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鄭學
鄭學概以周禮爲經,公羊爲志,緯書爲證,以整齊三禮,及於詩書,爰暨春秋,蓋有次第也。雖然,禮經難讀,大舉之則空,小示之則煩,則以禮記說之,亦唐宋之義也。
今人解經,多習朱子而不知。特取昔在明德學堂訓蒙之作,以示大概。予於學庸,多與人別,讀者不必盡信,然應致力也。又昔在道里書院講經,則以學記、大學、中庸、禮運、禮器、左傳爲序,今不暇二禮,又補王制以示大經,綴經解以收其功。恐學者讀禮,徒知仁義,不見處事度功,自有制度也。易曰:理財正辭,禁民爲非,豈可舍諸?
學記第十八
題記:通論教育體系,及教學方法。
發慮憲,求善良,足以謏[xiao3]聞[wen4],不足以動眾;就賢體遠,足以動眾,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學乎!
【發布政策與法式,以招來賢良之才,足以小有名望,未足以令眾人追隨。親自禮敬賢者,親近懷才不遇之人,足以讓眾人心服而響應,而未足以使百姓歸往更化。如果要讓百姓歸往更化,民俗一新,必須建立教育體系(學),以令天下人學到聖人之道,才能做到。】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爲先。兌[yue4]命曰:念終始典於學。其此之謂乎!
【玉不切磋琢磨,不成爲寶器。人不學祖述聖人之典冊,不足以知聖人之道。是故古之王者建立國家,君臨萬民,內則設師保以教,外則有大學、庠[xiang2]、序之官,自天子之元子眾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學焉。兌命若曰:時時思念,從始至終,習經典於學,而不舍業。就是說這個吧。】
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是故學然後知不足,教然後知困。知不足,然後能自反也;知困,然後能自強也,故曰:敎學相長也。兌命曰:學[jiao4,教]學[xue2]半。其此之謂乎!
【雖有好的魚肉,不吃,不知道其美味。雖有至大之道(中和之道),不學,不理解其好處。是故學習,乃能看到自己的處事,尚有短處。教別人,乃能看到自己對道的理解,尚有所不通達。知道不足,然後能反而求諸己。知道有所困惑,然後能砥礪修業不敢倦。兌命若曰:教人與自修相輔相成,於爲學各占一半。就是這個說法吧。】
古之教者,家有塾,黨有庠,術[sui2]有序,國有學。比年入學,中[zhong4]年考校。一年視離經辨志,三年視敬業樂群,五年視博習親師,七年視論學取友,謂之小成;九年知類通達,強立而不反,謂之大成。夫然後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者懷之,此大學之道也。記曰:蛾[yi3]子時術之。其此之謂乎!
【古之爲教化,二十五家爲閭(類似今之胡同或社區),閭門旁有塾,有德高望重之老人在此,於百姓出入之時,教以倫常日用(如斑白者不提攜之類);亦教弟子以道藝、孝悌、仁義。近郊五百家爲黨,有庠,以教閭中畢業的學生。郊外萬兩千五百家爲遂,有序,近郊則爲鄉,其所屬賢弟子升學於此。周天子於西郊立小學以教幼童,於國都城中立大學,以教王太子、王子,諸侯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及國之俊選。魯國亦得立四代之學如天子,其餘諸侯則以周制立學。每年皆有俊選入學,入學後,隔一年一考學者之德行道藝。入學之第一年,教學生斷句讀,辨別其興趣所在,適合學哪一經。第三年,觀察其是否心存誠敬地學習,並與同學和睦相處。第五年,考察其是否廣博學習,並親近師長。第七年,考察其論述學之是非,並與賢者益者爲友。如是謂之小成。第九年,懂得天下事物雖然萬殊,卻有大類可尋,掌握事物之大類。若遇新事物,則與已知事物相比較,因此學習效率很高,通達無有阻隔。因之臨事不惑,不因困阻而懷疑放棄師道,此謂之大成。能年年早就這樣(強立不反)的學生,然後才足以教化百姓,移風易俗,使國內之民心悅誠服,國外之人亦嚮往其治,雖不能來,心中思之。這便是大學及其下各級教育機構的作用。舊本禮記若曰:螞蟻奔走勞作不息,是能建成大土堆。就如同大學之教人吧。】
大學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xiao3]雅肄[yi4]三,官其始也;入學鼓篋[qie4],孫[xun4]其業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di4]不視學,游其志也;時觀而弗語[yu4],存其心也;幼者聽而弗問,學[jiao4]不躐[lie4]等也。此七者,教之大倫也。記曰:『凡學,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謂乎!
【弟子始入大學,天子使官員著朝服,引導弟子行釋菜禮,用芹藻之類,禮敬先聖先師。蓋始入學,弟子只能用簡樸潔淨之物,表達誠敬而已。後代書院始建,亦行釋菜禮。奏小雅之鹿鳴、四牡、皇皇者華[hua1],皆君臣宴樂相勞苦之詩,爲始學者習之,勸以將來爲官行政,且取上下相和厚。古者,民或有德行,或懷道藝,入學而有成,終將成爲官員,直接參與政治。入學之時,擊鼓警眾,學者打開書包,取出所治經業,使其恭順修業也。備木棍、荊條之類,以扑撻犯禮者,以收斂整齊弟子之威儀。禮不僅是謙恭,也包括弟子應有的肅穆穩重自信的儀容,若做不到,也要以鞭朴整齊之。天子諸侯時祭之後,方能視學考校,以游暇學者之志意。教師時時觀察學生而不刻意教導,待其心中思慮而不解,欲發問而不能措辭之際,乃爲解說,這是注重學生自我心智的緣故。年幼者,但聽長者解說,不得動輒發問。必有疑問,亦當先問同學之長者,長者不能答,然後問於先生。因爲教學不能超越第次。若幼者慣於直問先生,則在同學之間,失去遜悌之心,且於教師亦煩難也。這七點,是教學的大道理。舊本禮記若曰:凡學,有職務之人,以學其專業爲先;學生,以立志爲先。大學之教就是如此。】
大學之教也時,教必有正業,退息必有居。
【大學之教,當有時節。時有三:身中時,謂人生之節律,如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朝夕學幼儀。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二十而冠,始學禮,舞大夏,惇行孝弟,博學不教,內而不出。三十而有室,始理男事,博學無方,孫友視志。年中時,如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春誦,夏弦,秋學禮,冬讀書。日中時,日日所學是也。教學必以先王之正典,如今即五經也。學者放學,亦須有居處有常,以免放蕩其心也。】
學,不學操縵[man4],不能安弦;不學博依[yi3],不能安詩;不學雜服,不能安禮;不興[xing4]其藝,不能樂[yao4]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脩[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兌命曰:『敬孫務時敏,厥脩乃來。』其此之謂乎!
【學,譬如不學操縵(今之練習譜,一則以入門,一則爲指法訓練),不能安嫻此琴道。不能增廣知識掌握比喻聯想之道,不能領會詩經。不學祭服、朝服、常服之類,則不能通曉禮儀。總之,不能樂學善學於具體技術,則亦不能好學。不能喜好禮樂射御書數,則亦不能好先王之典冊。是故君子對於學,心常懷之抱之,修習不廢,勞作休息時學焉,閒暇遨遊時亦學焉。案:正業藏於胸,道藝應乎手,而學之精神好樂,則無所不在無所不用。如此,故安心於所學先王之道,而親近其老師,樂其交友輔仁而篤信師道不移。案:其所以安,所以信者,以其學在日用,而日用莫非學也。所以親師而樂友者,此學亦非抽象道理之反覆強化,而是去掌握各種技藝,以輔成王道的樂學之心。兌命若曰:敬道藝,順學業,學者及時而高效得學,其所修習之業,乃得成就。就是說這些吧。】
今之教者,呻[shen1]其占[chan1]畢,多其訊[xun4],言及於數[shu4],進而不顧其安,使人不由其誠,教人不盡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fu2]。夫然,故隱其學而疾其師,苦其難而不知其益也,雖終其業,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今之教師,自不通曉經義,只是吟誦竹簡上的文字,而多發問難。當其講解經典,不能標舉大義,而動輒便說有所法象,講些抽象道理。務使學者多誦習而冒進,而不顧其理解沒有。使學者誦習而爲之講說,但自己未曾誠心學習,胡亂說解。其有所擅長,則又恐學生勝過自己,而有所隱晦。承上五者之短,其教人之法,違背道理。學生雖欲求學,也不得章法。故弟子不承認教師的德行,隱沒其師的學問而憎惡之。教師既不得法,學者但苦其難學,而不知爲學有益於己。雖然貌似修完學業,然而並無會心的理解,忘掉的也容易。教之不成,都是由於這些吧。】
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不陵節而施之謂孫[xun4],相觀而善之謂摩。此四者,教之所由興也。
【大學之法,當防範於慾念萌生之前,這叫豫先。用按照人生的節律施以教育,這叫適時。不違背學生自身發展的節律,如對年長者、才華高者,不以瑣碎的東西困擾之;對年幼者、魯鈍者,不教以宏大難解的東西。這叫做遜順。受學之法,若人人競相發問,則教師思慮難矣專一,教亦不能精審。故令弟子共推長者能者一人咨問,小問題都由長者之問答,此乃朋友切磋琢磨之道,謂之研摩。這四者,是教育所以興起。案:康成注禁於未發爲十五歲時,當其可爲二十歲時。案大學教以六藝,而十五學射御,則大學之弟子,必在十五之後,無所謂未發也。故不取。】
發然後禁,則捍[han4]格[he4]而不勝[sheng1];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雜施而不孫[xun4],則壞亂而不脩[修];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燕朋逆其師;燕辟[pi4]廢其學。此六者,教之所由廢也。
【慾念既生而後禁,則堅固不可入。時節過而後學,則思慮放散難收,雖勤苦而難成就。施教雜亂而不順其才能,則簡單的沒學到,高深的又不懂,學者疑惑而學業壞亂,不能修持。獨自學習而沒有朋友,沒有榜樣,不能切磋,則孤陋寡聞。沉溺於朋友的小圈子,而不知求學,則背離其師。褻慢嘲笑先生的譬喻,則荒廢其學業。這六者,是教學所以廢弛。】
君子既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以爲人師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dao4]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道而弗牽則和,強而弗抑則易,開而弗達則思;和易以思,可謂善喻矣。
【君子已知教育所由興起,又知教育之所由廢弛,然後可以爲人師也。故君子之爲教,曉也,即在於使人明了。示之道路,而不強迫牽引。使之自立,而不推之按之。提示端倪,而不代爲疏通。皆是勉勵學者自修自強之,而師者從旁輔助之意。開道而不強迫,則師生和親。鼓勵而不推搡,則學者有餘裕。啟迪而不包攬,則學者用心思量。和悅輕快而用心,可謂善曉喻人矣。】
學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學也,或失則多,或失則寡,或失則易,或失則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長善而救其失者也。
【學生之失敗有四,教者必知之。人之學習,或失於才華少而所學貪多,或失於才華多而孤陋不學;或失於小看學問,好問而不深思;或失於故步自封,獨自思量而不求教。有此四者,蓋人心性有所不同也。知其心性所偏,然後能彌補其失也。教育,就是增長其所善,而補救其不足的。案:心,此處譯爲心性。蓋康成以天命之性,於仁義禮智信有所偏重也。有漢學以性爲陽,情爲陰,相輔相成。人之性情有所偏差,是以其心莫同,而得失有別也。】
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其言也,約而達,微而臧[zang1],罕譬而喻,可謂繼志矣。
【善歌者,使人樂意仿效其聲音旋律。善教者,使人樂意繼承其意志。案:繼其聲,人感於物,發一嘆息,或高亢或低沉,此謂之聲,即今之音階。聲高低相和而爲音,即今之旋律也。旋律鋪疊,有加以干戚羽旄之舞,則爲樂,狹義言之,即今之舞樂也。然而人之效其聲甚難,而和其音則樂,故如此解。教者之言,言少而透徹,貌似渺小不足觀,而善道在焉。不多譬喻而令人易曉其意。可謂善使人繼承其志向矣。案:罕譬,蓋古人說理,多用寓言,由此及比,由近及遠,如孟子、莊子然。然而不善學不善道者,不免沉溺於譬喻,而不窺其本,亦如讀莊子然。故作者望師者少枝離之說,而講明道理可也。可見師者所教道理,貴在著實,避免抽象費解,華而不實之論也。不如是,其志難明,其道難學也。】
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爲師;能爲師然後能爲長;能爲長然後能爲君。故師也者,所以學爲君也。是故擇師不可不慎也。記曰:三王四代惟其師。其此之謂乎!
