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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延章

[二十四史] 後漢書  [電子書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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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4:5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五卷 郭陳列傳
1郭陳列傳: 郭躬字仲孫,潁川陽翟人也。家世衣冠。父弘,習小杜律。太守寇恂以弘爲決曹掾,斷獄至三十年,用法平。諸爲弘所決者,退無怨情,郡內比之東海於公。年九十五卒。

2郭陳列傳: 躬少傳父業,講授徒眾常數百人。後爲郡吏,辟公府。永平中,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騎都尉秦彭爲副。彭在別屯而輒以法斬人,固奏彭專擅,請誅之。顯宗乃引公卿朝臣平其罪科。躬以明法律,召入議。議者皆然固奏,躬獨曰:『於法,彭得斬之。』帝曰:『軍征,校尉一統於督。彭既無斧鉞,可得專殺人乎?』躬對曰:『一統於督者,謂在部曲也。今彭專軍別將,有異於此。兵事呼吸,不容先關督帥。且漢制棨戟即爲斧鉞,於法不合罪。』帝從躬議。又有兄弟共殺人者,而罪未有所歸。帝以兄不訓弟,故報兄重而減弟死。中常侍孫章宣詔,誤言兩報重,尚書奏章矯制,罪當腰斬。帝復召躬問之,躬對『章應罰金』。帝曰:『章矯詔殺人,何謂罰金?』躬曰:『法令有故、誤,章傳命之謬,於事爲誤,誤者其文則輕。』帝曰:『章與囚同縣,疑其故也。』躬曰:『「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不逆詐。」君王法天,刑不可以委曲生意。』帝曰:『善。』遷躬廷尉正,坐法免。

3郭陳列傳: 後三遷,元和三年,拜爲廷尉。躬家世掌法,務在寬平,及典理官,決獄斷刑,多依矜恕,乃條諸重文可從輕者四十一事奏之,事皆施行,著於令。章和元年,赦天下繫囚在四月丙子以前減死罪一等,勿笞,詣金城,而文不及亡命未發覺者。躬上封事曰:『聖恩所以減死罪使戍邊者,重人命也。今死罪亡命無慮萬人,又自赦以來,捕得甚眾,而詔令不及,皆當重論。伏惟天恩莫不盪宥,死罪已下並蒙更生,而亡命捕得獨不沾澤。臣以爲赦前犯死罪而系在赦後者,可皆勿笞詣金城,以全人命,有益於邊。』肅宗善之,即下詔赦焉。躬奏讞法科,多所生全。永元六年,卒官。中子晊,亦明法律,至南陽太守,政有名跡。弟子鎮。

4郭陳列傳: 鎮字桓鍾,少修家業。辟太尉府,再遷,延光中爲尚書。及中黃門孫程誅中常侍江京等而立濟陰王,鎮率羽林士擊殺衛尉閻景,以成大功,事在宦者傳。再遷尚書令。太傅、三公奏鎮冒犯白刃,手劍賊臣,奸黨殄滅,宗廟以寧,功比劉章,宜顯爵土,以勵忠貞。乃封鎮爲定潁侯,食邑二千戶。拜河南尹,轉廷尉,免。永建四年,卒於家。詔賜冢塋地。

5郭陳列傳: 長子賀當嗣爵,讓與小弟時而逃去。積數年,詔大鴻臚下州郡追之,賀不得已,乃出受封。累遷,復至廷尉。及賀卒,順帝追思鎮功,下詔賜鎮諡曰昭武侯,賀曰成侯。

6郭陳列傳: 賀弟禎,亦以能法律至廷尉。

7郭陳列傳: 鎮弟子禧,少明習家業,兼好儒學,有名譽,延熹中亦爲廷尉。建寧二年,代劉寵爲太尉。禧子鴻,至司隸校尉,封城安鄉侯。

8郭陳列傳: 郭氏自弘後,數世皆傳法律,子孫至公者一人,廷尉七人,侯者三人,刺史、二千石、侍中、中郎將者二十餘人,侍御史、正、監、平者甚眾。

9郭陳列傳: 順帝時,廷尉河南吳雄季高,以明法律,斷獄平,起自孤宦,致位司徒。雄少時家貧,喪母,營人所不封土者,擇葬其中。喪事趣辨,不問時日,醫巫皆言當族滅,而雄不顧。及子訢孫恭,三世廷尉,爲法名家。

10郭陳列傳: 初,肅宗時,司隸校尉下邳趙興亦不恤諱忌,每入官舍,輒更繕修館宇,移穿改築,故犯妖禁,而家人爵祿,益用豐熾,官至潁川太守。子峻,太傅,以才器稱。孫安世,魯相。三葉皆爲司隸,時稱其盛。

11郭陳列傳: 桓帝時,汝南有陳伯敬者,行必矩步,坐必端膝,呵叱狗馬,終不言死,目有所見,不食其肉,行路聞凶,便解駕留止,還觸歸忌,則寄宿鄉亭。年老寢滯,不過舉孝廉。後坐女婿亡吏,太守邵夔怒而殺之。時人罔忌禁者,多談爲證焉。

12郭陳列傳: 論曰:曾子云:『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夫不喜於得情則恕心用,恕心用則可寄枉直矣。夫賢人君子斷獄,其必主於此乎?郭躬起自佐史,小大之獄必察焉。原其平刑審斷,庶於勿喜者乎?若乃推己以議物,舍狀以貪情,法家之能慶延於世,蓋由此也!

13郭陳列傳: 陳寵字昭公,沛國洨人也。曾祖父咸,成哀閒以律令爲尚書。平帝時,王莽輔政,多改漢制,咸心非之。及莽因呂寬事誅不附己者何武、鮑宣等,咸乃嘆曰:『易稱「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吾可以逝矣!』即乞骸骨去職。及莽篡位,召咸以爲掌寇大夫,謝病不肯應。時三子參、豐、欽皆在位,乃悉令解官,父子相與歸鄉里,閉門不出入,猶用漢家祖臘。人問其故,咸曰:『我先人豈知王氏臘乎?』其後莽復征咸,遂稱病篤。於是乃收斂其家律令書文,皆壁藏之。咸性仁恕,常戒子孫曰:『爲人議法,當依於輕,雖有百金之利,慎無與人重比。』

14郭陳列傳: 建武初,欽子躬爲廷尉左監,早卒。

15郭陳列傳: 躬生寵,明習家業,少爲州郡吏,辟司徒鮑昱府。是時三府掾屬專尚交遊,以不肯視事爲高。寵常非之,獨勤心物務,數爲昱陳當世便宜。昱高其能,轉爲辭曹,掌天下獄訟。其所平決,無不厭服眾心。時司徒辭訟,久者數十年,事類溷錯,易爲輕重,不良吏得生因緣。寵爲昱撰辭訟比七卷,決事科條,皆以事類相從。昱奏上之,其後公府奉以爲法。

16郭陳列傳: 三遷,肅宗初,爲尚書。是時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切,尚書決事率近於重。寵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聞先王之政,賞不僭,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僭不濫。故唐堯著典,「眚災肆赦」;周公作戒,「勿誤庶獄」;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由此言之,聖賢之政,以刑罰爲首。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濟之以寬。陛下即位,率由此義,數詔群僚,弘崇晏晏。而有司執事,未悉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夫爲政猶張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絕。故子貢非臧孫之猛法,而美鄭喬之仁政。【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優。」方今聖德充塞,假於上下,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棰楚,以濟群生;全廣至德,以奉天心。』帝敬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絕鑽鑽諸慘酷之科,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餘事,定著於令。是後人俗和平,屢有嘉瑞。

17郭陳列傳: 漢舊事斷獄報重,常盡三冬之月,是時帝始改用冬初十月而已。元和二年,旱,長水校尉賈宗等上言,以爲斷獄不盡三冬,故陰氣微弱,陽氣發泄,招致災旱,事在於此。帝以其言下公卿議,寵奏曰:『夫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芸、荔之應。時令曰:「諸生盪,安形體。」天以爲正,周以爲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爲正,殷以爲春。十三月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爲正,夏以爲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統。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若以此時行刑,則殷、周歲首皆當流血,不合人心,不稽天意。月令曰:「孟冬之月,趣獄刑,無留罪。」明大刑畢在立冬也。又:「孟冬之月,身欲寧,事欲靜。」若以降威怒,不可謂寧;若以行大刑,不可謂靜。議者咸曰:「旱之所由,咎在改律。」臣以爲殷、周斷獄不以三微,而化致康平,無有災害。自元和以前,皆用三冬,而水旱之異,往往爲患。由此言之,災害自爲它應,不以改律。秦爲虐政,四時行刑,聖漢初興,改從簡易。蕭何草律,季秋論囚,俱避立春之月,而不計天地之正,二王之春,實頗有違。陛下探幽析微,允執其中,革百載之失,建永年之功,上有迎承之敬,下有奉微之惠,稽春秋之文,當月令之意,聖功美業,不宜中疑。』書奏,帝納之。遂不復改。

18郭陳列傳: 寵性周密,常稱人臣之義,苦不畏慎。自在樞機,謝遣門人,拒絕知友,唯在公家而已。朝廷器之。

19郭陳列傳: 皇后弟侍中竇憲,薦真定令張林爲尚書,帝以問寵,寵對『林雖有才能,而素行貪濁』,憲以此深恨寵。林卒被用,而以臧污抵罪。及帝崩,憲等秉權,常銜寵,乃白太后,令典喪事,欲因過中之。黃門侍郎鮑德素敬寵,說憲弟夏陽侯瑰曰:『陳寵奉事先帝,深見納任,故久留台閣,賞賜有殊。今不蒙忠能之賞,而計幾微之故,誠傷輔政容貸之德。』瑰亦好士,深然之。故得出爲太山太守。

20郭陳列傳: 後轉廣漢太守。西州豪右併兼,吏多奸貪,訴訟日百數。寵到,顯用良吏王渙、鐔顯等,以爲腹心,訟者日減,郡中清肅。先是洛縣城南,每陰雨,常有哭聲聞於府中,積數十年。寵聞而疑其故,使吏案行。還言:『世衰亂時,此下多死亡者,而骸骨不得葬,儻在於是?』寵愴然矜嘆,即敕縣盡收斂葬之。自是哭聲遂絕。

21郭陳列傳: 及竇憲爲大將軍征匈奴,公卿以下及郡國無不遣吏子弟奉獻遺者,而寵與中山相汝南張郴、東平相應順守正不阿。後和帝聞之,擢寵爲大司農,郴太僕,順左馮翊。

22郭陳列傳: 永元六年,寵代郭躬爲廷尉。性仁矜。及爲理官,數議疑獄,常親自爲奏,每附經典,務從寬恕,帝輒從之,濟活著甚眾。其深文刻敝,於此少衰。寵又鉤校律令條法,溢於甫刑者除之。曰:『臣聞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故甫刑大辟二百,五刑之屬三千。禮之所去,刑之所取,失禮則入刑,相爲表里者也。今律令死刑六百一十,耐罪千六百九十八,贖罪以下二千六百八十一,溢於甫刑者千九百八十九,其四百一十大辟,千五百耐罪,七十九贖罪。春秋保乾圖曰:「王者三百年一蠲法。」漢興以來,三百二年,憲令稍增,科條無限。又律有三家,其說各異。宜令三公、廷尉平定律令,應經合義者,可使大辟二百,而耐罪、贖罪二千八百,並爲三千,悉刪除其餘令,與禮相應,以易萬人視聽,以致刑措之美,傳之無窮。』未及施行,會坐詔獄吏與囚交通抵罪。詔特免刑,拜爲尚書。遷大鴻臚。

23郭陳列傳: 寵歷二郡三卿,所在有跡,見稱當時。十六年,代徐防爲司空。寵雖傳法律,而兼通經書,奏議溫粹,號爲任職相。在位三年薨。以太常南陽尹勤代爲司空。

24郭陳列傳: 勤字叔梁,篤性好學,屏居人外,荊棘生門,時人重其節。後以定策立安帝,封福亭侯,五百戶。永初元年,以雨水傷稼,策免就國。病卒,無子,國除。

25郭陳列傳: 寵子忠。

26郭陳列傳: 忠字伯始,永始中辟司徒府,三遷廷尉正,以才能有聲稱。司徒劉愷舉忠明習法律,宜備機密,於是擢拜尚書,使居三公曹。忠自以世典刑法,用心務在寬詳。初,父寵在廷尉,上除漢法溢於甫刑者,未施行,及寵免後遂寢。而苛法稍繁,人不堪之。忠略依寵意,奏上二十三條,爲決事比,以省請讞之敝。又上除蠶室刑;解臧吏三世禁錮;狂易殺人,得減重論;母子兄弟相代死,聽,赦所代者。事皆施行。

27郭陳列傳: 及鄧太后崩,安帝始親朝事。忠以爲臨政之初,宜微聘賢才,以宣助風化,數上薦隱逸及直道之士馮良、周燮、杜根、成翊世之徒。於是公車禮聘良、燮等。後連有災異,詔舉有道,公卿百僚各上封事。忠以詔書既開諫爭,慮言事者必多激切,或致不能容,乃上疏豫通廣帝意。曰:『臣聞仁君廣山藪之大,納切直之謀;忠臣盡謇諤之節,不畏逆耳之害。是以高祖舍周昌桀紂之譬,孝文嘉爰盎人豕之譏,武帝納東方朔宣室之正,元帝容薛廣德自刎之切。昔晉平公問於叔向曰:「國家之患孰爲大?」對曰:「大臣重祿不極諫,小臣畏罪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公曰:「善。」於是下令曰:「吾欲進善,有謁而不通者,罪至死。」今明詔崇高宗之德,推宋景之誠,引咎克躬,咨訪群吏。言事者見杜根、成翊世等新蒙表錄,顯列二台,必承風響應,爭爲切直。若嘉謀異策,宜輒納用。如其管穴,妄有譏刺,雖苦口逆耳,不得事實,且優遊寬容,以示聖朝無諱之美。若有道之士,對問高者,宜垂省覽,特遷一等,以廣直言之路。』書御,有詔拜有道高第士沛國施延爲侍中,延後位至太尉。

28郭陳列傳: 常侍江京、李閏等皆爲列侯,共秉權任。帝又愛信阿母王聖,封爲野王君。忠內懷懼懣而未敢陳諫,乃作搢紳先生論以諷,文多故不載。

29郭陳列傳: 自帝即位以後,頻遭元二之厄,百姓流亡,盜賊並起,郡縣更相飾匿,莫肯糾發。忠獨以爲憂,上疏曰:『臣聞輕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故堤潰蟻孔,氣泄鍼芒。是以明者慎微,智者識幾。書曰:「小不可不殺。」【詩】云:「無縱詭隨,以謹無良。」蓋所以崇本絕末,鉤深之慮也。臣竊見元年以來,盜賊連發,攻亭劫掠,多所傷殺。夫穿窬不禁,則致彊盜;彊盜不斷,則爲攻盜;攻盜成群,必生大奸。故亡逃之科,憲令所急,至於通行飲食,罪致大辟。而頃者以來,莫以爲憂。州郡督錄怠慢,長吏防禦不肅,皆欲採獲虛名,諱以盜賊爲負。雖有發覺,不務清澄。至有逞威濫怒,無辜僵仆。或有跼蹐比伍,轉相賦斂。或隨吏追赴,周章道路。是以盜發之家,不敢申告,鄰舍比里,共相壓迮,或出私財,以償所亡。其大章著不可掩者,乃肯發露。陵遲之漸,遂且成俗。寇攘誅咎,皆由於此。前年勃海張伯路,可爲至戒。覆車之軌,其跡不遠。蓋失之末流,求之本源。宜糾增舊科,以防來事。自今彊盜爲上官若它郡縣所糾覺,一發,部吏皆正法,尉貶秩一等,令長三月奉贖罪;二發,尉免官,令長貶秩一等;三發以上,令長免官。便可撰立科條,處爲詔文,切敕刺史,嚴加糾罰。冀以猛濟寬,驚懼奸慝。頃季夏大暑,而消息不協,寒氣錯時,水涌爲變。天之降異,必有其故。所舉有道之士,可策問國典所務,王事過差,令處煖氣不效之意。庶有讜言,以承天誡。』

30郭陳列傳: 元初三年有詔,大臣得行三年喪,服闋還職。忠因此上言:『孝宣皇帝舊令,人從軍屯及給事縣官者,大父母死未滿三月,皆勿徭,令得葬送。請依此制。』太后從之。至建光中,尚書令祝諷、尚書孟布等奏,以爲『孝文皇帝定約禮之制,光武皇帝絕告寧之典,貽則萬世,誠不可改。宜復建武故事』。忠上疏曰:『臣聞之孝經,始於愛親,終於哀戚。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尊卑貴賤,其義一也。夫父母於子,同氣異息,一體而分,三年乃免於懷抱。先聖緣人情而著其節,制服二十五月,是以春秋臣有大喪,君三年不呼其門,閔子雖要絰服事,以赴公難,退而致位,以究私恩,故稱「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禮也」。周室陵遲,禮制不序,蓼莪之人作詩自傷曰:「瓶之罊矣,惟罍之恥。」言己不得終竟子道者,亦上之恥也。高祖受命,蕭何創製,大臣有寧告之科,合於致憂之義。建武之初,新承大亂,凡諸國政,多趣簡易,大臣既不得告寧,而群司營祿念私,鮮循三年之喪,以報顧復之恩者。禮義之方,實爲雕損。大漢之興,雖承衰敝,而先王之制,稍以施行。故藉田之耕,起於孝文;孝廉之貢,發於孝武;郊祀之禮,定於元、成;三雍之序,備於顯宗;大臣終喪,成乎陛下。聖功美業,靡以尚茲。孟子有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臣願陛下登高北望,以甘陵之思,揆度臣子之心,則海內鹹得其所。』宦豎不便之,竟寢忠奏而從諷、布議,遂著於令。

31郭陳列傳: 忠以久次,轉爲僕射。時帝數遣黃門常侍及中使伯榮往來甘陵,而伯榮負寵驕蹇,所經郡國莫不迎爲禮謁。又霖雨積時,河水涌溢,百姓騷動。忠上疏曰:『臣聞位非其人,則庶事不敘;庶事不敘,則政有得失;政有得失,則感動陰陽,妖變爲應。陛下每引災自厚,不責臣司,臣司狃恩,莫以爲負。故天心未得,隔並屢臻,青、冀之域淫雨漏河,徐、岱之濱海水盆溢,兗、豫蝗蝝滋生,荊、楊稻收儉薄,並涼二州羌戎叛戾。加以百姓不足,府帑虛匱,自西徂東,杼柚將空。臣聞洪範五事,一曰貌,貌以恭,恭作肅,貌傷則狂,而致常雨。春秋大水,皆爲君上威儀不穆,臨蒞不嚴,臣下輕慢,貴幸擅權,陰氣盛彊,陽不能禁,故爲淫雨。陛下以不得親奉孝德皇園廟,比遣中使致敬甘陵,朱軒軿馬,相望道路,可謂孝至矣。然臣竊聞使者所過,威權翕赫,震動郡縣,王侯二千石至爲伯榮獨拜車下,儀體上僭,侔於人主。長吏惶怖譴責,或邪諂自媚,發人修道,繕理亭傳,多設儲跱,征役無度,老弱相隨,動有萬計,賂遺僕從,人數百匹,頓踣呼嗟,莫不叩心。河閒托叔父之屬,清河有陵廟之尊,及剖符大臣,皆猥爲伯榮屈節車下。陛下不問,必以陛下欲其然也。伯榮之威重於陛下,陛下之柄在於臣妾。水災之發,必起於此。昔韓嫣托副車之乘,受馳視之使;江都誤爲一拜,而嫣受歐刀之誅。臣願明主嚴天元之尊,正乾剛之位,職事巨細,皆任賢能,不宜復令女使干錯萬機。重察左右,得無石顯泄漏之奸;尚書納言,得無趙昌譖崇之詐;公卿大臣,得無朱博阿傅之援;外屬近戚,得無王鳳害商之謀。若國政一由帝命,王事每決於己,則下不得偪上,臣不得干君,常雨大水必當霽止,四方眾異不能爲害。』書奏不省。

32郭陳列傳: 時三府任輕,機事專委尚書,而災眚變咎,輒切免公台。忠以爲非國舊體,上疏諫曰:『臣聞「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故三公稱曰冢宰,王者待以殊敬,在輿爲下,御坐爲起,入則參對而議政事,出則監察而董是非。漢典舊事,丞相所請,靡有不聽。今之三公,雖當其名而無其實,選舉誅賞,一由尚書,尚書見任,重於三公,陵遲以來,其漸久矣。臣忠心常獨不安,是故臨事戰懼,不敢穴見有所興造,又不希意同僚,以謬平典,而謗讟日聞,罪足萬死。近以地震策免司空陳褒,今者災異,復欲切讓三公。昔孝成皇帝以妖星守心,移咎丞相,使賁麗納說方進,方進自引,卒不蒙上天之福,徒乖宋景之誠。故知是非之分,較然有歸矣。又尚書決事,多違故典,罪法無例,詆欺爲先,文慘言丑,有乖章憲。宜責求其意,割而勿聽。上順國典,下防威福,置方員於規矩,審輕重于衡石,誠國家之典,萬世之法也。』

33郭陳列傳: 忠意常在褒崇大臣,待下以禮。其九卿有疾,使者臨問,加賜錢布,皆忠所建奏。頃之,遷尚書令。延光三年,拜司隸校尉。糾正中官外戚賓客,近幸憚之,不欲忠在內。明年,出爲江夏太守,復留拜尚書令,會疾卒。

34郭陳列傳: 初,太尉張禹、司徒徐防欲與忠父寵共奏追封和熹皇后父護羌校尉鄧訓,寵以先世無奏請故事,爭之連日不能奪,乃從二府議。及訓追加封諡,禹、防復約寵俱遣子奉禮於虎賁中郎將鄧騭,寵不從,騭心不平之,故忠不得志於鄧氏。及騭等敗,眾庶多怨之,而忠數上疏陷成其惡,遂詆劾大司農朱寵。順帝之爲太子廢也,諸名臣來歷、祝諷等守闕固爭,時忠爲尚書令,與諸尚書復共劾奏之。及帝立,司隸校尉虞詡追奏忠等罪過,當世以此譏焉。

35郭陳列傳: 論曰:陳公居理官則議獄緩死,相幼主則正不僭寵,可謂有宰相之器矣。忠能承風,亦庶乎明慎用刑而不留獄。然其聽狂易殺人,開父子兄弟得相代死,斯大謬矣。是則不善人多幸,而善人常代其禍,進退無所措也。

36郭陳列傳: 贊曰:陳、郭主刑,人賴其平。寵矜枯胔,躬斷以情。忠用詳密,損益有程。施於孫子,且公且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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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卷 班梁列傳
1班梁列傳: 班超字仲升,扶風平陵人,徐令彪之少子也。爲人有大志,不修細節。然內孝謹,居家常執勤苦,不恥勞辱。有口辯,而涉獵書傳。永平五年,兄固被召詣校書郎,超與母隨至洛陽。家貧,常爲官傭書以供養。久勞苦,嘗輟業投筆嘆曰:『大丈夫無它志略,猶當效傅介子、張騫立功異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筆研閒乎?』左右皆笑之。超曰:『小子安知壯士志哉!』其後行詣相者,曰:『祭酒,布衣諸生耳,而當封侯萬里之外。』超問其狀。相者指曰:『生燕頷虎頸,飛而食肉,此萬里侯相也。』久之,顯宗問固『卿弟安在』,固對『爲官寫書,受直以養老母』。帝乃除超爲蘭台令史,後坐事免官。

2班梁列傳: 十六年,奉車都尉竇固出擊匈奴,以超爲假司馬,將兵別擊伊吾,戰於蒲類海,多斬首虜而還。固以爲能,遣與從事郭恂俱使西域。

3班梁列傳: 超到鄯善,鄯善王廣奉超禮敬甚備,後忽更疏懈。超謂其官屬曰:『寧覺廣禮意薄乎?此必有北虜使來,狐疑未知所從故也。明者睹未萌,況已著邪。』乃召侍胡詐之曰:『匈奴使來數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具服其狀。超乃閉侍胡,悉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與我俱在絕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貴。今虜使到裁數日,而王廣禮敬即廢;如令鄯善收吾屬送匈奴,骸骨長爲豺狼食矣。爲之柰何?』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虜,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虜,則鄯善破膽,功成事立矣。』眾曰:『當與從事議之。』超怒曰:『吉凶決於今日。從事文俗吏,聞此必恐而謀泄,死無所名,非壯士也!』眾曰:『善』。初夜,遂將吏士往奔虜營。會天大風,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後,約曰:『見火然,皆當鳴鼓大呼。』餘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乃順風縱火,前後鼓譟。虜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吏兵斬其使及從士三十餘級,餘眾百許人悉燒死。明日乃還告郭恂,恂大驚,既而色動。超知其意,舉手曰:『掾雖不行,班超何心獨擅之乎?』恂乃悅。超於是召鄯善王廣,以虜使首示之,一國震怖。超曉告撫慰,遂納子爲質。還奏於竇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並求更選使使西域。帝壯超節,詔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今以超爲軍司馬,令遂前功。』超復受使,固欲益其兵,超曰:『願將本所從三十餘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爲累。』

4班梁列傳: 是時於窴王廣德新攻破莎車,遂雄張南道,而匈奴遣使監護其國。超既西,先至於窴。廣德禮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漢?漢使有騧馬,急求取以祠我。』廣德乃遣使就超請馬。超密知其狀,報許之,而令巫自來取馬。有頃,巫至,超即斬其首以送廣德,因辭讓之。廣德素聞超在鄯善誅滅虜使,大惶恐,即攻殺匈奴使者而降超。超重賜其王以下,因鎮撫焉。

5班梁列傳: 時龜茲王建爲匈奴所立,倚恃虜威,據有北道,攻破疏勒,殺其王,而立龜茲人兜題爲疏勒王。明年春,超從閒道至疏勒。去兜題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慮先往降之。敕慮曰:『兜題本非疏勒種,國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執之。』慮既到,兜題見慮輕弱,殊無降意。慮因其無備,遂前劫縛兜題。左右出其不意,皆驚懼奔走。慮馳報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將吏,說以龜茲無道之狀,因立其故王兄子忠爲王,國人大悅。忠及官屬皆請殺兜題,超不聽,欲示以威信,釋而遣之。疏勒由是與龜茲結怨。

