,五日一员上殿,谓之轮对,则必入陈时政利害。内殿引见,亦或赐坐,或免穿靴,盖亦三朝之遗意焉。盖天有三垣,天子象之。正朝,象太微也;外朝,象天市也;内朝,象紫微也。自古然矣。
国朝圣节、正旦、冬至大朝会则奉天殿,即古之正朝也;常朝则奉天门,即古之外朝也;而内朝独缺。然非缺也,华盖、谨身、武英等殿,岂非内朝之遗制乎?洪武中如宋濂、刘基,永乐以来如杨士奇、杨荣等,日侍左右。大臣蹇义、夏元吉等,常奏对便殿。于斯时也,岂有壅隔之患哉?今内朝罕复临御,常朝之后,人臣无复进见。三殿高閟,鲜或窥焉。故上下之情壅而不通,天下之弊由是而积。孝宗晚年,深有慨于斯,屡召大臣于便殿,讲论天下事,将大有为,而民之无禄,不及睹至治之美,天下至今以为恨矣。
惟陛下远法圣祖,近法孝宗,尽刬近世壅隔之弊。常朝之外,即文华、武英,仿古内朝之意,大臣三日或五日一次起居,侍从、台谏各一员上殿轮对。诸司有事咨决,上据所见决之。有难决者,与大臣面议之,不时引见群臣。凡谢恩辞见之类,皆得上殿陈奏,虚心而问之,和颜色而道之。如此,人人得以自尽。陛下虽深居九重,而天下之事,灿然毕陈于前。外朝所以正上下之分,内朝所以通远近之情,如此岂有近世壅隔之弊哉?唐虞之世,明目达聪,嘉言罔伏,野无遗贤,亦不过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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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尊经阁记  王守仁 
经,常道也。其在于天,谓之命;其赋于人,谓之性;其主于身,谓之心。心也,性也,命也,一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其应乎感也,则为恻隐,为羞恶,为辞让,为是非;其见于事也,则为父子之亲,为君臣之义,为夫妇之别,为长幼之序,为朋友之信。是恻隐也,羞恶也,辞让也,是非也;是亲也,义也,序也,别也,信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是常道也。
以言其阴阳消息之行焉,则谓之《易》;以言其纪纲政事之施焉,则谓之《书》;以言其歌咏性情之发焉,则谓之《诗》;以言其条理节文之著焉,则谓之《礼》;以言其欣喜和平之生焉,则谓之《乐》;以言其诚伪邪正之辨焉,则谓之《春秋》。是阴阳消息之行也,以至于诚伪邪正之辨也,一也,皆所谓心也,性也,命也。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弗同,无有乎或变者也。夫是之谓六经。
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故《易》也者,志吾心之阴阳消息者也;《书》也者,志吾心之纪纲政事者也;《诗》也者,志吾心之歌咏性情者也;《礼》也者,志吾心之条理节文者也;《乐》也者,志吾心之欣喜和平者也;《春秋》也者,志吾心之诚伪邪正者也。君子之于六经也,求之吾心之阴阳消息而时行焉,所以尊《易》也;求之吾心之纪纲政事而时施焉,所以尊《书》也;求之吾心之歌咏性情而时发焉,所以尊《诗》也;求之吾心之条理节文而时著焉,所以尊《礼》也;求之吾心之欣喜和平而时生焉,所以尊《乐》也;求之吾心之诚伪邪正而时辨焉,所以尊《春秋》也。
盖昔者圣人之扶人极,忧后世,而述六经也,犹之富家者之父祖,虑其产业库藏之积,其子孙者,或至于遗亡散失,卒困穷而无以自全也,而记籍其家之所有以贻之,使之世守其产业库藏之积而享用焉,以免于困穷之患。故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而六经之实,则具于吾心。犹之产业库藏之实积,种种色色,具存于其家,其记籍者,特名状数目而已。而世之学者,不知求六经之实于吾心,而徒考索于影响之间,牵制于文义之末,硁硁然以为是六经矣。是犹富家之子孙,不务守视享用其产业库藏之实积,日遗亡散失,至为窭人丐夫,而犹嚣嚣然指其记籍曰:‘斯吾产业库藏之积也!’何以异于是?
呜呼!六经之学,其不明于世,非一朝一夕之故矣。尚功利,崇邪说,是谓乱经;习训诂,传记诵,没溺于浅闻小见,以涂天下之耳目,是谓侮经;侈淫辞,竞诡辩,饰奸心盗行,逐世垄断,而犹自以为通经,是谓贼经。若是者,是并其所谓记籍者而割裂弃毁之矣,宁复知所以为尊经也乎?
越城旧有稽山书院,在卧龙西冈,荒废久矣。郡守渭南南君大吉,既敷政于民,则慨然悼末学之支离,将进之以圣贤之道,于是使山阴令吴君瀛拓书院而一新之,又为尊经阁于其后,曰:‘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阁成,请予一言,以谂多士,予既不获辞,则为记之若是。呜呼!世之学者,得吾说而求诸其心焉,其亦庶乎知所以为尊经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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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延章 发表于 2012-6-18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古文观止 卷十二‧象祠记  王守仁 
灵博之山,有象祠焉。其下诸苗夷之居者,咸神而事之。宣慰安君因诸苗夷之请,新其祠屋,而请记于予。予曰:‘毁之乎,其新之也?’曰:‘新之。’‘新之也,何居乎?’曰:‘斯祠之肇也,盖莫知其原。然吾诸蛮夷之居是者,自吾父、吾祖,溯曾、高而上,皆尊奉而禋祀焉,举之而不敢废也。’
予曰:‘胡然乎?有鼻之祠,唐之人盖尝毁之。象之道,以为子则不孝,以为弟则傲。斥于唐,而犹存于今;毁于有鼻,而犹盛于兹土也。胡然乎?我知之矣,君子之爱若人也,推及于其屋之乌,而况于圣人之弟乎哉?然则祀者为舜,非为象也。意象之死,其在干羽既格之后乎!不然,古之骜桀者岂少哉?而象之祠独延于世。吾于是益有以见舜德之至,入人之深,而流泽之远且久也。象之不仁,盖其始焉耳,又乌知其终之不见化于舜也?
《书》不云乎?“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瞽瞍亦允若,则已化而为慈父。象犹不弟,不可以为谐。进治于善,则不至于恶;不抵于奸,则必入于善。信乎象盖已化于舜矣。孟子曰:“天子使吏治其国,象不得以有为也。”斯盖舜爱象之深而虑之详,所以扶持辅导之者之周也。不然,周公之圣,而管、蔡不免焉。斯可以见象之既化于舜,故能任贤使能而安于其位,泽加于其民,既死而人怀之也。
诸侯之卿,命于天子,盖周官之制。其殆仿于舜之封象欤?吾于是益有以信人性之善,天下无不可化之人也。然则唐人之毁之也,据象之始也;今之诸夷之奉之也,承象之终也。斯义也,吾将以表于世,使知人之不善,虽若象焉,犹可以改;而君子之修德,及其至也,虽若象之不仁,而犹可以化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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