【君子知道教人至於學之所難所易,又知教學方法之是非(皆如上文),然後能大通而曉喻。如此然後能爲師。能爲師,然後能爲長官(下有屬官者)。能爲長官,然後能爲一國之君。弟子學於師,亦學爲君也。是以師善則學者亦善,擇師不可不慎。舊本禮記若曰:夏商周三王,虞夏商周四代,皆思慎擇其師也。案:師教於大學,學爲君者,王太子及諸侯世子也。學爲長者,王子,諸侯之庶子,卿大夫元士之嫡子,及鄉遂之俊秀也。此兼言之者,古者卿大夫有采邑、家臣,亦得稱君,爲長爲君之道無二也。】
凡學之道,嚴師爲難。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是故君之所不臣於其臣者二:當其爲屍則弗臣也,當其爲師則弗臣也。大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
【凡立學設教之道,尊敬師者爲難。尊嚴其師,然後所傳之道尊顯。其道尊顯,然後百姓知尊敬學業。是故天子諸侯不敢以君臣之禮加於其臣者有二。祭祀前,若其同姓之臣經過卜筮,將爲先君之替身(屍),則國君不敢以臣禮待之,以其將爲先君『附身』也。當其爲師,立於學宮,雖天子諸侯,不敢不以事師之禮尊之,以其代表先王之道也。大學之禮,爲師者雖見於天子,天子不敢使立於北面稱臣之位也。鄭子舉例若曰:武王登基,召師尚父而問學,若曰:當年黃帝、顓[zhuan1]頊[xu1]之道在嗎?我常思之,然而年代久遠恍惚,難道已不可得見了嗎?師尚父若曰:皆記載在丹書上。王欲聞之,先要齊[zhai1]戒。王乃齊三日,服袞冕。師尚父亦服上公之袞冕,奉書進入路寢(聽政之宮)的大門,背靠蕭牆而立。王下堂,南面而立(君南面爲尊)。師尚父曰:先王之道不北面(臣對君北面。先王之道不得以臣子之位教之)。王行西,折而南,東面而立(古者西側爲賓客之位,東側爲主人之位。天子諸侯於其境內無客禮。此武王立於西側者,讓尚父於主人之位,以命先王之道也)。師尚父西面道書之言。】
善學者,師逸而功倍,又從而庸之;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及其久也,相說[yue4,shuo1]以解;不善問者反此。善待問者,如撞鐘,叩之以小者則小鳴,叩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從[chong1]容,然後盡其聲;不善答問者反此。此皆進學之道也。記問之學,不足以爲人師。必也其聽語乎,力不能問,然後語[yu4]之;語之而不知,雖舍之可也。
【善學者,教師逸豫而弟子所學又倍於他人,又因之稱頌師者之功勞。不善學者,教師勤苦而弟子所學僅他人之半,又因而怨恨老師。善發問者,如匠人治堅硬的木材,先斫其容易刮削之處,然後攻治樹木分叉,難治之處。學者發問,亦當先易後難,其用功既久,則師生和悅,而義理亦通達。不善問者與此相反。善答問者,如鍾之應撞,撞之小則鐘聲小,撞之大則鐘聲大,待撞者重重撞擊,然後盡其洪大之聲。善答問者如此,一開始,有一問答一問,問小事則言小事,問大事則言大事,並不引申灌輸。待學者開其智慧,其心好之而復問,乃曲盡其說。不善答問者於此相反。此皆善問善答,使學者進學的方法。記誦之學,只是講說前預先背誦雜說和習題,至講課時爲學者照本宣科。如此教師內心並不理解,學者雖欲好學,亦不知所問。這是不足爲人師的。爲師者,必待學者有問,然後講說之,蓋重在觀察學者之狀態,乃能因材施教也。學者雖欲進學,而力不能問,然後語之。蓋學問有難解處,學生雖欲學之,不知所由,故力不能問,此時必待師者講習乃可。則爲師也不是一概不講,但要在觀察學生,有欲學而不得其門,欲言而難措其意,然後指其端緒。若學生雖欲學,而講授了卻聽不懂,則可以下放一放,待學者日後思維閱歷正體提高之後,一些煩難的問題,自然可以迎刃而解。此時講也不動的,不妨與人從容,彼能好學上進,他日綜合能力提高,則不言自明,這也是先其易者,後其節目的意思。】
良冶之子,必學爲裘;良弓之子,必學爲箕;始駕馬者反之,車在馬前。君子察於此三者,可以有志於學矣。
【冶鍊金屬之家的孩子,他日不爲良冶,亦可爲治裘皮的工匠。蓋日見揉金合屬而補治破損器物的工作,自然有連綴毛皮,以爲衣裘的耐心。善於治弓者的兒子,雖不爲弓,亦可爲編織竹木的工匠。以其日見撓曲筋角與樹幹而做成複合弓,自然有撓曲楊柳竹木之材,以編織爲器的手藝。開始訓練馬駒駕車的時候,要把馬駒栓在車後。因爲小馬未曾拉車,見有車跟著自己,會恐懼驚奔。待其跟著車走,日日見大馬拉車,慢慢習慣,然後能拉車也。君子察於此三者,可知禮樂之用,使人養成習慣,雖未必爲聖人,然而陶鑄性情,可以爲善。是以爲學,當讀先王之道,雖未必有其位,然而來事不惑矣。】
古之學者:比[bi3]物醜類。鼓無當於五聲,五聲弗得不和。水無當[dang4]於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學無當於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師無當於五服,五服弗得不親。
【古之學者,比方事物,以計其大類。鼓之聲,不在宮商角徵羽之列,而五聲之爲樂,無鼓則節奏不明,不能和諧。水不在青赤黃白黑之色,不假於水,則五色不能成繪畫。學習先王之道,不主於金木水火土之五官,然而不學先王之道,則五官不能治。案:水、火、金、木、土、谷,謂之六府,皆民生所依賴。師者不在五服之親(既非同高祖之血親,亦非母祖、妻族之姻親),然而親戚、姻親不依師道之教訓則不得親睦。】
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志於本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wei4]也;此之謂務本。
【君子曰:有大德者,不爲專門之官員。康成曰:謂君也。案:天子爲天下所歸往,是其大德也。諸侯有勳勞於天子,以守封疆,子庶民,是其大德也。三公坐而論道,冢宰總御眾官,亦以大德,不專一官也。至於卿大夫於其采邑,亦舉賢任能,食其舊德,亦可謂不官也。後儒皆以大德爲聖人。實則,德者,得也。後之天子、諸侯,未必有寸功於百姓,然而食舊德,亦可以以地得民,以貴得民,爲百姓所安。則當代元首(不管叫主席、總統)就算不怎麼樣,只要不違背憲法,背棄國父的理想,難道會沒有一點國父們的威望嗎?把本屆首腦,因爲其依照憲法而獲得的位置,看做國父們榮耀的延續,稱爲大德(至少是大德的餘光),難道不可以嗎?後人有喜歡說聖人不官,但倘若真是聖人,則乘田也罷,漆園也罷,不過行其當然而已,有何官不官之謂呢?聖人之道,不如器物一般,只是爲特定的作用而存在。大信若兩國結言而退,各自守禮,則不需要盟約。大時謂天時,春夏花卉自生,而薺麥自死;秋冬草木自死,而薺麥自生,各有時節,不能整齊也,然而天之時節正在此。察於此四者,則知學不在民俗日用,議會行政之中。然而本立而道生,以學爲本,則其德於民無不化,於俗無不成。夏商周之王祭祀大水,皆先祭黃河,後祭大海。蓋黃河是海水的源頭,大海是河水會聚之處,這就叫務本。】
學庸復鄭說
大學第四十二
題記:通論博學可以爲政。
大學之道,在明明徳,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
【大學之道,在顯明其中和之德,在親近百姓,在自處於至善之行。知所以自處,然後能定立,定立而後能審辨,審辨而後能安和,安和然後能謀慮,謀慮然後能得諸事之合宜。物有主幹,亦有末梢。事有發端,亦有成果。知處事物何先何後,則進於道矣。】
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zhi1,zhi4]。致知在格物。
【古之欲顯明中和之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整齊中正一德於自己的家族。欲齊其家者,先修飾治理好自己。欲修治自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成就信實其心之所表現於言行也。欲誠其意者,先得知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得此善惡吉凶之所終始的知識,在於因應事物。好善深者,多感遇善物;欲惡深者,多感遇惡物;事多緣人所好而來。】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脩,身脩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脩身爲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謂知本,此謂知之至也。
【事物來了,人終將懂得其善惡吉凶之所終始,知道了這個,人之行爲自然有所約束,而漸漸磨去僥倖心理,以合於社會規範,此謂之誠。案:人之性情,如陰陽輔成。其淒清喜怒哀思悲恐驚,或流於貪吝。而人之性,則不出仁義禮智信,可以輔仁。是以人或有一時好善欲惡,皆是知識不足之過。倘使事物既來,能靜觀而深思,不唯知其開始之好處,又能預見其終之兇險,則自然不爲惡之一時所誘惑,而樂於善之終吉,這便是意誠了。心之所發既能中節,則心之裁量自然歸於正道。心正而後容體正,顏色齊,辭令順,則自然身修。自身合於禮法,然後乃能整齊家人,使之一德。對於施政教之人(主要是天子諸侯,但卿大夫士之主官政,及民間師儒之爲民望者,亦足以爲一國型範),其家門合於中正之德,然後國家乃有安寧正義之治理。國家治,而後天下公平安定治理。自天子以至於庶人,當專行於此,以修身爲本。其主幹不治,而欲主幹所生之枝葉治理者,沒有可能。案:唐朝的疏解謂修身爲本,治國爲末。但這只能從本爲初始,末爲本所生發之結果來說,就如物稱本末,而事稱終始。外本內末固然顛倒,但以爲末不必講,則做事可有始而無終乎?此段所言,蓋修身如樹之主幹,治國如樹木之榮華。當厚重待之者,而輕薄處之;可簡易待之者,而厚重處之,沒有這種事。案:唐朝的疏解以修身爲厚,朱子以家爲厚。竊以爲此處本末厚薄皆當相對而言。但不可貿然以爲在前的便是本是厚,然後的便是末是薄。經文的敘述雖有次第,但那是邏輯順序,所以中庸也可以反過來說。經文所以特別指出修身爲本,便是破除以先後爲本末厚薄的武斷處理。修身所以爲本,正是因爲身是心意與家國的樞機,較心意爲可見,有禮可循,有法可責;較家國爲切實,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可把握。另外,心意皆是隱行,是很精微的事情,非君子難以把持。家國是公共的事,沒有充分的威望,也難以調動。所以修身是最切實的。但後人往往無形中忘記了修身的本原。偏重公共的人,以法律替代修身,民雖茍免於刑罰,而內心的正義樹立不起來,流於無恥。偏重心性的人,以心意代替修身,恥言利用,排斥事功。然而人身所以爲身,在於內含心性,而外行於家國。當然,有身的憂患也在於此,身是不能獨立於世界的。所以談修身而不及天下,則實際只是茍免於心意,體會不到什麼天命的。這都是因爲格物不夠,沒有辨清本末厚薄。懂得這一切,便是知本,便是知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的中正之道。】
所謂誠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謙[qie4]。故君子必慎其獨也。小人閒[xian2]居爲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yan3]然,揜[yan3]其不善,而著[zhu4]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曽子曰: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其嚴乎?富潤屋,徳潤身,心廣體胖[pan2],故君子必誠其意。
【所謂誠其意者,不自欺也。如討厭惡臭,如喜好美色,這叫做自得(安然滿足快樂)。案:誠其意以不自欺爲基礎,然又非自得之謂,此處恐有闕文。故君子必慎其獨處,以雖自欺,而他人莫見也。小人獨居爲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然後藏起來,掩蓋其不善,而表現其善。他人之看自己,足以察言觀色,知道心意善惡所在,如能透視內臟一般,則如此掩飾,有什麼好處呢?這就叫內里確實有,註定表現於外。所以君子必謹慎其獨處之時也。曾子若曰:君子獨處之際,亦如許多人看著,許多人指著,何其嚴峻?家富貴,則華飾見於牆屋。人有德行,則光彩見於其身。內心寬廣者,外體亦大(古人以長大爲美)。故君子必成其意,則身修而光彩於外也。案:本段講小人,只是自欺而已。君子獨處,亦不得自欺。但誠意,又不只是不自欺而已,乃是內有款誠,而魅力自然形於爲人處世。】
詩云:瞻彼淇澳[yu4,ao4],菉[lv4]竹猗猗[yi1],有斐[fei3]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xian4]兮,赫兮喧[xuan1]兮,有斐君子,終不可諠[xuan1]兮。如切如蹉者,道學也。如琢如磨者,自脩也。瑟兮僴兮者,恂[jun4,xun2]栗[li4]也。赫兮喧兮者,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道盛徳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詩云:於[wu1]戲[hu1],前王不忘。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此以沒世不忘也。
【詩經若云:看那淇水岸邊,竹林美盛。文彩之君子,如骨、象之雕刻,如玉石之琢磨。文彰之君子,顏色矜持莊重,而性行寬宏大器,其明德如火,而儀容溢美。文章之君子,終不能忘懷。如切如磋者,言其學也。如琢如磨者,言其自修飾也。瑟兮僴兮者,其容貌嚴栗也。赫兮喧兮者,儀容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言其盛德至美善,意誠而德著,民愛之而不能忘也。案:經文解詩,點到爲止。詩經若云:嗚呼!前世之王,其德不可忘。君子謂前王,能賢其賢人,而親其親族。小人謂前王,能同民之好樂,而民之所欲,亦代爲利益之。是以民各得其所,沒世不能忘前王也。】
康誥曰:克明徳。太[tai4]甲曰:顧諟[shi4]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徳。皆自明也。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誥曰:作新民。詩曰:周雖舊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詩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詩云:緡[mian2,min2]蠻黃鳥,止於丘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云:穆穆文王,於[wu1]緝[ji1]熙敬止。爲人君,止於仁;爲人臣,止於敬;爲人子,止於孝;爲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康誥若曰:能顯明大德。太甲若曰:常視此天命。堯典若曰:能明峻德之士。皆是自明明德也。案:尚書三篇皆非自明其明德之謂。經曰自明者,皆自修身而自明之,然後能顯明於天下也。商湯沐浴之盤上銘刻訓戒若曰:誠欲日新,則日日皆自新,又時思日新也。康誥若曰:教化百姓,使之日新。詩經若曰:周雖爲過去的諸侯,而新受天命。是故君子做任何事,沒有不竭盡其力的。詩經若云:殷之王畿方千里,爲民所居處。詩經若云:小小的黃鳥,止於小山之一角。孔子若曰:於黃鳥之止歇,過去看看,知道其所止的,是蔥鬱安閒之處。奈何人而不如鳥?言人亦當擇禮義樂土而自止處也。詩經若云:美哉文王,能敬其光明之德,自居於此。爲人君,止於仁;爲人臣,止於敬;爲人子,止於孝;爲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子曰:聼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情者不得盡其辭,大畏民志。此謂知本。
【孔子若曰:判斷訴訟,我和別人一樣。必也使百姓自得,不必打官司。讓不實之人不敢施展其虛誕之辭,使作歹之人,內心有所畏懼。這就叫知本,知道誠其意是治民之本。】
所謂脩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zhi4],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聼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此謂脩身在正其心。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心有所忿怒,則身不得正道而行;有所恐懼,則不得正道,有所好所樂,則不得正道,有所憂患,則不得正道。用心不在此,則視聽與食,皆不能知覺也。這就叫修身在正其心。】
所謂齊其家在脩其身者,人之其所親愛而辟焉,之其所賤惡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哀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者,天下鮮矣。故諺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惡,莫知其苗之碩。此謂身不脩,不可以齊其家。
【所謂齊其家在修其身者,人於其所親愛者而有所偏袒也,於其所輕賤厭惡者而有所乖辟也,於其所畏懼尊敬者而有所偏好也,於其所哀憐者而有所偏向也,於其所傲慢懈怠之者而有所乖張也。是以喜好而能知其有所惡劣,厭惡而能知其有所美善者,全天下也很少的。故諺語有如是說:人都不知道其孩子的惡劣,不覺得所種的幼苗其實壯碩。前者因愛而不見惡,後者因過望而不見其美。這就是身不修,不可以讓家人悅服於其德。案:之其……辟焉,不取鄭注,以本段言身之不修,不說能取法於人也。】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無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康誥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zhong4]不逺矣。未有學飬子而後嫁者也。
【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能教化,而能教人者,沒那可能。是以君子不出家門,而成教化於國。蓋孝與所以事國君同理。悌與所以事奉上級同理。父待子之慈愛,則與國君所以調動民眾同理。康誥若曰:君之治民,如同愛護剛出生的孩子。養孩子的人,實實在在地推己之心以求索之,雖不必然整好合了嬰兒的嗜欲,但也不會差太遠。母之養子亦然,皆自其本心而來,沒有先學養孩子然後再嫁人的。謂國君不必空談治國,當從自家做起,推孝悌慈友之道以及國,雖未必事事合宜,卻是紮實的工夫,離治國必定不遠。案:天下國家有九經,與士庶之五口之家,卿大夫之家邑自有不同。此言其道理耳。】
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fen4]事,一人定國。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國在齊其家。
【人君一家愛人及物,則一國興仁。人君一家好讓,則一國皆興禮讓。人君一人貪婪暴戾,則一國之人從而作亂。其一觸而發如此。這就叫一句話可以覆敗整個事情,一個人可以安定一個國家。案:一家一人,鄭子以爲人君。但卿大夫士或庶人之有德望者誠能如是,亦可發動一國。但以位勢與職責而言,畢竟人君責無旁貸。堯舜帶領天下以行仁義,而百姓從之而仁義。桀紂率領天下以凶暴,而百姓亦從而凶暴。蓋所以化民者,君之所行也,非君之所表面鼓吹也。故其所發布的政令若是與其自己的好樂不同,民眾是不從其政令的。君若是自己好財貨,則雖嚴禁百姓貪求財利,那也是註定做不到的。所以君子自己先具備仁讓之行,然後求於他人;自己先革除貪戾之行,然後規勸他人。自己身上有所好惡不合道義,不因此寬恕別人,而又妄圖戒令他人,這是沒可能的。所以治國在齊其家。】