6班梁列傳: 十八年,帝崩。焉耆以中國大喪,遂攻沒都護陳睦。超孤立無援,而龜茲、姑墨數發兵攻疏勒。超守盤橐城,與忠爲首尾,士吏單少,拒守歲余。肅宗初即位,以陳睦新沒,恐超單危不能自立,下詔征超。超發還,疏勒舉國憂恐。其都尉黎弇曰:『漢使棄我,我必復爲龜茲所滅耳。誠不忍見漢使去。』因以刀自剄。超還至於窴,王侯以下皆號泣曰:『依漢使如父母,誠不可去。』互抱超馬腳,不得行。超恐於窴終不聽其東,又欲遂本志,乃更還疏勒。疏勒兩城自超去後,復降龜茲,而與尉頭連兵。超捕斬反者,擊破尉頭,殺六百餘人,疏勒復安。

7班梁列傳: 建初三年,超率疏勒、康居、於窴、拘彌兵一萬人攻姑墨石城,破之,斬首七百級。超欲因此叵平諸國,乃上疏請兵。曰:『臣竊見先帝欲開西域,故北擊匈奴,西使外國,鄯善、於窴即時向化。今拘彌、莎車、疏勒、月氏、烏孫、康居復願歸附,欲共併力破滅龜茲,平通漢道。若得龜茲,則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伏自惟念,卒伍小吏,實願從谷吉效命絕域,庶幾張騫棄身曠野。昔魏絳列國大夫,尚能和輯諸戎,況臣奉大漢之威,而無鈆刀一割之用乎?前世議者皆曰取三十六國,號爲斷匈奴右臂。今西域諸國,自日之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貢奉不絕,唯焉耆、龜茲獨未服從。臣前與官屬三十六人奉使絕域,備遭艱厄。自孤守疏勒,於今五載,胡夷情數,臣頗識之。問其城郭小大,皆言「倚漢與依天等」。以是效之,則蔥領可通,蔥領通則龜茲可伐。今宜拜龜茲侍子白霸爲其國王,以步騎數百送之,與諸國連兵,歲月之閒,龜茲可禽。以夷狄攻夷狄,計之善者也。臣見莎車、疏勒田地肥廣,草牧饒衍,不比敦煌,鄯善閒也,兵可不費中國而糧食自足。且姑墨、溫宿二王,特爲龜茲所置,既非其種,更相厭苦,其埶必有降反。若二國來降,則龜茲自破。願下臣章,參考行事。誠有萬分,死復何恨。臣超區區,特蒙神靈,竊冀未便僵仆,目見西域平定,陛下舉萬年之觴,薦勛祖廟,布大喜於天下。』書奏,帝知其功可成,議欲給兵。平陵人徐幹素與超同志,上疏願奮身佐超。五年,遂以干爲假司馬,將弛刑及義從千人就超。

8班梁列傳: 先是莎車以爲漢兵不出,遂降於龜茲,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復反叛。會徐幹適至,超遂與干擊番辰,大破之,斬首千餘級,多獲生口。超既破番辰,欲進攻龜茲。以烏孫兵彊,宜因其力,乃上言:『烏孫大國,控弦十萬,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皇帝,卒得其用。今可遣使招慰,與共合力。』帝納之。八年,拜超爲將兵長史,假鼓吹幢麾。以徐幹爲軍司馬,別遣衛候李邑護送烏孫使者,賜大小昆彌以下錦帛。

9班梁列傳: 李邑始到於窴,而值龜茲攻疏勒,恐懼不敢前,因上書陳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毀超擁愛妻,抱愛子,安樂外國,無內顧心。超聞之,嘆曰:『身非曾參而有三至之讒,恐見疑於當時矣。』遂去其妻。帝知超忠,乃切責邑曰:『縱超擁愛妻,抱愛子,思歸之士千餘人,何能盡與超同心乎?』令邑詣超受節度。詔超:『若邑任在外者,便留與從事。』超即遣邑將烏孫侍子還京師。徐幹謂超曰:『邑前親毀君,欲敗西域,今何不緣詔書留之,更遣它吏送侍子乎?』超曰:『是何言之陋也!以邑毀超,故今遣之。內省不疚,何恤人言!快意留之,非忠臣也。』

10班梁列傳: 明年,復遣假司馬和恭等四人將兵八百詣超,超因發疏勒、於窴兵擊莎車。莎車陰通使疏勒王忠,啖以重利,忠遂反從之,西保烏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爲疏勒王,悉發其不反者以攻忠。積半歲,而康居遣精兵救之,超不能下。是時月氏新與康居婚,相親,超乃使使多齎錦帛遺月氏王,令曉示康居王,康居王乃罷兵,執忠以歸其國,烏即城遂降於超。

11班梁列傳: 後三年,忠說康居王借兵,還據損中,密與龜茲謀,遣使詐降於超。超內知其奸而外偽許之。忠大喜,即從輕騎詣超。超密勒兵待之,爲供張設樂。酒行,乃叱吏縛忠斬之。因擊破其眾,殺七百餘人,南道於是遂通。

12班梁列傳: 明年,超發於窴諸國兵二萬五千人,復擊莎車。而龜茲王遣左將軍發溫宿、姑墨、尉頭合五萬人救之。超召將校及於窴王議曰:『今兵少不敵,其計莫若各散去。於窴從是而東,長史亦於此西歸,可須夜鼓聲而發。』陰緩所得生口。龜茲王聞之大喜,自以萬騎於西界遮超,溫宿王將八千騎於東界徼於窴。超知二虜已出,密召諸部勒兵,雞鳴馳赴莎車營,胡大驚亂奔走,追斬五千餘級,大獲其馬畜財物。莎車遂降,龜茲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

13班梁列傳: 初,月氏嘗助漢擊車師有功,是歲貢奉珍寶、符拔、師子,因求漢公主。超拒還其使,由是怨恨。永元二年,月氏遣其副王謝將兵七萬攻超。超眾少,皆大恐。超譬軍士曰:『月氏兵雖多,然數千里逾蔥領來,非有運輸,何足憂邪?但當收谷堅守,彼飢窮自降,不過數十日決矣。』謝遂前攻超,不下,又鈔掠無所得。超度其糧將盡,必從龜茲求救,乃遣兵數百於東界要之。謝果遣騎齎金銀珠玉以賂龜茲。超伏兵遮擊,盡殺之,持其使首以示謝。謝大驚,即遣使請罪,願得生歸。超縱遣之。月氏由是大震,歲奉貢獻。

14班梁列傳: 明年,龜茲、姑墨、溫宿皆降,乃以超爲都護,徐幹爲長史。拜白霸爲龜茲王,遣司馬姚光送之。超與光共脅龜茲廢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將尤利多還詣京師。超居龜茲它乾城,徐幹屯疏勒。西域唯焉耆、危須、尉犁以前沒都護,懷二心,其餘悉定。

15班梁列傳: 六年秋,超遂發龜茲、鄯善等八國兵合七萬人,及吏士賈客千四百人討焉耆。兵到尉犁界,而遣曉說焉耆、尉犁、危須曰:『都護來者,欲鎮撫三國。即欲改過向善,宜遣大人來迎,當賞賜王侯已下,事畢即還。今賜王彩五百匹。』焉耆王廣遣其左將北鞬支奉牛酒迎超。超結鞬支曰:『汝雖匈奴侍子,而今秉國之權。都護自來,王不以時迎,皆汝罪也。』或謂超可便殺之。超曰:『非汝所及。此人權重於王,今未入其國而殺之,遂令自疑,設備守險,豈得到其城下哉!』於是賜而遣之。廣乃與大人迎超於尉犁,奉獻珍物。

16班梁列傳: 焉耆國有葦橋之險,廣乃絕橋,不欲令漢軍入國。超更從它道厲度。七月晦,到焉耆,去城二十里,正營大澤中。廣出不意,大恐,乃欲悉驅其人共入山保。焉耆左候元孟先嘗質京師,密遣使以事告超,超即斬之,示不信用。乃期大會諸國王,因揚聲當重加賞賜,於是焉耆王廣、尉犁王汎及北鞬支等三十人相率詣超。其國相腹久等十七人懼誅,皆亡入海,而危須王亦不至。坐定,超怒詰廣曰:『危須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緣逃亡?』遂叱吏士收廣、汎等於陳睦故城斬之,傳首京師。因縱兵鈔掠,斬首五千餘級,獲生口萬五千人,馬畜牛羊三十餘萬頭,更立元孟爲焉耆王。超留焉耆半歲,慰撫之。於是西域五十餘國悉皆納質內屬焉。

17班梁列傳: 明年,下詔曰:『往者匈奴獨擅西域,寇盜河西,永平之末,城門晝閉。先帝深愍邊萌嬰羅寇害,乃命將帥擊右地,破白山,臨蒲類,取車師,城郭諸國震懾響應,遂開西域,置都護。而焉耆王舜、舜子忠獨謀悖逆,持其險隘,覆沒都護,並及吏士。先帝重元元之命,憚兵役之興,故使軍司馬班超安集於窴以西。超遂逾蔥領,迄縣度,出入二十二年,莫不賓從。改立其王,而綏其人。不動中國,不煩戎士,得遠夷之和,同異俗之心,而致天誅,蠲宿恥,以報將士之仇。司馬法曰:「賞不逾月,欲人速睹爲善之利也。」其封超爲定遠侯,邑千戶。』

18班梁列傳: 超自以久在絕域,年老思土。十二年,上疏曰:『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馬依風。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閒,況於遠處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蠻夷之俗,畏壯侮老。臣超犬馬齒殲,常恐年衰,奄忽僵仆,孤魂棄捐。昔蘇武留匈奴中尚十九年,今臣幸得奉節帶金銀護西域,如自以壽終屯部,誠無所恨,然恐後世或名臣爲沒西域。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遣子勇隨獻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見中土。』而超妹同郡曹壽妻昭亦上書請超曰:

19班梁列傳: 妾同產兄西域都護定遠侯超,幸得以微功特蒙重賞,爵列通侯,位二千石。天恩殊絕,誠非小臣所當被蒙。超之始出,志捐軀命,冀立微功,以自陳效。會陳睦之變,道路隔絕,超以一身轉側絕域,曉譬諸國,因其兵眾,每有攻戰,輒爲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賴蒙陛下神靈,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積三十年。骨肉生離,不復相識。所與相隨時人士眾,皆已物故。超年最長,今且七十。衰老被病,頭髮無黑,兩手不仁,耳目不聰明,扶杖乃能行。雖欲竭盡其力,以報塞天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索。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恐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咸懷一切,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便爲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逾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錄。

20班梁列傳: 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亦有休息不任職也。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得萬國之歡心,不遺小國之臣,況超得備侯伯之位,故敢觸死爲超求哀,飩超餘年。一得生還,復見闕庭,使國永無勞遠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詩】云:『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復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疲老則便捐死於曠野,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冀幸超家得蒙趙母、衛姬先請之貸。妾愚戇不知大義,觸犯忌諱。書奏,帝感其言,乃征超還。

21班梁列傳: 超在西域三十一歲。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爲射聲校尉。超素有匈脅疾,既至,病遂加。帝遣中黃門問疾,賜醫藥。其年九月卒,年七十一。朝廷愍惜焉,使者弔祭,贈賵甚厚。子雄嗣。

22班梁列傳: 初,超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爲都護。與超交代。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任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盪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數年,而西域反亂,以罪被征,如超所戒。

23班梁列傳: 有三子。長子雄,累遷屯騎校尉。會叛羌寇三輔,詔雄將五營兵屯長安,就拜京兆尹。雄卒,子始嗣,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主順帝之姑,貴驕淫亂,與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始積怒,永建五年,遂拔刃殺主。帝大怒,腰斬始,同產皆棄巿。超少子勇。

24班梁列傳: 勇字宜僚,少有父風。永初元年,西域反叛,以勇爲軍司馬。與兄雄俱出敦煌,迎都護及西域甲卒而還。因罷都護。後西域絕無漢吏十餘年。

25班梁列傳: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車師前王及鄯善王皆來降班。後數月,北單于與車師後部遂共攻沒班,進擊走前王,略有北道。鄯善王急,求救於曹宗,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報索班之恥,因復取西域。鄧太后召勇詣朝堂會議。先是公卿多以爲宜閉玉門關,遂棄西域。勇上議曰:『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彊盛,兼總百蠻,以逼障塞。於是開通西域,離其黨與,論者以爲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遭王莽篡盜,徵求無猒,胡夷忿毒,遂以背叛。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彊,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西諸郡,城門晝閉。孝明皇帝深惟廟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遠遁,邊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會閒者羌亂,西域復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逋租,高其價直,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宜,還爲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欲報雪匈奴,而不尋出兵故事,未度當時之宜也。夫要功荒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悔無及已。況今府藏未充,師無後繼,是示弱於遠夷,暴短於海內,臣愚以爲不可許也。舊敦煌郡有營兵三百人,今宜復之,復置護西域副校尉,居於敦煌,如永元故事。又宜遣西域長史將五百人屯樓蘭,西當焉耆、龜茲徑路,南彊鄯善、於窴心膽,北捍匈奴,東近敦煌。如此誠便。』

26班梁列傳: 尚書問勇曰:『今立副校尉,何以爲便?又置長史屯樓蘭,利害云何?』勇對曰:『昔永平之末,始通西域,初遣中郎將居敦煌,後置副校於車師,既爲胡虜節度,又禁漢人不得有所侵擾。故外夷歸心,匈奴畏威。今鄯善王尤還,漢人外孫,若匈奴得志,則尤還必死。此等雖同鳥獸,亦知避害。若出屯樓蘭,足以招附其心,愚以爲便。』長樂衛尉鐔顯、廷尉綦母參、司隸校尉崔據難曰:『朝廷前所以棄西域者,以其無益於中國而費難供也。今車師已屬匈奴,鄯善不可保信,一旦反覆,班將能保北虜不爲邊害乎?』勇對曰:『今中國置州牧者,以禁郡縣奸猾盜賊也。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臣亦願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爲邊害也。今通西域則虜埶必弱,虜埶必弱則爲患微矣。孰與歸其府藏,續其斷臂哉!今置校尉以捍撫西域,設長史以招懷諸國,若棄而不立,則西域望絕。望絕之後,屈就北虜,緣邊之郡將受困害,恐河西城門必復有晝閉之儆矣。今不廓開朝廷之德,而拘屯戍之費,若北虜遂熾,豈安邊久長之策哉!』太尉屬毛軫難曰:『今若置校尉,則西域駱驛遣使,求索無猒,與之則費難供,不與則失其心。一旦爲匈奴所迫,當復求救,則爲役大矣。』勇對曰:『今設以西域歸匈奴,而使其恩德大漢,不爲鈔盜則可矣。如其不然,則因西域租入之饒,兵馬之眾,以擾動緣邊,是爲富仇讎之財,增暴夷之埶也。置校尉者,宣威布德,以系諸國內向之心,以疑匈奴覬覦之情,而無財費耗國之慮也。且西域之人無它求索,其來入者,不過稟食而已。今若拒絕,埶歸北屬,夷虜併力以寇並、涼,則中國之費不止千億。置之誠便。』於是從勇議,復敦煌郡營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雖復羈縻西域,然亦未能出屯。其後匈奴果數與車師共入寇鈔,河西大被其害。

27班梁列傳: 延光二年夏,復以勇爲西域長史,將兵五百人出屯柳中。明年正月,勇至樓蘭,以鄯善歸附,特加三綬。而龜茲王白英猶自疑未下,勇開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溫宿自縛詣勇降。勇因發其兵步騎萬餘人到車師前王庭,擊走匈奴伊蠡王於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餘人,於是前部始復開通。還,屯田柳中。

28班梁列傳: 四年秋,勇發敦煌、張掖、酒泉六千騎及鄯善、疏勒、車師前部兵擊後部王軍就,大破之。首虜八千餘人,馬畜五萬餘頭。捕得軍就及匈奴持節使者,將至索班沒處斬之,以報其恥,傳首京師。永建元年,更立後部故王子加特奴爲王。勇又使別校誅斬東且彌王,亦更立其種人爲王,於是車師六國悉平。

29班梁列傳: 其冬,勇發諸國兵擊匈奴呼衍王,呼衍王亡走,其眾二萬餘人皆降。捕得單于從兄,勇使加特奴手斬之,以結車師匈奴之隙。北單于自將萬餘騎入後部,至金且谷,勇使假司馬曹俊馳救之。單于引去,俊追斬其貴人骨都侯,於是呼衍王遂徙居枯梧河上。是後車師無復虜跡,城郭皆安。唯焉耆王元孟未降。

30班梁列傳: 二年,勇上請攻元孟,於是遣敦煌太守張朗將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發諸國兵四萬餘人,分騎爲兩道擊之。勇從南道,朗從北道,約期俱至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贖,遂先期至爵離關,遣司馬將兵前戰,首虜二千餘人。元孟懼誅,逆遣使乞降,張朗逕入焉耆受降而還。元孟竟不肯面縛,唯遣子詣闕貢獻。朗遂得免誅。勇以後期,征下獄,免。後卒於家。

31班梁列傳: 梁慬字伯威,北地弋居人也。父諷,歷州宰。永元元年,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除諷爲軍司馬,令先齎金帛使北單于,宣國威德,其歸附者萬餘人。後坐失憲意,髡輸武威,武威太守承旨殺之。竇氏既滅,和帝知其爲憲所誣,征慬,除爲郎中。

32班梁列傳: 慬有勇氣,常慷慨好功名。初爲車騎將軍鄧鴻司馬,再遷,延平元年拜西域副校尉。慬行至河西,會西域諸國反叛,攻都護任尚於疏勒。尚上書求救,詔慬將河西四郡羌胡五千騎馳赴之,慬未至而尚已得解。會征尚還,以騎都尉段禧爲都護,西域長史趙博爲騎都尉。禧、博守它乾城。它乾城小,慬以爲不可固,乃譎說龜茲王白霸,欲入共保其城,白霸許之。吏人固諫,白霸不聽。慬既入,遣將急迎禧、博,合軍八九千人。龜茲吏人並叛其王,而與溫宿、姑墨數萬兵反,共圍城。慬等出戰,大破之。連兵數月,胡眾敗走,乘勝追擊,凡斬首萬餘級,獲生口數千人,駱駝畜產數萬頭,龜茲乃定。而道路尚隔,檄書不通。歲余,朝廷憂之。公卿議者以爲西域阻遠,數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費無已。永初元年,遂罷都護,遣騎都尉王弘發關中兵迎慬、禧、博及伊吾盧、柳中屯田吏士。

33班梁列傳: 二年春,還至敦煌。會眾羌反叛,朝廷大發兵西擊之,逆詔慬留爲諸軍援。慬至張掖日勒。羌諸種萬餘人攻亭候,殺略吏人。慬進兵擊,大破之,乘勝追至昭武,虜遂散走,其能脫者十二三。及至姑臧,羌大豪三百餘人詣慬降,並尉譬遣還故地,河西四郡復安。

34班梁列傳: 慬受詔當屯金城,聞羌轉寇三輔,迫近園陵,即引兵赴擊之,轉戰武功美陽關。慬臨陣被創,不顧,連破走之,盡還得所掠生口,獲馬畜財物甚眾,羌遂奔散。朝廷嘉之,數璽書勞勉,委以西方事,令爲諸軍節度。

35班梁列傳: 三年冬,南單于與烏桓大人俱反。以大司農何熙行車騎將軍事,中郎將龐雄爲副,將羽林五校營士,及發緣邊十郡兵二萬餘人,又遼東太守耿夔率將鮮卑種眾共擊之,詔慬行度遼將軍事。龐雄與耿夔共擊匈奴奧鞬日逐王,破之。單于乃自將圍中郎將耿種於美稷,連戰數月,攻之轉急,種移檄求救。明年正月,慬將八千餘人馳往赴之,至屬國故城,與匈奴左將軍、烏桓大人戰,破斬其渠帥,殺三千餘人,虜其妻子,獲財物甚眾。單于復自將七八千騎迎攻,圍慬。慬被甲奔擊,所向皆破,虜遂引還虎澤。三月,何熙軍到五原曼柏,暴疾,不能進,遣龐雄與慬及耿種步騎萬六千人攻虎澤。連營稍前,單于惶怖,遣左奧鞬日逐王詣慬乞降,慬乃大陳兵受之。單于脫帽徒跣,面縛稽顙,納質。會熙卒於師,即拜慬度遼將軍。龐雄還爲大鴻臚。雄,巴郡人,有勇略,稱爲名將。

36班梁列傳: 明年,安定、北地、上郡皆被羌寇,谷貴人流,不能自立。詔慬發邊兵迎三郡太守,使將吏人徙扶風界。慬即遣南單于兄子優孤塗奴將兵迎之。既還,慬以塗奴接其家屬有勞,輒授以羌侯印綬,坐專擅,征下獄,抵罪。明年,校書郎馬融上書訟慬與護羌校尉龐參,有詔原刑。語在龐參傳。

37班梁列傳: 會叛羌寇三輔,關中盜賊起,拜慬謁者,將兵擊之。至湖縣,病卒。

38班梁列傳: 何熙字孟孫,陳國人。少有大志。永元中,爲謁者。身長八尺五寸,善爲威容,贊拜殿中,音動左右。和帝偉之,擢爲御史中丞,歷司隸校尉、大司農。及在軍臨歿,遺言薄葬。三子:臨,瑾,阜。臨、瑾並有政能。阜俊才早沒。臨子衡,爲尚書,以正直稱,坐訟李膺等下獄,免官,廢於家。

39班梁列傳: 論曰:時政平則文德用,而武略之士無所奮其力能,故漢世有發憤張膽,爭膏身於夷狄以要功名,多矣。祭肜、耿秉啟匈奴之權,班超、梁慬奮西域之略,卒能成功立名,享受爵位,薦功祖廟,勒勛於後,亦一時之志士也。

40班梁列傳: 贊曰:定遠慷慨,專功西遐。坦步蔥、雪,咫尺龍沙。慬亦抗憤,勇乃負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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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4:5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七卷 楊李翟應霍爰徐列傳
1楊李翟應... : 楊終字子山,蜀郡成都人也。年十三,爲郡小吏,太守奇其才,遣詣京師受業,習春秋。顯宗時,征詣蘭台,拜校書郎。

2楊李翟應... : 建初元年,大旱谷貴,終以爲廣陵、楚、淮陽、濟南之獄,徙者萬數,又遠屯絕域,吏民怨曠,乃上疏曰:『臣聞「善善及子孫,惡惡止其身」,百王常典,不易之道也。秦政酷烈,違忤天心,一人有罪,延及三族。高祖平亂,約法三章。太宗至仁,除去收孥。萬姓廓然,蒙被更生,澤及昆蟲,功垂萬世。陛下聖祖,德被四表。今以比年久旱,災疫未息,躬自菲薄,廣訪失得,三代之隆,無以加焉。臣竊桉春秋水旱之變,皆應暴急,惠不下流。自永平以來,仍連大獄,有司窮考,轉相牽引,掠考冤濫,家屬徙邊。加以北征匈奴,西開三十六國,頻年服役,轉輸煩費。又遠屯伊吾、樓蘭、車師、戊己,民懷土思,怨結邊域。傳曰:「安土重居,謂之眾庶。」昔殷民近遷洛邑,且猶怨望,何況去中土之肥饒,寄不毛之荒極乎?且南方暑濕,障毒互生。愁困之民,足以感動天地,移變陰陽矣。陛下留念省察,以濟元元。』書奏,肅宗下其章。司空第五倫亦同終議。太尉牟融、司徒鮑昱、校書郎班固等難倫,以施行既久,孝子無改父之道,先帝所建,不宜回異。終復上書曰:『秦築長城,功役繁興,胡亥不革,卒亡四海。故孝元棄珠崖之郡,光武絕西域之國,不以介鱗易我衣裳。魯文公毀泉台,春秋譏之曰「先祖爲之而己毀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無妨害於民也。襄公作三軍,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復古,以爲不舍則有害於民也。今伊吾之役,樓蘭之屯,久而未還,非天意也。』帝從之,聽還徙者,悉罷邊屯。

3楊李翟應... : 終又言:『宣帝博征群儒,論定五經於石渠閣。方今天下少事,學者得成其業,而章句之徒,破壞大體。宜如石渠故事,永爲後世則。』於是詔諸儒於白虎觀論考同異焉。會終坐事系獄,博士趙博、校書郎班固、賈逵等,以終深曉春秋,學多異聞,表請之,終又上書自訟,即日貰出,乃得與於白虎觀焉。後受詔刪太史公書爲十餘萬言。

4楊李翟應... : 時太后兄衛尉馬廖,謹篤自守,不訓諸子。終與廖交善,以書戒之曰:『終聞堯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何者?堯舜爲之堤防,桀紂示之驕奢故也。【詩】曰:「皎皎練絲,在所染之。」上智下愚,謂之不移;中庸之流,要在教化。春秋殺太子母弟,直稱君甚惡之者,坐失教也。禮制,人君之子年八歲,爲置少傅,教之書計,以開其明;十五置太傅,教之經典,以道其志。漢興,諸侯王不力教誨,多觸禁忌,故有亡國之禍,而乏嘉善之稱。今君位地尊重,海內所望,豈可不臨深履薄,以爲至戒!黃門郎年幼,血氣方盛,既無長君退讓之風,而要結輕狡無行之客,縱而莫誨,視成任性,鑒念前往,可爲寒心。君侯誠宜以臨深履薄爲戒。』廖不納。子豫後坐縣書誹謗,廖以就國。

5楊李翟應... : 終兄鳳爲郡吏,太守廉范爲州所考,遣鳳候終,終爲范遊說,坐徙北地。帝東巡狩,鳳皇黃龍併集,終讚頌嘉瑞,上述祖宗鴻業,凡十五章,奏上,詔貰還故郡。著春秋外傳十二篇,改定章句十五萬言。永元十二年,征拜郎中,以病卒。

6楊李翟應... : 李法字伯度,漢中南鄭人也。博通群書,性剛而有節。和帝永元九年,應賢良方正對策,除博士,遷侍中、光祿大夫。歲余,上疏以爲朝政苛碎,違永平、建初故事;宦官權重,椒房寵盛;又譏史官記事不實,後世有識,尋功計德,必不明信。坐失旨,下有司,免爲庶人。還鄉里,杜門自守。故人儒生時有候之者,言談之次,問其不合上意之由,法未嘗應對。友人固問之,法曰:『鄙夫可與事君乎哉?苟患失之,無所不至。孟子有言:「夫仁者如射,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諸身而已矣。」』在家八年,征拜議郎、諫議大夫,正言極辭,無改於舊。出爲汝南太守,政有聲跡。後歸鄉里,卒於家。

7楊李翟應... : 翟酺字子超,廣漢雒人也。四世傳詩。酺好老子,尤善圖緯、天文、歷筭。以報舅仇,當徙日南,亡於長安,爲卜相工,後牧羊涼州。遇赦還。仕郡,征拜議郎,遷侍中。

8楊李翟應... : 時尚書有缺,詔將大夫六百石以上試對政事、天文、道術,以高第者補之。酺自恃能高,而忌故太史令孫懿,恐其先用,乃往候懿。既坐,言無所及,唯涕泣流連。懿怪而問之,酺曰:『圖書有漢賊孫登,將以才智爲中官所害。觀君表相,似當應之。酺受恩接,悽愴君之禍耳!』懿憂懼,移病不試。由是酺對第一,拜尚書。

9楊李翟應... : 時安帝始親政事,追感祖母宋貴人,悉封其家。又元舅耿寶及皇后兄弟閻顯等並用威權。酺上疏諫曰:

10 楊李翟應... : 臣聞微子佯狂而去殷,叔孫通背秦而歸漢,彼非自疏其君,時不可也。臣荷殊絕之恩,蒙值不諱之政,豈敢雷同受寵,而以戴天履地。伏惟陛下應天履祚,歷值中興,當建太平之功,而未聞致化之道。蓋遠者難明,請以近事征之。昔竇、鄧之寵,傾動四方,兼官重紱,盈金積貨,至使議弄神器,改更社稷。豈不以埶尊威廣,以致斯患乎?及其破壞,頭顙墯地,願爲孤豚,豈可得哉!夫致貴無漸失必暴,受爵非道殃必疾。今外戚寵幸,功均造化,漢元以來,未有等比。陛下誠仁恩周洽,以親九族。然祿去公室,政移私門,覆車重尋,寧無摧折。而朝臣在位,莫肯正議,翕翕訾訾,更相佐附。臣恐威權外假,歸之良難,虎翼一奮,卒不可制。故孔子曰『吐珠於澤,誰能不含』;老子稱『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此最安危戒,社稷之深計也。

11楊李翟應... : 夫儉德之恭,政存約節。故文帝愛百金於露台,飾帷帳於皂囊。或有譏其儉者,上曰:『朕爲天下守財耳,豈得妄用之哉!』至倉谷腐而不可食,錢貫朽而不可校。今自初政已來,日月未久,費用賞賜已不可筭。斂天下之財,積無功之家,帑藏單盡,民物雕傷,卒有不虞,復當重賦百姓,怨叛既生,危亂可待也。

12楊李翟應... : 昔成王之政,周公在前,邵公在後,畢公在左,史佚在右,四子挾而維之。目見正容,耳聞正言,一日即位,天下曠然,言其法度素定也。今陛下有成王之尊而無數子之佐,雖欲崇雍熙,致太平,其可得乎?

