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理湘:《悟真·西江月》新注

《悟真·西江月》新注

卢理湘
按：《悟真篇》以易道、天道、人道喻丹道，揭示内丹之秘。《西江月》有一十二首，以对应一年十二律，张紫阳真人自注曰：“西者金之方，江者水之体，月者药之用。”
本章注解为龙门正宗一家之言，不足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外药还如内药，外通内亦须通。丹头和合略相同，温养两般作用。内育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外炉增减要勤功，妙绝无过真种。”
注曰：
“外药”，为他家之物，居于内肾，为先天元精，故称为“外”。将他家之物采来，归于中宫。从卦象上说，坎中之阳为他家之物，点化我离中之阴，取坎填离，抽铅添汞。“内药”，为我家之物，居于绛宫，为后天炁，故称为“内”。
“丹头和合”为真铅真汞相合。
“温养两般作用”，此处指一阳初动采小药，元精上腾，归于中宫，真汞与之相合，相合后再温养，以候阳之壮盛，待二候以采外药，为“一般作用”。
二候至，采此外药，化为甘露，此甘露归于中宫，真汞与之相合，为“二般作用”，此时温养，为无事于心，如鸡抱卵。
此甘露归于中宫，温养久之，自然化为金黄色之命光。
中宫“内育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此二句言明命光之光明，内观可见，如炼钢炉所发之红光。
“外炉增减”指采药之事，“增”为进阳火，“减”为退阴符，增一分阳炁，则阴炁立减一分。
此处祖师言明用功要勤，不失爻动之机。如炼丹至懒，时至而不下手，则元精失。天地之间，妙绝之物，无过于真种——元精。此精采得来，则增寿长生，若失去此精，则人渐入衰老病死之途。
《参同契》云：“先天地生，巍巍尊高。”即为真种（元精）所化之先天真一之炁，为天地万物之母。
“若要真铅留汞，亲中不离家臣。木金间隔会无因，须用媒人勾引。木性爱金顺义，金情恋木慈仁。相吞相啖却相亲，始觉男儿有孕。”
注曰：
祖师言明以黄婆（真意）为媒，木（真汞）金（真铅）二物相合，归于中宫成丹。
“家臣”为自己身体内之真炁，与外来之真铅（外药）相吞相啖，如夫妻之欢合。此处指两家而言之。
白玉蟾祖师云：“骄如西子离金阁，美似贵妃下玉楼，日日与君花下醉，更嫌何处不风流。”
“西子”为金，真铅出炉，白虎出洞。采此真铅，归于中宫。“贵妃”为真汞，“下玉楼”指真汞下至中宫与真铅混合。“花下醉，风流”以夫妻喻真铅真汞相合。木性恋金，金情恋木，结为夫妻，成就金丹。在我腹中，觉“男儿有孕”。
“白虎首经至宝，华池神水真金。故知上善利源深，不比寻常药品。若要修成九转，先须炼己持心。依时采取定浮沉，进火须防危甚。”
注曰：
“首经至宝”，指一阳初动之元精，以无孔双吹之法采之。“受炁之初容易得”，因一阳初动，采其元精归于中宫，心内异常舒坦，故为“至宝”。“华池神水”，指一阳来复采取元精，归于中宫（华池），化为甘露（神水）。
老圣曰：“上善若水，清而无暇。”此功要炼己成就，于二候时不动欲心，采取此先天真一之水。进阳火之时，莫轻敌，谨防元精走失。
《高上玉皇心印妙经》曰：“上药三品，神与炁精。”此精为元精，可令人重返童年之精神，世间之药，如人参等，焉有此功效，故“不比寻常药品”。
“九转”者，九为金之成数，转为转手修舍利，言舍利乃金（液）所凝。明师有入手炼己修定、下手采药、转手修舍利、了手脱圣胎之诀，速求指点，莫遭踏自己。
“浮沉”，指金沉火浮。金水之性润下，木火之性炎上，今采此金水，倾入鼎中，与木火一鼎烹炼，成就大丹。