詩云: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後可以教國人。詩云:其儀不忒,正是四國。其爲父子兄弟足法,而後民法之也。此謂治國在齊其家。
【詩經若云:桃花美好,其葉茂盛。此女往嫁,一家皆宜。使家人皆合適,然後可以成教於國中之人。詩經若云:成王有德,合適爲兄,合適爲弟。能爲兄又能爲弟,然後可以教化國人。詩經若云:君子秉執禮義而無疑惑,然後可以任爲州牧,爲四國長。蓋君子之爲父子兄弟足爲表率,然後民眾乃效法之也。這是說治國在齊其家。】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jie2]矩之道也。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
【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在上者尊老,而百姓崇尚孝道。在上者敬長,而百姓崇尚悌道。在上者憂恤孤寡無告者,而百姓不因親朋貧苦而背棄。是以君子有與百姓締結、職守法律、規矩的方法。蓋凡不樂意上級加於己者,不要以之強加於下級。凡討厭下級做的事情,也不要用來對待上級。不樂意前邊人做的,不要也做了讓後邊人討厭。不樂意後邊人做的,不要做了讓前邊人討厭。所討厭右邊人做的,不要做了讓左邊人討厭。所討厭左邊人做的,不要做了讓右邊人討厭。推己之心以待人,則其執法公允,百姓樂從,這就叫絜矩之道。】
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詩云:節彼南山,維石岩岩。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有國者不可以不慎,辟則爲天下僇矣。詩云: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儀監於殷,峻命不易。道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是故君子先慎乎徳。有徳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徳者,本也。財者,末也。外本內末,爭民施奪,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貨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樂有此君子,爲民之父母。民之所好,他也好之;民之所厭惡,他也憎惡之;這就叫做民之父母。鄭子曰:治民之道無他,取於己而已。案:經言取於民。然則君子何以取於民?非抽幾個人進行民意測驗,而是思考自己作爲一個人,究竟好什麼,惡什麼,然後乃能把握民眾作爲整體,而不是特定階層的好惡。詩經若云:顯盛然天子之執政大臣,下民皆視你爲法則。有國者不可以不謹慎其德行,茍邪辟失道,則天下共誅之矣。詩經若云:殷朝沒有失去眾人之心的時候,其德亦能配天,天享其祭祀。應當借鑑殷國之事,之道天之大命,修持之確實不容易。這是說得民眾則得邦國,失民眾則失邦國。是故君子爲國,先謹慎其德行。其德孚眾,此乃有人歸往。有人,此乃有土地可開闢據有。有土地,此乃能生財物。有財物,此乃供給國用。德爲本,財爲末。好用其末,而疏遠根本,與民爭利,施其劫奪之能事。因此斂財輕民則民離散,散財親民則民會聚。所以君發布悖逆道理的命令,則民亦以狂悖逆命之言行達於上。上違背常理而聚斂的財貨,亦將因下人之爭利弒逆而被剝奪。】
康誥曰:惟命不於常。道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矣。楚書曰:楚國無以爲寶,惟善以爲寶。舅犯曰:亡人無以爲寶,仁親以爲寶。秦誓曰:若有一介臣,斷斷兮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彥[yan4]聖,其心好之,不啻[chi4]若自其口出。寔[shi2]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孫,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媢[mao4]疾以惡[wu4]之;人之彥聖,而違之俾不通。寔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孫,黎民亦曰殆哉。唯仁人放流之,迸[bing3]諸四夷,不與同中國。此謂唯仁人爲能愛人,能惡[wu4]人。見賢而不能舉,舉而不能先,命[man4]也。見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逺,過也。
【康誥若曰:天命不専祐一家。此言君善則得天命,不善則失之。楚昭王時書若曰:楚國沒有什麼器物備當作寶貝,唯以善人如觀射父、昭奚恤者爲寶。晉文公之臣舅犯若曰:流亡之人沒有什麼可爲寶貝的,唯親愛仁道以爲寶也。秦誓若曰:如有一耿介之臣,真誠一德,而無異端之技巧,其心美好,其行事有寬宏之心。有才藝之士,其見之,愛之如自己得有此才藝。人之賢聖,其心愛好之,必有善言,乃爲之傳誦,就如自己所說一般珍愛。這就是能容人,這樣的人能保佑我的子孫,百姓也差不多會得到利益吧。他人有才藝,妒忌以嫌惡之。他人賢聖,則違背歪曲之使不得通於國君。這就是不能容人,如果任用這種人,將不能保佑我子孫,百姓也會說:完了。唯有仁愛之人,能流放這種人,摒棄他們於蠻荒之地,不得在中國居住。這就是說,唯有仁愛之人,能愛好人,能惡壞人。見賢才而不能舉薦,舉薦而不能使國君重用,使位在自己前面,都是怠慢。見不善而不能黜退,或雖黜退而不能遠離,以絕其僥倖,都是過錯。】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菑[zai1]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爲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恆足矣。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義者也。未有好義,其事不終者也。未有府庫財非其財者也。
【喜好天下人所惡,厭惡天下人所好,這叫拂逆人性,災禍將及其身。是故君子有處事之大法,必是忠信以得其宜,驕泰而失其道。生財有普世的方法,生財(務農)的多,而無功受祿的少;生財的努力工作,而消耗財力的(如工程營造)儘量減緩,則財用永遠充足。仁人有財則務於施予,以成就其身之令名。不仁之人,爲了有身體的享受,貪於聚斂以起財富。不曾有過在上者好仁,而在下者不好義的。言君道貴在仁以待人,則臣報之以爲臣之義。也不曾有過君臣好義,而事情不得結果者。以上下皆知本分,皆明是非取捨,怎麼會把事辦砸或半途而廢呢?也沒有藏於府庫之財貨不是自己所有的。這是對享樂之人但知受用,不樂儲藏而言。】
孟獻子曰:畜馬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寕有盜臣。此謂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也。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彼爲善之,小人之使爲國家,菑害並至。雖有善者,亦無如之何矣。此謂國不以利爲利,以義爲利也。
【魯大夫孟獻子若曰:初爲大夫,得以配置四馬的墨車的家庭,不要眼紅雞、小豬之類的利潤。卿大夫得在喪祭用冰的家庭,不要蓄養牛羊之類與民爭利。有采地之卿大夫,不應任用橫徵暴斂之家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寧可用貪墨之臣。蓋貪墨之臣有損財物,而聚斂之臣暴虐,使牧民之義也。這就是說,國家不應只之道謀利可以生利,而要懂得維護道義,而自然有人有土有財有用,利不可勝用。君長一國,而專務財用者,比由於小人之誘惑。君將欲以仁義善其政,而以自稱理財之小人治理國家,則災害並至。國君雖或有善行,也不能怎麼樣了。所以說,國不能以謀利爲利,而當以道義爲利用也。】
中庸第三十一
題記:通論中和之爲用也。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脩道之謂教。
【人皆天生地長,故其生來之性質,得自於天。自天言之,亦可謂天之生此人,有所任務寄託於他,命他去做,這叫天命,在人則稱爲性。天有五帝,分五時,行五行,是以大率言之,人亦稟五性而生,木神則仁,金神則義,火神則禮,水神則信,土神則知。唯聖人生而知之,五行完備。他人或偏而好仁,或偏而好義,或偏而好禮,或偏而好信,或偏而好知,皆有所曲折,表現爲其特質,須勤學以補全。循其性而行之,叫做道。人因自家性命而行之,便是此人之道;因其所處職位而行之,便是某類人之道,如聖賢之道,婦人之道。天行其自然,則曰天道。學先王之德行而行,則曰王道。人之爲社會,亦有共尊之道,循此而廣大之,使天下之人仿效而爲人道,叫做教。】
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莫見乎隠,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
【道就是路,人出入動作所由者,所以不能片刻離開也。此處說先王爲天下人所修之道,爲人所共有之坦途。若是離開這條路,還有更好的捷徑可走,那也就不是先王之道了。先王承天之道,治人之情。其道便是天道、人道,舍此者,或貌似秀美可觀,終非坦途。是故君子雖在無人看到,無人聽到的地方,尚且戒慎恐懼自脩,正是不敢片刻離開大道,害怕枉爲人生也。隱蔽之處,亦如人皆見之;細微之事,亦如顯然可見,君子常懷此心,是以獨處亦謹慎,不敢片刻離道也。案:所以然者,非君子畏懼,而是因爲知至意誠,君子既知天下事物善惡吉凶之所終始,乃明確,非先王之道無坦途也。我不認爲我有什麼特別的德行,我只是放不下我做人的尊嚴。人可以茍且,但那多半是條劈荊斬棘的路。固然,我承認,山路一開始會看起來很美。也許篳路藍縷也一直是很美的。但可惜,一般人承受不起。另外,可能走一段就會發現,那也是豺狼狐狸所居。】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zhong1],發而皆中[zhong4]節謂之和。中[zhong1]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人皆有五性如上,亦有六情喜怒哀樂愛惡屬陰,六情必緣事物而起。未發之時,六情各安其分,無過不及,無所差忒,故謂之中。六情既發,而合乎時宜,謂之和。中者,人六情之所安。而禮者,承天之道,治人之情。故中者,爲禮所由生,而政教之所出也。人情不能不感物而發,故不得但求守中。然而發而合宜,亦足以應嘉禮之喜,軍禮之怒,凶禮之哀,賓禮之樂,吉禮之愛。故中爲禮之所本,而和爲禮之所用。故曰和者,天下通達之道也。本只是發端,達道才能行,才能致遠,才不可片刻偏離。人君若能行教化,以至於中可爲本,而和以通道,則天地正位,萬物生長。蓋萬物莫非天生地長,而人與天地相參,稱爲三才。人道中和,則天地亦得相應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久矣。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仲尼若曰:君子秉中和爲其常行之路,小人所行非中庸,而自以爲中庸也。君子之爲中庸,其容貌行止合乎中和,又時時品節其內心,使喜怒哀樂合於時節,以常合於中和之道也。小人之所謂中庸,其容貌行止其實小人(自以爲中),而又以無所畏懼爲常行(自以爲庸),是其反中庸也。孔子若曰:中和之用,其至美啊。可惜人不能長久去做。孔子若曰:先王之道不能落實,我知道了。好智的人以爲先王之道不足爲道,是過之也。愚陋的人不明大道,茍且爲生,是不及也。先王之道不能顯明,我知道了。賢者行其道,以爲善於先王之道也。不肖者行其道,以爲大道不過如此而已。人沒有不吃飯喝水的,而沒幾個懂得調和五味的。案:此言日用之事,而能用心者少。過之者看不上,不及者懂不了。鄭子曰:過與不及,使道不行,唯禮能爲之中。孔子若曰:先王之道,其不能實施了嗎?鄭子若曰:是孔子感慨當時沒有明君實施教化。案:修道之謂教,教化不行,所以知者詐愚,而失中和之常理也。素來談中庸的,好談性與道,而不知教化不行,人道乃廢。】
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隠惡而揚善,執其兩端,用其中於民。其斯以爲舜乎?
【孔子若曰:舜有大智慧吧!舜好向人請教,又好考察匹夫匹婦之言。不當的爲之避諱,好的稱揚之。察言論之過與不及,而用其合於中道者於百姓。其德如此,所以號稱舜吧?舜是道德充滿盛明的意思。】
子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gu3]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bi4]也。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期[ji1]月守也。子曰:回之爲人也,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子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孔子若曰:凡人都說自己聰明,爲嗜欲所趨,落入網子、陷阱之中,而不知躲避也。凡人都說我聰明,自稱能中庸,而不能堅持一個月也。孔子若曰:顏淵之爲人,選擇中庸,得一善事,則奉持之唯恐失之。孔子若曰: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封地可讓也。大夫之爵,士之祿可辭也。刀刃可踏過也。而中庸猶不可能。】
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寛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se4]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子路問強,孔子如是問:是說南方的強?北方的強?還是中國的強?寬緩柔和爲教,被人侵犯也不必計較,這是南方之強,其含忍之性,適合君子居住在那裡。以鎧甲爲蓆子睡覺,死不回頭,這是北方之強,而剛猛者居之。是故君子平和而不隨波逐流,其強也矯健。立於中道而不偏頗倚賴,其強也矯健。國有道,不變其實以迎合時事,其強也矯健。國無道,不變以求活,其強也矯健。】
子曰:素[su4]隠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爲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塗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君子之道費[fu2]而隠。
【孔子若曰:爲避患難而故爲隱逸,行爲詭譎以希圖留名,這種人後世有記載,我恥於做這種人。君子當遵先王之道而行,他人或半途而廢,害怕直道而得禍也,我則不能自已,必積極行道,不願爲某些人之隱逸之行。君子依照中和之道而處事,生不逢時,逃離世間,無人知曉,而不因此改變道義之常行,唯有聖德之人能做到吧。鄭子曰:隠者當如此也,唯舜爲能如此。案:舜、伊尹,爲先遁世而後行道。伯夷、叔齊本欲行道而後遁世。君子之爲道,只有當世情乖戾,必不得成教於天下時,乃可隱逸以茍全。】
夫婦之愚,可以與[yu4]知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詩云:鳶飛戾天,魚躍於淵,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先王之道,以匹夫匹婦之愚蠢,也可以有所知曉;而及其至極之處,雖生知如聖人,也有所不能揣度。以匹夫匹婦之不肖,也可以能做到一些;而及其至極之處,雖德行如聖人,也有所不能踐行。以天地至大,無不覆載,而人生其間,猶有所缺憾。天地之德至公至大且如此,況聖人能盡備之乎?故君子說先王之道,則爲天下至大,沒有別的什麼可以更能把王道裝下。說匹夫匹婦所能知行之小事,則是人類自然而然之行爲,更無什麼理論再來剖析是非。鄭子曰:聖人盡兼行。竊謂蓋如舜能叩其兩端,故曰盡兼行。詩經若云:鳶飛而至天,魚跳躍於深潭。言聖人之德至天至地,著明於天地。君子之道,失於匹夫匹婦之所知所行,及其至極,將明察於上下天地。】
子曰:道不逺人。人之爲道而逺人,不可以爲道。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逺。執柯以伐柯,睨[ni4]而視之,猶以爲逺。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違道不逺。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
【孔子若曰:先王之道不遠於人。人之所謂道而遠離於具體人事者,不可以爲循人性而來之道。詩經若云:拿著斧柄來做斧柄,其尺寸形制,可謂取法不遠了。然而拿著斧柄以加工斧柄,斜眼看著,尚且覺得遠,不甚真切,需要時時比量。所以君子當以人道治理人,根據本人的具體性質,使之改作,能和於眾人皆能做到的道便可,不應責人太甚,責人以其不能。內盡於心,知無不爲,爲忠。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爲恕。忠恕去道不遠。施於己而不願意的,也不要施加給別人。案:前者明自己的心,是忠。後者推他人之心,是恕。冥思自己的心,可以體會爲人之道。但凡人皆有五性之偏,是不能合於他人的。還要忖度他人如何行他們各自的道,然後才能克服各人的偏差,而領悟人類所共有的道。反過來,如果只是從他人身上研究所謂的道,則只是看到各人所稟之性的表現,而不能對性之在人有所感悟,更無法透過人的偏差,而領悟共有之性。所以忠恕一貫,乃能近道。】
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徳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言顧行,行顧言。君子胡不慥慥爾。
【(還是孔子的話)君子之道有四,而我未能做到一點。所要求兒子侍奉父親,我沒做到。所要求臣下侍奉國君,我沒做到。所要求弟弟侍奉兄長,我沒做到。所要求對朋友應當先付出自己,我沒做到。德當常奉行,言當常謹慎,我雖有不足之處,不敢不盡力去做,稍有做得好的,也不敢自滿,說話時想著能否做到,做事時顧念是否能有道理可說。賢德之人,怎能不篤實做事,言行相應啊。】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已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幸。
【(還是孔子的話)君子衝著所在的位置行事,不願望於其外,思不出其位也。遇富貴,則行先王之道於富貴。遇貧賤,則行先王之道於貧賤。遇夷狄,則行先王之道於夷狄。遇患難,則行先王之道於患難。君子無所遇而不能自守其道。案:先王之道可以應對於各種場合,以其本來有經禮、曲禮,可以損益應變也。或以爲富貴有富貴之道,貧賤有貧賤之道,夷狄有夷狄之道,患難有患難之道。誠然如此,但非修道之道,更非中土之民所稟生之道。夫子既曰君子,則不以先王之道應乎富貴,應乎貧賤,應乎夷狄,應乎患難者,不過一化外之民,雖有二三賢德,何與於君子?君子自得者,正以其不降其志,而先王之道亦應變無窮也。在上位,不欺負下邊的。在下位,不巴結上邊的。端正自己的道,而不求於他人,就不會有人怨恨。上不抱怨天命,下不委罪他人。故君子居處平安,以聽候上天任命的機會,小人冒險以希求意外之幸運。】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zheng1]鵠[gu3],反求諸其身。君子之道,辟如行逺必自邇,辟如登髙必自卑。詩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xi1],和樂且耽[dan1]。宜爾室家,樂爾妻帑[nu2]。子曰:父母其順矣乎!