13楊李翟應... : 自去年已來,災譴頻數,地坼天崩,高岸爲谷。脩身恐懼,則轉禍爲福;輕慢天戒,則其害彌深。願陛下親自勞恤,研精緻思,勉求忠貞之臣,誅遠佞諂之黨,損玉堂之盛,尊天爵之重,割情慾之歡,罷宴私之好。帝王圖籍,陳列左右,心存亡國所以失之,鑒觀興王所以得之,庶災害可息,豐年可招矣。

14楊李翟應... : 書奏不省,而外戚寵臣咸畏惡之。

15楊李翟應... : 延光三年,出爲酒泉太守。叛羌千餘騎徙敦煌來鈔郡界,酺赴擊,斬首九百級,羌眾幾盡,威名大震。遷京兆尹。順帝即位,拜光祿大夫,遷將作大匠。損省經用,歲息四五千萬。屢因災異,多所匡正。由是權貴共誣酺及尚書令高堂芝等交通屬託,坐減死歸家。復被章雲酺前與河南張楷等謀反,逮詣廷尉。及杜真等上書訟之,事得明釋。卒於家。

16楊李翟應... : 著援神、鉤命解詁十二篇。

17楊李翟應... : 初,酺之爲大匠,上言:『孝文皇帝始置一經博士,武帝大合天下之書,而孝宣論六經於石渠,學者滋盛,弟子萬數。光武初興,愍其荒廢,起太學博士舍、內外講堂,諸生橫巷,爲海內所集。明帝時辟雍始成,欲毀太學,太尉趙塤以爲太學、辟雍皆宜兼存,故並傳至今。而頃者頹廢,至爲園采芻牧之處。宜更修繕,誘進後學。』帝從之。酺免後,遂起太學,更開拓房室,學者爲酺立碑銘於學雲。

18楊李翟應... : 應奉字世叔,汝南南頓人也。曾祖父順,字華仲。和帝時爲河南尹、將作大匠,公廉約己,明達政事。生十子,皆有才學。中子疊,江夏太守。疊生郴,武陵太守。郴生奉。

19楊李翟應... : 奉少聰明,自爲童兒及長,凡所經履,莫不暗記。讀書五行並下。爲郡決曹史,行部四十二縣,錄囚徒數百千人。及還,太守備問之,奉口說罪系姓名,坐狀輕重,無所遺脫,時人奇之。著漢書後序,多所述載。大將軍梁冀舉茂才。

20楊李翟應... : 先是,武陵蠻詹山等四千餘人反叛,執縣令,屯結連年。詔下公卿議,四府舉奉才堪將帥。永興元年,拜武陵太守。到官慰納,山等皆悉降散。於是興學校,舉仄陋,政稱變俗。坐公事免。

21楊李翟應... : 延熹中,武陵蠻復寇亂荊州,車騎將軍馮緄以奉有威恩,爲蠻夷所服,上請與俱征。拜從事中郎。奉勤設方略,賊破軍罷,緄推功於奉,薦爲司隸校尉。糾舉奸違,不避豪戚,以嚴厲爲名。

22楊李翟應... : 及鄧皇后敗,而田貴人見幸,桓帝有建立之議。奉以田氏微賤,不宜超登後位,上書諫曰:『臣聞周納狄女,襄王出居於鄭;漢立飛燕,成帝胤嗣泯絕。母后之重,興廢所因。宜思關睢之所求,遠五禁之所忌。』帝納其言,竟立竇皇后。

23楊李翟應... : 及黨事起,奉乃慨然以疾自退。追愍屈原,因以自傷,著感騷三十篇,數萬言。諸公多薦舉,會病卒。子劭。

24楊李翟應... : 劭字仲遠。少篤學,博覽多聞。靈帝時舉孝廉,辟車騎將軍何苗掾。

25楊李翟應... : 中平二年,漢陽賊邊章、韓遂與羌胡爲寇,東侵三輔,時遣車騎將軍皇甫嵩西討之。嵩請發烏桓三千人。北軍中候鄒靖上言:『烏桓眾弱,宜開募鮮卑。』事下四府,大將軍掾韓卓議,以爲『烏桓兵寡,而與鮮卑世爲仇敵,若烏桓被發,則鮮卑必襲其家。烏桓聞之,當復棄軍還救。非唯無益於實,乃更沮三軍之情。鄒靖居近邊塞,究其態詐。若令靖募鮮卑輕騎五千,必有破敵之效』。劭駮之曰:『鮮卑隔在漠北,犬羊爲群,無君長之帥,廬落之居,而天性貪暴,不拘信義,故數犯障塞,且無寧歲。唯至互巿,乃來靡服。苟欲中國珍貨,非爲畏威懷德。計獲事足,旋踵爲害。是以朝家外而不內,蓋爲此也。往者匈奴反叛,度遼將軍馬續、烏桓校尉王元發鮮卑五千餘騎,又武威太守趙沖亦率鮮卑征討叛羌。斬獲醜虜,既不足言,而鮮卑越溢,多爲不法。裁以軍令,則忿戾作亂;制御小緩,則陸掠殘害。劫居人,鈔商旅,啖人牛羊,略人兵馬。得賞既多,不肯去,復欲以物買鐵。邊將不聽,便取縑帛聚欲燒之。邊將恐怖,畏其反叛,辭謝撫順,無敢拒違。今狡寇未殄,而羌爲巨害,如或致悔,其可追乎!臣愚以爲可募隴西羌胡守善不叛者,簡其精勇,多其牢賞。太守李參沈靜有謀,必能獎厲得其死力。當思漸消之略,不可倉卒望也。』韓卓復與劭相難反覆。於是詔百官大會朝堂,皆從劭議。

26楊李翟應... : 三年,舉高第,再遷,六年,拜太山太守。初平二年,黃巾三十萬眾入郡界。劭糾率文武連與賊戰,前後斬首數千級,獲生口老弱萬餘人,輜重二千兩,賊皆退卻,郡內以安。興平元年,前太尉曹嵩及子德從琅邪入太山,劭遣兵迎之,未到,而徐州牧陶謙素怨嵩子操數擊之,乃使輕騎追嵩、德,並殺之於郡界。劭畏操誅,棄郡奔冀州牧袁紹。

27楊李翟應... : 初,安帝時河閒人尹次、潁川人史玉皆坐殺人當死,次兄初及玉母軍並詣官曹求代其命,因縊而物故。尚書陳忠以罪疑從輕,議活次、玉。劭後追駮之,據正典刑,有可存者。其議曰:

28 楊李翟應... : 【尚書】稱『天秩有禮,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而孫卿亦云『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且懲其末也。凡爵列、官秩、賞慶、刑威,皆以類相從,使當其實也』。若德不副位,能不稱官,賞不酬功,刑不應罪,不祥莫大焉。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百王之定製,有法之成科。高祖入關,雖尚約法,然殺人者死,亦無寬降。夫時化則刑重,時亂則刑輕。書曰『刑罰時輕時重』,此之謂也。

29楊李翟應... : 今次、玉公以清時釋其私憾,阻兵安忍,殭屍道路。朝恩在寬,幸至冬獄,而初、軍愚狷,妄自投斃。昔召忽親死子糾之難,而孔子曰『經於溝瀆,人莫之知』。朝氏之父非錯刻峻,遂能自隕其命,班固亦云『不如趙母指括以全其宗』。傳曰『仆妾感慨而致死者,非能義勇,顧無慮耳』。夫刑罰威獄,以類天之震燿殺戮也;溫慈和惠,以放天之生殖長育也。是故春一草枯則爲災,秋一木華亦爲異。今殺無罪之初、軍,而活當死之次、玉,其爲枯華,不亦然乎?陳忠不詳制刑之本,而信一時之仁,遂廣引八議求生之端。夫親故賢能功貴勤賓,豈有次、玉當罪之科哉?若乃小大以情,原心定罪,此爲求生,非謂代死可以生也。敗法亂政,悔其可追。劭凡爲駮議三十篇,皆此類也。

30楊李翟應... : 又刪定律令爲漢儀,建安元年乃奏之。曰:『夫國之大事,莫尚載籍。載籍也者,決嫌疑,明是非,賞刑之宜,允獲厥中,俾後之人永爲監焉。故膠東相董仲舒老病致仕,朝廷每有政議,數遣廷尉張湯親至陋巷,問其得失。於是作春秋決獄二百三十二事,動以經對,言之詳矣。逆臣董卓,盪覆王室,典憲焚燎,靡有孑遺,開闢以來,莫或茲酷。今大駕東邁,巡省許都,拔出險難,其命惟新。臣累世受恩,榮祚豐衍,竊不自揆,貪少雲補,輒撰具律本章句、尚書舊事、廷尉板令、決事比例、司徒都目、五曹詔書及春秋斷獄凡二百五十篇。蠲去復重,爲之節文。又集駮議三十篇,以類相從,凡八十二事。其見漢書二十五,漢記四,皆刪敘潤色,以全本體。其二十六,博採古今瑰瑋之士,文章煥炳,德義可觀。其二十七,臣所創造。豈繄自謂必合道衷,心焉憤邑,聊以藉手。昔鄭人以干鼠爲璞,鬻之於周;宋愚夫亦寶燕石,緹儔十重。夫睹之者掩口盧胡而笑,斯文之族,無乃類旃。左氏實雲雖有姬薑絲麻,不棄憔悴菅蒯,蓋所以代匱也。是用敢露頑才,廁於明哲之末。雖未足綱紀國體,宣洽時雍,庶幾觀察,增闡聖聽。惟因萬機之餘暇,游意省覽焉。』獻帝善之。

31楊李翟應... : 二年,詔拜劭爲袁紹軍謀校尉。時始遷都於許,舊章堙沒,書記罕存。劭慨然嘆息,乃綴集所聞,著漢官禮儀故事,凡朝廷制度,百官典式,多劭所立。

32楊李翟應... : 初,父奉爲司隸時,並下諸官府郡國,各上前人像讚,劭乃連綴其名,錄爲狀人紀。又論當時行事,著中漢輯序。撰風俗通,以辯物類名號,釋時俗嫌疑。文雖不典,後世服其洽聞。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又集解漢書,皆傳於時。後卒於鄴。

33楊李翟應... : 弟子瑒、璩,並以文才稱。

34楊李翟應... : 中興初,有應嫗者,生四子而寡。見神光照社,試探之,乃得黃金。自是諸子宦學,並有才名,至瑒七世通顯。

35楊李翟應... : 霍諝字叔智,魏郡鄴人也。少爲諸生,明經。有人誣諝舅宋光於大將軍梁商者,以爲妄刊章文,坐系洛陽詔獄,掠考困極。諝時年十五,奏記於商曰:

36楊李翟應... : 將軍天覆厚恩,愍舅光冤結,前者溫教許爲平議,雖未下吏斷決其事,已蒙神明顧省之聽。皇天后土,寔聞德音。竊獨踴躍,私自慶幸。諝聞春秋之義,原情定過,赦事誅意,故許止雖弒君而不罪,趙盾以縱賊而見書。此仲尼所以垂王法,漢世所宜遵前脩也。傳曰:『人心不同,譬若其面。』斯蓋謂大小窳隆丑美之形,至於鼻目眾竅毛髮之狀,未有不然者也。情之異者,剛柔舒急倨敬之閒。至於趨利避害,畏死樂生,亦復均也。諝與光骨肉,義有相隱,言其冤濫,未必可諒,且以人情平論其理。

37楊李翟應... : 光衣冠子孫,徑路平易,位極州郡,日望徵辟,亦無瑕穢纖介之累,無故刊定詔書,欲以何名?就有所疑,當求其便安,豈有觸冒死禍,以解細微?譬猶療飢於附子,止渴於鴆毒,未入腸胃,已絕咽喉,豈可爲哉!昔東海孝婦見枉不辜,幽靈感革,天應枯旱。光之所坐,情既可原,守闕連年,而終不見理。呼嗟紫宮之門,泣血兩觀之下,傷和致災,爲害滋甚。凡事更赦令,不應復案。夫以罪刑明白,尚蒙天恩,豈有冤謗無征,反不得理?是爲刑宥正罪,戮加誣侵也。不偏不黨,其若是乎?明將軍德盛位尊,人臣無二,言行動天地,舉厝移陰陽,誠能留神,沛然曉察,必有於公高門之福,和氣立應,天下幸甚。

38楊李翟應... : 商高諝才志,即爲奏原光罪,由是顯名。

39楊李翟應... : 仕郡,舉孝廉,稍遷金城太守。性明達篤厚,能以恩信化誘殊俗,甚爲羌胡所敬服。遭母憂,自上歸行喪。服闋,公車征,再遷北海相,入爲尚書僕射。是時大將軍梁冀貴戚秉權,自公卿以下莫敢違忤。諝與尚書令尹勛數奏其事,又因陛見陳聞罪失。及冀誅後,桓帝嘉其忠節,封鄴都亭侯。前後固讓,不許。出爲河南尹,遷司隸校尉,轉少府、廷尉,卒官。

40楊李翟應... : 子雋,安定太守。

41楊李翟應... : 爰延字季平,陳留外黃人也。清苦好學,能通經教授。性質愨,少言辭。縣令隴西牛述好士知人,乃禮請延爲廷掾,范丹爲功曹,濮陽潛爲主簿,常共言談而已。後令史昭以爲鄉嗇夫,仁化大行,人但聞嗇夫,不知郡縣。在事二年,州府禮請,不就。桓帝時征博士,太尉楊秉等舉賢良方正,再遷爲侍中。

42楊李翟應... : 帝游上林苑,從容問延曰:『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爲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化,中常侍黃門豫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爲善,可與爲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轉長水校尉,遷魏郡太守,征拜大鴻臚。

43楊李翟應... : 帝以延儒生,常特宴見。時太史令上言客星經帝坐,帝密以問延。延因上封事曰:『臣聞天子尊無爲上,故天以爲子,位臨臣庶,威重四海。動靜以禮,則星辰順序;意有邪僻,則晷度錯違。陛下以河南尹鄧萬有龍潛之舊,封爲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德也。故周公戒成王曰「其朋其朋」,言慎所與也。昔宋閔公與彊臣共博,列婦人於側,積此無禮,以致大災。武帝與幸臣李延年、韓嫣同臥起,尊爵重賜,情慾無猒,遂生驕淫之心,行不義之事,卒延年被戮,嫣伏其辜。夫愛之則不覺其過,惡之則不知其善,所以事多放濫,物情生怨。故王者賞人必酬其功,爵人必甄其德。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游,則日生邪情。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邪臣惑君,亂妾危主,以非所言則悅於耳,以非所行則翫於目,故令人君不能遠之。仲尼曰:「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蓋聖人之明戒也!昔光武皇帝與嚴光俱寢,上天之異,其夕即見。夫以光武之聖德,嚴光之高賢,君臣合道,尚降此變,豈況陛下今所親幸,以賤爲貴,以卑爲尊哉?惟陛下遠讒諛之人,納謇謇之士,除左右之權,寤宦官之敝。使積善日熙,佞惡消殄,則干災可除。』帝省其奏。因以病自上,乞骸骨還家。靈帝復特徵,不行,病卒。

44楊李翟應... : 子驥,白馬令,亦稱善士。

45楊李翟應... : 徐璆字孟玉,廣陵海西人也。父淑,度遼將軍,有名於邊。璆少博學,辟公府,舉高第。稍遷荊州刺史。時董太后姊子張忠爲南陽太守,因埶放濫,臧罪數億。璆臨當之部,太后遣中常侍以忠屬璆。璆對曰:『臣身爲國,不敢聞命。』太后怒,遽征忠爲司隸校尉,以相威臨。璆到州,舉奏忠臧餘一億,使冠軍縣上簿詣大司農,以彰暴其事。又奏五郡太守及屬縣有臧污者,悉征案罪,威風大行。中平元年,與中郎將朱雋擊黃巾賊於宛,破之。張忠怨璆,與諸閹官構造無端,璆遂以罪征。有破賊功,得免官歸家。後再征,遷汝南太守,轉東海相,所在化行。

46楊李翟應... : 獻帝遷許,以廷尉征,當詣京師,道爲袁術所劫,授璆以上公之位。璆乃嘆曰:『龔勝、鮑宣,獨何人哉?守之必死!』術不敢逼。術死軍破,璆得其盜國璽,及還許,上之,並送前所假汝南、東海二郡印綬。司徒趙溫謂璆曰:『君遭大難,猶存此邪?』璆曰:『昔蘇武困於匈奴,不隊七尺之節,況此方寸印乎?』

47楊李翟應... : 後拜太常,使持節拜曹操爲丞相。操以相讓璆,璆不敢當。卒於官。

48楊李翟應... : 論曰:孫懿以高明見忌,而受欺於陰計;翟酺資譎數取通,而終之以謇諫。豈性智自有周偏,先後之要殊度乎?應氏七世才聞,而奉、劭采章爲盛。及撰著篇籍,甄紀異知,雖雲小道,亦有可觀者焉。延、璆應對辯正,而不可犯陵上之尤,斯固辭之不可以已也。

49楊李翟應... : 贊曰:楊終、李法,華陽有聞。二應克聰,亦表汝濆。翟酺詐懿,霍諝請舅。延能訐帝,璆亦忤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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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4:5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八卷 王充王符仲長統列傳
1王充王符... : 王充字仲任,會稽上虞人也,其先自魏郡元城徙焉。充少孤,鄉里稱孝。後到京師,受業太學,師事扶風班彪。好博覽而不守章句。家貧無書,常游洛陽市肆,閱所賣書,一見輒能誦憶,遂博通眾流百家之言。後歸鄉里,屏居教授。仕郡爲功曹,以數諫爭不合去。

2王充王符... : 充好論說,始若詭異,終有理實。以爲俗儒守文,多失其真,乃閉門潛思,絕慶弔之禮,戶牖牆壁各置刀筆。箸論衡八十五篇,二十餘萬言,釋物類同異,正時俗嫌疑。

3王充王符... : 刺史董勤辟爲從事,轉治中,自免還家。友人同郡謝夷吾上書薦充才學,肅宗特詔公車征,病不行。年漸七十,志力衰耗,乃造養性書十六篇,裁節嗜欲,頤神自守。永元中,病卒於家。

4王充王符... : 王符字節信,安定臨涇人也。少好學,有志操,與馬融、竇章、張衡、崔瑗等友善。安定俗鄙庶孽,而符無外家,爲鄉人所賤。自和、安之後,世務遊宦,當塗者更相薦引,而符獨耿介不同於俗,以此遂不得升進。志意蘊憤,乃隱居著書三十餘篇,以譏當時失得,不欲章顯其名,故號曰潛夫論。其指訐時短,討謫物情,足以觀見當時風政,著其五篇云爾。

5王充王符... : 貴忠篇曰:

6王充王符... : 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皇天之所愛育者人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天之所愛,焉可以不安而利之,養而濟之哉?是以君子任職則思利人,達上則思進賢,故居上而下不怨,在前而後不恨也。【書】稱『天工人其代之』。王者法天而建官,故明主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以虛受。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偷天官以私己乎!以罪犯人,必加誅罰,況乃犯天,得無咎乎?夫五世之臣,以道事君,澤及草木,仁被率土,是以福祚流衍,本支百世。季世之臣,以諂媚主,不思順天,專杖殺伐。白起、蒙恬,秦以爲功,天以爲賊;息夫、董賢,主以爲忠,天以爲盜。【易】曰:『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鮮不及矣。』是故德不稱,其禍必酷;能不稱,其殃必大。夫竊位之人,天奪其鑒。雖有明察之資,仁義之志,一旦富貴,則背親捐舊,喪其本心,疏骨肉而親便辟,薄知友而厚犬馬,寧見朽貫千萬,而不忍貸人一錢,情知積粟腐倉,而不忍貸人一斗,骨肉怨望於家,細人謗讟於道。前人以敗,後爭襲之,誠可傷也。

7王充王符... : 歷觀前政貴人之用心也,與嬰兒子其何異哉?嬰兒有常病,貴臣有常禍,父母有常失,人君有常過。嬰兒常病,傷於飽也;貴臣常禍,傷於寵也。哺乳多則生鴆病,富貴盛而致驕疾。愛子而賊之,驕臣而滅之者,非一也。極其罰者,乃有僕死深牢,銜刀都巿,豈非無功於天,有害於人者乎?夫鳥以山爲埤而增巢其上,魚以泉爲淺而穿穴其中,卒所以得者餌也。貴戚願其宅吉而制爲令名,欲其門堅而造作鐵樞,卒其所以敗者,非苦禁忌少而門樞朽也,常苦崇財貨而行驕僭耳。

8王充王符... : 不上順天心,下育人物,而欲任其私智,竊弄君威,反戾天地,欺誣神明。居累卵之危,而圖太山之安,爲朝露之行,而思傳世之功。豈不惑哉!豈不惑哉!

9王充王符... : 浮侈篇曰:

10王充王符... : 王者以四海爲家,兆人爲子。一夫不耕,天下受其飢;一婦不織,天下受其寒。今舉俗舍本農,趨商賈,牛馬車輿,填塞道路,游手爲巧,充盈都邑,務本者少,浮食者眾。『商邑翼翼,四方是極。』今察洛陽,資末業者什於農夫,虛偽游手什於末業。是則一夫耕,百人食之,一婦桑,百人衣之,以一奉百,孰能供之!天下百郡千縣,巿邑萬數,類皆如此。本末不足相供,則民安得不饑寒?饑寒並至,則民安能無奸軌?奸軌繁多,則吏安能無嚴酷?嚴酷數加,則下安能無愁怨?愁怨者多,則咎徵並臻。下民無聊,而上天降災,則國危矣。

11王充王符... : 夫貧生於富,弱生於彊,亂生於化,危生於安。是故明王之養民,憂之勞之,教之誨之,慎微防萌,以斷其邪。故易美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七月之詩,大小教之,終而復始。由此觀之,人固不可恣也。

12王充王符... : 今人奢衣服,侈飲食,事口舌而習調欺。或以謀奸合任爲業,或以游博持掩爲事。丁夫不扶犁鋤,而懷丸挾彈,攜手上山遨遊,或好取土作丸賣之,外不足禦寇盜,內不足禁鼠雀。或作泥車瓦狗諸戲弄之具,以巧詐小兒,此皆無益也。

13王充王符... : 詩刺『不績其麻,巿也婆娑』。又婦人不修中饋,休其蠶織,而起學巫祝,鼓舞事神,以欺誣細民,熒惑百姓妻女。羸弱疾病之家,懷憂憤憤,易爲恐懼。至使奔走便時,去離正宅,崎嶇路側,風寒所傷,奸人所利,盜賊所中。或增禍重祟,至於死亡,而不知巫所欺誤,反恨事神之晚,此妖妄之甚者也。

14王充王符... : 或刻畫好繒,以書祝辭;或虛飾巧言,希致福祚;或糜折金彩,令廣分寸;或斷截眾縷,繞帶手腕;或裁切綺縠,繨紩成幡。皆單費百縑,用功千倍,破牢爲偽,以易就難,坐食嘉穀,消損白日。夫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實漏卮,皆所宜禁也。

15王充王符... : 昔孝文皇帝躬衣弋綈,革舄韋帶。而今京師貴戚,衣服飲食,車輿廬第,奢過王制,固亦甚矣。且其徒御仆妾,皆服文組彩牒,錦繡綺紈,葛子升越,筒中女布。犀象珠玉,虎魄玳瑁,石山隱飾,金銀錯鏤,窮極麗靡,轉相夸吒。其嫁娶者,車軿數里,緹帷竟道,騎奴侍童,夾轂並引。富者競欲相過,貧者恥其不逮,一饗之所費,破終身之業。古者必有命然後乃得衣繒絲而乘車馬,今雖不能復古,宜令細民略用孝文之制。

16王充王符... : 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樹,喪期無數。後世聖人易之以棺槨,桐木爲棺,葛采爲緘,下不及泉,上不泄臭。中世以後,轉用楸梓槐柏杶樗之屬,各因方土,裁用膠漆,使其堅足恃,其用足任,如此而已。今者京師貴戚,必欲江南檽梓豫章之木。邊遠下土,亦競相放效。夫檽樟豫章,所出殊遠,伐之高山,引之窮谷,入海乘淮,逆河溯洛,工匠雕刻,連累日月,會眾而後動,多牛而後致,重且千斤,功將萬夫,而東至樂浪,西達敦煌,費力傷農於萬里之地。古者墓而不墳,中世墳而不崇。仲尼喪母,冢高四尺,遇雨而崩,弟子請修之,夫子泣曰:『古不修墓。』及鯉也死,有棺無槨。文帝葬芷陽,明帝葬洛南,皆不臧珠寶,不起山陵,墓雖卑而德最高。今京師貴戚,郡縣豪家,生不極養,死乃崇喪。或至金縷玉匣,檽梓楩柟,多埋珍寶偶人車馬,造起大冢,廣種松柏,廬舍祠堂,務崇華侈。案鄗畢之陵,南城之冢,周公非不忠,曾子非不孝,以爲褒君愛父,不在於聚財,揚名顯親,無取於車馬。昔晉靈公多賦以雕牆,春秋以爲非君;華元、樂舉厚葬文公,君子以爲不臣。況於群司士庶,乃可僭侈主上,過天道乎?