“二八谁家姹女？九三何处郎君？自称木液与金精，遇土方成三性。便假丁公锻炼，夫妻始结欢情。河车不敢暂留停，运入昆仑峰顶。”
注曰：
“二八”为偶数为阴，称地之象， “九三”为奇数为阳，称天之象。
按河图，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二”为火之生数，“八”为木之成数，木火一家，为汞，为“姹女”，为“木液”。
“九”为金之成数，“三”为水中火发之象，水一，火二，合为三。此为水中之火，为元精。“九三”称为“郎君”、“金精”。金水一家，木火一家，加真土（黄婆），称为三家（“三性”）相见。
“丁公”为火候，即取火，运火。“夫妻”为真铅真汞。以真意引领真汞（己身中之真炁），真汞擒此真铅（先天真一之炁），于督脉上行，称为“河车”。有水才能称河车，否则则称为拉空车。“昆仑峰顶”为最高处，在人体喻为泥丸宫。此元精运至泥丸宫下行，自会经玄膺穴、气管，直归中宫。钟离祖师云：“尾闾直上泥丸顶，自在河车数百遭。”
一次采药，不出半小时，立得甘露，此甘露成团成滴，比蜜糖还甜，四、五天咽纳完，学道诸君何不亲饮此长生酒？采药之时，此河车要连续运转，不可停留，停留则火冷，元精上不去，采药失败，不能化为甘露。
“牛女情缘道本，龟蛇类禀天然。蟾乌遇朔合婵娟，二炁相资运转。总是乾坤妙用，谁人达此真诠？阴阳否隔即成愆，怎得天长地远？”
注曰：
“牛女情缘道本”，指牛郎织女之情缘为修道之本。大道修炼的是活子时，丹书称为“情来”，“有情来下种，无情果不生”。祖师指出大道修炼的核心就是活子时功夫。
“龟”为外阳，外阳举称为“龟动”。“蛇”指真汞。外阳动，运一点真汞下去，与元精相交，为铁笛横吹，“类禀天然”，为自然而然之炁动。此句祖师指出龟动乃自然而然动，非有意使之动。
“蟾乌”为太阳，“婵娟”为月亮。“朔”为阴历初一，无月光，丹家喻为混沌之时，活子时难以窥测，修炼者勿忘勿助，待时而动。“婵娟”为阴历十五月圆之夜，苏东坡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名句。苏东坡作此词为中秋月圆之夜，月圆在内丹书上称为“望”，为二候，正是采药之时。
“二炁”为先天炁、后天炁。“相资运转”之“相资”，必“相资（借助于）真意，使先天炁、后天炁在任督二脉内运转。此即为四个呼吸，大转任督。即是我之真意使后天炁（己身中之炁）引领先天炁（元精）督升任降，采此真精。
大道修炼，总是乾坤（阴阳）之妙用，一阴一阳谓之道。世间之伪邪道不能达此地步。“愆”为错过之意。天地阴阳相交，才能长久。
人体真铅真汞相合，才能住世长年。如阴阳二炁不交，焉能长寿？
“七返朱砂返本，九还金液还真。休将寅子数坤申，但看五行成准。本是水银一味，周流历变诸辰。阴阳数足自通神，出入不离玄牝。”
注曰：
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水居北，为坎，此水为真水，为先天真一之炁，丹家称为“六居”；
地二生火，天七成之，火返南，孕离炁而生砂，故为“朱砂返本”，丹家称为“七返”；
天三生木，地八成之，木居东，处震位而成汞，丹家称为“八归”；
地四生金，天九成之，金还西，主兑位而为金，会四象而丹成。故为“金液还真”，丹家称为“九还”。
天五生土，地十成之，二土相合并居中宫，会四象而丹成。
《参同契》云：“七返九还，八归六居”。
六七八九，实为金木水火四象。丹家言“六居、七返、八归、九还”，实则七返九还尽之矣。
取其金水一家，为真铅。木火一家，为真汞。大道取此二物，相亲相恋，自然成就。
故金丹不出五行而成，“但看五行成准”。怎么可以“寅子数坤申”？