【孔子若曰:射箭之道,和君子之道相近,沒有中的,但反求自己的技藝,不以怨人。君子之道,譬如遠行必從近處開始,譬如登高山必從矮處開始。詩經若曰:妻與子皆與自己的志意相合,如同琴瑟相和。兄弟既能志同道合,其和樂何其甚也。嘉好家庭,快樂妻子、子孫。孔子若曰:其修道之效,父母舒順於家中吧。】
子曰:鬼神之爲徳,其盛矣乎!視之而弗見,聽之而弗聞,體物而不可遺。使天下之人,齊[zhai1]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duo2]思,矧[shen3]可射[yi4]思。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如此夫。
【孔子若曰:天神地祇人鬼之爲德,何其盛也!不可見,不能聞,然而生育萬物無有遺漏。使天下之人,齋戒潔清,穿著盛服,以奉承祭祀之。人想像者鬼神的形貌,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詩經若曰:神之來到,不可猜度,況敢怠慢乎?神之無形而顯明,其精意不可掩蓋,就是這樣。】
子曰:舜其大孝也與?徳爲聖人,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故大徳必得其位,必得其祿,必得其名,必得其夀。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故栽[zai1]者培之,傾者覆之。詩曰:嘉樂君子,憲憲[xian3]令徳,宜民宜人,受祿於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徳者必受命。
【孔子若曰:舜可謂成就大孝了吧?德行爲聖人,位尊爲天子,富有中國,宗廟受其祭祀,子孫安其福澤。故有大德者,必得其爵位,必得其逢祿,必得其美名,必得其天壽。故天之生物,必因其資質而厚待之。其爲善者,天厚其福;爲惡者,天厚其毒,皆因其本性而加之。故正直成長者,培養增益之;傾斜者毀敗之。詩經若曰:善樂君子,成王興盛其美德,萬民、官人皆得其宜,受福於天,天保安佑助之,使受命爲天子,又申重賜福之。所以有大德者必受天命。】
子曰:無憂者,其唯文王乎?以王季爲父,以武王爲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纉大王、王季、文王之緒,壹戎衣[yin1]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內,宗廟饗之,子孫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徳,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禮。斯禮也達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爲大夫,子爲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爲士,子爲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ji1]之喪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
【孔子若曰:無憂慮者,大概只有文王吧?以王季爲父,以武王爲子。王季、文王有聖德,立法度,作大事,文王、武王循而成之。武王繼大王、王季、文王之業,一用兵伐殷,而盡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顯名,位尊爲天子,富有中國,宗廟受其祭祀,子孫安其恩澤。武王年老時方得上天受命。於是周公幾成文王、武王之德,制禮作樂,以周朝之德,自大王、王季爲始,已是受天眷顧,故尊之爲王。其上自組紺以上至后稷,年代既遠,爲人子者不敢封爵祖先,故仍以先公稱之。時周既爲王,是以天子之禮祭祀先公。這個禮是通乎諸侯、大夫及士庶人的。若父是大夫,子爲士,葬以死者的爵位,父爲大夫,故用大夫之禮;而祭祀以奉祀者的爵位,子爲士,故用士禮。若父爲士,子爲大夫,則葬士之禮,祭以大夫之禮。喪期十五月的期喪,有正統之期,爲祖父母是也;有旁親之期,爲世父母、叔父母、眾子、昆弟、昆弟之子是也。正統之期,自天子諸侯至於士庶人皆服之,重家族血脈也。其旁親,則士庶人服齊衰期,大夫降爲大功七月;而天子諸侯不爲之服,但若不是自己的臣,則亦服期。則大率言之,期之喪自庶民達於大夫。三年之喪,則自庶民至於天子,無貴賤皆一樣。三年之喪主要指父母之喪。但古者爲正妻亦三年,後改爲齊衰期,而心喪三年。以及父爲長子,則爲其長子三年。】
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脩其祖廟,陳其宗器,設其裳[chang2]衣,薦其時食[si4]。宗廟之禮,所以序昭[shao2,zhao1]穆也。序爵,所以辨貴賤也。序事,所以辨賢也。旅酬下爲上,所以逮賤也。燕毛,所以序齒也。踐其位,行其禮,奏其樂,敬其所尊,愛其所親,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禮,禘嘗之義,治國其如示[zhi4,shi4]諸掌乎?
【孔子若曰:武王、周公,其爲大孝乎!孝者,善於繼承父祖的志向,善於遵循父祖的事業也。四時掃除其宗廟(天子七廟),陳設祭器,取出先祖穿過的衣服,讓祭祀時做先祖替身的人穿上,以進獻四時之食物。宗廟之禮,用以次序世代。祭祀之時,助祭之賓客,諸侯、公卿大夫士,皆以爵位爲次序,辨別貴賤也。所供祭祀之事,各以其官職,所以尊賢也。眾人相互酬酒前,先由弟子爲長者揚觶勸飲,然後依次相勸,逮及宮內卑微之執事者。祭畢賓敬扮演先祖的替身,其禮如燕禮,以年齡爲次序。蓋祭祀尊尊,貴爵在前,彰顯來賓也。燕禮則親親,尊老乃是達道。孝子升於其先祖之位,行祭祀先祖之禮,奏先祖之樂,敬先祖所尊敬者,愛先祖所親近者,侍奉死者,如同他活生生在眼前。侍奉故去之人,如同就在身邊一樣,這是大孝的體現。四郊祭五方上帝,南郊祭感生帝、大雩合祭五帝,太社及泰折祭地神,用以侍奉上帝、后土。宗廟之禮,用以祭祀其祖先。明白了郊祀、社祭的禮義,宗廟禘祭歷代祖先,時祭如秋嘗的意義,治國就如同放在掌中了吧?言序爵辨賢,尊尊親親,爲治國之要,明確這些,則如物在掌中,易爲用力也。】
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夫政也者,蒲[pu2]盧[lu2]也。故爲政在人。取人以身,脩身以道,脩道以仁。仁者,人也,親親爲大。義者,宜也,尊賢爲大。親親之殺,尊賢之等,禮所生也。(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脩身。思脩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哀公問政,孔子若曰:文王、武王之政教,記錄在方牘簡冊。知此文武之道的賢人在,則其政教興起。其賢人不在,則其政教泯滅。人道當勉力政教,如地道盡力於化育草木。政者,如蒲盧之取桑蟲之子養爲己子,謂子愛百姓也。故爲政在於得賢人。取人靠自身之修養,故明君乃能得人。修身以先王之道。修習先王之道,先當愛人以及物(仁)。仁者,人也,即兩人爲偶,相互用心關照對方所思也。與己親者易相偶,亦常相須,故親親爲其大端。義者,宜也,即能斷時宜也。判斷時宜者,賢人所能也,故尊賢爲其大事。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思事親,不可以不知人,知人之賢不肖,知人事之善惡終始。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知天命所保佑。鄭子曰:言脩身乃知孝,知孝乃知人,知人乃知賢不肖,知賢不肖乃知天命所保佑。案:經文以行動言,故談修身必須見諸事親,否則修身爲空談。談事親,必須懂人事,辨賢不肖,否則至於辱親也。談知人,必須知天,否則不足言終始吉凶也。而鄭子以知言,故與大學同也。而康成之意,在於叩其兩端也。】
天下之達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徳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強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
【(孔子繼續說)天下有常行之道五,百王所不變也,而所以施行之者有三。達道五曰: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五者,天下之達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常行之德也。在心爲德,所由行爲道,故三達德與五達道,其踐行之道一樣。或者生而知之;或者自幼得學,以知道;或者年既長,遇到禮義之事應付不了,乃學習之,而知道天下有達道五。雖然有別,及其知此達道,則行之不二也。或者本性在此,自然而行之;或者貪圖榮華、美名,而奮力行之;或者只是爲人困辱,雖不情願,不得不勉強而行之。雖然有別,及其行之而有收穫,意識到行於此三達道,確是坦途,則其行道亦一也。】
子曰: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脩身,知所以脩身,則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矣。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曰:脩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逺人也,懐諸侯也。脩身則道立,尊賢則不惑,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則不眩,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子庶民則百姓勸,來百工則財用足,柔逺人則四方歸之,懐諸侯則天下畏之。
【孔子若曰:好學則接近知,奮力做事則接近仁,知恥而有所爲則接近勇。知道了知仁勇三者,及如何接近知仁勇,便知道了如何修身。蓋修身以知仁勇爲基礎。知修身,則知如何治人。蓋如上文,人或安行,或利而行,或勉強而行,因其道而一於達道,則民莫不可治也。知所以治人,則知所以治天下國家了。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種常行之事,曰:修身,尊賢,親親,敬大臣,接納群臣,子愛庶民,招來百工,懷柔藩國諸侯,安好諸侯。修身則道之源頭已立,尊用賢人則不至於迷惑,親親則叔伯兄弟不怨。尊敬大臣則其各當其任,治事清明也。體恤群臣則士願爲君死難,其回報如此之重。愛民如子,則百姓勤勉以事上。招來百工,則國家財用豐足。懷柔藩國則四海歸心。安好諸侯則天下畏義。】
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脩身也。去讒逺色,賤貨而貴徳,所以勸賢也。尊其位,重其祿,同其好惡,所以勸親親也。官盛任使,所以勸大臣也。忠信重祿,所以勸士也。時使薄斂,所以勸百姓也。日省月試,既[xi4]廩稱[cheng4]事,所以勸百工也。送往迎來,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逺人也。繼絕世,舉廢國,治亂持危,朝聘以時,厚往而薄來,所以懐諸侯也。
【(孔子繼續說)整齊嚴明,正其衣冠,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斥退佞臣,遠離女色,不貴貨財而尚德行,則是用來勉力賢人的。尊其名位,重其俸祿,一視同仁,這是用來落實親親的。委以重要官職,爲之安排下屬以分其重任,這是用來勉力大臣的。忠信者加以厚祿,這是用來勸勉士人的。用民利不違農時且輕其賦斂,這是用來勸勉百姓的。每十天考校其功,叫做日成,每月驗證所作之事,叫做月要,給予的飲食米祿與其做事的態度和能力相稱,這是用來勉力百工的。往來迎送其使節,有善行則稱美之,有所不足只表示遺憾而不苛責,這是用以羈縻藩國諸侯的。諸侯若遇爲難,保護其子孫,延續其宗廟祭祀,重建被破壞的國都,若有內亂,則討伐亂黨,安定其國,其君微弱,則扶持之,定期進行外交活動,厚往薄來,這是用來安撫諸侯的。】
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jia2],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則不窮。
【(孔子繼續說)凡爲天下國家有九經,所以施行的卻一致,就是要事先預爲思慮。凡事有預備則能成,不預備則將廢弛。說話前預先想清楚善惡終始,則不會因爲中途做不到或意識到不該做而被迫廢止,推倒前言。做事預先確定其吉凶終始,則不會因爲出乎意料的險阻而困頓不前。自己要做什麼,事先確定善惡吉凶之所終始,就不會走向過惡,而爲人所詬病。自己立身行道能預先明確而有定力,則不會誤入歧途,或窮困不能通。】
在下位不獲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獲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獲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順乎親,不信乎朋友矣。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
【爲臣者得不到君的信任,則不得居位治民。得到君上信任有方法,不能讓朋友信任,則不得於君上。取信於朋友有方法,不能孝順親人,則不能取信於朋友。孝順親人有方法,反求諸己,倘不明人道,不能自足,而有虛妄之心,則其將順親人,做不到自然流露。誠身有方法,不明白自己爲善,則善物來,天亦以善厚待自己,則不知成己成物之道之可貴。】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聖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
【至誠之道,是天運行的方式。效法之而誠,便是人之道。具備至誠之性,不假強力而行中道,不費思慮而自足,行其當然而在中道之中,便是聖人。學而及於誠者,是選擇善道,而能堅定奉持之的賢者。】
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問,問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柔必強。
【誠之之道,當宏覽博物,細心問學,縝密思考,明白分辨,深信而厚行之。有沒學的事,遇到了便當學習,學沒學通,則不敢停止。有還沒問的疑惑,想到了便當請教,師者問小言小,問大語大,故學者當盡己所能去求教,先生不盡其言,則不當停止求教也(詳學記)。有未曾思考過的事,遇到了便深思之,思之未能有所心得,則不敢懈怠。有不曾明辨的事物,遇到了便當分辨之,辨之未明徹,不敢茍且。有沒做到的禮法,意識到了,便當好好做到,做得不好,不能停頓放鬆。別人能做到一點,自己要下一百分的工夫。別人能做到十點,自己就要下一千分的工夫。真能奉行這種做法,即便是愚憨的人也能明白事理,懦弱的人也能意志堅強。】
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
【由至誠而有明德,是其所受之性與天道爲一,這是聖人之性。自先王之成德而至於至誠,是賢人受聖王教化,以至於道的結果,所以稱爲教。有至誠則必有明德,有明德則必有至誠。蓋天之道,天命於人之性,與先王所修之政教,即先王之所以循人之性而爲人道,本來不二。生知者自誠明,天命之厚;學知者自明誠,勤勞王道;一物之兩端而已,故必將貫通之。】
唯天下至誠,爲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
【唯天下至誠之聖人,能順理其所受天命,而不失其所。能順理所受天命,則能順理天所命於人之共有之性,即抽象所言的人性。能順理人性,則退而能順理天地所生育之物的性。能順理物之性,則可以輔助天地之化生,德爲聖人,受天明命,在王位,致太平,天、地、人,三相得也。】
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爲能化。
【其自明誠之賢者,未能至誠之時,則格物不遺,以至於小小之事。事皆曲盡其宜,亦得成己成物之誠。此誠人皆見其功,其功漸大,大則明顯,明顯則足以感動人心,百姓因之改惡爲善,久之,其性自然遷善。對賢者來說,這是達於至誠的過程,也是其修道化民的過程。其達於至誠,則民亦被於王化。】
至誠之道,可以前知。國家將興,必有禎祥;國家將亡,必有妖孽,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禍福將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誠如神。
【聖人、賢人,誠得至誠之道,可以預知前事。國家將興盛,必有嘉慶祥善。國家將滅亡,必有衣服、歌謠、草木之怪異,與禽獸蟲蝗之孽。見於蓍草之占、龜骨之卜,在龜的四足之處,顯出徵兆。這一切,小人愚主未必能見而畏懼,朝廷之中亦未必有賢人匡扶,而天爲至誠能知之人出也。唯聖人、賢人,禍福將至,察其徵兆,其善,必能先知;其不善,必能先知,所以至誠者,能如神之知於微妙也。】
誠者,自成也。而道,自道[dao3]也。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爲貴。誠者,非自成己而己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徳也,合外內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
【人能至誠,是所以成就自己的性質。蓋至誠者,天之道;人性者,天之命;達於天德,才知人性所本,才知自己的性應當如何,這樣見性,才是實在的。而道,是所以引導自己的。天之道誠,乃有萬物萬事之終始。大人無誠,則萬物不生,以其代天治境內之物也。小人無誠,則事也不成。是故君子學以至於至誠爲貴。誠,不僅僅是成就自己,也是用以成就萬物的。以至誠成就自己,則仁道立。以至誠成就事物,是智慧。仁義禮智信,五性之所以爲德,須能使外內上下之道一以貫之。案:至誠成己,內也,效法上天也。至誠成物,外也,普照萬物也。外內、上下合,才是天命之具備。能如此,則因時而用之,無所不宜。】
故至誠無息,不息則乆,乆則徴,徴則悠遠,悠遠則博厚,博厚則高明。博厚所以載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乆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乆無彊。如此者,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爲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爲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髙也,明也,悠也,久也。
【所以至誠之德,無有止息,止息則無物也。其無止息,則能持久。持久則有效驗。有效驗乃能著於四方,而能長遠,長遠則能積而廣厚,其廣厚而大之,乃能托起高明。薄厚者,所以承載萬物也。高明者,所以覆幬萬物也,悠久者,所以成就萬物也。薄厚於地同類,高明於天同類,悠久而無止境。聖人、賢人能如此,不自表現於人,而其德已彰顯。不刻意動人,而感之者變俗。奉行先王成德而無所加,而自然成就天地之化育。何以如此?可一言以蔽之,以其至誠也。案:至誠,則知天而成物,此人在,則文武之政教可舉也,是以成天地之道也!至誠之道,天地人,內外,上下,先王之道,天之道,人之道,某人之道,某物之終始,一以貫之而無二也。乃能生萬物,其多無數。天地之道,廣大,厚重,高尚,顯明,悠長,久遠。】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無窮也,日月星辰系焉,萬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cuo1]之多,及其廣厚,載華[hua4]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萬物載焉。今夫山,一巻石之多,及其廣大,草木生之,禽獸居之,寶藏[zang4]興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yuan2]鼉[tuo2]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詩曰:維天之命,於穆不己。蓋曰天之所以爲天也。於乎不顯,文王之徳之純。蓋曰文王之所以爲文也,純亦不已。
【今眼見之天,只是小有光明而已,然及其廣闊無窮,日月星辰在其上,萬物在其下。今眼見之地,一堆土而已,及其廣大厚重,承載五嶽不以爲重,包攬河海而不泄露,萬物皆承載也。今眼見之山,一片石頭而已,及其廣大,草木生於是,禽獸居於是,寶藏出於是。今眼見之水,一勺而已,洪大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於此,貨財生於此。鄭子曰:言天地山川積小致大,爲至誠者亦如此乎。詩經若曰:四時運行所爲教命,美而無止息。大意講天之所以爲天,以其不息而成教也。詩經若曰:光明乎,文王之德不已。大意講文王之所以爲文,皆由行之無已,爲之不止,如天地山川是也。】
大哉!聖人之道。洋洋乎,發育萬物,峻極於天。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待其人而後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溫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禮。
【(孔子對哀公之言應到此)大哉!聖人之道。充滿天下,發生萬物,高大至於天。寬裕大哉,周禮三百官,儀禮行事之威儀三千,但有賢者明此至德然後能行之也。故若曰:若沒有中和之德,則天地至道不得成也。是以君子尊敬聖人、賢人之性至誠者,而由問學至於至誠。用其大地博厚之功,而窮盡物之精微。極盡天道之高明,而行以中庸之道。溫習先王舊典而能日新,篤實厚重於學,以尊崇先王之禮。】
是故居上不驕,爲下不倍。國有道,其言足以興;國無道,其默足以容。詩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此之謂與?