17王充王符... : 實貢篇曰:

18 王充王符... : 國以賢興,以諂衰;君以忠安,以佞危。此古今之常論,而時所共知也。然衰國危君,繼踵不絕者,豈時無忠信正直之士哉,誠苦其道不得行耳。夫十步之閒,必有茂草;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是故亂殷有三仁,小衛多君子。今以大漢之廣土,士民之繁庶,朝廷之清明,上下之脩正,而官無善吏,位無良臣。此豈時之無賢,諒由取之乖實。夫志道者少與,逐俗者多疇,是以朋黨用私,背實趨華。其貢士者,不復依其質干,准其才行,但虛造聲譽,妄生羽毛。略計所舉,歲且二百。覽察其狀,則德侔顏、冉,詳核厥能,則鮮及中人,皆總務升官,自相推達。夫士者貴其用也,不必求備。故四友雖美,能不相兼;三仁齊致,事不一節。高祖佐命,出自亡秦;光武得士,亦資暴莽。況太平之時,而雲無士乎!

19王充王符... : 夫明君之詔也若聲,忠臣之和也如響。長短大小,清濁疾徐,必相應也。且攻玉以石,洗金以鹽,濯錦以魚,浣布以灰。夫物固有以賤理貴,以醜化好者矣。智者棄短取長,以致其功。今使貢士必核以實,其有小疵,勿彊衣飾,出處默語,各因其方,則蕭、曹、周、韓之倫,何足不致,吳、鄧、梁、竇之屬,企踵可待。孔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20王充王符... : 愛日篇曰:

21王充王符... : 國之所以爲國者,以有民也。民之所以爲民者,以有谷也。谷之所以豐殖者,以有民功也。功之所以能建者,以日力也。化國之日舒以長,故其民閒暇而力有餘;亂國之日促以短,故其民困務而力不足。舒長者,非謂羲和安行,乃君明民靜而力有餘也。促短者,非謂分度損減,乃上暗下亂,力不足也。孔子稱『既庶則富之,既富乃教之』。是故禮義生於富足,盜竊起於貧窮;富足生於寬暇,貧窮起於無日。聖人深知力者民之本,國之基也,故務省徭役,使之愛日。是以堯敕羲和,欽若昊天,敬授民時。明帝時,公車以反支日不受章奏,帝聞而怪曰:『民廢農桑,遠來詣闕,而復拘以禁忌,豈爲政之意乎!』於是遂蠲其制。令冤民仰希申訴,而令長以神自畜,百姓廢農桑而趨府廷者,相續道路,非朝餔不得通,非意氣不得見。或連日累月,更相瞻視;或轉請鄰里,饋糧應對。歲功既虧,天下豈無受其飢者乎?

22王充王符... : 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從此言之,中才以上,足議曲直,鄉亭部吏,亦有任決斷者,而類多枉曲,蓋有故焉。夫理直則恃正而不橈,事曲則諂意以行賕。不橈故無恩於吏,行賕故見私於法。若事有反覆,吏應坐之,吏以應坐之故,不得不枉之於庭。以羸民之少黨,而與豪吏對訟,其埶得無屈乎?縣承吏言,故與之同。若事有反覆,縣亦應坐之,縣以應坐之故,而排之於郡。以一民之輕,而與一縣爲訟,其理豈得申乎?事有反覆,郡亦坐之,郡以共坐之故,而排之於州。以一民之輕,與一郡爲訟,其事豈獲勝乎?既不肯理,故乃遠詣公府。公府復不能察,而當延以日月。貧弱者無以曠旬,彊富者可盈千日。理訟若此,何枉之能理乎?正士懷怨結而不見信,猾吏崇奸軌而不被坐,此小民所以易侵苦,而天下所以多困窮也。

23王充王符... : 且除上天感痛致災,但以人功見事言之。自三府州郡,至於鄉縣典司之吏,辭訟之民,官事相連,更相檢對者,日可有十萬人。一人有事,二人經營,是爲日三十萬人廢其業也。以中農率之,則是歲三百萬人受其飢者也。然則盜賊何從而銷,太平何由而作乎?【詩】云:『莫肯念亂,誰無父母?』百姓不足,君誰與足?可無思哉!可無思哉!

24王充王符... : 述赦篇曰:

25王充王符... : 凡療病者,必知脈之虛實,氣之所結,然後爲之方,故疾可愈而壽可長也。爲國者,必先知民之所苦,禍之所起,然後爲之禁,故奸可塞而國可安也。今日賊良民之甚者,莫大於數赦贖。赦贖數,則惡人昌而善人傷矣。何以明之哉?夫謹敕之人,身不蹈非,又有爲吏正直,不避彊御,而奸猾之黨橫加誣言者,皆知赦之不久故也。善人君子,被侵怨而能至闕庭自明者,萬無數人;數人之中得省問者,百不過一;既對尚書而空遣去者,復什六七矣。其輕薄奸軌,既陷罪法,怨毒之家冀其辜戮,以解畜憤,而反一概悉蒙赦釋,令惡人高會而夸吒,老盜服臧而過門,孝子見仇而不得討,遭盜者睹物而不敢取,痛莫甚焉!夫養稂莠者傷禾稼,惠奸軌者賊良民。書曰:『文王作罰,刑茲無赦。』先王之制刑法也,非好傷人肌膚,斷人壽命也;貴威奸懲惡,除人害也。故經稱『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詩刺『彼宜有罪,汝反脫之』。古者唯始受命之君,承大亂之極,寇賊奸軌,難爲法禁,故不得不有一赦,與之更新,頤育萬民,以成大化。非以養奸活罪,放縱天賊也。夫性惡之民,民之豺狼,雖得放宥之澤,終無改悔之心。旦脫重梏,夕還囹圄,嚴明令尹,不能使其斷絕。何也?凡敢爲大奸者,才必有過於眾,而能自媚於上者也。多散誕得之財,奉以諂諛之辭,以轉相驅,非有第五公之廉直,孰不爲顧哉?論者多曰:『久不赦則奸軌熾而吏不制,宜數肆眚以解散之。』此未昭政亂之本源,不察禍福之所生也。

26王充王符... : 後度遼將軍皇甫規解官歸安定,鄉人有以貨得雁門太守者,亦去職還家,書刺謁規。規臥不迎,既入而問:『卿前在郡食雁美乎?』有頃,又白王符在門。規素聞符名,乃驚遽而起,衣不及帶,屣履出迎,援符手而還,與同坐,極歡。時人爲之語曰:『徒見二千石,不如一縫掖。』言書生道義之爲貴也。符竟不仕,終於家。

27王充王符... : 仲長統字公理,山陽高平人也。少好學,博涉書記,贍於文辭。年二十餘,遊學青、徐、並、冀之閒,與交友者多異之。并州刺史高幹,袁紹甥也。素貴有名,招致四方游士,士多歸附。統過干,干善待遇,訪以當時之事。統謂干曰:『君有雄志而無雄才,好士而不能擇人,所以爲君深戒也。』干雅自多,不納其言,統遂去之。無幾,干以并州叛,卒至於敗。並冀之士皆以是異統。

28王充王符... : 統性俶儻,敢直言,不矜小節,默語無常,時人或謂之狂生。每州郡命召,輒稱疾不就。常以爲凡游帝王者,欲以立身揚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滅,優遊偃仰,可以自娛,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論之曰:『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場圃筑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艱,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珍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良朋萃止,則陳酒餚以娛之;嘉時吉日,則亨羔豚以奉之。躕躇畦苑,遊戲平林,濯清水,追涼風,釣游鯉,弋高鴻。諷於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仿佛。與達者數子,論道講書,俯仰二儀,錯綜人物。彈南風之雅操,發清商之妙曲。消搖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閒。不受當時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則可以陵霄漢,出宇宙之外矣。豈羨夫入帝王之門哉!』又作詩二篇,以見其志。辭曰:

29王充王符... : 飛鳥遺蹟,蟬蛻亡殼。騰蛇棄鱗,神龍喪角。至人能變,達士拔俗。乘雲無轡,騁風無足。垂露成幃,張霄成幄。沆瀣當餐,九陽代燭。恆星艷珠,朝霞潤玉。六合之內,恣心所欲。人事可遺,何爲侷促?

30王充王符... : 大道雖夷,見幾者寡。任意無非,適物無可。古來繞繞,委曲如瑣。百慮何爲,至要在我。寄愁天上,埋憂地下。叛散五經,滅棄風、雅。百家雜碎,請用從火。抗志山棲,游心海左。元氣爲舟,微風爲柂。敖翔太清,縱意容冶。

31王充王符... : 尚書令荀彧聞統名,奇之,舉爲尚書郎。後參丞相曹操軍事。每論說古今及時俗行事,恆發憤嘆息。因著論名曰昌言,凡三十四篇,十餘萬言。

32王充王符... : 獻帝遜位之歲,統卒,時年四十一。友人東海繆襲常稱統才章足繼西京董、賈、劉、楊。今簡撮其書有益政者,略載之雲。

33王充王符... : 理亂篇曰:

34王充王符... : 豪傑之當天命者,未始有天下之分者也。無天下之分,故戰爭者競起焉。於斯之時,並偽假天威,矯據方國,擁甲兵與我角才智,程勇力與我競雌雄,不知去就,疑誤天下,蓋不可數也。角知者皆窮,角力者皆負,形不堪復伉,埶不足復校,乃始羈首系頸,就我之銜紲耳。夫或曾爲我之尊長矣,或曾與我爲等儕矣,或曾臣虜我矣,或曾執囚我矣。彼之蔚蔚,皆匈詈腹詛,幸我之不成,而以奮其前志,詎肯用此爲終死之分邪?

35王充王符... : 及繼體之時,民心定矣。普天之下,賴我而得生育,由我而得富貴,安居樂業,長養子孫,天下晏然,皆歸心於我矣。豪傑之心既絕,士民之志已定,貴有常家,尊在一人。當此之時,雖下愚之才居之,猶能使恩同天地,威侔鬼神。暴風疾霆,不足以方其怒;陽春時雨,不足以喻其澤;周、孔數千,無所復角其聖;賁、育百萬,無所復奮其勇矣。

36王充王符... : 彼後嗣之愚主,見天下莫敢與之違,自謂若天地之不可亡也,乃奔其私嗜,騁其邪欲,君臣宣淫,上下同惡。目極角牴之觀,耳窮鄭衛之聲。入則耽於婦人,出則馳于田獵。荒廢庶政,棄亡人物,澶漫彌流,無所底極。信任親愛者,盡佞諂容說之人也;寵貴隆豐者,盡后妃姬妾之家也。使餓狼守庖廚,飢虎牧牢豚,遂至熬天下之脂膏,斲生人之骨髓。怨毒無聊,禍亂並起,中國擾攘,四夷侵叛,土崩瓦解,一朝而去。昔之爲我哺乳之子孫者,今儘是我飲血之寇讎也。至於運徙埶去,猶不覺悟者,豈非富貴生不仁,沈溺致愚疾邪?存亡以之迭代,政亂從此周復,天道常然之大數也。

37王充王符... : 又政之爲理者,取一切而已,非能斟酌賢愚之分,以開盛衰之數也。日不如古,彌以遠甚,豈不然邪?漢興以來,相與同爲編戶齊民,而以財力相君長者,世無數焉。而清絜之士,徒自苦於茨棘之閒,無所益損於風俗也。豪人之室,連棟數百,膏田滿野,奴婢千群,徒附萬計。船車賈販,周於四方;廢居積貯,滿於都城。琦賂寶貨,巨室不能容;馬牛羊豕,山谷不能受。妖童美妾,填乎綺室;倡謳妓樂,列乎深堂。賓客待見而不敢去,車騎交錯而不敢進。三牲之肉,臭而不可食;清醇之酎,敗而不可飲。睇盼則人從其目之所視,喜怒則人隨其心之所慮。此皆公侯之廣樂,君長之厚實也。苟能運智詐者,則得之焉;苟能得之者,人不以爲罪焉。源發而橫流,路開而四通矣。求士之舍榮樂而居窮苦,棄放逸而赴束縛,夫誰肯爲之者邪!夫亂世長而化世短。亂世則小人貴寵,君子困賤。當君子困賤之時,跼高天,蹐厚地,猶恐有鎮厭之禍也。逮至清世,則復入於矯枉過正之檢。老者耄矣,不能及寬饒之俗;少者方壯,將復困於衰亂之時。是使奸人擅無窮之福利,而善士掛不赦之罪辜。苟目能辯色,耳能辯聲,口能辯味,體能辯寒溫者,將皆以脩絜爲諱惡,設智巧以避之焉,況肯有安而樂之者邪?斯下世人主一切之愆也。

38王充王符... : 昔春秋之時,周氏之亂世也。逮乎戰國,則又甚矣。秦政乘併兼之埶,放虎狼之心,屠裂天下,吞食生人,暴虐不已,以招楚漢用兵之苦,甚於戰國之時也。漢二百年而遭王莽之亂,計其殘夷滅亡之數,又復倍乎秦、項矣。以及今日,名都空而不居,百里絕而無民者,不可勝數。此則又甚於亡新之時也。悲夫!不及五百年,大難三起,中閒之亂,尚不數焉。變而彌猜,下而加酷,推此以往,可及於盡矣。嗟乎!不知來世聖人救此之道,將何用也?又不知天若窮此之數,欲何至邪?

39王充王符... : 損益篇曰:

40王充王符... : 作有利於時,制有便於物者,可爲也。事有乖於數,法有翫於時者,可改也。故行於古有其跡,用於今無其功者,不可不變。變而不如前,易有多所敗者,亦不可不復也。漢之初興,分王子弟,委之以士民之命,假之以殺生之權。於是驕逸自恣,志意無厭。魚肉百姓,以盈其欲;報蒸骨血,以快其情。上有篡叛不軌之奸,下有暴亂殘賊之害。雖藉親屬之恩,蓋源流形埶使之然也。降爵削土,稍稍割奪,卒至於坐食奉祿而已。然其洿穢之行,淫昏之罪,猶尚多焉。故淺其根本,輕其恩義,猶尚假一日之尊,收士民之用。況專之於國,擅之於嗣,豈可鞭笞叱吒,而使唯我所爲者乎?時政雕敝,風俗移易,純樸已去,智惠已來。出於禮制之防,放於嗜欲之域久矣,固不可授之以柄,假之以資者也。是故收其奕世之權,校其從橫之埶,善者早登,否者早去,故下土無壅滯之士,國朝無專貴之人。此變之善,可遂行者也。

41王充王符... : 井田之變,豪人貨殖,館舍布於州郡,田畝連於方國。身無半通青綸之命,而竊三辰龍章之服;不爲編戶一伍之長,而有千室名邑之役。榮樂過於封君,埶力侔於守令。財賂自營,犯法不坐。刺客死士,爲之投命。至使弱力少智之子,被穿帷敗,寄死不斂,冤枉窮困,不敢自理。雖亦由網禁疏闊,蓋分田無限使之然也。今欲張太平之紀綱,立至化之基趾,齊民財之豐寡,正風俗之奢儉,非井田實莫由也。此變有所敗,而宜復者也。

42王充王符... : 肉刑之廢,輕重無品,下死則得髡鉗,下髡鉗則得鞭笞。死者不可復生,而髡者無傷於人。髡笞不足以懲中罪,安得不至於死哉!夫雞狗之攘竊,男女之淫奔,酒醴之賂遺,謬誤之傷害,皆非值於死者也。殺之則甚重,髡之則甚輕。不制中刑以稱其罪,則法令安得不參差,殺生安得不過謬乎?今患刑輕之不足以懲惡,則假臧貨以成罪,託疾病以諱殺。科條無所准,名實不相應,恐非帝王之通法,聖人之良制也。或曰:過刑惡人,可也;過刑善人,豈可復哉?曰:若前政以來,未曾枉害善人者,則有罪不死也,是爲忍於殺人也,而不忍於刑人也。今令五刑有品,輕重有數,科條有序,名實有正,非殺人逆亂鳥獸之行甚重者,皆勿殺。嗣周氏之秘典,續呂侯之祥刑,此又宜復之善者也。

43王充王符... : 【易】曰:『陽一君二臣,君子之道也;陰二君一臣,小人之道也。』然則寡者,爲人上者也;眾者,爲人下者也。一伍之長,才足以長一伍者也;一國之君,才足以君一國者也;天下之王,才足以王天下者也。愚役於智,猶枝之附干,此理天下之常法也。制國以分人,立政以分事,人遠則難綏,事總則難了。今遠州之縣,或相去數百千里,雖多山陵洿澤,猶有可居人種穀者焉。當更制其境界,使遠者不過二百里。明版籍以相數閱,審什伍以相連持,限夫田以斷併兼,定五刑以救死亡,益君長以興政理,急農桑以豐委積,去末作以一本業,敦教學以移情性,表德行以厲風俗,核才蓺以敘官宜,簡精悍以習師田,修武器以存守戰,嚴禁令以防僭差,信實罰以驗懲勸,糾遊戲以杜奸邪,察苛刻以絕煩暴。審此十六者以爲政務,操之有常,課之有限,安寧勿懈墯,有事不迫遽,聖人復起,不能易也。

44王充王符... : 向者,天下戶過千萬,除其老弱,但戶一丁壯,則千萬人也。遺漏既多,又蠻夷戎狄居漢地者尚不在焉。丁壯十人之中,必有堪爲其什伍之長,推什長已上,則百萬人也。又十取之,則佐史之才已上十萬人也。又十取之,則可使在政理之位者萬人也。以筋力用者謂之人,人求丁壯;以才智用者謂之士,士貴耆老。充此制以用天下之人,猶將有儲,何嫌乎不足也?故物有不求,未有無物之歲也;士有不用,未有少士之世也。夫如此,然後可以用天性,究人理,興頓廢,屬斷絕,網羅遺漏,拱柙天人矣。

45王充王符... : 或曰:善爲政者,欲除煩去苛,並官省職,爲之以無爲,事之以無事,何子言之云云也?曰:若是,三代不足摹,聖人未可師也。君子用法制而至於化,小人用法制而至於亂。均是一法制也,或以之化,或以之亂,行之不同也。苟使豺狼牧羊豚,盜跖主徵稅,國家昏亂,吏人放肆,則惡復論損益之閒哉!夫人待君子然後化理,國待蓄積乃無憂患。君子非自農桑以求衣食者也,蓄積非橫賦斂以取優饒者也。奉祿誠厚,則割剝貿易之罪乃可絕也;蓄積誠多,則兵寇水旱之災不足苦也。故由其道而得之,民不以爲奢;由其道而取之,民不以爲勞。天災流行,開倉庫以稟貸,不亦仁乎?衣食有餘,損靡麗以散施,不亦義乎?彼君子居位爲士民之長,固宜重肉累帛,朱輪四馬。今反謂薄屋者爲高,藿食者爲清,既失天地之性,又開虛偽之名,使小智居大位,庶績不咸熙,未必不由此也。得拘絜而失才能,非立功之實也。以廉舉而以貪去,非士君子之志也。夫選用必取善士。善士富者少而貧者多,祿不足以供養,安能不少營私門乎?從而罪之,是設機置阱以待天下之君子也。

46王充王符... : 盜賊凶荒,九州代作,饑饉暴至,軍旅卒發,橫稅弱人,割奪吏祿,所恃者寡,所取者猥,萬里懸乏,首尾不救,徭役並起,農桑失業,兆民呼嗟於昊天,貧窮轉死於溝壑矣。今通肥饒之率,計稼穡之入,令畝收三斛,斛取一斗,未爲甚多。一歲之閒,則有數年之儲,雖興非法之役,恣奢侈之欲,廣愛幸之賜,猶未能盡也。不循古法,規爲輕稅,及至一方有警,一面被災,未逮三年,校計騫短,坐視戰士之蔬食,立望餓殍之滿道,如之何爲君行此政也?二十稅一,名之曰貊,況三十稅一乎?夫薄吏祿以豐軍用,緣於秦征諸侯,續以四夷,漢承其業,遂不改更,危國亂家,此之由也。今田無常主,民無常居,吏食日稟,祿班未定。可爲法制,畫一定科,租稅十一,更賦如舊。今者土廣民稀,中地未墾;雖然,猶當限以大家,勿令過制。其地有草者,盡曰官田,力堪農事,乃聽受之。若聽其自取,後必爲奸也。

47王充王符... : 法誡篇曰:

48王充王符... : 周禮六典,冢宰貳王而理天下。春秋之時,諸侯明德者,皆一卿爲政。爰及戰國,亦皆然也。秦兼天下,則置丞相,而貳之以御史大夫。自高帝逮於孝成,因而不改,多終其身。漢之隆盛,是惟在焉。夫任一人則政專,任數人則相倚。政專則和諧,相倚則違戾。和諧則太平之所興也,違戾則荒亂之所起也。光武皇帝慍數世之失權,忿彊臣之竊命,矯枉過直,政不任下,雖置三公,事歸台閣。自此以來,三公之職,備員而已,然政有不理,猶加譴責。而權移外戚之家,寵被近習之豎,親其黨類,用其私人,內充京師,外布列郡,顛倒賢愚,貿易選舉,疲駑守境,貪殘牧民,撓擾百姓,忿怒四夷,招致乖叛,亂離斯瘼。怨氣並作,陰陽失和,三光虧缺,怪異數至,蟲螟食稼,水旱爲災,此皆戚宦之臣所致然也。反以策讓三公,至於死免,乃足爲叫呼蒼天,號咷泣血者也。又中世之選三公也,務於清愨謹慎,循常習故者。是婦女之檢柙,鄉曲之常人耳,惡足以居斯位邪?埶既如彼,選又如此,而欲望三公勛立於國家,績加於生民,不亦遠乎?昔文帝之於鄧通,可謂至愛,而猶展申徒嘉之志。夫見任如此,則何患於左右小臣哉?至如近世,外戚臣豎請託不行,意氣不滿,立能陷人於不測之禍,惡可得彈正者哉!曩者任之重而責之輕,今者任之輕而責之重。昔賈誼感絳侯之困辱,因陳大臣廉恥之分,開引自裁之端。自此以來,遂以成俗。繼世之主,生而見之,習其所常,曾莫之悟。嗚呼,可悲夫!左手據天下之圖,右手刎其喉,愚者猶知難之,況明哲君子哉!光武奪三公之重,至今而加甚,不假後黨以權,數世而不行,蓋親疏之埶異也。母后之黨,左右之人,有此至親之埶,故其貴任萬世。常然之敗,無世而無之,莫之斯鑒,亦可痛矣。未若置丞相自總之。若委三公,則宜分任責成。夫使爲政者,不當與之婚姻;婚姻者,不當使之爲政也。如此,在位病人,舉用失賢,百姓不安,爭訟不息,天地多變,人物多妖,然後可以分此罪矣。

49王充王符... : 或曰:政在一人,權甚重也。曰:人實難得,何重之嫌?昔者霍禹、竇憲、鄧騭、梁冀之徒,籍外戚之權,管國家之柄;及其伏誅,以一言之詔,詰朝而決,何重之畏乎?今夫國家漏神明於媟近,輸權重於婦黨,筭十世而爲之者八九焉。不此之罪而彼之疑,何其詭邪!

50王充王符... : 論曰:百家之言政者尚矣。大略歸乎寧固根柢,革易時敝也。夫遭運無恆,意見偏雜,故是非之論,紛然相乖。嘗試妄論之,以爲世非胥、庭,人乖鷇飲,化跡萬肇,情故萌生。雖周物之智,不能研其推變;山川之奧,未足況其紆險。則應俗適事,難以常條。如使用審其道,則殊塗同會;才爽其分,則一豪以乖。何以言之?若夫玄聖御世,則天同極,施舍之道,宜無殊典。而損益異運,文朴遞行。用明居晦,回泬於曩時;興戈陳俎,參差於上世。及至戴黃屋,服絺衣,豐薄不齊,而致化則一;亦有宥公族,黥國儲,寬慘巨隔,而防非必同。此其分波而共源,百慮而一致者也。若乃偏情矯用,則枉直必過。故葛屨履霜,敝由崇儉;楚楚衣服,戒在窮賒;疏禁厚下,以尾大陵弱;斂威峻罰,以苛薄分崩。斯曹、魏之刺,所以明乎國風;周、秦末軌,所以彰於微滅。故用舍之端,興敗資焉。是以繁簡唯時,寬猛相濟。刑書鐫鼎,事有可詳;三章在令,取貴能約。太叔致猛政之褒,國子流遺愛之涕,宣孟改冬日之和,平陽循畫一之法。斯實弛張之弘致,可以征其統乎!數子之言當世失得皆究矣,然多謬通方之訓,好申一隅之說。貴清靜者,以席上爲腐議;束名實者,以柱下爲誕辭。或推前王之風,可行於當年,有引救敝之規,宜流於長世。稽之篤論,將爲敝矣。如以舟無推陸之分,瑟非常調之音,不陽局以疑遠,不拘玄以妨素,則化樞各管其極,理略可得而言與?