“水银一味”为真铅，为先天真一之炁。此炁为天地母炁。一变为水，在北；二变为火，在南；三变为木，居东；四变为金，位西；五变为土，居中。故曰：“周流历遍诸辰。”丹家攒五，簇四，会三，合二，归一，加六居，七返，八归，九还，十土，合天地五十五之数。故曰：“阴阳数足。”二、四、六、八、十为偶数，为阴数，一、三、五、七、九为奇数，为阳数。
然金丹造化之妙，不离天地之根——玄牝之门。归一于此，合二于此，会三于此，簇四于此，攒五于此。丹家所谓“五行全处”、“和合四象”、“三家相见”、“铅汞二物相合，凝为丹”、“得一之处”，皆指此中宫，所谓“甘露在此，凝结在此，养胎在此，脱胎在此”。大道修炼，始终不离此第一关窍。
“寅子坤申”指子、丑、寅……申……亥。
坤为八，真人指的是修道与地支无关，要弄清其比喻之意。
如子时一阳生，寅时外阳举，午时一阴生，皆指人自身之精炁旺衰。
又以子为北，喻为北海下丹田，午为南，喻为心位南海。

　“此药至神至圣，忧君分薄难消。调和铅汞不终朝，早睹玄珠形兆。志士若能修炼，何妨在市居朝。工夫容易药非遥，说破人须失笑。”
　　注曰：
　　《高上玉皇心印妙经》曰：“上药三品，神与炁精。”
　　《参同契》云：“先天地生，巍巍尊高。”
　　“此药至神至圣”，如修行人福薄，不遇明师，则难以擒此白虎。如夙世修德，今生得遇明师，则于活子时至，立擒此真铅，不出半小时，即得玄珠。
　　此功容易，但炼己最难。如大志士能够修炼，“何妨在世居朝”。
　　若说破此功，则“惹得愚人笑破口”。吕祖云：“说得丑，行着妙。”
　　学士只要得此真铅，则立跻圣地。修得此道，也要广种福田，广修阴德，才可成功！
　　“雄里内含雌质，真阴却抱阳精。两般和合药方成，点化魂灵魄圣。信道金丹一粒，蛇吞立化龙形。鸡餐亦乃化鸾鹏，尽入空阳圣境。”
　　注曰：
　　雄为阳爻，雌为阴爻，“雄里含雌”为 （ ）离，为真汞。“阴抱阳”为 （ ） 坎，为真铅。
　　真铅真汞相合，即为金丹。此丹之功用，在于“蛇吞立化龙形，鸡餐亦乃化鸾鹏”。
　　此药能消尽体内阴炁，化为纯阳之体，“尽入空阳圣境”。
　　此丹神圣，学士应以“至诚专密”四字候药。至诚者，不以情欲动念，专密者，不以杂务营心，其精神全在得药。因此药为先天真一之炁，活子时难以窥测，丹士只宜炼己待时。
　　《黄庭经》云：“积功成炼非自然，是由精诚亦由专。”
　　《入药镜》云：“但至诚，法自然。”
　　“非自然”为逆自然之道，此阳精顺出为自然，逆上督脉为“颠倒颠”，非自然之道。
　　“法自然”，为活子时自然发生，元精自然而然而至，非以意念助之，此为道法自然清静无为之道。
　　“天地才经否泰，朝昏好识屯蒙。辐来辏毂水朝东，妙在抽添运用。得一万般事毕，休分南北西东。损之又损慎前功，命宝不宜轻弄。”
　　注曰：
　　“否”为天地不交，“泰”为天地相交之卦。“屯”为云雷屯，元精隐伏不动，“蒙”为山下出泉之象。
　　天地相交，活子时至，此时采得元精，化为甘露，经泥丸（山顶）下降气管，“山下出泉”。
　　辐为车辐，连接车辋和车毂的直条。“辐辏毂”为车辐聚于车毂。丹家以车毂为真铅，为中心。以辐喻真汞，为己身之真炁。“水朝东”，我国地势西高东低，水向东流入大海。丹家以此水喻为先天真一之炁，为真铅。东为东海，喻为泥丸。
　　祖师以车轮、河水比喻先天元精朝泥丸，归于心位、中宫。其妙在“抽添”，以真意抽铅添汞。“一”为真铅，“得一”为得甘露。丹经云：“得其一，万事毕。”得意忘言，不管“南北东西”。
　　活子时来时，温养之时，要防危虑险，防止走精。如走泄，则前功尽弃。“命宝”为元精，“不宜轻弄”，比喻必须要等待正子时至，才可采药，不可非时妄作，此前有调药之功。采时至有验有景，急求明师！
　　“冬至初阳来复，三旬增一阳爻。月中复卦朔晨超，望罢乾终姤兆。日又别为寒暑，阳生复起中宵。午时姤象一阴朝，炼药须知昏晓。”