【是故在上位不驕且吝,居下位不倍忘生。國有道,其出謀發慮足以被國君委以重任。邦無道,其緘默,可與人兼容。詩經若曰:既明曉善惡,且是非辨知,以此擇安去危,保全其身。就是說這個吧。】
子曰: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災及其身者也。非天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今天下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雖有其位,茍無其徳,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徳,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
【孔子若曰:愚蠢而自以爲是,卑賤而好專斷,見識片面之人,但稱上古,而不知時王之政有可以因應者,這樣的人,危害將及其身。不在天子之位,不得議人所遵行之法度,不得規劃國家宮室及車輿,不得考訂古籍舊章。方今(經稱孔子時)天下車軌尺寸相同,書寫文字相同,行爲秩序相通。雖有天子之位,實無其德,則不敢制禮作樂。雖有聖人之德,誠無天子之位,亦不敢制禮作樂。案:大約謂周德雖衰,處士亦不可貿然製作,須盛德王心兼具,然後新周故宋,不違三王之道,因緣周魯之實,參贊夏商之質,然後爲春秋制也。】
子曰:吾說夏禮,杞不足徴也。吾學殷禮,有宋存焉。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王天下有三重焉,其寡過矣乎?上焉者,雖善無徴,無徴不信,不信民弗從。下焉者,雖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從。故君子之道,本諸身,征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動而世爲天下道,行而世爲天下法,言而世爲天下則。逺之則有望,近之則不厭。詩曰:在彼無惡[wu4],在此無射[yi4],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有譽於天下者也。
【孔子若曰:我能說夏禮,但杞國之君不足以成就,蓋國君雖爲夏王之後,不能復行夏禮。我學過殷禮,其後裔有宋國存焉,但無賢人,也不足成就。我學周禮,至今魯與諸侯多能用之,故從當今之道。王天下有三統,黑統如夏,尚忠;白統如商,尚質;赤統如周,尚文。能通而用之,能少過錯了吧?爲君者,雖有善,無至誠之不息而久,則不足徵驗,無征則其善不信,不信則百姓不能從化也。在臣位者,雖有善,而無國君之尊位,無尊位亦不信,不信則百姓不能從而化。故君子之道,以其自身爲本,而徵驗取信於庶民。檢之於三王之道而無差繆,立於天地間,贊成化育而無悖逆。質證於天神地祇人鬼之前而無疑惑。流傳百世,以待將來之聖人而無所疑惑。質諸鬼神而無疑,是知天道也,故不違鬼神之精誠。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是其知人道也,故不貳聖人之製作。是故君子之動作,百世足爲天下所由。君子之行事,百世足爲天下法度,出言而百世足爲天下之準則。離君子遠的,思慕其法度;在君子治內的,服事而無厭倦。詩經若曰:微子來朝,君子德美,宋國之民無惡言,王畿之人無厭倦。故庶幾夙興夜寐,以長終竟其美譽。君子沒有不如此,而早有聲譽傳於天下者。】
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dao4]。辟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爲大也。
【孔子宗法傳述堯舜之道而制春秋,而斷以文王、武王之法度。上述天時,作春秋經,每年必備四時之名。下因水土,記諸夏之事,備舉地名,災異必書。聖人製作,如天地之無不承載,無不覆蓋,如四時之流行而成歲,日月之更代而明。萬物並生而不相爲害,萬物各行其道而不相衝突。諸侯之小德如水流之浸潤萌芽。天子之大德可成就化育,厚生萬物。鄭子若曰:聖人製作,其徳配天地如此。唯春秋之五始可以當之: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自元之深,天之端,文王,王之政,至於一國之始。】
唯天下至聖,爲能聰明睿[rui4]知[zhi4],足以有臨也;寛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zhai1]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溥博淵泉,而時出之。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zhui4],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唯有天下至聖,乃能聰明睿智,足以君臨天下也。寬弘溫柔,足以含容覆載也。發起志意,剛強堅毅,足以決斷時宜也。齋敬莊重中正,足以敬事鬼神。制度之修飾,名分之條理,縝密照察,足以別是非也。其臨下無不周遍,及其廣遠,如深泉之沉潛無窮,然而非其時不出政教。周遍廣遠如天,無不覆幬。清深不測如淵,潤澤深厚。現身則民無不尊敬,發言則民無不信任,行事則民無不悅服。是以聲名充盛於中國,延及蠻荒之地。舟車所能至,人力所能通,在天之下,在地之上,日月照臨,時降霜露之地,凡有血氣之人,無不尊敬而親近之,故曰其德配天。】
唯天下至誠,爲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zhun1]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
【唯有天下至誠,方能經緯綱紀天下之大經,及詩書禮易春秋,且尤指春秋;立天下之大本,即孝經,以理天地之化育。豈有所偏袒?只是人人自覺被德尤厚,貌似特受聖人偏愛一樣。其仁誠懇,其德淵深,盛大如天。唯聖人乃能知聖人,如果不是本來聰明通達前知,而及於天德的聖人,誰能懂得孔子呢?】
詩曰:衣錦尚絅[jiong3]。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an4]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徳矣。
【詩經若曰:錦衣之美,而上加縐紗。這是嫌錦衣的文采太耀眼了。故君子之道,暗淡似不可見,而日漸顯明。小人之道,的然明顯,而日漸衰微。君子之道,淡然無味而不使人厭倦,簡易而有明辨,溫存而正直整飭,知遠處於近處,知風之所從來,知細微於其顯著處。鄭子曰:三知者,皆睹末察本,探端知緒。蓋知所易知,又能求其本原也。知近,知風,知顯,暗然無奇者也,而君子日章。明乎此,可以一起入聖人之德矣。】
詩云: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故君子內省不疚,無惡於志。君子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見乎?詩云:相在爾室,尚不愧於屋漏。故君子不動而敬,不言而信。詩曰:奏假[jia3]無言,時靡有爭。故君子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詩曰:不顯惟徳,百辟其刑之。是故君子篤恭而天下平。詩曰:予懷明徳,不大聲以色。
【詩經若云:魚雖伏於水,卻也是很明顯的。言聖人雖隠居,其徳亦甚明矣。君子自省,身無疚病,雖不遇世,亦不損害自己的志向。君子對於凡人而言,所不可趕上的,大概唯有人們所看不見的地方,猶不失其容貌德行吧?詩經若云:看你在室內獨居,猶不愧於日光臨照的西北角吧?故君子不必動容而早有敬意,不必言諾而一定守信。詩經若曰:奏大樂於宗廟之中,人皆肅敬,無有言者,以時皆平和,無所爭也。故君子不用賞賜,而萬民勤勉。不用發怒,而民聽令,若其威嚴過於腰斬、砍頭的刑具。詩經若曰:顯明乎文王之德,天下之諸侯,盡以爲型範。是故君子深厚恭敬而天下安定。詩經若曰:我歸於有明德者,以其不以大聲、厲色加於我也。】
子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詩曰:『徳輶[you2]如毛』。 毛猶有倫。『上天之載[zai1],無聲無臭』,至矣。
【孔子若曰:大聲、厲色之於教化民眾,末節而已。詩經若曰:德輕如毛。言德之易用於民,如毛之輕而易舉也。然而毛雖輕,還是有形的東西,雖相比爲輕,畢竟有重量。詩經若云:上天之造生萬物,人無聞其聲音,亦無知其臭氣者。這話說到點子上了。】
王制第五
題記:記先王爵祿、祭祀、養老之制度。
王者之制祿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諸侯之上大夫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凡五等。
【王者之制定群臣的俸祿(米谷)、爵位(表示地位的次序),天子之臣爲諸侯,分公、侯、伯、子、男,共五等。諸侯之臣,分上大夫(亦稱卿)、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共五等。蓋周制仿照五行,天子、諸侯各領五等,象五行分剛柔,而應十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天子之田方千里。公、侯田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不能五十里者,不合於天子,附於諸侯,曰附庸。天子之三公之田視公、侯,天子之卿視伯,天子之大夫視子男,天子之元士視附庸。
【天子直接設置官員治理,收取賦稅,或分封朝臣的土地,方一千里。公、候之封地,方一百里。伯方七十里,子、男方五十里。其土地不足五十里的,不得朝會天子,依附於諸侯,稱爲附庸。天子三公之采邑比照公、侯,天子之卿比照伯,天子之大夫比照子、男,天子之元士比照附庸。】
制農田百畝。百畝之分[fen4],上農夫食[si4,音自]九人,其次食八人,其次食七人,其次食六人,下農夫食五人。庶人在官者,其祿以是爲差[cha1,初宜反]也。諸侯之下士視上農夫,祿足以代其耕也。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卿四大夫祿,君十卿祿。次國之卿三大夫祿,君十卿祿。小國之卿倍大夫祿,君十卿祿。
【制定農民每戶受田百畝。案:百畝者,拋開休耕之田,一歲必有百畝可耕。田有美惡,分爲五等:能養九人者謂之上農夫(其實指地力而言),其次養八人,其次養七人,其次養六人,其次養五人。庶人在公家者,謂府(看守府庫)、史(掌文書)之類,爲長官所招募,有俸祿當在下士以下,其家尚需耕田。諸侯之下士,比照上農夫,其俸祿足以代替其核心家庭的農耕。故凡爲官者,不可從事農耕及商業,以免與民爭利。但俸祿是按月發給,估計是每月發給九口人的口糧。中士較下士加倍,上士較中士加倍,下大夫較上士加倍,卿爲大夫之四倍,君爲卿之十倍。次等之國(伯爵)之卿爲大夫之三倍,君爲卿之十倍。小國(子男)之卿爲大夫之兩倍,君爲卿之十倍。】
次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中,中當其下,下當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下卿,中當其上大夫,下當其下大夫。其有中士、下士者,數各居其上之三分。
【諸侯卿大夫聘問會盟之序,次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中卿,其中卿當下卿,其下卿當上大夫。小國之上卿,位當大國之下卿,其中卿當上大夫,其下卿當下大夫。案:出自左傳,禮崩樂壞時說。次國之上士當大國之中士,其中士當下士。小國之上士當大國之下士。】
凡四海之內九州,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爲附庸閒[xian2]田。八州,州二百一十國。
【殷之封疆方三千里,其外戎狄蠻夷居之,謂之四海。其封疆之內分爲九州,每周方千里。畿外八州,每州立百里之國三十,十倍三公之數。每州立七十里之國六十,十倍六卿之數。每州立五十里之國一百二十,十倍十二小卿之數。其名山大澤,能出雲爲風雨,藏財貨之地,不以封人,與天下之民共之,利用以時。此外之餘地以給附庸之國,又有餘,爲閒田,以待封人。案:周制,周公斥大九州,其封疆方七千里。畿外之八州,各有方千里之地六。每州封地,方五百里者不過四國,謂之大國,爲公爵。封方四百里者不過六,方三百里者不過十二,謂之次國,爲候、伯。封方二百里者不過二十五,其餘爲方百里者,謂之小國,爲子、男。其餘不足百里爲附庸,約一百六十四國。】
天子之縣內,方百里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國,名山大澤不以朌[ban1],其餘以祿士,以爲閒田。
【天子之畿內,封百里之國九,其中三公爲三國,致仕之三公又爲三國,王之子弟又爲三國。封七十里之國二十一,其中六卿爲六國,致仕六卿又爲六國,三孤又爲三國,其餘六國以封王之子弟。封五十里之國六十三,其中大夫爲二十七國,致仕大夫爲二十七國,其餘九國以封王之子弟。名山大澤不以分賜。案:孔疏謂畿內之臣世祿而不世爵,故不稱分封。以左氏言之,齊之國、高,魯之三桓,則世卿也。而齊之管子,魯之孔子,雖稱至德,子孫不得其祿。然則,三桓之子,皆再命爲大夫,立勳勞然後受三命爲卿。故三桓雖稱世卿,亦有未及三命而早逝者。又齊之管子、鮑叔同爲下卿,而鮑氏之族常貴。案:卿大夫元士之嫡子皆可入大學,有事聽於太子。固然無生而貴者,而易有功也。況父死子繼,亦君主不忘故舊之情。故強宗居室,子孫若不作亂,不蠢愚,不殘疾,則不待世襲,亦得長保祿位也。其餘爲公邑,以出士之俸祿。又有人力不及耕種者,爲閒田。】
凡九州,千七百七十三國,天子之元士,諸侯之附庸不與。
【凡九州,計一千七百七十三國,而天子之元士以下,及諸侯之附庸不在此數。】
天子百里之內以共官,千里之內以爲御。
【天子畿內田稅,其去王城百里之內,供給官府文書財用,去王城五百里之內,供給衣食。】
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以爲屬,屬有長。十國以爲連,連有帥。三十國以爲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以爲州,州有伯。八州八伯,五十六正,百六十八帥,三百三十六長。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爲左右,曰二伯。
【千里之外設方伯。五國爲屬,屬有長主之。十國爲連,連有帥主之。三十國爲卒,卒有正主之。二百一十國爲州,州有伯,即方伯主之。畿外八州,有八位方伯,五十六卒正,一百六十八連帥,三百三十六屬長。八伯各以其所屬諸侯,聽於天子的兩位上公。兩位上公以河南陝縣爲界,分主東方、西方諸侯,名曰二伯。】
千里之內曰甸[dian4]。千里之外曰采,曰流。
【天子畿內曰甸,治田出榖稅。王畿千里之外曰采,採擇其美物以爲貢。九州之外爲夷狄,流移無定居,或朝貢,或不來。】
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國三卿,皆命於天子,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次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命於其君,下大夫五人,上士二十七人。天子使其大夫爲三監[jian4],監[jian1]於方伯之國,國三人。