51王充王符... : 贊曰:管視好偏,群言難一。救朴雖文,矯遲必疾。舉端自理,滯隅則失。詳觀時蠹,成昭政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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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4:5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九卷 孝明八王列傳
1孝明八王... : 孝明皇帝九子:賈貴人生章帝;陰貴人生梁節王暢

2孝明八王... : ;餘七王本書不載母氏。

3孝明八王... : 千乘哀王建,永平三年封。明年薨。年少無子,國除。

4孝明八王... : 陳敬王羨,永平三年封廣平王。建初三年,有司奏遣羨與鉅鹿王恭、樂成王黨俱就國。肅宗性篤愛,不忍與諸王乖離,遂皆留京師。明年,案輿地圖,令諸國戶口皆等,租入歲各八千萬。羨博涉經書,有威嚴,與諸儒講論於白虎殿。七年,帝以廣平在北,多有邊費,乃徙羨爲西平王,分汝南八縣爲國。及帝崩,遺詔徙封爲陳王,食淮陽郡,其年就國。立三十七年薨,子思王鈞嗣。

5孝明八王... : 鈞立,多不法,遂行天子大射禮。性隱賊,喜文法,國相二千石不與相得者,輒陰中之。憎怨敬王夫人李儀等,永元十一年,遂使客隗久殺儀家屬。吏捕得久,系長平獄。鈞欲斷絕辭語,復使結客篡殺久。事發覺,有司舉奏,鈞坐削西華、項、新陽三縣。十二年,封鈞六弟爲列侯。後鈞取掖庭出女李嬈爲小妻,復坐削圉、宜祿、扶溝三縣。永初七年,封敬王孫安國爲耕亭侯。

6孝明八王... : 鈞立二十一年薨,子懷王竦嗣。立二年薨,無子,國絕。

7孝明八王... : 永寧元年,立敬王子安壽亭侯崇爲陳王,是爲頃王。立五年薨,子孝王承嗣。

8孝明八王... : 承薨,子愍王寵嗣。熹平二年,國相師遷追奏前相魏愔與寵共祭天神,希幸非冀,罪至不道。有司奏遣使者案驗。是時新誅勃海王悝,靈帝不忍復加法,詔檻車傳送愔、遷詣北寺詔獄,使中常侍王酺與尚書令、侍御史雜考。愔辭與王共祭黃老君,求長生福而已,無它冀幸。酺等奏愔職在匡正,而所爲不端,遷誣告其王,罔以不道,皆誅死。有詔赦寵不案。

9孝明八王... : 寵善弩射,十發十中,中皆同處。中平中,黃巾賊起,郡縣皆棄城走,寵有彊弩數千張,出軍都亭。國人素聞王善射,不敢反叛,故陳獨得完,百姓歸之者眾十餘萬人。及獻帝初,義兵起,寵率眾屯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時天下饑荒,鄰郡人多歸就之,俊傾資賑贍,並得全活。後袁術求糧於陳而俊拒絕之,術忿恚,遣客詐殺俊及寵,陳由是破敗。

10孝明八王... : 是時諸國無復租祿,而數見虜奪,并日而食,轉死溝壑者甚眾。夫人姬妾多爲丹陽兵烏桓所略雲。

11孝明八王... : 彭城靖王恭,永平九年賜號靈壽王。十五年,封爲鉅鹿王。建初三年,徙封江陵王,改南郡爲國。元和二年,三公上言江陵在京師正南,不可以封,乃徙爲六安王,以廬江郡爲國。肅宗崩,遺詔徙封彭城王,食楚郡,其年就國。恭敦厚威重,舉動有節度,吏人敬愛之。永初六年,封恭子阿奴爲竹邑侯。

12孝明八王... : 元初三年,恭以事怒子酺,酺自殺。國相趙牧以狀上,因誣奏恭祠祀惡言,大逆不道。有司奏請誅之。恭上書自訟。朝廷以其素著行義,令考實,無征,牧坐下獄,會赦免死。

13孝明八王... : 恭立四十六年薨,子考王道嗣。元初五年,封道弟三人爲鄉侯,恭孫順爲東安亭侯。

14孝明八王... : 道立二十八年薨,子頃王定嗣。本初元年,封定兄弟九人皆爲亭侯。

15孝明八王... : 定立四年薨,子孝王和嗣。和性至孝,太夫人薨,行喪陵次,毀胔過禮。傅相以聞。桓帝詔使奉牛酒迎王還宮。和敬賢樂施,國中愛之。初平中,天下大亂,和爲賊昌務所攻,避奔東阿,後得還國。

16孝明八王... : 立六十四年薨,孫祗嗣。立七年,魏受禪,以爲崇德侯。

17孝明八王... : 樂成靖王黨,永平九年賜號重熹王,十五年封樂成王。黨聰惠,善史書,喜正文字。與肅宗同年,尤相親愛。建初四年,以清河之游、觀津,勃海之東光、成平,涿郡之中水、饒陽、安平、南深澤八縣益樂成國。及帝崩,其年就國。黨急刻不遵法度。舊禁宮人出嫁,不得適諸國。有故掖庭技人哀置,嫁爲男子章初妻,黨召哀置入宮與通,初欲上書告之,黨恐懼,乃密賂哀置姊焦使殺初。事發覺,黨乃縊殺內侍三人,以絕口語。又取故中山簡王傅婢李羽生爲小妻。永元七年,國相舉奏之。和帝詔削東光、鄡二縣。

18孝明八王... : 立二十五年薨,子哀王崇嗣。立二月薨,無子,國絕。

19孝明八王... : 明年,和帝立崇兄脩侯巡爲樂成王,是爲釐王。立十五年薨,子隱王賓嗣。立八年薨,無子,國絕。

20孝明八王... : 明年,復立濟北惠王子萇爲樂成王后。萇到國數月,驕淫不法,愆過累積,冀州刺史與國相舉奏萇罪至不道。安帝詔曰:『萇有靦其面,而放逸其心。知陵廟至重,承繼有禮,不惟致敬之節,肅穆之慎,乃敢擅損犧牲,不備苾芬。慢易大姬,不震厥教。出入顛覆,風淫於家,娉取人妻,饋遺婢妾。毆擊吏人,專己凶暴。愆罪莫大,甚可恥也。朕覽八辟之議,不忍致之於理。其貶萇爵爲臨湖侯。朕無「則哲」之明,致簡統失序,罔以尉承大姬,增懷永嘆。』

21孝明八王... : 延光元年,以河閒孝王子得嗣靖王后。以樂成比廢絕,故改國曰安平,是爲安平孝王。

22孝明八王... : 立三十年薨,子續立。中平元年,黃巾賊起,爲所劫質,囚於廣宗。賊平復國。其年秋,坐不道被誅。立三十四年,國除。

23孝明八王... : 下邳惠王衍,永平十五年封。衍有容貌,肅宗即位,常在左右。建初初冠,詔賜衍師傅已下官屬金帛各有差。四年,以臨淮郡及九江之鍾離、當塗、東城、歷陽、全椒合十七縣益下邳國。帝崩,其年就國。衍後病荒忽,而太子卬有罪廢,諸姬爭欲立子爲嗣,連上書相告言。和帝憐之,使彭城靖王恭至下邳正其嫡庶,立子成爲太子。

24孝明八王... : 衍立五十四年薨,子貞王成嗣。永建元年,封成兄二人及惠王孫二人皆爲列侯。

25孝明八王... : 成立二年薨,子愍王意嗣。陽嘉元年,封意弟八人爲鄉、亭侯。中平元年,意遭黃巾,棄國走。賊平復國,數月薨。立五十七年,年九十。

26孝明八王... : 子哀王宜嗣,數月薨,無子,建安十一年國除。

27孝明八王... : 梁節王暢,永平十五年封爲汝南王。母陰貴人有寵,暢尤被愛幸,國土租入倍於諸國。肅宗立,緣先帝之意,賞賜恩寵甚篤。建初二年,封暢舅陰棠爲西陵侯。四年,徙爲梁王,以陳留之郾、寧陵,濟陰之薄、單父、己氏、成武,凡六縣,益梁國。帝崩,其年就國。

28孝明八王... : 暢性聰惠,然少貴驕,頗不遵法度。歸國後,數有惡夢,從官卞忌自言能使六丁,善占夢,暢數使卜筮。又暢乳母王禮等,因此自言能見鬼神事,遂共占氣,祠祭求福。忌等諂媚,雲神言王當爲天子。暢心喜,與相應荅。永元五年,豫州刺史梁相舉奏暢不道,考訊,辭不服。有司請征暢詣廷尉詔獄,和帝不許。有司重奏除暢國,徙九真,帝不忍,但削成武、單父二縣。暢慚懼,上疏辭謝曰:『臣天性狂愚,生在深宮,長養傅母之手,信惑左右之言。及至歸國,不知防禁。從官侍史利臣財物,熒惑臣暢。臣暢無所昭見,與相然諾,不自知陷死罪,以至考案。肌栗心悸,自悔無所復及。自謂當即時伏顯誅,魂魄去身,分歸黃泉。不意陛下聖德,枉法曲平,不聽有司,橫貸赦臣。戰慄連月,未敢自安。上念以負先帝而令陛下爲臣收污天下,誠無氣以息,筋骨不相連。臣暢知大貸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約妻子,不敢復出入失繩墨,不敢復有所橫費。租入有餘,乞裁食睢陽、谷孰、虞、蒙、寧陵五縣,還余所食四縣。臣暢小妻三十七人,其無子者願還本家。自選擇謹敕奴婢二百人,其餘所受虎賁、官騎及諸工技、鼓吹、倉頭、奴婢、兵弩、廄馬皆上還本署。臣暢以骨肉近親,亂聖化,污清流,既得生活,誠無心面目以兇惡復居大宮,食大國,張官屬,藏什物。願陛下加大恩,開臣自悔之門,假臣小善之路,令天下知臣蒙恩,得去死就生,頗能自悔。臣以公卿所奏臣罪惡詔書常置於前,晝夜誦讀。臣小人,貪見明時,不能即時自引,惟陛下哀臣,令得喘息漏刻。若不聽許,臣實無顏以久生,下入黃泉,無以見先帝。此誠臣至心。臣欲多還所受,恐天恩不聽許,節量所留,於臣暢饒足。』詔報曰:『朕惟王至親之屬,淳淑之美,傅相不良,不能防邪,至令有司紛紛有言。今王深思悔過,端自克責,朕惻然傷之。志匪由於,咎在彼小子。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王其安心靜意,茂率休德。易不云乎:「一謙而四益。小有言,終吉。」強食自愛。』暢固讓,章數上,卒不許。

29孝明八王... : 立二十七年薨,子恭王堅嗣。永元十六年,封堅弟二人爲鄉、亭侯。

30孝明八王... : 堅立二十六年薨,子懷王匡嗣。永建二年,封匡兄弟七人爲鄉、亭侯。

31孝明八王... : 匡立十一年薨,無子,順帝封匡弟孝陽亭侯成爲梁王,是爲夷王。

32孝明八王... : 立二十九年薨,子敬王元嗣。

33孝明八王... : 立十六年薨,子彌嗣。立四十年,魏受禪,以爲崇德侯。

34孝明八王... : 淮陽頃王癘,永平〖十〗五年封常山王,建初四年,徙爲淮陽王,以汝南之新安、西華益淮陽國。

35孝明八王... : 立十六年薨,未及立嗣,永元二年,和帝立癘小子側復爲常山王,奉癘後,是爲殤王。

36孝明八王... : 立十三年薨,父子皆未之國,並葬京師。側無子,其月立兄防子侯章爲常山王。和帝憐章早孤,數加賞賜。延平元年就國。

37孝明八王... : 立二十五年薨,是爲靖王。子頃王儀嗣。永建二年,封儀兄二人爲亭侯。

38孝明八王... : 儀立十七年薨,子節王豹嗣。永嘉元年,封豹兄四人爲亭侯。

39孝明八王... : 豹立八年薨,子暠嗣。三十二年,遭黃巾賊,棄國走,建安十一年國除。

40孝明八王... : 濟陰悼王長,永平十五年封。建初四年,以東郡之離狐、陳留之長垣益濟陰國。立十三年,薨於京師,無子,國除。

41孝明八王... : 論曰:晏子稱『夫人生厚而用利,於是乎正德以幅之,謂之幅利』。言人情須節以正其德,亦由布帛須幅以成其度焉。明帝封諸子,租歲不過二千萬,馬後爲言而不得也。賢哉!豈徒儉約而已乎!知驕貴之無猒,嗜欲之難極也,故東京諸侯鮮有至於禍敗者也。

42孝明八王... : 贊曰:孝明傳胤,維城八國。陳敬嚴重,彭城厚德。下邳嬰痾,梁節邪惑。三藩夙齡,黨惟荒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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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4:5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卷 李陳龐陳橋列傳
1李陳龐陳... : 李恂字叔英,安定臨涇人也。少習韓詩,教授諸生常數百人。太守潁川李鴻請署功曹,未及到,而州辟爲從事。會鴻卒,恂不應州命,而送鴻喪還鄉里。既葬,留起冢墳,持喪三年。

2李陳龐陳... : 辟司徒桓虞府。後拜侍御史,持節使幽州,宣布恩澤,慰撫北狄,所過皆圖寫山川、屯田、聚落百餘卷,悉封奏上,肅宗嘉之。拜兗州刺史。以清約率下,常席羊皮,服布被。遷張掖太守,有威重名。時大將軍竇憲將兵屯武威,天下州郡遠近莫不修禮遺,恂奉公不阿,爲憲所奏免。

3李陳龐陳... : 後復征拜謁者,使持節領西域副校尉。西域殷富,多珍寶,諸國侍子及督使賈胡數遺恂奴婢、宛馬、金銀、香罽之屬,一無所受。北匈奴數斷西域車師、伊吾,隴沙以西使命不得通,恂設購賞,遂斬虜帥,縣首軍門。自是道路夷清,威恩並行。

4李陳龐陳... : 遷武威太守。後坐事免,步歸鄉里,潛居山澤,結草爲廬,獨與諸生織席自給。會西羌反畔,恂到田舍,爲所執獲。羌素聞其名,放遣之。恂因詣洛陽謝。時歲荒,司空張敏、司徒魯恭等各遣子饋糧,悉無所受。徙居新安關下,拾橡實以自資。年九十六卒。

5李陳龐陳... : 陳禪字紀山,巴郡安漢人也。仕郡功曹,舉善黜惡,爲邦內所畏。察孝廉,州辟治中從事。時刺史爲人所上受納臧賂,禪當傳考,無它所齎,但持喪斂之具而已。及至,笞掠無筭,五毒畢加,禪神意自若,辭對無變,事遂散釋。車騎將軍鄧騭聞其名而辟焉,舉茂才。時漢中蠻夷反畔,以禪爲漢中太守。夷賊素聞其聲,即時降服。遷左馮翊,入拜諫議大夫。

6李陳龐陳... : 永寧元年,西南夷撣國王獻樂及幻人,能吐火,自支解,易牛馬頭。明年元會,作之於庭,安帝與群臣共觀,大奇之。禪獨離席舉手大言曰:『昔齊魯爲夾谷之會,齊作侏儒之樂,仲尼誅之。又曰:「放鄭聲,遠佞人。」帝王之庭,不宜設夷狄之技。』尚書陳忠劾奏禪曰:『古者合歡之樂舞於堂,四夷之樂陳於門,故【詩】云「以雅以南,關任朱離」。今撣國越流沙,逾縣度,萬里貢獻,非鄭衛之聲,佞人之比,而禪廷訕朝政,請劾禪下獄。』有詔勿收,左轉爲玄菟候城障尉,詔『敢不之官,上妻子從者名』。禪既行,朝廷多訟之。會北匈奴入遼東,追拜禪遼東太守。胡憚其威彊,退還數百里。禪不加兵,但使吏卒往曉慰之,單于隨使還郡。禪於學行禮,爲說道義以感化之。單于懷服,遺以胡中珍貨而去。

7李陳龐陳... : 及鄧騭誅廢,禪以故吏免。復爲車騎將軍閻顯長史。順帝即位,遷司隸校尉。明年,卒於官。

8李陳龐陳... : 子澄,有清名,官至漢中太守。

9李陳龐陳... : 禪曾孫寶,亦剛壯有禪風,爲州別駕從事,顯名州里。

10李陳龐陳... : 龐參字仲達,河南緱氏人也。初仕郡,未知名,河南尹龐奮見而奇之,舉爲孝廉,拜左校令。坐法輸作若盧。

11李陳龐陳... : 永初元年,涼州先零種羌反畔,遣車騎將軍鄧騭討之。參於徒中使其子俊上書曰:『方今西州流民擾動,而徵發不絕,水潦不休,地力不復。重之以大軍,疲之以遠戍,農功消於轉運,資財竭於徵發。田疇不得墾闢,禾稼不得收入,搏手困窮,無望來秋。百姓力屈,不復堪命。臣愚以爲萬里運糧,遠就羌戎,不若總兵養眾,以待其疲。車騎將軍騭宜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涼州士民,轉居三輔。休徭役以助其時,止煩賦以益其財,令男得耕種,女得織紝,然後畜精銳,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則邊人之仇報,奔北之恥雪矣。』書奏,會御史中丞樊准上疏薦參曰:『臣聞鷙鳥累百,不如一鶚。昔孝文皇帝悟馮唐之言,而赦魏尚之罪,使爲邊守,匈奴不敢南向。夫以一臣之身,折方面之難者,選用得也。臣伏見故左校令河南龐參,勇謀不測,卓爾奇偉,高才武略,有魏尚之風。前坐微法,輸作經時。今羌戎爲患,大軍西屯,臣以爲如參之人,宜在行伍。惟明詔采前世之舉,觀魏尚之功,免赦參刑,以爲軍鋒,必有成效,宣助國威。』鄧太后納其言,即擢參於徒中,召拜謁者,使西督三輔諸軍屯,而征鄧騭還。

12李陳龐陳... : 四年,羌寇轉盛,兵費日廣,且連年不登,谷石萬餘。參奏記於鄧騭曰:『比年羌寇特困隴右,供徭賦役爲損日滋,官負人責數十億萬。今復募發百姓,調取谷帛,衒賣什物,以應吏求。外傷羌虜,內困征賦。遂乃千里轉糧,遠給武都西郡。塗路傾阻,難勞百端,疾行則鈔暴爲害,遲進則穀食稍損,運糧散於曠野,牛馬死於山澤。縣官不足,輒貸於民。民已窮矣,將從誰求?名救金城,而實困三輔。三輔既困,還復爲金城之禍矣。參前數言宜棄西域,乃爲西州士大夫所笑。今苟貪不毛之地,營恤不使之民,暴軍伊吾之野,以慮三族之外,果破涼州,禍亂至今。夫拓境不寧,無益於彊;多田不耕,何救飢敝!故善爲國者,務懷其內,不求外利;務富其民,不貪廣土。三輔山原曠遠,民庶稀疏,故縣丘城,可居者多。今宜徙邊郡不能自存者,入居諸陵,田戍故縣。孤城絕郡,以權徙之;轉運遠費,聚而近之;徭役煩數,休而息之。此善之善者也。』騭及公卿以國用不足,欲從參議,眾多不同,乃止。

13李陳龐陳... : 拜參爲漢陽太守。郡人任棠者,有奇節,隱居教授。參到,先候之。棠不與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置戶屏前,自抱孫兒伏於戶下。主簿白以爲倨。參思其微意,良久曰:『棠是欲曉太守也。水者,欲吾清也。拔大本薤者,欲吾擊強宗也。抱兒當戶,欲吾開門恤孤也。』於是嘆息而還。參在職,果能抑強助弱,以惠政得民。

14李陳龐陳... : 元初元年,遷護羌校尉,畔羌懷其恩信。明年,燒當羌種號多等皆降,始復得還都令居,通河西路。時先零羌豪僭號北地,詔參將降羌及湟中義從胡七千人,與行征西將軍司馬鈞期會北地擊之。參於道爲羌所敗。既已失期,乃稱病引兵還,坐以詐疾征下獄,校書郎中馬融上書請之曰:『伏見西戎反畔,寇鈔五州,陛下愍百姓之傷痍,哀黎元之失業,單竭府庫以奉軍師。昔周宣獫狁侵鎬及方,孝文匈奴亦略上郡,而宣王立中興之功,文帝建太宗之號。非惟兩主有明叡之姿,抑亦捍城有虓虎之助,是以南仲赫赫,列在周詩,亞夫赳赳,載於漢策。竊見前護羌校尉龐參,文武昭備,智略弘遠,既有義勇果毅之節,兼以博雅深謀之姿。又度遼將軍梁慬,前統西域,勤苦數年,還留三輔,功效克立,閒在北邊,單于降服。今皆幽囚,陷於法網。昔荀林父敗績於邲,晉侯使復其位;孟明視喪師於崤,秦伯不替其官。故晉景並赤狄之土,秦穆遂霸西戎。宜遠覽二君,使參、慬得在寬宥之科,誠有益於折衝,毗佐於聖化。』書奏,赦參等。

15李陳龐陳... : 後以參爲遼東太守。永建元年,遷度遼將軍。四年,入爲大鴻臚。尚書僕射虞詡薦參有宰相器能,順帝時以爲太尉,錄尚書事。是時三公之中,參名忠直,數爲左右所陷毀,以所舉用忤帝旨,司隸承風案之。時當會茂才孝廉,參以被奏,稱疾不得會。上計掾廣漢段恭因會上疏曰:『伏見道路行人,農夫織婦,皆曰「太尉龐參,竭忠盡節,徒以直道不能曲心,孤立群邪之閒,自處中傷之地」。臣猶冀在陛下之世,當蒙安全,而復以讒佞傷毀忠正,此天地之大禁,人主之至誡。昔白起賜死,諸侯酌酒相賀;季子來歸,魯人喜其紓難。夫國以賢化,君以忠安。今天下咸欣陛下有此忠賢,願卒寵任,以安社稷。』書奏,詔即遣小黃門視參疾,太醫致羊酒。

16李陳龐陳... : 後參夫人疾前妻子,投於井而殺之。參素與洛陽令祝良不平,良聞之,率吏卒入太尉府案實其事,乃上參罪,遂因災異策免。有司以良不先聞奏,輒折辱宰相,坐系詔獄。良能得百姓心,洛陽吏人守闕請代其罪者,日有數千萬人,詔乃原刑。

17李陳龐陳... : 陽嘉四年,復以參爲太尉。永和元年,以久病罷,卒於家。

18李陳龐陳... : 陳龜字叔珍,上黨泫氏人也。家世邊將,便習弓馬,雄於北州。

19李陳龐陳... : 龜少有志氣。永建中,舉孝廉,五遷五原太守。永和五年,拜使匈奴中郎將。時南匈奴左部反亂,龜以單于不能制下,外順內畔,促令自殺,坐征下獄免。後再遷,拜京兆尹。時三輔強豪之族,多侵枉小民。龜到,厲威嚴,悉平理其怨屈者,郡內大悅。

20李陳龐陳... : 會羌胡寇邊,殺長吏,驅略百姓。桓帝以龜世諳邊俗,拜爲度遼將軍。龜臨行,上疏曰:『臣龜蒙恩累世,馳騁邊垂,雖展鷹犬之用,頓斃胡虜之庭,魂骸不返,薦享狐狸,猶無以塞厚責,荅萬分也。至臣頑駑,器無鈆刀一割之用,過受國恩,榮秩兼優,生年死日,永懼不報。臣聞三辰不軌,擢士爲相;蠻夷不恭,拔卒爲將。臣無文武之才,而忝鷹揚之任,上慚聖朝,下懼素餐,雖歿軀體,無所云補。今西州邊鄙,土地塉埆,鞍馬爲居,射獵爲業,男寡耕稼之利,女乏機杼之饒,守塞候望,懸命鋒鏑,聞急長驅,去不圖反。自頃年以來,匈奴數攻營郡,殘殺長吏,侮略良細。戰夫身膏沙漠,居人首系馬鞍。或舉國掩戶,盡種灰滅,孤兒寡婦,號哭空城,野無青草,室如懸磬。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歲并州水雨,災螟互生,稼穡荒耗,租更空闕。老者慮不終年,少壯懼於困厄。陛下以百姓爲子,品庶以陛下爲父,焉可不日昃勞神,垂撫循之恩哉!唐堯親舍其子以禪虞舜者,是欲民遭聖君,不令遇惡主也。故古公杖策,其民五倍;文王西伯,天下歸之。豈復輿金輦寶,以爲民惠乎!近孝文皇帝感一女子之言,除肉刑之法,體德行仁,爲漢賢主。陛下繼中興之統,承光武之業,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懼逆上旨,取過目前。呼嗟之聲,招致災害,胡虜兇悍,因衰緣隙。而令倉庫單于豺狼之口,功業無銖兩之效,皆由將帥不忠,聚奸所致。前涼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政未逾時,功效卓然。實應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殘。又宜更選匈奴烏桓護羌中郎將校尉,簡練文武,授之法令,除並涼二州今年租更,寬赦罪隸,埽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祐,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無候望之患矣。』帝覺悟,乃更選幽、井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詔『爲陳將軍除並、涼一年租賦,以賜吏民』。龜既到職,州郡重足震慄,鮮卑不敢近塞,省息經用,歲以億計。

21李陳龐陳... : 大將軍梁冀與龜素有隙,譖其沮毀國威,挑取功譽,不爲胡虜所畏。坐征還,遂乞骸骨歸田裡。復征爲尚書。冀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自知必爲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西域胡夷,並、涼民庶,咸爲舉哀,弔祭其墓。

22李陳龐陳... : 橋玄字公祖,梁國睢陽人也。七世祖仁,從同郡戴德學,著禮記章句四十九篇,號曰『橋君學』。成帝時爲大鴻臚。祖父基,廣陵太守。父肅,東萊太守。

23李陳龐陳... : 玄少爲縣功曹。時豫州刺史周景行部到梁國,玄謁景,因伏地言陳相羊昌罪惡,乞爲部陳從事,窮案其奸。景壯玄意,署而遣之。玄到,悉收昌賓客,具考臧罪。昌素爲大將軍梁冀所厚,冀爲馳檄救之。景承旨召玄,玄還檄不發,案之益急。昌坐檻車征,玄由是著名。