　　注曰：
　　冬至一阳生，在卦为复，一旬为十天，三旬为三十天。
　　三十天增一阳爻，为临，为泰，为大壮，为夬，为乾。阳极则阴生，夏至一阴生为姤，三十日增一阴爻，为遁，为否，为观，为剥，为坤卦。阴极则阳生，周而复始，此为一年之火候。
　　圣人以一年火候攒于一月之中。以初三月出庚为震，为一阳初动；以十五月圆为一阳来复，为望；以朔晦为混沌之时，元精隐伏水府之中。十六月渐缺，一阴生，为姤，以阴初萌，故称为兆，如此月渐亏，归于坤。此为一月之火候。
　　圣人又以一月火候簇于一日之中，以子时一阳生，宜进阳火，采药。以午时一阴生，宜退阴符温养。此为一日之火候。
　　圣人又以一日之火候归于一时之中，此时为活子时，一时又分为六候，以前一候无孔双吹，象卦为震。以二候至，为正子时，采药归于中宫，象卦为复。以后四候温养。
　　简单的说，修道者以天道、人道喻丹道，学士只要采此元精，则万事皆毕。
　　“昏晓”为阴阳之首。炼药须知火候之运用，关键在修炼活子时。
　　“不辨五行四象，那分朱汞铅银。修丹火候未曾闻，早便称呼大隐。靡肯自思己错，更将错路教人。误他永劫在迷津，似恁欺心安忍？”
　　注曰：
　　伪邪之道，实不知此不二法门，不明五行四象之喻，不知朱汞铅银之真，不识火候之妙。却自高自大，归于深山隐居，盲修瞎炼，自谓得无上至真妙道。陈泥丸祖师云：“一人自迷犹自可，迷以传迷迷至老。”
　　似此自欺欺人，安忍如此？
　　学士必须熟读丹经，以丹经作为试金石。明师知晓丹经，自会择人而授，学士只要诚心访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可因钱食不够而打退堂鼓。学士得明师之诀，自会得此甘露，那时人身心逍遥，凡俗之士不能比。更兼明丹经，无一处不明达，自可解学人之惑，揭穿伪邪之道真面目，大倡性命双修真法。
　　明师身雄体壮，中气极足，自会重返童年之精神，一生不知药味，绝非生病住院之人，学士宜详察之！
　　“德行修逾八百，阴功积得三千。均齐物我与亲冤，始合神仙本愿。虎兕刀兵不害，无常火宅难牵。宝符降后去朝天，稳驾琼舆凤辇。”
　　注曰：
　　祖师此言阳神现形，功德齐备，修成神仙之体。
　　自当开坛演道，度化众人，留此真诀在人间。
　　金液还丹，全在德行、真诀，依法修至无漏之身，以至冲举登仙府，为至真天仙，全真之道毕也。
　　真者，为真诀、真种。全者，为精全、炁全、神全。祖师特立教外别传之旨。
　　祖师又云：“四序花开四照亭，风吹香气喷然馨。劝君采取当时节，莫使娇红取次零。”
　　“花开”为正子时至，元精出洞，此时宜采。
　　丹道常以花喻人身之春情。张三丰祖师云：“无花无酒道不成。”
　　陈泥丸祖师云：“一些珠露，阿谁运到稻花头？便向此时采取。”“稻花头”喻指外阳，珠露喻指元精，学者细悟，当笑破口。
　　此花开为自然而然而开，开而宜赏，丹家喻为采花、采药。
　　张三丰祖师云：“无根树，花正红，摘尽金花一树空。”
　　“娇红”为春情正浓，元精要出未出之时，为正二候。
　　以“红”为喻，乃是因为乾为大赤，乾中之阳，落于坤位，变而为坎，故坎中之阳喻为赤血。
　　张真人在《赠白龙洞刘道人歌》中说：“点丹阳，事迥别，须向坎中求赤血。”此诗祖师言活子时之修炼，时至当采元精，莫教元精走泄。
　　“四照亭”为坎位，水金之地。金为四，为花心。
　　“四序”为四季，大自然四季都有花开。人身之春情，不以顺逆境界为转移。石泰祖师云：“屋破修容易，药枯生不难”。月月生之，月月花开。汝平时每月遗泄之时，岂不为花开之日？莫使之“取次零”，走丹为一凡夫！
　　（载于《武当》2009年第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