【夏朝之制:天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大國三卿,皆爲天子選用,以輔助諸侯,故受策命於天子。又自己策命下大夫五人,上士七十二人。次國三卿,其中兩人受命於天子,一人受命於國君,又自行策命下大夫無人,上士二十七人。小國二卿,皆受命於其國君,又自行策命下大夫無人,上士二十七人。案:鄭子以爲小國亦三卿,二卿受命於天子,一卿國君策命之。經文或爲了表達畿內之國只有二卿。天子使其大夫佐方伯領諸侯,每州三人,稱三監。】
天子之縣內諸侯,祿也。外諸侯,嗣也。
【天子畿內諸侯,皆選賢任能,以其所受之國取俸祿而已,不得世襲。畿外諸侯,有功乃封之,得以世襲。】
制,三公一命卷[gun3],若有加則賜也,不過九命。次國之君不過七命,小國之君不過五命。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下卿再命,小國之卿與下大夫一命。
【三公爲八命,復加一命,可服袞冕。然其雖有加賜,不得過九命,其袞冕有降龍無升龍,異於天子,與王者之後退而爲諸侯者(如宋)同,故不可再加。次國之君,即侯、伯,不得過七命。小國之君,即子、男不得過五命。大國之卿不過三命,下卿再命。小國之卿與下大夫皆一命。則次國上卿再命,下卿及大夫一命。案:周禮公侯伯之卿三命,其大夫再命,子男之卿再命,其大夫一命。】
凡官民材,必先論之。論辨然後使之。任事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
【凡授爵祿於民之賢才,必先考論其德行道藝。考論定,然後使之處事。事務能勝任,然後定其官爵位次。官位定,然後給以俸祿。】
爵人於朝,與士共之。刑人於市,與眾棄之。是故公家不畜刑人,大夫弗養,士遇之塗弗與言也。屏之四方,唯其所之,不及以政,亦弗故生也。
【殷人在治朝或外朝授予官爵,這是與大夫以至庶士一起審慎揀擇他。殷朝之法,罪人無論貴賤皆在市受刑,這是與眾人摒棄他。是故天子諸侯之家不任用受刑之人,大夫之家不養之,士遇之於道路,不與之說話。流放之於四方化外之地,隨便他到哪裡去,不要其徭役、賦稅,也不授之以田,睏乏也無鄰里救濟之義務,不復以活人待之,任其自生自死而已。案:周禮,天子在祖廟授予官爵。諸侯在嘗祭(秋祭)之日授予官爵。又周朝有爵者受刑於甸師氏,在隱蔽之處。周朝則墨者使守門,劓[yi4]者使守關,宮者使守內,刖者使守囿[you4],髠[kun1]者使守積[ji4]。天子亦任用刑人。但春秋有不近刑人之說,所謂用之者,憐憫之不欲絕其生路而已。】
諸侯之於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天子五年一巡守[shou4]。歲二月,東巡守,至於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覲諸侯;問百年者,就見之;命大[tai4]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jia4],以觀民之所好[hao4]惡[wu4],志淫好辟[pi4];命典禮考時、月,定日,同、律、禮、樂、制度、衣服,正之。
【晉文公時制定:諸侯之於天子,每年小聘,使大夫;三年一大聘,使卿;五年一朝,君自行。案:虞夏之制,五年一朝。周制,以侯甸男采衛要,六服之服數來朝。虞夏之制,諸侯五年一巡守,巡省諸侯之政。案周朝十二年一巡守。巡守之年的夏曆二月,如東方巡守,至於東嶽岱宗,即泰山。燔柴以祭天(蒼帝靈威仰)而告至,然後望祀山川。見東方諸侯。天子未至方岳,道上聞有百年者,當先就其家而見之,而後見諸侯。此既見諸侯,有問可有百年者,然後就其家而見之。命大師采各國之詩而奏之,以觀其民風,知政之美惡。命典市者匯報物價貴賤厚薄,以知百姓之好惡。民風質則用物貴,淫則侈物貴。民之志淫邪,則其所好者不正。命典禮之官,周之大史,考訂四時、十二月之大小,正甲乙之日,陰管之同,陽管之律,禮之等殺,樂之雅正,布匹之長,丈尺之度,及引申之各種器用宮室車輿之尺寸式樣,及衣服之制,皆正之使合制。】
山川神祗有不舉者,爲不敬。不敬者,君削[xue1]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爲不孝。不孝者,君絀[chu4]以爵。變禮易樂者,爲不從。不從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爲畔。畔者,君討。有功德於民者,加地進律。
【山川神祇之祭祀有不宗奉的,爲不敬。不敬者,其國削以地。宗廟有逆昭穆之世次者,爲不孝。不肖者,其國君當貶黜爵位。變易禮樂者,爲不從王化。不從者,其國君流放。變革宮室、車輿、器物尺寸形制,及衣服者,爲叛。反叛者,其國君當誅殺之。其有功勞、德政於民者,加封其地,進其命數及諸禮儀器物所用法度。】
五月,南巡守,至於南嶽,如東巡守之禮。八月,西巡守,至於西嶽,如南巡守之禮。十有一月,北巡守,至於北嶽,如西巡守之禮。歸假於祖禰,用特。
【五月,由東方至南方巡守,至於南嶽,霍山或衡山,如東巡守之禮。八月,由南方至西方巡守,至於西嶽華山,如南巡守之禮。十一月,由西方北巡守,至於北嶽衡山,如西巡守之禮。然後歸至於始祖廟,下及禰廟,七廟皆用一牛。】
天子將出,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諸侯將出,宜乎社,造乎禰。
【天子將巡守,以事類仿照郊祀之儀祭告感生帝,請社主於社,且告將誅伐得宜也,自禰廟而上遍告七廟,並取祧主而行。】
天子無事與諸侯相見曰朝。考禮,正刑,一徳,以尊於天子。天子賜諸侯樂,則以柷將之。賜伯子男樂,則以鞀將之。諸侯賜弓矢然後征,賜鈇[fu1,fu3]鉞[yue4]然後殺,賜圭瓚然後爲鬯。未賜圭瓚,則資鬯於天子。
【天子無征伐之事而與諸侯相見曰朝。考察其禮儀,訂正其刑法,專一其道德,以尊崇天子。天子賜給諸侯舞樂,則使者執柷(狀如木箱,爲一曲之前奏)以致命。賜給伯子男樂,則以鞀鼓(類撥浪鼓,唱一句,一擊之)致命。諸侯得弓矢之賜爲州牧,然後可征伐抗命之諸侯。得鈇鉞之賜,爲二伯,然後可處決諸侯之死罪。九命之二伯,若得圭瓚之賜,然後祭祀時可以圭瓚灌鬯迎神。若未得賜,則以璋瓚與薰迎神,天子特賜鬯,乃用之,不得自備。】
天子命之教,然後爲學。小學在公宮南之左,大學在郊。天子曰辟廱,諸侯曰頖宮。
【天子命諸侯教化,然後立學。殷制,小學在諸侯宮殿的東邊,大學在郊。若百里之國,二十里內爲郊;七十里之國,九里內爲郊;五十里之國,三里內爲郊。周制則大學在國中,小學在四郊。且遠郊上公五十里,侯四十里,伯三十里,子二十里,男十里也,近郊各半之。天子之學曰辟癰,取明、和之意。諸侯之學曰頖宮,取班布政教之意。】
天子將出征,類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禰,禡於所征之地。受命於祖。受成於學。出征執有罪,反釋奠於學,以訊[xin4]馘[guo2]吿。
【天子將出征,以事類仿照郊祀之儀祭告感生帝,請社主於社,且告將誅伐得宜也,自禰廟而上遍告七廟,並取祧主而行。爲師祭,祭始造軍法者,以祈禱士氣倍增,其神或曰蚩尤,或曰黃帝。不敢自傳征討,稱祖禰之命,定軍事策略於太學。出征討伐,執有罪之人還師,釋菜奠幣於太學,以從俘虜口中得到的情報和殺死及正法的敵人的左耳高於先聖先師。】
天子諸侯無事,則歳三田。一爲干豆,二爲賔客,三爲充君之庖。無事而不田,曰不敬。田不以禮,曰暴天物。天子不合[he2],圍諸侯不掩群。天子殺則下大綏[rui2],諸侯殺則下小綏。大夫殺則止佐車,佐車止則百姓田獵[lie4]。獺[ta3]祭魚,然後虞人入澤梁。豺[chai2]祭獸,然後田獵。鳩化爲鷹,然後設罻羅。草木零落,然後入山林。昆蟲未蟄[直立反],不以火田。不麛[mi2],不卵,不殺胎,不夭[yao3]夭[yao3],不覆巢。
【天子諸侯無征伐凶喪之事,每年春、秋、冬三時田獵。田獵之用,一爲祭祀宗廟加工肉食,二爲饗燕賓客,三爲君之庖廚所用。無征伐凶喪之事而不田獵,謂之不敬,蓋簡慢祭祀,忽略賓客。田獵而不以禮,謂之暴殄天物。禮,天子四時田皆圍而不合,諸侯春田且不得圍。大約田獵之時,有驅逆之車,把野獸趕向田獵的車隊,兩陣相會則對野獸形成包圍之勢。若兩陣皆保持陣型,則圍而不合,野獸逃出者不追,爲不盡殺之也。諸侯春田不圍,或許是不設驅逆之車。天子已射殺,則放倒大緌,則諸侯始射。諸侯已射殺,則放倒小緌,而大夫始射。緌,即旗杆綴氂牛尾者,明朝杆首繋紅絨絛,綴若干層五彩羽,以層數爲等級。大夫已殺,則驅逆之車停下。驅逆之車停,則百姓田獵之。夏曆十月,水獺捕魚而後陳列於河梁,如祭祀然,此時虞人始入山澤,築河梁攔水,從其缺口處設笱捕魚。九月末十月初,豺捕獸而藏於樹上,亦如祭祀然,此時百姓可以田獵。八月鳩去而鷹來,可以設大小網子捕鳥。十月草木黃落,然後官民可以入山林取材木。十月之前,昆蟲尚未蟄伏,不可以放火燒田。不取幼鹿,不取鳥蛋,不殺胎生之幼獸,不殺未長成之幼鳥,不傾覆鳥巢。】
冢宰制國用,必於歳之杪,五榖皆入,然後制國用。用地小大,視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liang4]入以爲出。祭用數之仂[le4]。喪三年不祭,唯祭天地社稷爲越紼[fu2]而行事。喪用三年之仂。喪祭用不足曰暴,有餘曰浩。祭,豐年不奢,凶年不儉。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然後天子食,日舉以樂。
【冢宰作財政預算,必於年末。五穀皆入,知道生產總值,然後計劃國家用度。分別小國大國,根據年之豐收或凶耗,各以其歲入之多少。多不過禮,少則有所減殺。通計三十年之平均狀況,以估算來年的用度,比量收入以計劃支出。祭祀支出,應當一年計劃支出的十分之一。三年服喪期間不祭祀,既殯之後,只有祭天地,可放下藏靈柩之車的繩索(靈柩載於車,並執車索,是爲防禦火災),而百官奉事。案:周禮,喪時,朝夕祭五祀,未殯前,及送葬在道不祭。但五祀小,宮中之神,不及百官耳。杜元凱以爲祔而作主,新主特祀於寢,宗廟四時常祭,三年後逢大禘審明世次,新主入廟,然後祭祀皆如常。喪禮的費用,相當於三年財政支出的十分之一。喪禮、祭禮,支出不足比例,那是爲政奢侈耗費,而不能侍奉宗廟;支出太多,乃是示浩大於鬼神。祭祀之用,應當豐年有禮,故不奢侈,凶年有備,故不茍簡。國家沒有足撐九年的積蓄,叫做不足,不足以備災害。不足六年的積蓄,叫做急,應當急切應對了。沒有三年的積蓄,叫做國非其國,一旦荒歉,不足以守國。三年耕作,必可儲備一年之糧食。九年耕作,必可儲備三年的糧食。三十年如此儲備,雖有凶年大旱水澇,而百姓無饑饉吃不上糧食而以野菜充飢的面色,然後天子乃安心吃飯,日舉太牢,以鐘鼓侑食。】
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殯,三月而葬。三年之喪,自天子達。庶人縣[xuan2]封[bian3],葬不爲[wei4]雨止,不封,不樹,喪不貳事。自天子達於庶人,喪從死者,祭從生者,支子不祭。
【天子之喪,從死之明日起,數七日而完成收斂入棺,包括死的那個月,數七月而下葬。諸侯從死之明日起,數五日入棺,包括死的那個月,數五月下葬。大夫從死的明日起,數三日入棺,從死的下個月算起,數三個月而葬。士庶人包括死的當天,數三日而入棺,包括死的那個月,數三月而下葬。爲父母服三年之喪,自天子下達於庶人。庶人下棺,不設碑[bei1]繂[lv4],謂之縣窆。碑以木爲之,類似今天的石碑,頂端有孔,安裝轆轆。繂或者紼,乃是大繩索,繞於轆轆上。眾人背對墓穴,執紼緩緩退行,以下棺。士無碑,但有兩條繂,有人退行執之。庶人禮簡,只用繩索下棺,大約面朝墓穴下棺而已。庶人葬日既定,不因下雨而推遲,不堆起丘封,亦不在墓旁或丘封上種樹。案周禮,士以上皆有丘封。其樹,天子松,諸侯柏,大夫栗,士槐。庶人終喪不使從政役。案:大夫士父母初喪如遇君喪,君收斂入棺之前當在君側,唯父母大小斂、朝廟、發引回家。若君已入棺,則回家,君有朝廟、發引則勤勞之。又大夫士既葬,公政入於家。國君許其守喪,然後回家。既卒哭,國有軍事,則不可推辭。自天子通於庶人,喪禮依照死者的爵位,祭禮依照孝子的爵位。非宗子不得奉祀祖先。宗子去國,則庶子有爵者可稱宗子之名而祭,但有諸多限制,如不受福之類;庶子爲庶人,則祭於墓。】
天子七廟,三昭三穆,與大祖之廟而七。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與大祖之廟而五。大夫三廟,一昭一穆,與大祖之廟而三。士一廟。上士二廟,庶人祭於寢。
【周制,天子七廟:大祖后稷爲始祖廟,在正中。文王廟在始祖廟之西南,爲穆廟。昭穆所以別世次,父爲昭則子爲穆,父爲穆則子爲昭。武王爲昭廟,在始祖廟之東南,較文王廟稍南。此外時王之父、祖、曾祖、高祖之四廟,世次爲昭的,列於武王廟之南;爲穆的,在文王廟之南。高祖以上爲祧[tiao1],其木主,世次爲昭的藏於武王廟,爲穆的藏於文王廟,故文武二廟爲祧廟。文王以上之木主藏於始祖廟。殷則六廟,契及湯爲祧廟,與二昭二穆。夏則五廟,無大祖,禹與二昭二穆而已。周之諸侯五廟,二昭二穆,蓋父、祖、曾祖、高祖廟,祧主藏於大祖(始封君)之廟。當然,王者之後如宋,得以帝乙爲始祖,郊祀以契配。魯國爲周公之後,得祀周公以天子之禮,郊祀以后稷配。殷制,大夫三廟,一昭一穆(父、祖),與大祖(諸侯別子,或始受爵者)之廟而三。周制若非諸侯別子五世內之後,則立父、祖、曾祖三廟。天子之士皆二廟。諸侯之中士下士一廟,上士二廟。庶人祭於正寢。】
天子諸侯宗廟之祭,春曰礿[yue4],夏曰禘[di4],秋曰嘗,冬曰烝。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祀。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天子諸侯祭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後者。
【天子諸侯宗廟之祭祀,商朝春曰礿,夏曰禘,秋曰嘗,冬曰烝,周朝改春曰祠,夏曰礿,以禘爲五年一行之大祭。天子得祭祀天地,諸侯祭祀社稷,大夫有采邑者祭五祀:司命、中霤[liu4]、門、行、厲,無地者祭後三。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其牲牢器用之數,五嶽之祭如饗三公,四瀆之祭如饗諸侯。諸侯祭名山大川之在其封地內者,如魯國祭泰山,晉人祭黃河。天子諸侯祭曾在其管轄土地上建立國家,留有功德,而子孫流離,無人奉祀的先王、先公。】
天子犆[te4]礿,祫[xia2]、禘,祫、嘗,祫、烝。諸侯礿則不禘,禘則不嘗,嘗則不烝,烝則不礿。諸侯礿犆。禘一,犆一祫。嘗、祫,烝、祫。
【天子諸侯之喪畢,合先君之主於祖廟而祭之,謂之祫,此後三年一祫。遇祫祭之年,其春季只行時祭之禮,以品物未成,故不行祫祭。其祫祭可於夏秋冬擇一行之,屆時先祫祭,然後時祭。虞夏之制,諸侯因朝會天子之故,每年闕一時祭祀。南方諸侯春祭之後,夏季朝王,故闕夏祭。西方諸侯闕秋祭,北方諸侯闕冬祭,東方諸侯闕春祭。諸侯祫祭之年,春季只行時祭。祫祭若在夏,則闕其夏時祭。祫祭若在秋或冬,先行時祭,然後祫祭。】
天子社稷皆大[da4,tai4]牢,諸侯社稷皆少[shao4]牢。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則祭,無田則薦。庶人春薦韭,夏薦麥,秋薦黍,冬薦稻。韭以卵,麥以魚,黍以豚,稻以雁。祭天地之牛角繭[jian3]栗,宗廟之牛角握,賓客之牛角尺。諸侯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羊,士無故不殺犬豕,庶人無故不食珍。庶羞不逾牲。燕衣不逾祭服,寢不逾廟。