24李陳龐陳... : 舉孝廉,補洛陽左尉。時梁不疑爲河南尹,玄以公事當詣府受對,恥爲所辱,棄官還鄉里。後四遷爲齊相,坐事爲城旦。刑竟,征,再遷上谷太守,又爲漢陽太守。時上邽令皇甫禎有臧罪,玄收考髡笞,死於冀巿,一境皆震。郡人上邽姜岐,守道隱居,名聞西州。玄召以爲吏,稱疾不就。玄怒,敕督郵尹益逼致之,曰:『岐若不至,趣嫁其母。』益固爭不能得,遽曉譬岐。岐堅臥不起。郡內士大夫亦競往諫,玄乃止。時頗以爲譏。後謝病免,復公車征爲司徒長史,拜將作大匠。

25李陳龐陳... : 桓帝末,鮮卑、南匈奴及高句驪嗣子伯固並畔,爲寇鈔,四府舉玄爲度遼將軍,假黃鉞。玄至鎮,休兵養士,然後督諸將守討擊胡虜及伯固等,皆破散退走。在職三年,邊境安靜。

26李陳龐陳... : 靈帝初,征入爲河南尹,轉少府、大鴻臚。建寧三年,遷司空,轉司徒。素與南陽太守陳球有隙,及在公位,而薦球爲廷尉。玄以國家方弱,自度力無所用,乃稱疾上疏,引眾災以自劾。遂策罷。歲余,拜尚書令。時太中大夫蓋升與帝有舊恩,前爲南陽太守,臧數億以上。玄奏免升禁錮,沒入財賄。帝不從,而遷升侍中。玄託病免,拜光祿大夫。光和元年,遷太尉。數月,復以疾罷,拜太中大夫,就醫里舍。

27李陳龐陳... : 玄少子十歲,獨游門次,卒有三人持杖劫執之,入舍登樓,就玄求貨,玄不與。有頃,司隸校尉陽球率河南尹、洛陽令圍守玄家。球等恐並殺其子,未欲迫之。玄瞋目呼曰:『奸人無狀,玄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促令兵進。於是攻之,玄子亦死。玄乃詣闕謝罪,乞下天下:『凡有劫質,皆並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詔書下其章。初自安帝以後,法禁稍弛,京師劫質,不避豪貴,自是遂絕。

28李陳龐陳... : 玄以光和六年卒,時年七十五。玄性剛急無大體,然謙儉下士,子弟親宗無在大官者。及卒,家無居業,喪無所殯,當時稱之。

29李陳龐陳... : 初,曹操微時,人莫知者,嘗往候玄,玄見而異焉,謂曰:『今天下將亂,安生民,者其在君乎!』操常感其知己。及後經過玄墓,輒悽愴致祭。自爲其文曰:『故太尉橋公,懿德高軌,汎愛博容。國念明訓,士思令謨。幽靈潛翳,橫哉緬矣!操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頑質,見納君子。增榮益觀,皆由獎助,猶仲尼稱不如顏淵,李生厚嘆賈復。士死知己,懷此無忘。又承從容約誓之言:「徂沒之後,路有經由,不以斗酒只雞過相沃酹,車過三步,腹痛勿怨。」雖臨時戲笑之言,非至親之篤好,胡肯爲此辭哉?懷舊惟顧,念之悽愴。奉命東征,屯次鄉里,北望貴土,乃心陵墓。裁致薄奠,公其享之!』

30李陳龐陳... : 玄子羽,官至任城相。

31李陳龐陳... : 論曰:任棠、姜岐,世著其清。結瓮牖而辭三命,殆漢陽之幽人乎?龐參躬求賢之禮,故民悅其政;橋玄厲邦君之威,而眾失其情。夫豈力不足歟?將有道在焉。如令其道可忘,則彊梁勝矣。語曰:『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子貢曰:『寧喪千金,不失士心。』昔段干木逾牆而避文侯之命,泄柳閉門不納穆公之請。貴必有所屈,賤亦有所申矣。

32李陳龐陳... : 贊曰:李叟勤身,甘飢辭饋。禪爲君隱,之死靡貳。龜習邊功,參起徒中。橋公識運,先覺時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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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5:1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一卷 崔駰列傳
1  崔駰列傳: 崔駰字亭伯,涿郡安平人也。高祖父朝,昭帝時爲幽州從事,諫刺史無與燕剌王通。及剌王敗,擢爲侍御史。生子舒,歷四郡太守,所在有能名。

2  崔駰列傳: 舒小子篆,王莽時爲郡文學,以明經征詣公車。太保甄豐舉爲步兵校尉,篆辭曰:『吾聞伐國不問仁人,戰陳不訪儒士。此舉奚爲至哉?』遂投劾歸。

3  崔駰列傳: 莽嫌諸不附己者,多以法中傷之。時篆兄發以佞巧幸於莽,位至大司空。母師氏能通經學、百家之言,莽寵以殊禮,賜號義成夫人,金印紫綬,文軒丹轂,顯於新世。

4  崔駰列傳: 後以篆爲建新大尹,篆不得已,乃嘆曰:『吾生無妄之世,值澆、羿之君,上有老母,下有兄弟,安得獨潔己而危所生哉?』乃遂單車到官,稱疾不視事,三年不行縣。門下掾倪敞諫,篆乃強起班春。所至之縣,獄犴填滿。篆垂涕曰:『嗟乎!刑罰不中,乃陷人於阱。此皆何罪,而至於是!』遂平理,所出二千餘人。掾吏叩頭諫曰:『朝廷初政,州牧峻刻。宥過申枉,誠仁者之心;然獨爲君子,將有悔乎!』篆曰:『邾文公不以一人易其身,君子謂之知命。如殺一大尹贖二千人,蓋所願也。』遂稱疾去。

5  崔駰列傳: 建武初,朝廷多薦言之者,幽州刺史又舉篆賢良。篆自以宗門受莽偽寵,慚愧漢朝,遂辭歸不仕。客居滎陽,閉門潛思,著周易林六十四篇,用決吉凶,多所占驗。臨終作賦以自悼,名曰慰志。其辭曰:

6  崔駰列傳: 嘉昔人之遘辰兮,美伊、傅之詳時。應規矩之淑質兮,過班、倕而裁之。協准矱之貞度兮,同斷金之玄策。何天衢於盛世兮,超千載而垂績。豈脩德之極致兮,將天祚之攸適?

7  崔駰列傳: 愍餘生之不造兮,丁漢氏之中微。氛霓郁以橫厲兮,羲和忽以潛暉。六柄制於家門兮,王綱漼以陵遲。黎、共奮以跋扈兮,羿、浞狂以恣睢。睹嫚臧而乘釁兮,竊神器之萬機。思輔弼以媮存兮,亦號咷以酬咨。嗟三事之我負兮,乃迫余以天威。豈無熊僚之微介兮?悼我生之殲夷。庶明哲之末風兮,懼大雅之所譏。遂翕翼以委命兮,受符守乎艮維。恨遭閉而不隱兮,違石門之高蹤。揚蛾眉於復關兮,犯孔戒之冶容。懿氓蚩之悟悔兮,慕白駒之所從。乃稱疾而屢復兮,歷三祀而見許。悠輕舉以遠遁兮,托峻峗以幽處。竫潛思於至賾兮,騁六經之奧府。皇再命而紹恤兮,乃雲眷乎建武。運欃槍以電埽兮,清六合之土宇。聖德滂以橫被兮,黎庶愷以鼓舞。辟四門以博延兮,彼幽牧之我舉。分畫定而計決兮,豈雲賁乎鄙耇,遂懸車以縶馬兮,絕時俗之進取。嘆暮春之成服兮,闔衡門以埽軌。聊優遊以永日兮,守性命以盡齒。貴啟體之歸全兮,庶不忝乎先子。

8  崔駰列傳: 篆生毅,以疾隱身不仕。

9  崔駰列傳: 毅生駰,年十三能通詩、易、春秋,博學有偉才,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善屬文。少游太學,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常以典籍爲業,未遑仕進之事。時人或譏其太玄靜,將以後名失實。駰擬楊雄解嘲,作達旨以荅焉。其辭曰:

10  崔駰列傳: 或說己曰:『易稱「備物致用」,「可觀而有所合」,故能扶陽以出,順陰而入。春發其華,秋收其實,有始有極,爰登其質。今子韞櫝六經,服膺道術,歷世而游,高談有日,俯鉤深於重淵,仰探遠乎九干,窮至賾於幽微,測潛隱之無源。然下不步卿相之廷,上不登王公之門,進不黨以贊己,退不黷於庸人。獨師友道德,合符曩真,抱景特立,與士不群。蓋高樹靡陰,獨木不林,隨時之宜,道貴從凡。於時太上運天德以君世,憲王僚而布官;臨雍泮以恢儒,疏軒冕以崇賢;率惇德以厲忠孝,揚茂化以砥仁義;選利器於良材,求鏌錚於明智。不以此時攀台階,窺紫闥,據高軒,望朱闕,夫欲千里而咫尺未發,蒙竊惑焉。故英人乘斯時也,猶逸禽之赴深林,虻蚋之趣大沛。胡爲嘿嘿而久沈滯也?』

11  崔駰列傳: 荅曰:『有是言乎?子苟欲勉我以世路,不知其跌而失吾之度也。古者陰陽始分,天地初制,皇綱雲緒,帝紀乃設,傳序歷數,三代興滅。昔大庭尚矣,赫胥罔識。淳祓散離,人物錯乖。高辛攸降,厥趣各違。道無常稽,與時張弛。失仁爲非,得義爲是。君子通變,各審所履。故士或掩目而淵潛,或盥耳而山棲;或草耕而僅飽,或木茹而長飢;或重聘而不來,或屢黜而不去;或冒詬以干進,或望色而斯舉;或以役夫發夢於王公,或以漁父見兆於元龜。若夫紛駕塞路,凶虐播流,人有昏墊之厄,主有疇咨之憂,條垂藟蔓,上下相求。於是乎賢人授手,援世之災,跋涉赴俗,急斯時也。昔堯含戚而皋陶謨,高祖嘆而子房慮;禍不散而曹、絳奮,結不解而陳平權。及其策合道從,克亂弭沖,乃將鏤玄珪,冊顯功,銘昆吾之冶,勒景、襄之鍾。與其有事,則褰裳濡足,冠掛不顧。人溺不拯,則非仁也。當其無事,則躐纓整襟,規矩其步。德讓不修,則非忠也。是以險則救俗,平則守禮,舉以公心,不私其體。

12  崔駰列傳: 『今聖上之育斯人也,朴以皇質,雕以唐文。六合怡怡,比屋爲仁。壹天下之眾異,齊品類之萬殊。參差同量,壞冶一陶。群生得理,庶績其凝。家家有以樂和,人人有以自優。威械臧而俎豆布,六典陳而九刑厝。濟茲兆庶,出於平易之路。雖有力牧之略,尚父之厲,伊、皋不論,奚事范、蔡?夫廣廈成而茂木暢,遠求存而良馬縶,陰事終而水宿臧,場功畢而大火入。方斯之際,處士山積,學者川流,衣裳被宇,冠蓋雲浮。譬猶衡陽之林,岱陰之麓,伐尋抱不爲之稀,蓺拱把不爲之數。悠悠罔極,亦各有得。彼采其華,我收其實。舍之則臧,己所學也。故進動以道,則不辭執珪而秉柱國;復靜以理,則甘糟糠而安藜藿。

13  崔駰列傳: 『夫君子非不欲仕也。恥誇毗以求舉;非不欲室也,惡登牆而摟處。叫呼衒鬻,縣旌自表,非隨和之寶也。暴智燿世,因以干祿,非仲尼之道也。游不倫黨,苟以徇己,汗血競時,利合而友。子笑我之沈滯,吾亦病子餼餼而不已也。先人有則而我弗虧,行有枉徑而我弗隨。臧否在予,唯世所議。固將因天質之自然,誦上哲之高訓;詠太平之清風,行天下之至順。懼吾躬之穢德,勤百畝之不耘。縶余馬以安行,俟性命之所存。昔孔子起威於夾谷,晏嬰發勇於崔杼;曹劌舉節於柯盟,卞嚴克捷於彊御;范蠡錯埶於會稽,五員樹功於柏舉;魯連辯言以退燕,包胥單辭而存楚;唐且華顛以悟秦,甘羅童牙而報趙;原衰見廉於壺飧,宣孟收德於束脯;吳札結信於丘木,展季效貞於門女;顏回明仁於度轂,程嬰顯義於趙武。仆誠不能編德於數者,竊慕古人之所序。』

14  崔駰列傳: 元和中,肅宗始修古禮,巡狩方岳。駰上四巡頌以稱漢德,辭甚典美,文多故不載。帝雅好文章,自見駰頌後,帝嗟嘆之,謂侍中竇憲曰:『卿寧知崔駰乎?』對曰:『班固數爲臣說之,然未見也。』帝曰:『公愛班固而忽崔駰,此葉公之好龍也。試請見之。』駰由此候憲。憲屣履迎門,笑謂駰曰:『亭伯,吾受詔交公,公何得薄哉?』遂揖入爲上客。居無幾何,帝幸憲第,時駰適在憲所,帝聞而欲召見之。憲諫,以爲不宜與白衣會。帝悟曰:『吾能令駰朝夕在傍,何必於此!』適欲官之,會帝崩。

15  崔駰列傳: 竇太后臨朝,憲以重戚出內詔命。駰獻書誡之曰:

16  崔駰列傳: 駰聞交淺而言深者,愚也;在賤而望貴者,惑也;未信而納忠者,謗也。三者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效其區區,憤盈而不能已也。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高明之量,意美志厲,有上賢之風。駰幸得充下館,序後陳,是以竭其拳拳,敢進一言。

17  崔駰列傳: 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富貴而能不驕傲者,未之有也。今寵祿初隆,百僚觀行,當堯舜之盛世,處光華之顯時,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眾譽,弘申伯之美,致周邵之事乎?語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爲賢臣,近陰衛尉克己復禮,終受多福。郯氏之宗,非不尊也;陽侯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將,建天樞,執斗柄。其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何也?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於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鑑於有殷。』可不慎哉!

18  崔駰列傳: 竇氏之興,肇自孝文。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安豐以佐命著德,顯自中興。內以忠誠自固,外以法度自守,卒享祚國,垂祉於今。夫謙德之光,周易所美;滿溢之位,道家所戒。故君子福大而愈懼,爵隆而益恭。遠察近覽,俯仰有則,銘諸几杖,刻諸盤杅。矜矜業業,無殆無荒。如此,則百福是荷,慶流無窮矣。

19  崔駰列傳: 及憲爲車騎將軍,辟駰爲掾。憲府貴重,掾屬三十人,皆故刺史、二千石,唯駰以處士年少,擢在其閒。憲擅權驕恣,駰數諫之。及出擊匈奴,道路愈多不法,駰爲主簿,前後奏記數十,指切長短。憲不能容,稍疏之,因察駰高第,出爲長岑長。駰自以遠去,不得意,遂不之官而歸。永元四年,卒於家。所著詩、賦、銘、頌、書、記、表、七依、婚禮結言、達旨、酒警合二十一篇。中子瑗。

20  崔駰列傳: 瑗字子玉,早孤,銳志好學,盡能傳其父業。年十八,至京師,從侍中賈逵質正大義,逵善待之,瑗因留遊學,遂明天官、歷數、京房易傳、六日七分。諸儒宗之。與扶風馬融、南陽張衡特相友好。初,瑗兄章爲州人所殺,瑗手刃報仇,因亡命。會赦,歸家。家貧,兄弟同居數十年,鄉邑化之。

21  崔駰列傳: 年四十餘,始爲郡吏。以事系東郡發乾獄。獄掾善爲禮,瑗閒考訊時,輒問以禮說。其專心好學,雖顛沛必於是。後事釋歸家,爲度遼將軍鄧遵所辟。居無何,遵被誅,瑗免歸。

22  崔駰列傳: 後復辟車騎將軍閻顯府。時閻太后稱制,顯入參政事。先是安帝廢太子爲濟陰王,而以北鄉侯爲嗣。瑗以侯立不以正,知顯將敗,欲說令廢立,而顯日沈醉,不能得見。乃謂長史陳禪曰:『中常侍江京、陳達等,得以嬖寵惑蠱先帝,遂使廢黜正統,扶立疏孽。少帝即位,發病廟中,周勃之徵,於斯復見。今欲與長史君共求見,說將軍白太后,收京等,廢少帝,引立濟陰王,必上當天心,下合人望。伊、霍之功,不下席而立,則將軍兄弟傳祚於無窮。若拒違天意,久曠神器,則將以無罪並辜元惡。此所謂禍福之會,分功之時。』禪猶豫未敢從。會北鄉侯薨,孫程立濟陰王,是爲順帝。閻顯兄弟悉伏誅,瑗坐被斥。門生蘇祇具知瑗謀,欲上書言狀,瑗聞而遽止之。時陳禪爲司隸校尉,召瑗謂曰:『第聽祇上書,禪請爲之證。』瑗曰:『此譬猶兒妾屏語耳,願使君勿復出口。』遂辭歸,不復應州郡命。

23  崔駰列傳: 久之,大將軍梁商初開莫府,復首辟瑗。自以再爲貴戚吏,不遇被斥,遂以疾固辭。歲中舉茂才,遷汲令。在事數言便宜,爲人開稻田數百頃。視事七年,百姓歌之。

24  崔駰列傳: 漢安初,大司農胡廣、少府竇章共薦瑗宿德大儒,從政有跡,不宜久在下位,由此遷濟北相。時李固爲太山太守,美瑗文雅,奉書禮致殷勤。歲余,光祿大夫杜喬爲八使,徇行郡國,以臧罪奏瑗,征詣廷尉。瑗上書自訟,得理出。會病卒,年六十六。臨終,顧命子寔曰:『夫人稟天地之氣以生,及其終也,歸精於天,還骨於地。何地不可臧形骸,勿歸鄉里。其賵贈之物,羊豕之奠,一不得受。』寔奉遺令,遂留葬洛陽。

25  崔駰列傳: 瑗高於文辭,尤善爲書、記、箴、銘,所著賦、碑、銘、箴、頌、七蘇、南陽文學官志、嘆辭、移社文、悔祈、草書埶、七言,凡五十七篇。其南陽文學官志稱於後世,諸能爲文者皆自以弗及。瑗愛士,好賓客,盛脩肴膳,單極滋味,不問余產。居常蔬食菜羹而已。家無擔石儲,當世清之。

26  崔駰列傳: 寔字子真,一名台,字元始。少沈靜,好典籍。父卒,隱居墓側。服竟,三公並辟,皆不就。

27  崔駰列傳: 桓帝初,詔公卿郡國舉至孝獨行之士。寔以郡舉,征詣公車,病不對策,除爲郎。明於政體,吏才有餘,論當世便事數十條,名曰政論。指切時要,言辯而確,當世稱之。仲長統曰:『凡爲人主,宜寫一通,置之坐側。』其辭曰:

28  崔駰列傳: 自堯舜之帝,湯武之王,皆賴明哲之佐,博物之臣。故皋陶陳謨而唐虞以興,伊、箕作訓而殷周用隆。及繼體之君,欲立中興之功者,曷嘗不賴賢哲之謀乎!凡天下所以不理者,常由人主承平日久,俗漸敝而不悟,政寖衰而不改,習亂安危,怢不自睹。或荒耽嗜欲,不恤萬機;或耳蔽箴誨,厭偽忽真;或猶豫歧路,莫適所從;或見信之佐,括囊守祿;或疏遠之臣,言以賤廢。是以王綱縱弛於上,智士鬱伊於下。悲夫!

29  崔駰列傳: 自漢興以來,三百五十餘歲矣。政令垢翫,上下怠懈,風俗雕敝,人庶巧偽,百姓囂然,咸復思中興之救矣。且濟時拯世之術,豈必體堯蹈舜然後乃理哉?期於補駑決壞,枝柱邪傾,隨形裁割,要措斯世於安寧之域而已。故聖人執權,遭時定製,步驟之差,各有雲設。不彊人以不能,背急切而慕所聞也。蓋孔子對葉公以來遠,哀公以臨人,景公以節禮,非其不同,所急異務也。是以受命之君,每輒創製;中興之主,亦匡時失。昔盤庚愍殷,遷都易民;周穆有闕,甫侯正刑。俗人拘文牽古,不達權制,奇偉所聞,簡忽所見,烏可與論國家之大事哉!故言事者,雖合聖德,輒見掎奪。何者?其頑士暗於時權,安習所見,不知樂成,況可慮始,苟雲率由舊章而已。其達者或矜名妒能,恥策非己,舞筆奮辭,以破其義,寡不勝眾,遂見擯棄。雖稷、契復存,猶將困焉。斯賈生之所以排於絳、灌,屈子之所以攄其幽憤者也。夫以文帝之明,賈生之賢,絳、灌之忠,而有此患,況其餘哉!

30  崔駰列傳: 故宜量力度德,春秋之義。今既不能純法八世,故宜參以霸政,則宜重賞深罰以御之,明著法術以檢之。自非上德,嚴之則理,寬之則亂。何以明其然也?近孝宣皇帝明於君人之道,審於爲政之理,故嚴刑峻法,破奸軌之膽,海內清肅,天下密如。薦勛祖廟,享號中宗。筭計見效,優於孝文。及元帝即位,多行寬政,卒以墮損,威權始奪,遂爲漢室基禍之主。政道得失,於斯可監。昔孔子作春秋,褒齊桓,懿晉文,嘆管仲之功。夫豈不美文、武之道哉?誠達權救敝之理也。故聖人能與世推移,而俗士苦不知變,以爲結繩之約,可復理亂秦之緒,干戚之舞,足以解平城之圍。

31  崔駰列傳: 夫熊經鳥伸,雖延曆之術,非傷寒之理;呼吸吐納,雖度紀之道,非續骨之膏。蓋爲國之法,有似理身,平則致養,疾則攻焉。夫刑罰者,治亂之藥石也;德教者,興平之梁肉也。夫以德教除殘,是以梁肉理疾也;以刑罰理平,是以藥石供養也。方今承百王之敝,值厄運之會。自數世以來,政多恩貸,馭委其轡,馬駘其銜,四牡橫奔,皇路險傾。方將柑勒鞬輈以救之,豈暇鳴和鑾,清節奏哉?昔高祖令蕭何作九章之律,有夷三族之令,黥、劓、斬趾、斷舌、梟首,故謂之具五刑。文帝雖除肉刑,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趾者笞五百,當斬右趾者棄巿。右趾者既殞其命,笞撻者往往至死,雖有輕刑之名,其實殺也。當此之時,民皆思復肉刑。至景帝元年,乃下詔曰:『笞與重罪無異,幸而不死,不可爲民。』乃定律,減笞輕捶。自是之後,笞者得全。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輕之也;以嚴致平,非以寬致平也。必欲行若言,當大定其本,使人主師五帝而式三王。盪亡秦之俗,遵先聖之風,棄苟全之政,蹈稽古之蹤,復五等之爵,立井田之制。然後選稷契爲佐,伊呂爲輔,樂作而鳳皇儀,擊石而百獸舞。若不然,則多爲累而已。

32  崔駰列傳: 其後辟太尉袁湯、大將軍梁冀府,並不應。大司農羊傅、少府何豹上書薦寔才美能高,宜在朝廷。召拜議郎,遷大將軍冀司馬,與邊韶、延篤等著作東觀。

33  崔駰列傳: 出爲五原太守。五原土宜麻枲,而俗不知織績,民冬月無衣,積細草而臥其中,見吏則衣草而出。寔至官,斥賣儲峙,爲作紡績、織紝、綀縕之具以教之,民得以免寒苦。是時胡虜連入雲中、朔方,殺略吏民,一歲至九奔命。寔整厲士馬,嚴烽候,虜不敢犯,常爲邊最。

34  崔駰列傳: 以病徵,拜議郎,復與諸儒博士共雜定五經。會梁冀誅,寔以故吏免官,禁錮數年。

35  崔駰列傳: 時鮮卑數犯邊,詔三公舉威武謀略之士,司空黃瓊薦寔,拜遼東太守。行道,母劉氏病卒,上疏求歸葬行喪。母有母儀淑德,博覽書傳。初,寔在五原,常訓以臨民之政,寔之善績,母有其助焉。服竟,召拜尚書。寔以世方阻亂,稱疾不視事,數月免歸。

36  崔駰列傳: 初,寔父卒,剽賣田宅,起冢塋,立碑頌。葬訖,資產竭盡,因窮困,以酤釀販鬻爲業。時人多以譏之,寔終不改。亦取足而已,不致盈餘。及仕官,歷位邊郡,而愈貧薄。建寧中病卒。家徒四壁立,無以殯斂,光祿勛楊賜、太僕袁逢、少府段熲爲備棺槨葬具,大鴻臚袁隗樹碑頌德。所著碑、論、箴、銘、荅、七言、祠、文、表、記、書凡十五篇。

37  崔駰列傳: 寔從兄烈,有重名於北州,歷位郡守、九卿。靈帝時,開鴻都門榜賣官爵,公卿州郡下至黃綬各有差。其富者則先入錢,貧者到官而後倍輸,或因常侍、阿保別自通達。是時段熲、樊陵、張溫等雖有功勤名譽,然皆先輸貨財而後登公位。烈時因傅母入錢五百萬,得爲司徒。及拜日,天子臨軒,百僚畢會。帝顧謂親幸者曰:『悔不小靳,可至千萬。』程夫人於傍應曰:『崔公冀州名士,豈肯買官?賴我得是,反不知姝邪!』烈於是聲譽衰減。久之不自安,從容問其子鈞曰:『吾居三公,於議者何如?』鈞曰:『大人少有英稱,歷位卿守,論者不謂不當爲三公;而今登其位,天下失望。』烈曰:『何爲然也?』鈞曰:『論者嫌其銅臭。』烈怒,舉杖擊之。鈞時爲虎賁中郎將,服武弁,戴鶡尾,狼狽而走。烈罵曰:『死卒,父檛而走,孝乎?』鈞曰:『舜之事父,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非不孝也。』烈慚而止。烈後拜太尉。