【天子祭社稷用太牢,即牛羊豕三牲皆備。諸侯祭社稷用少牢,即羊豕二牲。大夫士宗廟之祭,有田的,孟月祭祀祭祀後,仲月又有薦新之禮;無田的薦而已。士薦用特豚,即一小豬。大夫以上薦用羔羊。庶人春薦韭菜,夏薦麥子,秋薦黃米,冬薦稻米。韭配以蛋,麥以魚,黍以小豬(可能指豬肉),稻以雁(可能是說鵝)。薦之禮與祭同,但品物減殺而已。祭天地之牛的角如蠶繭或栗子大小。祭宗廟之牛的角不超過四指長(大約三寸)。饗食賓客之牛角曰一尺。諸侯非祭祀饗食不殺牛,大夫非祭祀饗食不殺羊,士非祭祀及及宴重要賓客不殺豬狗,庶人非薦及宴重要賓客不吃美食。庶羞,平日及祭祀賓客所食各種食物,不得超過祭祀之牲,如祭用羊,則不得以牛肉爲羞。平日所著衣服不得超越祭服,常居寢室(古人亦兼起居及辦公)制度不得超過宗廟。】
古者,公田藉而不稅。市廛而不稅。關譏而不征。林麓川澤以時入而不禁。夫圭田無征。用民之力,歲不過三日。田裡不粥,墓地不請。
【古代(殷朝),借民力治公田,不於百姓勞動收穫中抽稅。市場收取其貨倉的房租,而不就其商品收稅。門關呵察服裝、口音不類本地人者,並檢查其身份及出入事宜的憑證,但不就其貨物收稅。山林、山麓、水道、沼澤,以時節向百姓開放,官員不得禁止。卿大夫士必有圭田五十畝,以供其祭祀,圭田不出稅,以厚其賢。徵調民力治宮室、城郭、道渠,每年不過三天。民之田地,所居之鄉里,皆受之於公家。民不得私有,不得私相買賣。民之墓地亦有墓大夫掌之,皆有其處,不得別作請求。】
司空執度[du4]度[duo2]地。居民山川沮澤,時四時,量地逺近,興事任力。凡使民,任老者之事,食[si4]壯者之食。
【冬官卿司空使其屬執丈尺度量土地,居處民間,知山川高下之宜,水澤生草之處,並候其四時寒暖燥濕之變。選擇平原之地設民居,而使之距山澤及市場遠近相宜。任用民力,建築城邑,修建城邑間的大道及道旁的中繼站,並設立市場。國家用民力之法,雖使壯年,但責以老年人之功程;雖有老者,皆給予壯年人之糧食的量。蓋寬裕其出力,而豐足其飲食。】
凡居民材,必因天地寒煖燥濕。廣谷大川異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才細反],五味異和[huo4],器械異制,衣服異宜。脩其敎,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bi4今讀bei4]髪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發衣[yi4]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中國,夷蠻戎狄,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備器。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達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
【凡量地居民而用其材,即開發土地,生育人口(古時遷徙較多),必順其生活習俗和身體所宜,以合於當地天地之寒暖燥濕。廣闊的山谷與大的河道等,其地理形象有所不同,民生活於其間者,習俗好惡有別,性情之剛烈柔和,輕易持重,遲緩迅疾不相同,所食香臭咸苦之調和也不同,作物之器械,尺寸形制不同,衣服如北方之裘皮毛氈,南方之粗細葛布,所用有所不同。修飾其禮儀義理,而不變易其習俗。整齊其刑禁,而不應改變其因地制宜的器物利用之道。中國與蠻夷戎狄爲五方,其民皆有其生之質,各有其性情所偏,乃是地氣使然,不可粗暴改變之。東方之民曰夷,披頭散髮,以丹青紋身,有不熟食的,地氣暖故也。南方之民曰蠻,以丹青刻其額頭,坐臥時兩足相交,或即跏趺坐,有不熟食的。西方之民曰戎,披頭散髮而穿獸皮,有不食五穀的,以地氣寒,不生五穀。北方之民曰狄,以鳥羽、羊毛爲衣,居於洞穴,有不食五穀的。中國及夷蠻戎狄,皆有所安之居處,所好之調和滋味,所適宜之衣服,所擅長便利之用,所置備之器用。其事雖異,亦各自足。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天子立傳語之人,能傳達五方之心意,溝通其嗜欲的,通東夷語言的稱寄,通南蠻語言的稱象,通西戎語言的稱狄鞮,通北戎語言的稱譯。】
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duo2]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參[can1]相得也。無曠土,無遊民,食節事時,民咸安其居,樂[yue4,le4]事勸功,尊君親上,然後興學。
【凡安居百姓,度量地形以立城邑,考量土地以居住百姓,地形、城邑、民居,必三者相互備足。無荒蕪之土地,無惰游之民,飲食用度有節制,公共建設及民俗活動合於時節,民皆安於家居,樂於本業,勤勉事功,尊敬國君,親近上級,然後可以設立小學、大學。案:這是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的意思。】
司徒脩六禮以節民性,明七教以興民徳,齊八政以防淫,一道徳以同俗,養耆老以致孝,恤孤獨以逮[dai4,di4]不足,上賢以崇徳,簡不肖[xiao4]以絀[chu4]惡。命鄉簡不帥教者以吿,耆老皆朝[chao2]於庠[xiang2]。元日,習射上功,習鄉上齒,大司徒帥國之俊士與[yu4]執事焉。不變,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右,如初禮。不變,移之郊,如初禮。不變,移之遂,如初禮。不變,屏之逺方,終身不齒。
【地官卿司徒,修六禮以納民性於法度,明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賓客之七教以使民皆得其所。整齊飲食、衣服、事爲、異別、度、量、數、制之八政,以防奢侈過度。齊一其所行之道,所安之所,以同國之風俗。敬養耆老以勸民孝道,存恤無父無子之人,以逮及不足。崇尚賢人,以尊崇能躬行之人,將不肖之徒示眾,以黜退惡人。命鄉學之官擇其不循教化,傲恨不孝悌者上告。司徒乃組織致仕之大夫及鄉中老而賢者,會於鄉學。擇吉日,行射禮,以中者居上;又習鄉飲酒禮,如春秋習射或夏十月國蠟之時,以尊老年,大司徒領賢俊之士,爲之執事。欲令不率教者,知賢者、老者之尊嚴,且知俊賢之厚望,庶幾有所悔悟。間一年而考校,仍不悔改,則右鄉之人移於左鄉,左鄉之人移於右鄉,遷徙其居處,是爲了給他新的機會,希望見到新人,可以自新而有所更化,亦複習禮於鄉學,使之觀焉。間一年還不變,則遷徙至鄉界之外而郊內之地,依舊習禮於郊學如前。間一年還不變,則移於遠郊之外謂之遂,習禮於遂之學如前。間一年還不變,則摒棄之於野外,眾生不得與人序齒,即不以化內之民待之。案鄭注謂屏之九州之外,竊以爲九州之外則無所謂序齒,且前既移於遂,此外便是野地。野地爲移民所往來,能食力則井田之,不能則自去,已非王化所及。】
命鄉論秀士,升之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之學,曰俊士。升於司徒者不征於鄉。升於學者不征於司徒,曰造士。樂正崇四術,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王大子、王子,群後之大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秀皆造焉。將出學,小胥、大[tai4]胥、小樂正簡不帥教者以告於大[tai4]樂正,大樂正以吿於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不變,王親視學。不變,王三日不舉。屏[bing3]之逺方,西方曰棘[以注讀bi1],東方曰寄,終身不齒。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以吿於王,而升諸司馬,曰進士。
【司徒命鄉大夫考論鄉學之有德行、道藝的秀士,登名於司徒,稱爲選士。德行謂敦行孝友之賢者,道藝謂多才藝之能者。司徒考論選士之俊秀可使習禮者,升入太學,名曰俊士。升於司徒而學成者,不必服徭役於鄉校。升於太學而學成者,不必服徭役於司徒,稱爲造士。樂正掌國子之教,以崇高詩書禮樂四術,以此立爲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四術而教,以成就太學之士。春教以樂,夏教以詩,秋教以禮,冬教以書。此謂大概所主,其實四時皆有四教,經文互言之,明其道術相須而成。王之太子、王子(即庶子),諸侯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嫡子,及國之俊秀之士皆以四術成就之。凡入太學,皆以長幼受學,不以尊卑,王之太子亦與士序齒。九年學成之際,小胥、大胥、小樂正擇不順教令者,以告於大樂正,大樂正以告於王。王命三公、九卿、大夫、元士皆入學,使習禮樂而化之。不改,王又親自臨視太學。還不變,王三日不殺牛,去樂。摒棄之於遠方,逼迫、寄居於夷戎之中。大樂正論造士之俊秀者,以告於王,而登名於司馬,稱爲進士,謂可以進受爵祿也。】
司馬辨論官材。論進士之賢者,以吿於王,而定其論。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大夫廢其事,終身不仕,死以士禮葬之。有發,則命大司徒教士以車甲。
【夏官卿司馬辨證大樂正之考論,觀進士之所長,所宜何官。論定後,不堪者黜退,擇進士之賢者,以告於王,以爲定論。論定然後授官,試其能否勝任職守。堪任此官,然後爵命之。既受爵位,有職位,然後與之俸祿。若大夫不堪其任而敗公事者,終身不得入仕,死則以士禮葬之。國有軍旅,發士卒,則命大司徒教士以乘兵車及衣甲之容。】
凡執技,論力,適四方,裸[luo3]股肱[gong1],決射御。凡執技以事上者,祝、史、射、御、醫、卜及百工。凡執技以事上者,不貳事,不移官。出鄉不與士齒。仕於家者,出鄉不與士齒。
【凡執道藝以事上者,或論其力,能奔走四方,裸露臂膀,以射御決勝負,見勇力。或爲祝、史、射、御、醫、卜及百工。凡以執技以事上者,各專其事,不得兼有兩事,不得改變其官職。雖工作於公家,在故鄉之外不得與士序齒,必位於其後。但在鄉中則序齒,以親親之故。工作於大夫之家者,離開其故鄉,亦不與士序齒。】
司寇正刑明辟[bi4今讀pi4],以聽獄訟。必三刺。有旨無簡不聽。附從輕。赦從重。
【秋官卿司寇以刑書正刑法明罪狀,以聽治獄訟。聽訟之時,刑法宜慎,不可專斷,必以三刺之法求民情,斷獄訟之公正,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三曰訊萬民。有動機而無法證實其罪的,不論以爲罪。量刑可重可輕,則從輕者。遇大赦,則當赦免其可寬赦的重罪。】
凡制五刑,必即天論。郵[you2]罰麗於事。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意論輕重之序,慎測淺深之量[liang4]以別之。悉其聰明,致其忠愛,以盡之。疑獄,汜[fan4]與眾共之,眾疑赦之,必察小大之比[bi4]以成之。成獄辭,史以獄成告於正,正聽之。正以獄成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之棘[ji2]木之下。大司寇以獄之成吿於王。王命三公參聽之。三公以獄之成吿於王,王三又,然後制刑。
【凡制定五刑,必以天道論之,與天意合,不可只憑人情之私意。論人之過及處罰人,當各有當下事實可徵驗,不得以喜怒無憑據定罪。凡聽治入於五刑的爭訟,必體諒其父子之親,如父爲子隱,子爲父隱,子爲父復仇之類;必有維護君臣之義,如爲其君而犯我君,雖在死刑,當恕其忠君之義,以勸天下人。以爲道義秩序之衡平。盡己之思慮,以罪之輕重次序,謹慎測度罪人本心之善惡程度,以區別對待。當盡己之聰明,又用其忠恕仁愛之心,以盡其真心。又難斷之訴訟,廣泛與眾人共同討論之。眾人皆疑,則當寬赦之。必考察案例之輕重,以成判詞。司寇之吏已成判詞及罪人供狀,以結案告於鄉士、士師之屬,正聽之。正以結案告於大司寇。大司寇聽於王之外朝的棘木之下。大司寇以判決結果告於王。王命三公再次與司寇及鄉士、士師一同衡平之。三公以判決結果告於王。王三次寬宥,一宥曰不識,再宥曰過失,三宥曰遺忘。】
凡作刑罰,輕無赦。刑者,侀[xing2]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析言破律,亂[luan4,xun2]名改作,執左道以亂政,殺。作淫聲異服,竒技竒器以疑眾,殺。行[xing4]偽而堅,言偽而辯,學非而博,順非而澤,以疑眾,殺。假於鬼神時日卜筮以疑眾,殺。此四誅者不以聽。
【凡用刑罰,雖輕無赦免,蓋防人有僥倖心也。刑者,施於人之形體也。形體一成,則不可改變,故君子盡心以斷之。巧言以破壞法令者,變易官家供給使用的物的名子或變更其法度者,行邪道如巫蠱俗禁以亂政者,皆殺。作過度誘人而不能返於正道的音樂,及怪異不合制度的衣服者,發明違背禮制之巧妙奇異技能或器械者,皆殺。行爲虛偽而守之堅固,言論詐偽而人不能辯,學非正道而所學又多,順爲非之事而能取榮於人,皆善辯而虛華不實之徒,以此使民眾懷疑本俗,不安本業者,殺。假託鬼神吉日或卜筮之說以使民違背禮制的,殺。在此四類者,不與眾庶共聽之,以其言說民眾不能習察也。】
凡執禁以齊眾,不赦過。有圭璧金璋[zhang1]不粥於市,命服命車不粥於市,宗廟之器不粥於市,犧牲不粥於市,戎器不粥於市。用器不中[zhong4]度不粥於市,兵、車不中度不粥於市,布帛精麤不中數,幅廣狹不中量,不粥於市。奸色亂正色,不粥於市。錦文、珠玉、成器不粥於市。衣服飲食不粥於市。五榖不時,果實未熟,不粥於市。木不中伐不粥於市。禽獸魚鱉不中殺,不粥於市。關執禁以譏,禁異服,識異言。
【凡用禁令以整齊眾人,不得寬赦其過犯。圭璧金璋,命服命車,宗廟之器,犧牲,戎器,不得賣於市場,蓋尊物非百姓所宜有。日用之器,若弓矢、耒耜、飲食器之類,製作不合法度者,割刀、棧車之類不合法度者,布帛之經緯密度及幅寬不合規定者,及顏色不正以亂正色者,皆不得賣於市場。織錦文繡及珠玉、精美之器,不得賣於市場,不示民以奢侈也。五穀不以時收穫,果實未熟者,不得賣於市場。以其物未長成,恐吃了生病。非時砍伐之木,不得賣於市場。禽獸魚鱉非捕捉之時而得之者,不得賣於市場。邊境上的門關,應執此禁戒之目,以呵察往來商旅,並禁著異服之人,記錄口音不同之人。】
大[tai4]史典禮,執簡記,奉諱惡。
【大史掌管禮籍,執策書,進告先王之名(去世後乃爲諱,除廟中祝告外,皆當避而不言)及忌日。】
天子齊[zhai1]戒受諫。司會[kuai4]以歳之成質於天子。冡宰齊戒受質。大樂正、大司寇、市三官以其成,從質於天子。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齊戒受質。百官各以其成質於三官,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以百官之成質於天子。百官齊戒受質。然後休老勞[lao4]農,成歳事,制國用。
【歳終,群臣總結一年之事,王齋戒,接受其意見。司會以一年之統計資料質證於天子,聽天子平量之。冢宰齋戒助王平定之。大樂正、大司寇、司市以其管轄範圍的統計資料,隨司會質於天子。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齊戒,受其屬官之上計。三官之屬各以其年終統計平正於三官。然後大司徒、大司馬、大司空以百官之上計上奏,聽裁量於天子。百官齋戒,受天子考訂之歲會。然後正當周之十二月蜡祭之時,乃行養老之禮,百姓飲酒娛樂,斷一年收成,以制來歲用度。】
凡養[yang3,yang4]老,有虞氏以燕禮,夏后氏以饗禮,殷人以食[si4]禮,周人脩而兼用之。五十養於鄉,六十養於國,七十養於學,達於諸侯。
【天子養老有三:養三老五更,養爲國死難者之父祖,養致仕之老,養庶人有德之老。有虞氏(舜)養老以燕禮,一次獻酒,然後坐而飲酒至醉,諸於歡樂。夏王以饗禮,酒肉陳列而不食,尊卑酬酢盡禮然後食。殷人以食禮,不飲酒,烹太牢而食之。周人兼用三代之禮,春夏燕禮、饗禮,秋冬用食禮。殷制,五十歲者養於鄉學,六十者養於國中小學,七十者養於郊之太學,天子諸侯養老之禮皆同。】
八十拜君命,一坐再至,瞽[gu3]亦如之。九十使人受。五十異粻[zhang1],六十宿肉,七十貳膳,八十常珍,九十飲食不離[li4]寢,膳飲從於游可也。
【八十者受國君之命,若君不能親自爲之行饗食之禮,乃以禮致其物。老人亦當拜賜。爲其年老,一次坐於地,叩頭兩次,然後起身即可,盲人也一樣。案:再拜當手至地,頭至手或至地爲一拜,拜後即起身正立,然後在拜至地如前,爲再拜。九十之老,使人代受君命即可,不必親自行禮。五十者所食之糧不與狀者同,大約易消化多營養,及甘滑適口之類。六十者常有肉食儲藏,隨時可吃到。七十者令烹飪精美的飯常有準備。八十者常備美食。九十者飲食不離其臥息之處,隨手可吃到。精美之飯食,水漿等飲料,常從於老人遊樂之處,這是可以的(嫌有人以爲奢侈或縱人慾)。案:古者六十指使,七十致仕,傳家政於子嗣,此前公事家事皆須親臨,雖欲膳飲從逰,於情理不可得也。且奉公齊家之人,貪慾飲食亦不足教。然而老者德行已成,家業已傳,公事已畢,己雖茍簡,子孫其舍諸?】
六十歳制,七十時制,八十月制,九十日脩,惟絞[xiao2]紟[jin4]衾[qin1]冒[mao4],死而後制。五十始衰,六十非肉不飽,七十非帛不煖,八十非人不煖,九十雖得人不煖矣。五十杖於家,六十杖於鄉,七十杖於國,八十杖於朝,九十者,天子欲有問焉,則就其室,以珍從。七十不俟朝。八十月告存。九十日有秩。五十不從力政,六十不與服戎,七十不與賔客之事,八十齊喪之事弗及也。五十而爵。六十不親學。七十致政,唯衰麻爲喪。
【父母六十以上,大夫以下則爲之製備棺材,以一旦有故,至少一年才能做好故也。案:國君則即位即制棺,以其層數多也。外槨則死後制,以其累木而成,易爲置辦也。七十當備衣物之難得者,以其須一個時令的時間才能製備。八十當備衣物之易得者,以其約一月之功也。九十衣棺皆備,日日修理之,好像未完工的樣子,因爲若是衣棺皆備,就如親人已死,孝子所不忍。既斂用以束屍體的絞,大斂所裹的單被,始死時用的單被,分成兩個袋子用以裹屍的冒,皆死後製作,以其一二日可爲。人五十始衰,六十不食肉不能飽,七十不衣絲綢不溫,八十無人隨時侍奉則不得暖,九十雖得人侍奉亦不能暖矣。五十者可持杖於家中,六十者可持杖於鄉,七十者可持杖於國都,八十者可持杖於朝會之地,九十者,天子欲有所請教,則親入其室,以珍羞從而進之。大夫士之老者,七十以上的,朝會時,君出門而與臣揖,他們答揖之後,即可離開,不必等待朝會結束。八十以上,國君每月致膳,並問其健康否。九十以上,國君使人每日以常膳致之。庶人五十者不參與城牆道路之修築,六十者不參與軍旅之事,七十者不出會賓客,八十者不參與祭祀,不服喪服。賢者五十而爵命爲大夫,六十不親自備弟子禮求學於人。七十還君之政事,即退休,只服斬衰、齊衰的喪服。】
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夏后氏養國老於東序,養庶老於西序。殷人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養庶老於虞庠。虞庠在國之西郊。有虞氏皇而祭,深衣而養老。夏后氏收而祭,燕衣而養老。殷人冔[xu3]而祭,縞[gao3,gao4]衣而養老。周人冕而祭,玄衣而養老。凡三王養[yang3,yang4]老皆引年。八十者一子不從政,九十者其家不從政,廢疾非人不養者一人不從政。父母之喪,三年不從政。齊衰大功之喪,三月不從政。將徙於諸侯,三月不從政。自諸侯來徙家,期[ji1]不從政。
【有虞氏養國老,即卿大夫致仕者,於上庠,養庶老,即士及庶人在官者之老,於下庠。庠取養的意思。夏后氏養國老於東序,養庶老於西序。殷人養國老於右學,養庶老於左學。周人養國老於東膠,養庶老於虞庠,虞庠在國之西郊。膠取糾正之義。上庠、右學,大學也,在西郊。下庠、左學,小學也,在國中王宮之東。東序、東膠,亦大學,在國中王宮之東。西序、虞庠,亦小學也,西序在西郊。周立小學於西郊。有虞氏著皇(冕類,畫羽飾)祭祀,以白布之深衣養老。夏后氏著收(冕類)祭祀,以黑衣黑裳而養老。殷人著冔(冕類)祭祀,著白衣白裳而養老。周人著冕而祭祀,玄衣素裳以養老。凡三王養老,皆令有司至其戶而考效其年齡,蓋將要除其徭役,須考訂確實。又老人眾多,非賢者亦不可養於學,不足爲後生示範也。八十者,免其一子之徭役。九十者,免其全家之徭役。有無法治癒的疾病,必須靠人養活的,免除其家屬一人的徭役。有父母之喪,三年服喪其間,不服徭役。齊衰、大功之喪,三月不必服徭役,以其葬畢可以還家。自大夫采邑遷徙於諸侯之地者,三月不服徭役。自諸侯之地遷徙於大夫之家者,一年不服徭役。】
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老而無妻者謂之矜[guan1],老而無夫者謂之寡,此四者,天民之窮而無吿者也,皆有常餼。喑[yin1]、聾、跛[bo3]躃[bi4]、斷者、侏儒,百工各以其器食之。
【少而無父者謂之孤,謂顧望無所見也。老而無子者謂之獨,謂無所依靠也。老而無妻者謂之鰥,愁苦不能寐,如魚之不閉眼也。老而無夫者謂之寡,單獨也。此四者,天之生民,而窮困無所告白者,皆常給以廩食,以周濟其不足。啞巴、聾子、跛足、斷肢、侏儒,各以其能做的事,以養活之。】
道路,男子由右,婦人由左,車從中央。父之齒隨行[xing2,hang2],兄之齒雁行,朋友不相逾。輕任並[bing4],重任分,斑白者不提[ti2]挈[qie4]。君子耆老不徒行,庶人耆老不徒食。大夫祭器不假。祭器未成,不造燕器。
【道路,男子靠右走,婦人靠左,車從中央,以遠嫌疑。與年齡和父親相當的人同行,應跟隨其後。與兄年齡相當者,當在旁邊略靠後。朋友同行,不應走到前邊。以廣其敬意。老少同行,若負擔皆輕,則都交給少者負擔;若負擔重,則老者執輕者,少者負其重者。頭髮斑白的老人不應提攜物品於道路,言當有少者見而代之提攜。卿大夫士之老人,出行必有車。庶人之老人,吃飯必有肉。有地之大夫,必置辦祭器,不必借人。其祭器未備,不爲自己造燕居所用器物。】
方一里者爲田九百畝。方十里者爲方一里者百,爲田九萬畝。方百里者爲方十里者百,爲田九十億畝。方千里者爲方百里者百,爲田九萬億畝。自恆山至於南河,千里而近。自南河至於江,千里而近。自江至于衡山,千里而遙。自東河至於東海,千里而遙。自東河至於西河,千里而近。自西河至於流沙,千里而遙。西不盡流沙,南不盡衡山,東不盡東海,北不盡恆山,凡四海之內,斷長補短,方三千里,爲田八十萬億一萬億畝。方百里者爲田九十億畝。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城郭宮室塗巷,三分去一,其餘六十億畝。
【一里方三百歩,爲天九百畝。方十里者爲方一里者百,爲田九萬畝。方百里者爲方十里者百,爲田九百萬畝。方千里者爲方百里者百,爲田九萬萬畝。冀州自自恆山至於南河,不足千里。豫州自南河至於江,不足千里。荊州自江至于衡山,千里有餘。徐州自東河至於東海,千里有餘。又冀州自東河至於西河,千里有餘。雍州自西河至於流沙,千里有餘。西至流沙,南至衡山,東至東海,北至恆山,凡四海之內(即中國),斷長補短,方三千里,爲田八十一萬萬畝。方百里者爲田九百萬畝,山陵林麓,川澤溝瀆,城郭宮室塗巷,三分去一,其餘六百萬畝。】
古者以周尺八尺爲歩。今以周尺六尺四寸爲歩。古者百畝,當今東田百四十六畝三十歩。古者百里,當今百二十一里六十歩四尺二寸二分。
【無可翻譯。】
方千里者爲方百里者百。封方百里者三十國,其餘方百里者七十。又封方七十里者六十,爲方百里者二十九,方十里者四十,其餘方百里者四十,方十里者六十。又封方五十里者百二十,爲方百里者三十,其餘方百里者十,方十里者六十。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爲附庸閒田。諸侯之有功者取於閒田以祿之,其有削地者歸之閒田。天子之縣內,方千里者爲方百里者百。封方百里者九,其餘方百里者九十一。又封方七十里者二十一,爲方百里者十,方十里者二十九,其餘方百里者八十,方十里者七十一。又封方五十里者六十三,爲方百里者十五,方十里者七十五,其餘方百里者六十四,方十里者九十六。
【每州方千里,有一百個方百里之地。封方百里的公侯之國三十,而於方百里之地七十個。又封方七十里的伯爵之國六十個,爲方十里者2940,其餘方十里者4060。又封方五十里者一百二十,爲方十里者3000,余方十里者1060。名山大澤不以封,其餘以爲附庸及閒田。諸侯之有功者取閒田以增其祿,有罪所削之地歸於閒田。天子畿內方千里,有方百里之地一百。封百里如三公之地九(詳見前文),其餘方百里者九十一。又封方七十里如六卿之地二十一,爲方十里者1029,余方十里者8071。又封方五十里如大夫之地六十三,爲方十里者1575,余方十里者6496。】
諸侯之下士,祿食[si4,shi2]九人,中士食十八人,上士食三十六人,下大夫食七十二人,卿食二百八十八人,君食二千八百八十人。次國之卿食二百一十六人,君食二千一百六十人,小國之卿食百四十四人,君食千四百四十人。次國之卿命於其君者如小國之卿。天子之大夫爲三監監於諸侯之國者,其祿視諸侯之卿,其爵視次國之君,其祿取之於方伯之地。方伯爲朝天子,皆有湯沐之邑於天子之縣內,視元士。
【諸侯之下士,俸祿當九人之食,中士食十八人,上士食三十六人,下大夫食七十二人,卿食二百八十八人,君食二千八百八十人。次國之卿食二百一十六人,君食二千一百六十人,小國之卿食百四十四人,君食千四百四十人。次國之卿命於其君者如小國之卿。天子之大夫爲三監監於諸侯之國者,其祿視諸侯之卿,其爵視次國之君,其祿取之於方伯之地。方伯爲朝天子,皆有湯沐之邑於天子之縣內,以齋戒沐浴之用,其地視元士,蓋五十里以下。】
諸侯世子世國。大夫不世爵,使以徳,爵以功。未賜爵,視天子之元士,以君其國。諸侯之大夫不世爵祿。六禮:冠[guan4]、昏、喪、祭、郷、相見。七教: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事爲,異別,度,量,數,制。
【諸侯世子世襲其國,因其爲賢者之正統也。畿內大夫及諸侯爲天子大夫者,不得世襲其爵位,蓋使爲大夫是以德爲准,授爵以其功勞爲准。列國諸侯及畿內諸侯,身死,子未賜爵,則衣服禮制,視同天子元士,而得爲其國之君。諸侯之大夫不世襲爵位和俸祿。六禮:冠禮、昏禮、喪禮、祭禮、鄉飲酒及鄉射禮、相見禮。七教:父子,兄弟,夫婦,君臣,長幼,朋友,賔客。八政:飲食,衣服,百工技藝,五方器用不同,丈尺,斗斛,計數法,布帛布幅之廣狹。】
經解第二十六
題記:通論六經政教之得失。
孔子曰:入其國,其教可知也。
【孔子曰:入一邦國,而其政教可知。從何而知?鄭子若曰:觀其風俗,則知此國如何教化百姓爲人。案:孔子周遊列國,身份不過是去國之大夫,諸侯敬之則以大夫之禮;憎之,則如喪家之犬也。然而孔子能知一國政教者,自民風觀之,民之所衣著,所飲食,所好惡,所議論,皆是一國行政、教化之行也。古人觀政,不以官員、政客之說辭,不以百姓個人之背憎,而是觀百姓作爲正體的風貌。】
溫柔敦厚,詩教也。疏通知逺,書教也。廣博易良,樂教也。絜靜精微,易教也。恭儉莊敬,禮教也。屬辭比[毗志反bi4]事,春秋教也。故詩之失愚,書之失誣,樂之失奢,易之失賊,禮之失煩,春秋之失亂。其爲人也,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逺而不誣,則深於書者也。廣博易良而不奢,則深於樂者也。絜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恭儉莊敬而不煩,則深於禮者也。屬辭比事而不亂,則深於春秋者也。
【溫文,柔和,端正,厚道,是詩經的教化。寬廣,通達,能知長遠,是尚書的教化。寬廣,通達,簡約治理,善良,是樂之教化。整齊潔淨,安而審察,精意善擇,能察細微隱行,是易經的教化。端肅,儉約,莊重,肅敬,禮之教化也。組織辭令以在朝會中專對,排比故事以決斷是非,是春秋的教化。但是,不善學者,不能品節其精微,辨別先後,把握輕重,則學詩經者,或失於愚憨。學尚書者,或好談上古,則失於誣枉附會。學樂者,或因假於干戚羽旄之物,流而不返,反生奢侈之心。學易經者,或失於人至察則無徒,反而敗事。學禮者,或不能折中,不能從俗,則失於煩瑣。學春秋者,或多習戰爭之事,則近於謀亂。凡事有其所長,必尤其所短,六經之教亦然。必須知其長,察其短,然後爲善學,然後六經不繆。學者亦以此觀人學經之深淺。】
天子者,與天地參,故徳配天地,兼利萬物,與日月並明,明照四海而不遺微小。其在朝廷,則道仁聖禮義之序;燕處,則聽雅、頌之音;行歩,則有環佩之聲;升車,則有鸞、和之音。居處有禮,進退有度,百官得其宜,萬事得其序。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此之謂也。
【天子當與天地相參。參,猶三也。天地人謂之三才,人立乎其間,上明天道,下用地利,以成人倫,故曰相參也。故天子之德無愧於天地,且能贊助天地,化育萬物,如於日月同明,爲天下所歸往,明照中國及蠻貊之邦,而不遺棄微小之事物(這是在大一統的意義上說的)。天子在朝廷(布政施治之處),其出言莫不是愛人以及物之仁,通而前識之聖(聞一知十,疏通知遠,察乎細微,可以之風之自,知微之顯,謂之聖),及天理人情之節文(禮),判斷是非之時宜(義),並其先後輕重所實施之次第。天子燕處,則聽大雅、小雅,三代之頌,以明三代聖王之道,及士大夫之所聞所感。天子行走,則有佩玉之聲,或舒或遲,不得亂也。天子乘車,則前有馬上有鸞,軾前有和,以應節奏。居處有禮義,進退有法度,百官,內則綴衣趨馬,外則冢宰三公,皆得其人,萬事因之井井有序。詩若云:善人君子,其禮儀無差錯,禮儀無差,是以能正天下邦國。就是這個意思。】
發號出令而民說謂之和,上下相親謂之仁,民不求其所欲而得之謂之信,除去天地之害謂之義。義與信,和與仁,霸、王之器也。有治民之意而無其器,則不成。
【天子發號施令,而萬民心悅誠服,此謂之和。上下相親,在上者不忘下民之勞,下民不尊敬君子之職分,是能相互體諒,而無抱怨覬覦之心,此謂之仁。民皆有欲,而天子有道,百官敬職,察其所安,不待言而爲之備舉。是以民雖有欲,皆能以禮節制,蓋深信朝廷不負民心,各安本分,而欲自可得也。此乃大信,不言而信也。天地間凡有害民之事則去之,謂之義。義與信,和與仁,方伯、王者之工具、方法也。有治民之意願,而不具備工具及方法,則不能成其治民也。之民之器爲何?鄭子曰:皆存乎禮。案:是以下文轉而談禮。本段所言和仁信義,皆信念而已,如何實現,還需要具體實施。那就要靠禮,上承天道,而又具體到爲器物如何製作,朝廷如何分工,嫌疑如何判斷,皆曲盡其妙,是以能收治民之功效。】
禮之於正國也,猶衡之於輕重也,繩墨之於曲直也,規矩之於方圜也。故衡誠縣,不可欺以輕重。繩墨誠陳,不可欺以曲直。規矩誠設,不可欺以方圜。君子審禮,不可誣以奸詐。
【禮對於端正國家,猶如稱可以量輕重,墨斗可以辨曲直,圓規、矩尺可以判斷方圓。故秤砣懸掛,審查秤桿的平衡,則他人不能以輕重相欺。審查墨斗彈畫的直線,則不能以曲直相欺。審查圓規、矩尺,則不能以方圓相欺。君子審查禮義,則他人不能以奸詐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