38  崔駰列傳: 鈞少交結英豪,有名稱,爲西河太守。獻帝初,鈞與袁紹俱起兵山東,董卓以是收烈付郿獄,錮之,鋃鐺鐵鎖。卓既誅,拜烈城門校尉。及李傕入長安,爲亂兵所殺。

39  崔駰列傳: 烈有文才,所著詩、書、教、頌等凡四篇。

40  崔駰列傳: 論曰:崔氏世有美才,兼以沈淪典籍,遂爲儒家文林。駰、瑗雖先盡心於貴戚,而能終之以居正,則其歸旨異夫進趣者乎!李固,高絜之士也,與瑗鄰郡,奉贄以結好。由此知杜喬之劾,殆其過矣。寔之政論,言當世理亂,雖晁錯之徒不能過也。

41  崔駰列傳: 贊曰:崔爲文宗,世禪雕龍。建新恥潔,摧志求容。永矣長岑,於遼之陰。不有直道,曷取泥沈。瑗不言祿,亦離冤辱。子真持論,感起昏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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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5:2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二卷 周黃徐姜申屠列傳
1周黃徐姜... : 【易】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孔子稱『蘧伯玉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也』。然用舍之端,君子之所以存其誠也。故其行也,則濡足蒙垢,出身以效時;及其止也,則窮棲茹菽,臧寶以迷國。

2周黃徐姜... : 太原閔仲叔者,世稱節士,雖周黨之潔清,自以弗及也。黨見其含菽飲水,遺以生蒜,受而不食。建武中,應司徒侯霸之辟,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已。仲叔恨曰:『始蒙嘉命,且喜且懼;今見明公,喜懼皆去。以仲叔爲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劾而去。復以博士征,不至。客居安邑。老病家貧,不能得肉,日買豬肝一片,屠者或不肯與,安邑令聞,敕吏常給焉。仲叔怪而問之,知,乃嘆曰:『閔仲叔豈以口腹累安邑邪?』遂去,客沛。以壽終。

3周黃徐姜... : 仲叔同郡荀恁,字君大,少亦脩清節。資財千萬,父越卒,悉散與九族。隱居山澤,以求厥志。王莽末,匈奴寇其本縣廣武,聞恁名節,相約不入荀氏閭。光武征,以病不至。永平初,東平王蒼爲驃騎將軍,開東閣延賢俊,辟而應焉。及後朝會,顯宗戲之曰:『先帝征君不至,驃騎辟君而來,何也?』對曰:『先帝秉德以惠下,故臣可得不來。驃騎執法以檢下,故臣不敢不至。』後月余,罷歸,卒於家。

4周黃徐姜... : 桓帝時,安陽人魏桓,字仲英,亦數被征。其鄉人勸之行。桓曰:『夫干祿求進,所以行其志也。今後宮千數,其可損乎?廄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悉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嘆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隱身不出。

5周黃徐姜... : 若二三子,可謂識去就之概,候時而處。夫然,豈其枯槁苟而已哉?蓋詭時審己,以成其道焉。余故列其風流,區而載之。

6周黃徐姜... : 周燮字彥祖,汝南安城人,法曹掾燕之後也。燮生而欽頤折頞,丑狀駭人。其母欲棄之,其父不聽,曰:『吾聞賢聖多有異貌。興我宗者,乃此兒也。』於是養之。

7周黃徐姜... : 始在髫鬌,而知廉讓;十歲就學,能通詩、論;及長,專精禮、易。不讀非聖之書,不脩賀問之好。有先人草廬結於罔畔,下有陂田,常肆勤以自給。非身所耕漁,則不食也。鄉黨宗族希得見者。

8周黃徐姜... : 舉孝廉、賢良方正,特徵,皆以疾辭,延光二年,安帝以玄纁羔幣聘燮,及南陽馮良,二郡各遣丞掾致禮。宗族更勸之曰:『

9周黃徐姜... : 夫修德立行,所以爲國。自先世以來,勛寵相承,君獨何爲守東岡之陂乎?』燮曰:『吾既不能隱處巢穴,追綺季之跡,而猶顯然不遠父母之國,斯固以滑泥揚波,同其流矣。夫修道者,度其時而動。動而不時,焉得亨乎!』因自載到潁川陽城,遣生送敬,遂辭疾而歸。良亦載病到近縣,送禮而還。詔書告二郡,歲以羊酒養病。

10周黃徐姜... : 良字君郎。出於孤微,少作縣吏。年三十,爲尉從佐。奉檄迎督郵,即路慨然,恥在冢役,因壞車殺馬,毀裂衣冠,乃遁至犍爲,從杜撫學。妻子求索,蹤跡斷絕。後乃見草中有敗車死馬,衣裳腐朽,謂爲虎狼盜賊所害,發喪制服。積十許年,乃還鄉里。志行高整,非禮不動,遇妻子如君臣,鄉黨以爲儀表。燮、良年皆七十餘終。

11周黃徐姜... : 黃憲字叔度,汝南慎陽人也。世貧賤,父爲牛醫。

12周黃徐姜... : 潁川荀淑至慎陽,遇憲於逆旅,時年十四,淑竦然異之,揖與語,移日不能去。謂憲曰:『子,吾之師表也。』既而前至袁閎所,未及勞問,逆曰:『子國有顏子,寧識之乎?』閎曰:『見吾叔度邪?』是時,同郡戴良才高倨傲,而見憲未嘗不正容,及歸,罔然若有失也。其母問曰:『汝復從牛醫兒來邪?』對曰:『良不見叔度,不自以爲不及;既睹其人,則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固難得而測矣。』同郡陳蕃、周舉常相謂曰:『時月之閒不見黃生,則鄙吝之萌復存乎心。』及蕃爲三公,臨朝嘆曰:『叔度若在,吾不敢先佩印綬矣。』太守王龔在郡,禮進賢達,多所降致,卒不能屈憲。郭林宗少游汝南,先過袁閎,不宿而退;進往從憲,累日方還。或以問林宗。林宗曰:『奉高之器,譬諸汎濫,雖清而易挹。叔度汪汪若千頃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

13周黃徐姜... : 憲初舉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勸其仕,憲亦不拒之,暫到京師而還,竟無所就。年四十八終,天下號曰『征君』。

14周黃徐姜... : 論曰:黃憲言論風旨,無所傳聞,然士君子見之者,靡不服深遠,去玼吝。將以道周性全,無德而稱乎?余曾祖穆侯以爲憲隤然其處順,淵乎其似道,淺深莫臻其分,清濁未議其方。若及門於孔氏,其殆庶乎!故嘗著論雲。

15周黃徐姜... : 徐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家貧,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所居服其德。屢辟公府,不起。

16周黃徐姜... : 時陳蕃爲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稚不免之,既謁而退。蕃在郡不接賓客,唯稚來特設一榻,去則縣之。後舉有道,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

17周黃徐姜... : 延熹二年,尚書令陳蕃、僕射胡廣等上疏薦稚等曰:『臣聞善人天地之紀,政之所由也。【詩】云:「思皇多士,生此王國。」天挺俊乂,爲陛下出,當輔弼明時,左右大業者也。伏見處士豫章徐稚、彭城姜肱、汝南袁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德行純備,著於人聽。若使擢登三事,協亮天工,必能翼宣盛美,增光日明矣。』桓帝乃以安車玄纁,備禮征之,並不至。帝因問蕃曰:『徐稚、袁閎、韋著誰爲先後?』蕃對曰:『閎出生公族,聞道漸訓。著長於三輔禮義之俗,所謂不扶自直,不鏤自雕。至於稚者,爰自江南卑薄之域,而角立傑出,宜當爲先。』

18周黃徐姜... : 稚嘗爲太尉黃瓊所辟,不就。及瓊卒歸葬,稚乃負糧徒步到江夏赴之,設雞酒薄祭,哭畢而去,不告姓名。時會者四方名士郭林宗等數十人,聞之,疑其稚也,乃選能言語生茅容輕騎追之。及於塗,容爲設飯,共言稼穡之事。臨訣去,謂容曰:『爲我謝郭林宗,大樹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爲棲棲不遑寧處?』及林宗有母憂,稚往吊之,置生芻一束於廬前而去。眾怪,不知其故。林宗曰:『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詩不云乎,「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吾無德以堪之。』

19周黃徐姜... : 靈帝初,欲蒲輪聘稚,會卒,時年七十二。

20周黃徐姜... : 子胤字季登,篤行孝悌,亦隱居不仕。太守華歆禮請相見,固病不詣。漢末寇賊從橫,皆敬胤禮行,轉相約敕,不犯其閭。建安中卒。

21周黃徐姜... : 李曇字雲,少孤,繼母嚴酷,曇事之愈謹,爲鄉里所稱法。養親行道,終身不仕。

22周黃徐姜... : 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也。家世名族。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行著聞。其友愛天至,常共臥起。及各娶妻,兄弟相戀,不能別寢,以系嗣當立,乃遞往就室。

23周黃徐姜... : 肱博通五經,兼明星緯,士之遠來就學者三千餘人。諸公爭加辟命,皆不就。二弟名聲相次,亦不應徵聘,時人慕之。

24周黃徐姜... : 肱嘗與季江謁郡,夜於道遇盜,欲殺之。肱兄弟更相爭死,賊遂兩釋焉,但掠奪衣資而已。既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托以它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後乃就精廬,求見征君。肱與相見,皆叩頭謝罪,而還所略物。肱不受,勞以酒食而遣之。

25周黃徐姜... : 後與徐稚俱征,不至。桓帝乃下彭城使畫工圖其形狀。肱臥於幽暗,以被韜面,言患眩疾,不欲出風。工竟不得見之。

26周黃徐姜... : 中常侍曹節等專執朝事,新誅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欲借寵賢德,以釋眾望,乃白征肱爲太守。肱得詔,乃私告其友曰:『吾以虛獲實,遂藉聲價。明明在上,猶當固其本志,況今政在閹豎,夫何爲哉!』乃隱身遁命,遠浮海濱。再以玄纁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詔書至門,肱使家人對云『久病就醫』。遂羸服閒行,竄伏青州界中,賣卜給食。召命得斷,家亦不知其處,曆年乃還。年七十七,熹平二年終於家。弟子陳留劉操追慕肱德,共刊石頌之。

27周黃徐姜... : 申屠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也。九歲喪父,哀毀過禮。服除,不進酒肉十餘年。每忌日,輒三日不食。

28周黃徐姜... : 同郡緱氏女玉爲父報仇,殺夫氏之黨,吏執玉以告外黃令梁配,配欲論殺玉。蟠時年十五,爲諸生,進諫曰:『玉之節義,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時,尚當表旌廬墓,況在清聽,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乃爲讞得減死論。鄉人稱美之。

29周黃徐姜... : 家貧,傭爲漆工。郭林宗見而奇之。同郡蔡邕深重蟠,及被州辟,乃辭讓之曰:『申屠蟠稟氣玄妙,性敏心通,喪親盡禮,幾於毀滅。至行美義,人所鮮能。安貧樂潛,味道守真,不爲燥濕輕重,不爲窮達易節。方之於邕,以齒則長,以德則賢。』

30周黃徐姜... : 後郡召爲主簿,不行。遂隱居精學,博貫五經,兼明圖緯。始與濟陰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臨歿,以身托蟠,蟠乃躬推輦車,送喪歸鄉里。遇司隸從事於河鞏之閒,從事義之,爲封傳護送,蟠不肯受,投傳於地而去。事畢還學。

31周黃徐姜... : 太尉黃瓊辟,不就。及瓊卒,歸葬江夏,四方名豪會帳下者六七千人,互相談論,莫有及蟠者。唯南郡一生與相酬對,既別,執蟠手曰:『君非聘則征,如是相見於上京矣。』蟠勃然作色曰:『始吾以子爲可與言也,何意乃相拘教樂貴之徒邪?』因振手而去,不復與言。再舉有道,不就。

32周黃徐姜... : 先是京師游士汝南范滂等非訐朝政,自公卿以下皆折節下之。太學生爭慕其風,以爲文學將興,處士復用。蟠獨嘆曰:『昔戰國之世,處士橫議,列國之王,至爲擁篲先驅,卒有坑儒燒書之禍,今之謂矣。』乃絕跡於梁碭之閒,因樹爲屋,自同傭人。居二年,滂等果罹黨錮,或死或刑者數百人,蟠確然免於疑論。後蟠友人陳郡馮雍坐事系獄,豫州牧黃琬欲殺之。或勸蟠救雍,蟠不肯行,曰:『黃子琰爲吾故邪,未必合罪。如不用吾言,雖往何益!』琬聞之,遂免雍罪。

33周黃徐姜... : 大將軍何進連征不詣,進必欲致之,使蟠同郡黃忠書勸曰:『前莫府初開,至如先生,特加殊禮,優而不名,申以手筆,設几杖之坐。經過二載,而先生抗志彌高,所尚益固。竊論先生高節有餘,於時則未也。今潁川荀爽載病在道,北海鄭玄北面受署。彼豈樂羈牽哉,知時不可逸豫也。昔人之隱,遭時則放聲滅跡,巢棲茹薇。其不遇也,則裸身大笑,被發狂歌。今先生處平壤,遊人閒,吟典籍,襲衣裳,事異昔人,而欲遠蹈其跡,不亦難乎!孔氏可師,何必首陽。』蟠不荅。

34周黃徐姜... : 中平五年,復與爽、玄及潁川韓融、陳紀等十四人並博士征,不至。明年,董卓廢立,蟠及爽、融、紀等復俱公車征,唯蟠不到。眾人咸勸之,蟠笑而不應。居無幾,爽等爲卓所脅迫,西都長安,京師擾亂。及大駕西遷,公卿多遇兵飢,室家流散,融等僅以身脫。唯蟠處亂末,終全高志。年七十四,終於家。

35周黃徐姜... : 贊曰:琛寶可懷,貞期難對。道苟違運,理用同廢。與其遐棲,豈若蒙穢?淒淒碩人,陵阿窮退。韜伏明姿,甘是堙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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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5:2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三卷 楊震列傳
1  楊震列傳: 楊震字伯起,弘農華陰人也。八世祖喜,高祖時有功,封赤泉侯。高祖敞,昭帝時爲丞相,封安平侯。父寶,習歐陽尚書。哀、平之世,隱居教授。居攝二年,與兩龔、蔣詡俱征,遂遁逃,不知所處。光武高其節。建武中,公車特徵,老病不到,卒於家。

2  楊震列傳: 震少好學,受歐陽尚書於太常桓郁,明經博覽,無不窮究。諸儒爲之語曰:『關西孔子楊伯起。』常客居於湖,不荅州郡禮命數十年,眾人謂之晚暮,而震志愈篤。後有冠雀銜三鱣魚,飛集講堂前,都講取魚進曰:『蛇鱣者,卿大夫服之象也。數三者,法三台也。先生自此升矣。』年五十,乃始仕州郡。

3  楊震列傳: 大將軍鄧騭聞其賢而辟之,舉茂才,四遷荊州刺史、東萊太守。當之郡,道經昌邑,故所舉荊州茂才王密爲昌邑令,謁見,至夜懷金十斤以遺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暮夜無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密愧而出。後轉涿郡太守。性公廉,不受私謁。子孫常蔬食步行,故舊長者或欲令爲開產業,震不肯,曰:『使後世稱爲清白吏子孫,以此遺之,不亦厚乎!』

4  楊震列傳: 元初四年,征入爲太僕,遷太常。先是博士選舉多不以實,震舉薦明經名士陳留楊倫等,顯傳學業,諸儒稱之。

5  楊震列傳: 永寧元年,代劉愷爲司徒。明年,鄧太后崩,內寵始橫。安帝乳母王聖,因保養之勤,緣恩放恣;聖子女伯榮出入宮掖,傳通姦賂。震上疏曰:『臣聞政以得賢爲本,理以去穢爲務。是以唐虞俊乂在官,四凶流放,天上咸服,以致雍熙。方今九德未事,嬖倖充庭。阿母王聖出自賤微,得遭千載,奉養聖躬,雖有推燥居濕之勤,前後賞惠,過報勞苦,而無厭之心,不知紀極,外交屬託,擾亂天下,損辱清朝,塵點日月。書誡牝雞牡鳴,詩刺哲婦喪國。昔鄭嚴公從母氏之欲,恣驕弟之情,幾至危國,然後加討,春秋貶之,以爲失教。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遠之怨,實爲難養。【易】曰:「無攸遂,在中饋。」言婦人不得與於政事也。宜速出阿母,令居外舍,斷絕伯榮,莫使往來,令恩德兩隆,上下俱美。惟陛下絕婉孌之私,割不忍之心,留神萬機,誡慎拜爵,減省獻御,損節徵發。令野無鶴鳴之嘆,朝無小明之悔,大東不興於今,勞止不怨於下。擬蹤往古,比德哲王,豈不休哉!』奏御,帝以示阿母等,內幸皆懷忿恚。而伯榮驕淫尤甚,與故朝陽侯劉護從兄瑰交通,瑰遂以爲妻,得襲護爵,位至侍中。震深疾之,復詣闕上疏曰:『臣聞高祖與群臣約,非功臣不得封,故經制父死子繼,兄亡弟及,以防篡也。伏見詔書封故朝陽侯劉護再從兄瑰襲護爵爲侯。護同產弟威,今猶見在。臣聞天子專封封有功,諸侯專爵爵有德。今瑰無佗功行,但以配阿母女,一時之閒,既位侍中,又至封侯,不稽舊制,不合經義,行人喧譁,百姓不安。陛下宜覽鏡既往,順帝之則。』書奏不省。

6  楊震列傳: 延光二年,代劉愷爲太尉。帝舅大鴻臚耿寶薦中常侍李閏兄于震,震不從。寶乃自往候震曰:『李常侍國家所重,欲令公辟其兄,寶唯傳上意耳。』震曰:『如朝廷欲令三府辟召,故宜有尚書敕。』遂拒不許,寶大恨而去。皇后兄執金吾閻顯亦薦所親厚于震,震又不從。司空劉授聞之,即辟此二人,旬日中皆見拔擢。由是震益見怨。

7  楊震列傳: 時詔遣使者大爲阿母脩第,中常侍樊豐及侍中周廣、謝惲等更相扇動,傾搖朝廷。震復上疏曰:『臣聞古者九年耕必有三年之儲,故堯遭洪水,人無菜色。臣伏念方今災害發起,瀰瀰滋甚,百姓空虛,不能自贍。重以螟蝗,羌虜鈔掠,三邊震擾,戰鬥之役至今未息,兵甲軍糧不能復給。大司農帑藏匱乏,殆非社稷安寧之時。伏見詔書爲阿母興起津城門內第舍,合兩爲一,連里竟街,雕修繕飾,窮極巧伎。今盛夏土王,而攻山採石,其大匠左校別部將作合數十處,轉相迫促,爲費巨億。周廣、謝惲兄弟,與國無肺腑枝葉之屬,依倚近幸奸佞之人,與樊豐、王永等分威共權,屬託州郡,傾動大臣。宰司辟召,承望旨意,招來海內貪污之人,受其貨賂,至有臧錮棄世之徒復得顯用。白黑溷淆,清濁同源,天下讙嘩,咸曰財貨上流,爲朝結譏。臣聞師言:「上之所取,財盡則怨,力盡則叛。」怨叛之人,不可復使,故曰:「百姓不足,君誰與足?」惟陛下度之。』豐、惲等見震連切諫不從,無所顧忌,遂詐作詔書,調發司農錢穀、大匠見徒材木,各起家舍、園池、廬觀,役費無數。

8  楊震列傳: 震因地震,復上疏曰:『臣蒙恩備台輔,不能奉宣政化,調和陰陽,去年十一月四日,京師地動。臣聞師言:「地者陰精,當安靜承陽。」而今動搖者,陰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宮,此中臣近官盛於持權用事之象也。臣伏惟陛下以邊境未寧,躬自菲薄,宮殿垣屋傾倚,枝柱而已,無所興造,欲令遠近咸知政化之清流,商邑之翼翼也。而親近幸臣,未崇斷金,驕溢逾法,多請徒士,盛修第舍,賣弄威福。道路讙嘩,眾所聞見。地動之變,近在城郭,殆爲此發。又冬無宿雪,春節未雨,百僚燋心,而繕修不止,誠致旱之徵也。書曰:「僭恆陽若,臣無作威作福玉食。」唯陛下奮乾剛之德,棄驕奢之臣,以掩訞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無令威福久移於下。』

9  楊震列傳: 震前後所上,轉有切至,帝既不平之,而樊豐等皆側目憤怨,俱以其名儒,未敢加害。尋有河閒男子趙騰詣闕上書,指陳得失。帝發怒,遂收考詔獄,結以罔上不道。震復上疏救之曰:『臣聞堯舜之世,諫鼓謗木,立之於朝;殷周哲王,小人怨詈,則還自敬德。所以達聰明,開不諱,博採負薪,盡極下情也。今趙騰所坐激訐謗語爲罪,與手刃犯法有差。乞爲虧除,全騰之命,以誘芻蕘輿人之言。』帝不省,騰竟伏屍都市。

10  楊震列傳: 會三年春,東巡岱宗,樊豐等因乘輿在外,競修第宅,震部掾高舒召大匠令史考校之,得豐等所詐下詔書,具奏,須行還上之。豐等聞,惶怖,會太史言星變逆行,遂共譖震云:『自趙騰死後,深用怨懟;且鄧氏故吏,有恚恨之心。』及車駕行還,便時太學,夜遣使者策收震太尉印綬,於是柴門絕賓客。豐等復惡之,乃請大將軍耿寶奏震大臣不服罪,懷恚望,有詔遣歸本郡。震行至城西幾陽亭,乃慷慨謂其諸子門人曰:『死者士之常分。吾蒙恩居上司,疾奸臣狡猾而不能誅,惡嬖女傾亂而不能禁,何面目復見日月!身死之日,以雜木爲棺,布單被裁足蓋形,勿歸冢次,勿設祭祠。』因飲鴆而卒,時年七十餘。弘農太守移良承樊豐等旨,遣吏於陝縣留停震喪,露棺道側,謫震諸子代郵行書,道路皆爲隕涕。

11  楊震列傳: 歲余,順帝即位,樊豐、周廣等誅死,震門生虞放、陳翼詣闕追訟震事。朝廷咸稱其忠,乃下詔除二子爲郎,贈錢百萬,以禮改葬於華陰潼亭,遠近畢至。先葬十餘日,有大鳥高丈余,集震喪前,俯仰悲鳴,淚下霑地,葬畢,乃飛去。郡以狀上。時連有災異,帝感震之枉,乃下詔策曰:『故太尉震,正直是與,俾匡時政,而青蠅點素,同茲在藩。上天降威,災眚屢作,爾卜爾筮,惟震之故。朕之不德,用彰厥咎,山崩棟折,我其危哉!今使太守丞以中牢具祠,魂而有靈,儻其歆享。』於是時人立石鳥象於其墓所。

12  楊震列傳: 震之被譖也,高舒亦得罪,以減死論。及震事顯,舒拜侍御史,至荊州刺史。

13  楊震列傳: 震五子。長子牧,富波相。

14  楊震列傳: 牧孫奇,靈帝時爲侍中,帝嘗從容問奇曰:『朕何如桓帝?』對曰:『陛下之於桓帝,亦猶虞舜比德唐堯。』帝不悅曰:『卿強項,真楊震子孫,死後必復致大鳥矣。』出爲汝南太守。帝崩後,復入爲侍中衛尉,從獻帝西遷,有功勤。及李傕脅帝歸其營,奇與黃門侍郎鍾繇誘傕部曲將宋曄、楊昂令反傕,傕由此孤弱,帝乃得東。後徙都許,追封奇子亮爲陽成亭侯。

15  楊震列傳: 震少子奉,奉子敷,篤志博聞,議者以爲能世其家。敷早卒,子眾,亦傳先業,以謁者僕射從獻帝入關,累遷御史中丞。及帝東還,夜走度河,眾率諸官屬步從至太陽,拜侍中。建安二年,追前功封蓩亭侯。

16  楊震列傳: 震中子秉。

17  楊震列傳: 秉字叔節,少傳父業,兼明京氏易,博通書傳,常隱居教授。年四十餘,乃應司空辟,拜待御史,頻出爲豫、荊、徐、兗四州刺史,遷任城相。自爲刺史、二千石,計日受奉,余祿不入私門。故吏齎錢百萬遺之,閉門不受。以廉潔稱。

18  楊震列傳: 桓帝即位,以明尚書征入勸講,拜太中大夫、左中郎將,遷侍中、尚書。帝時微行,私過幸河南尹梁胤府舍。是日大風拔樹,晝昏,秉因上疏諫曰:『臣聞瑞由德至,災應事生。傳曰:「禍福無門,唯人所召。」天不言語,以災異譴告,是以孔子迅雷風烈必有變動。【詩】云:「敬天之威,不敢驅馳。」王者至尊,出入有常,警蹕而行,靜室而止,自非郊廟之事,則鑾旗不駕。故詩稱「自郊徂宮」,【易】曰「王假有廟,致孝享也」。諸侯如臣之家,春秋尚列其誡,況以先王法服而私出槃游!降亂尊卑,等威無序,侍衛守空宮,紱璽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上負先帝,下悔靡及。臣奕世受恩,得備納言,又以薄學,充在講勤,特蒙哀識,見照日月,恩重命輕,義使士死,敢憚摧折,略陳其愚。』帝不納。秉以病乞退,出爲右扶風。太尉黃瓊惜其去朝廷,上秉勸講帷幄,不宜外遷,留拜光祿大夫。是時大將軍梁冀用權,秉稱病。六年,冀誅後,乃拜太僕,遷太常。

19  楊震列傳: 延熹三年,白馬令李雲以諫受罪,秉爭之不能得,坐免官,歸田裡。其年冬,復征拜河南尹。先是中常侍單超弟匡爲濟陰太守,以臧罪爲刺史第五種所劾,窘急,乃賂客任方刺兗州從事衛羽。事已見種傳。及捕得方,囚系洛陽,匡慮秉當窮竟其事,密令方等得突獄亡走。尚書召秉詰責,秉對曰:『春秋不誅黎比而魯多盜,方等無狀,釁由單匡。刺執法之吏,害奉公之臣,復令逃竄,寬縱罪身,元惡大憝,終爲國害。乞檻車征匡考核其事,則奸慝蹤緒,必可立得。』而秉竟坐輸作左校,以久旱赦出。

20  楊震列傳: 會日食,太山太守皇甫規等訟秉忠正,不宜久抑不用。有詔公車征秉及處士韋著,二人各稱疾不至。有司並劾秉、著大不敬,請下所屬正其罪。尚書令周景與尚書邊韶議奏:『秉儒學侍講,常在謙虛;著隱居行義,以退讓爲節。俱征不至,誠違側席之望,然逶迤退食,足抑苟進之風。夫明王之世,必有不召之臣,聖朝弘養,宜用優遊之禮。可告在所屬,喻以朝庭恩意。如遂不至,詳議其罰。』於是重征,乃到,拜太常。

21  楊震列傳: 五年冬,代劉矩爲太尉。是時宦官方熾,任人及子弟爲官,布滿天下,競爲貪淫,朝野嗟怨。秉與司空周景上言:『內外吏職,多非其人,自頃所征,皆特拜不試,致盜竊縱恣,怨訟紛錯。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埶,而今枝葉賓客布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謗。請下司隸校尉、中二千石、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候,各實核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廉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以下匈奴中郎將燕瑗、青州刺史羊亮、遼東太守孫諠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

22  楊震列傳: 時郡國計吏多留拜爲郎,秉上言三署見郎七百餘人,帑臧空虛,浮食者眾,而不良守相,欲因國爲池,澆濯釁穢。宜絕橫拜,以塞覬覦之端。自此終桓帝世,計吏無復留拜者。

23  楊震列傳: 七年,南巡園陵,特詔秉從。南陽太守張彪與帝微時有舊恩,以車駕當至,因傍發調,多以入私。秉聞之,下書責讓荊州刺史,以狀副言公府。及行至南陽,左右並通姦利,詔書多所除拜。秉復上疏諫曰:『臣聞先王建國,順天制官。太微積星,名爲郎位,入奉宿衛,出牧百姓。皋陶誡虞,在於官人。頃者道路拜除,恩加豎隸,爵以貨成,化由此敗,所以俗夫巷議,白駒遠逝,穆穆清朝,遠近莫觀。宜割不忍之恩,以斷求欲之路。』於是詔除乃止。

24  楊震列傳: 時中常侍侯覽弟參爲益州刺史,累有臧罪,暴虐一州。明年,秉劾奏參,檻車征詣廷尉。參惶恐,道自殺。秉因奏覽及中常侍具瑗曰:『臣案國舊典,宦豎之官,本在給使省闥,司昏守夜,而今猥受過寵,執政操權。其阿諛取容者,則因公褒舉,以報私惠;有忤逆於心者,必求事中傷,肆其凶忿。居法王公,富擬國家,飲食極肴⑾,仆妾盈紈素,雖季氏專魯,穰侯擅秦,何以尚茲!案中常侍侯覽弟參,貪殘元惡,自取禍滅,覽顧知釁重,必有自疑之意,臣愚以爲不宜復見親近。昔懿公刑邴歜之父,奪閻職之妻,而使二人參乘,卒有竹中之難,春秋書之,以爲至戒。蓋鄭詹來而國亂,四佞放而眾服。以此觀之,容可近乎?覽宜急屏斥,投畀有虎。若斯之人,非恩所宥,請免官送歸本郡。』書奏,尚書召對秉掾屬曰:『公府外職,而奏劾近官,經典漢制有故事乎?』秉使對曰:『春秋趙鞅以晉陽之甲,逐君側之惡。傳曰:「除君之惡,唯力是視。」鄧通懈慢,申屠嘉召通詰責,文帝從而請之。漢世故事,三公之職無所不統。』尚書不能詰。帝不得已,竟免覽官,而削瑗國。每朝廷有得失,輒盡忠規諫,多見納用。

25  楊震列傳: 秉性不飲酒,又早喪夫人,遂不復娶,所在以淳白稱。嘗從容言曰:『我有三不惑:酒,色,財也。』八年薨,時年七十四,賜塋陪陵。子賜。

26  楊震列傳: 賜字伯獻。少傳家學,篤志博聞。常退居隱約,教授門徒,不荅州郡禮命。後辟大將軍梁冀府,非其好也。出除陳倉令,因病不行。公車征不至,連辭三公之命。後以司空高第,再遷侍中、越騎校尉。

27  楊震列傳: 建寧初,靈帝當受學,詔太傅、三公選通尚書桓君章句宿有重名者,三公舉賜,乃侍講於華光殿中。遷少府、光祿勛。

28  楊震列傳: 熹平元年,青蛇見御坐,帝以問賜,賜上封事曰:『臣聞和氣致祥,乖氣致災,休徵則五福應,咎徵則六極至。夫善不妄來,災不空發。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雖未形顏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陰陽爲其變度。以此而觀,天之與人,豈不符哉?尚書曰:「天齊乎人,假我一日。」是其明徵也。夫皇極不建,則有蛇龍之孽。【詩】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故春秋兩蛇斗於鄭門,昭公殆以女敗;康王一朝晏起,關睢見幾而作。夫女謁行則讒夫昌,讒夫昌則苞苴通,故殷湯以之自戒,終濟亢旱之災。惟陛下思乾剛之道,別內外之宜,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抑皇甫之權,割艷妻之愛,則蛇變可消,禎祥立應。殷戊、宋景,其事甚明。』

29  楊震列傳: 二年,代唐珍爲司空,以災異免。復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五年,代袁隗爲司徒。是時朝廷爵授,多不以次,而帝好微行,游幸外苑。賜復上疏曰:『臣聞天生蒸民,不能自理,故立君長使司牧之,是以唐虞兢兢業業,周文日昃不暇,明慎庶官,俊乂在職,三載考績,以觀厥成。而今所序用無佗德,有形埶者,旬日累遷,守真之徒,歷載不轉,勞逸無別,善惡同流,北山之詩,所爲訓作。又聞數微行出幸苑囿,觀鷹犬之埶,極槃游之荒,政事日墮,大化陵遲。陛下不顧二祖之勤止,追慕五宗之美蹤,而欲以望太平,是由曲表而欲直景,卻行而求及前人也。宜絕慢傲之戲,念官人之重,割用板之恩,慎貫魚之次,無令醜女有四殆之嘆,遐邇有憤怨之聲。臣受恩偏特,忝任師傅,不敢自同凡臣,括囊避咎。謹自手書密上。』

30  楊震列傳: 後坐辟黨人免。復拜光祿大夫。光和元年,有虹蜺晝降於嘉德殿前,帝惡之,引賜及議郎蔡邕等入金商門崇德署,使中常待曹節、王甫問以祥異禍福所在。賜仰天而嘆,謂節等曰:『吾每讀張禹傳,未嘗不憤恚嘆息,既不能竭忠盡情,極言其要,而反留意少子,乞還女婿。朱游欲得尚方斬馬劍以理之,固其宜也。吾以微薄之學,充先師之末,累世見寵,無以報國。猥當大問,死而後已。』乃書對曰:『臣聞之經傳,或得神以昌,或得神以亡。國家休明,則鑒其德;邪辟昏亂,則視其禍。今殿前之氣,應爲虹蜺,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詩人所謂蝃蝀者也。於中孚經曰:「蜺之比,無德以色親。」方今內多嬖倖,外任小臣,上下並怨,喧譁盈路,是以災異屢見,前後丁寧。今復投蜺,可謂孰矣。案春秋讖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內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昔虹貫牛山,管仲諫桓公無近妃宮。【易】曰:「天垂象,見吉凶,聖人則之。」今妾媵嬖人閹尹之徒,共專國朝,欺罔日月。又鴻都門下,招會群小,造作賦說,以蟲篆小技見寵於時,如驩兜、共工更相薦說,旬月之閒,並各拔擢,樂松處常伯,任芝居納言。納儉、梁鵠俱以便辟之性,佞辯之心,各受豐爵不次之寵,而令搢紳之徒委伏髂畝,口誦堯舜之言,身蹈絕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處,從小人之邪意,順無知之私慾,不念板、盪之作,虺蜴之誡。殆哉之危,莫過於今。幸賴皇天垂象譴告。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諸侯見怪則修政,卿大夫見怪則修職,士庶人見怪則修身。」惟陛下慎經典之誡,圖變復之道,斥遠佞巧之臣,速征鶴鳴之士,內親張仲,外任山甫,斷絕尺一,抑止槃游,留思庶政,無敢怠遑。冀上天還威,眾變可弭。老臣過受師傅之任,數蒙寵異之恩,豈敢愛惜垂沒之年,而不盡其慺慺之心哉!』書奏,甚忤曹節等。蔡邕坐直對抵罪,徙朔方。賜以師傅之恩,故得免咎。

31  楊震列傳: 其冬,行辟雍禮,引賜爲三老。復拜少府、光祿勛,代劉郃爲司徒。帝欲造畢圭靈琨苑,賜復上疏諫曰:『竊聞使者並出,規度城南人田,欲以爲苑。昔先王造囿,裁足以脩三驅之禮,薪萊芻牧,皆悉往焉。先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以合禮中。今猥規郊城之地,以爲苑囿,壞沃衍,廢田園,驅居人,畜禽獸,殆非所謂「若保赤子」之義。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順四節也,宜惟夏禹卑宮,太宗露台之意,以尉下民之勞。』書奏,帝欲止,以問侍中任芝、中常侍樂松。松等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爲小;齊宣五里,人以爲大。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帝悅,遂令築苑。

32  楊震列傳: 四年,賜以病罷。居無何,拜太常,詔賜御府衣一襲,自所服冠幘綬,玉壺革帶,金錯鉤佩。

33  楊震列傳: 五年冬,復拜太尉。中平元年,黃巾賊起,賜被召會議詣省閣,切諫忤旨,因以寇賊免。

34  楊震列傳: 先是黃巾帥張角等執左道,稱大賢,以誑燿百姓,天下繈負歸之。賜時在司徒,召掾劉陶告曰:『張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討,恐更騷擾,速成其患。且欲切敕刺史、二千石,簡別流人,各護歸本郡,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何如?』陶對曰:『此孫子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廟勝之術也。』賜遂上書言之。會去位,事留中。後帝徙南宮,閱錄故事,得賜所上張角奏及前侍講注籍,乃感悟,下詔封賜臨晉侯,邑千五百戶。初,賜與太尉劉寬、司空張濟併入侍講,自以不宜獨受封賞,上書願分戶邑於寬、濟。帝嘉嘆,復封寬及濟子,拜賜尚書令。數日出爲廷尉,賜自以代非法家,言曰:『三後成功,惟殷於民,皋陶不與焉,蓋吝之也。』遂固辭,以特進就第。

35  楊震列傳: 二年九月,復代張溫爲司空。其月薨。天子素服,三日不臨朝,贈東園梓器襚服,賜錢三百萬,布五百匹。策曰:『故司空臨晉侯賜,華岳所挺,九德純備,三葉宰相,輔國以忠。朕昔初載,授道帷幄,遂階成勛,以陟大猷。師範之功,昭於內外,庶官之務,勞亦勤止。七在卿校,殊位特進,五登袞職,弭難乂寧。雖受茅土,未荅厥勛,哲人其萎,將誰咨度!朕甚懼焉。禮設殊等,物有服章。今使左中郎將郭儀持節追位特進,贈司空驃騎將軍印綬。』及葬,又使侍御史持節送喪,蘭台令史十人發羽林騎輕車介士,前後部鼓吹,又敕驃騎將軍官屬司空法駕,送至舊塋。公卿已下會葬。諡文烈侯。及小祥,又會焉。子彪嗣。

36  楊震列傳: 彪字文先,少傳家學。初舉孝廉,州舉茂才,辟公府,皆不應。熹平中,以博習舊聞,公車征拜議郎,遷侍中、京兆尹。光和中,黃門令王甫使門生於郡界辜榷官財物七千餘萬,彪發其奸,言之司隸。司隸校尉陽球因此奏誅甫,天下莫不愜心。征還爲侍中、五官中郎將,遷潁川、南陽太守,復拜侍中,三遷永樂少府、太僕、衛尉。

37  楊震列傳: 中平六年,代董卓爲司空,其冬,代黃琬爲司徒。明年,關東兵起,董卓懼,欲遷都以違其難。乃大會公卿議曰:『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洛陽,於今亦十世矣。案石包讖,宜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百官無敢言者。彪曰:『移都改制,天下大事,故盤庚五遷,殷民胥怨。關中遭王莽變亂,宮室焚盪,民庶塗炭,百不一在。光武受命,更都洛邑。今天下無虞,百姓樂安,明公建立聖主,光隆漢祚,無故捐宗廟,棄園陵,恐百姓驚動,必有糜沸之亂。石包室讖,妖邪之書,豈可信用?』卓曰:『關中肥饒,故秦得併吞六國。且隴右材木自出,致之甚易。又杜陵南山下有武帝故瓦陶灶數千所,並功營之,可使一朝而辨。百姓何足與議!若有前卻,我以大兵驅之,可令詣滄海。』彪曰:『天下動之至易,安之甚難,惟明公慮焉。』卓作色曰:『公欲沮國計邪?』太尉黃琬曰:『此國之大事,楊公之言得無可思?』卓不荅。司空荀爽見卓意壯,恐害彪等,因從容言曰:『相國豈樂此邪?山東兵起,非一日可禁,故當遷以圖之,此秦、漢之埶也。』卓意小解。爽私謂彪曰:『諸君堅爭不止,禍必有歸,故吾不爲也。』議罷,卓使司隸校尉宣播以災異奏免琬、彪等,詣闕謝,即拜光祿大夫。十餘日,遷大鴻臚。從入關,轉少府、太常,以病免。復爲京兆尹、光祿勛,再遷光祿大夫。三年秋,代淳于嘉爲司空,以地震免。復拜太常。興平元年,代朱雋爲太尉,錄尚書事。及李傕、郭汜之亂,彪盡節衛主,崎嶇危難之閒,幾不免於害。語在董卓傳。及車駕還洛陽,復守尚書令。

38  楊震列傳: 建安元年,從東都許。時天子新遷,大會公卿,兗州刺史曹操上殿,見彪色不悅,恐於此圖之,未得讌設,託疾如廁,因出還營。彪以疾罷。時袁術僭亂,操托彪與術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易稱「積善餘慶」,徒欺人耳。』操曰:『此國家之意。』融曰:『假使成王殺邵公,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纓緌搢紳所以瞻仰明公者,以公聰明仁智,輔相漢朝,舉直厝枉,致之雍熙也。今橫殺無辜,則海內觀聽,誰不解體!孔融魯國男子,明日便當拂衣而去,不復朝矣。』操不得已,遂理出彪。

39  楊震列傳: 四年,復拜太常,十年免。十一年,諸以恩澤爲侯者皆奪封。彪見漢祚將終,遂稱腳攣不復行,積十年。後子脩爲曹操所殺,操見彪問曰:『公何瘦之甚?』對曰:『愧無日磾先見之明,猶懷老牛舐犢之愛。』操爲之改容。

40  楊震列傳: 脩字德祖,好學,有俊才,爲丞相曹操主簿,用事曹氏。及操自平漢中,欲因討劉備而不得進,欲守之又難爲功,護軍不知進止何依。操於是出教,唯曰『雞肋』而已。外曹莫能曉,脩獨曰:『夫雞肋,食之則無所得,棄之則如可惜,公歸計決矣。』乃令外白稍嚴,操於此回師。脩之幾決,多有此類。脩又嘗出行,籌操有問外事,乃逆爲荅記,敕守舍兒:『若有令出,依次通之。』既而果然。如是者三,操怪其速,使廉之,知狀,於此忌脩。且以袁術之甥,慮爲後患,遂因事殺之。

41  楊震列傳: 脩所著賦、頌、碑、贊、詩、哀辭、表、記、書

42  楊震列傳: 凡十五篇。

43  楊震列傳: 及魏文帝受禪,欲以彪爲太尉,先遣使示旨。彪辭曰:『彪備漢三公,遭世傾亂,不能有所補益。耄年被病,豈可贊惟新之朝?』遂固辭。乃授光祿大夫,賜几杖衣袍,因朝會引見,令彪著布單衣、鹿皮冠,杖而入,待以賓客之禮。年八十四,黃初六年卒於家。自震至彪,四世太尉,德業相繼,與袁氏俱爲東京名族雲。

44   楊震列傳: 論曰:孔子稱『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將焉用彼相矣』。誠以負荷之寄,不可以虛冒,崇高之位,憂重責深也。延、光之閒,震爲上相,抗直方以臨權枉,先公道而後身名,可謂懷王臣之節,識所任之體矣。遂累葉載德,繼踵宰相。信哉,『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先世韋、平,方之蔑矣。

45  楊震列傳: 贊曰:楊氏載德,仍世柱國。震畏四知,秉去三惑。賜亦無諱,彪誠匪忒。脩雖才子,渝我淳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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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5:2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十四卷 章帝八王傳
1章帝八王... : 孝章皇帝八子:宋貴人生清河孝王慶,梁貴人生和帝,申貴人生濟北惠王壽,河閒孝王開,四王不載母氏。

2章帝八王... : 千乘貞王伉,建初四年封。和帝即位,以伉長兄,甚見尊禮。立十五年薨。

3章帝八王... : 子寵嗣,一名伏胡。永元七年,改國名樂安。立二十八年薨,是爲夷王。父子薨於京師,皆葬洛陽。

4章帝八王... : 子鴻嗣。安帝崩,始就國。鴻生質帝,質帝立,梁太后下詔,以樂安國土卑濕,租委鮮薄,改鴻封勃海王。立二十六年薨,是爲孝王。

5章帝八王... : 無子,太后立桓帝弟蠡吾侯悝爲勃海王,奉鴻嗣。延熹八年,悝謀爲不道,有司請廢之。帝不忍,乃貶爲廮陶王,食一縣。

6章帝八王... : 悝後因中常侍王甫求復國,許謝錢五千萬。帝臨崩,遺詔復爲勃海王。悝知非甫功,不肯還謝錢。甫怒,陰求其過。初,迎立靈帝,道路流言悝恨不得立,欲鈔征書。而中常侍鄭颯、中黃門董騰並任俠通剽輕,數與悝交通。王甫司察,以爲有奸,密告司隸校尉段熲。熹平元年,遂收颯送北寺獄。使尚書令廉忠誣奏颯等謀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詔冀州刺史收悝考實,又遣大鴻臚持節與宗正、廷尉之勃海,迫責悝。悝自殺。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獄中。傅、相以下,以輔導王不忠,悉伏誅。悝立二十五年國除。眾庶莫不憐之。

7章帝八王... : 平春悼王全,以建初四年封。其年薨,葬於京師。無子,國除。

8章帝八王... : 清河孝王慶,母宋貴人。貴人,宋昌八世孫,扶風平陵人也。父楊,以恭孝稱於鄉閭,不應州郡之命。楊姑即明德馬後之外祖母也。馬後聞楊二女皆有才色,迎而訓之。永平末,選入太子宮,甚有寵。肅宗即位,並爲貴人。建初三年,大貴人生慶,明年立爲皇太子,征楊爲議郎,褒賜甚渥。貴人長於人事,供奉長樂宮,身埶饋饌,太后憐之。太后崩後,竇皇后寵盛,以貴人姊妹並幸,慶爲太子,心內惡之。與母比陽主謀陷宋氏。外令兄弟求其纖過,內使御者偵伺得失。後於掖庭門邀遮得貴人書,云『病思生菟,令家求之』,因誣言欲作蠱道祝詛,以菟爲厭勝之術,日夜毀譖,貴人母子遂漸見疏。

9章帝八王... : 慶出居承祿觀,數月,竇後諷掖庭令誣奏前事,請加驗實。七年,帝遂廢太子慶而立皇太子肇。肇,梁貴人子也。乃下詔曰:『皇太子有失惑無常之性,爰自孩乳,至今益章,恐襲其母兇惡之風,不可以奉宗廟,爲天下主。大義滅親,況降退乎!今廢慶爲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訓懷衽,導達善性,將成其器。蓋庶子慈母,尚有終身之恩,豈若嫡後事正義明哉!今以肇爲皇太子。』遂出貴人姊妹置丙舍,使小黃門蔡倫考實之,皆承諷旨傅致其事,乃載送暴室。二貴人同時飲藥自殺。帝猶傷之,敕掖庭令葬於樊濯聚。於是免楊歸本郡。郡縣因事復捕系之,楊友人前懷令山陽張峻、左馮翊沛國劉均等奔走解釋,得以免罪。楊失志憔悴,卒於家。慶時雖幼,而知避嫌畏禍,言不敢及宋氏,帝更憐之,敕皇后令衣服與太子齊等。太子特親愛慶,入則共室,出則同輿。及太子即位,是爲和帝,待慶尤渥,諸王莫得爲比,常共議私事。

10章帝八王... : 後慶以長,別居丙舍。永元四年,帝移幸北宮章德殿,講於白虎觀,慶得入省宿止。帝將誅竇氏,欲得外戚傳,懼左右不敢使,乃令慶私從千乘王求,夜獨內之;又令慶傳語中常侍鄭眾求索故事。及大將軍竇憲誅,慶出居邸,賜奴婢三百人,輿馬、錢帛、帷帳、珍寶、玩好充仞其第,又賜中傅以下至左右錢帛各有差。

11章帝八王... : 慶多被病,或時不安,帝朝夕問訊,進膳藥,所以垂意甚備。慶小心恭孝,自以廢黜,尤畏事慎法。每朝謁陵廟,常夜分嚴裝,衣冠待明;約敕官屬,不得與諸王車騎競驅。常以貴人葬禮有闕,每竊感恨,至四節伏臘,輒祭於私室。竇氏誅後,始使乳母於城北遙祠。及竇太后崩,慶求上冢致哀,帝許之,詔太官四時給祭具。慶垂涕曰:『生雖不獲供養,終得奉祭祀,私願足矣。』欲求作祠堂,恐有自同恭懷梁後之嫌,遂不敢言。常泣向左右,以爲沒齒之恨。後上言外祖母王年老,遭憂病,下土無毉藥,願乞詣洛陽療疾。於是詔宋氏悉歸京師,除慶舅衍、俊、蓋、暹等皆爲郎。

12章帝八王... : 十五年,有司以日食陰盛,奏遣諸王侯就國。詔曰:『甲子之異,責由一人。諸王幼稚,早離顧復,弱冠相育,常有蓼莪、凱風之哀。選懦之恩,知非國典,且復須留。』至冬,從祠章陵,詔假諸王羽林騎各四十人。後中傅衛訢私爲臧盜千餘萬,詔使案理之,並責慶不舉之狀,慶曰:『訢以師傅之尊,選自聖朝,臣愚唯知言從事聽,不甚有所糾察。』帝嘉其對,悉以訢臧財賜慶。及帝崩,慶號泣前殿,嘔血數升,因以發病。

13章帝八王... : 明年,諸王就國,鄧太后特聽清河王置中尉、內史,賜什物皆取乘輿上御,以宋衍等並爲清河中大夫。慶到國,下令:『寡人生於深宮,長於朝廷,仰恃明主,垂拱受成。既以薄祐,早離顧復,屬遭大憂,悲懷感傷。蒙恩大國,職惟藩輔,新去京師,憂心煢煢,夙夜屏營,未知所立。蓋聞智不獨理,必須明賢。今官屬並居爵任,失得是均,庶望上遵策戒,下免悔咎。其糾督非枉,明察典禁,無令孤獲怠慢之罪焉。』

14章帝八王... : 鄧太后以殤帝襁抱,遠慮不虞,留慶長子祐與嫡母耿姬居清河邸。至秋,帝崩,立祐爲嗣,是爲安帝。太后使中黃門送耿姬歸國。

15章帝八王... : 帝所生母左姬,字小娥,小娥姊字大娥,犍爲人也。初,伯父聖坐妖言伏誅,家屬沒官,二娥數歲入掖庭,及長,並有才色。小娥善史書,喜辭賦。和帝賜諸王宮人,因入清河第。慶初聞其美,賞傅母以求之。及後幸愛極盛,姬妾莫比。姊妹皆卒,葬於京師。

16章帝八王... : 慶立凡二十五年,乃歸國。其年病篤,謂宋衍等曰:『清河埤薄,欲乞骸骨於貴人冢傍下棺而已。朝廷大恩,猶當應有祠室,庶母子並食,魂靈有所依庇,死復何恨?』乃上書太后曰:『臣國土下濕,願乞骸骨,下從貴人於樊濯,雖歿且不朽矣。及今口目尚能言視,冒昧干請。命在呼吸,願蒙哀憐。』遂薨,年二十九。遣司空持節與宗正奉弔祭;又使長樂謁者僕射、中謁者二人副護喪事;賜龍旗九旒,虎賁百人,儀比東海恭王。太后使掖庭丞送左姬喪,與王合葬廣丘。

17章帝八王... : 子愍王虎威嗣。永初元年,太后封宋衍爲盛鄉侯,分清河爲二國,封慶少子常保爲廣川王,子女十一人皆爲鄉公主,食邑奉。明年,常保薨,無子,國除。

18章帝八王... : 虎威立三年薨,亦無子。鄧太后復立樂安王寵子延平爲清河王,是爲恭王。

19章帝八王... : 太后崩,有司上言:『清河孝王至德淳懿,載育明聖,承天奉祚,爲郊廟主。漢興,高皇帝尊父爲太上皇,宣帝號父爲皇考,序昭穆,置園邑。太宗之義,舊章不忘。宜上尊號曰孝德皇,皇妣左氏曰孝德後,孝德皇母宋貴人追諡曰敬隱後。』乃告祠高廟,使司徒持節與大鴻臚奉策書璽綬清河,追上尊號;又遣中常侍奉太牢祠典,護禮儀侍中劉珍等及宗室列侯皆往會事。尊陵曰甘陵,廟曰昭廟,置令、丞,設兵車周衛,比章陵。復以廣川益清河國。尊耿姬爲甘陵大貴人。又封女弟侍男爲涅陽長公主,別得爲舞陰長公主,久長爲濮陽長公主,直得爲平氏長公主。餘七主並早卒,故不及進爵。追贈敬隱後女弟小貴人印綬,追封諡宋楊爲當陽穆侯。楊四子皆爲列侯,食邑各五千戶。宋氏爲卿、校、侍中、大夫、謁者、郎吏十餘人。孝德後異母弟次及達生二人,諸子九人,皆爲清河國郎中。耿貴人者,牟平侯舒之孫也。貴人兄寶,襲封牟平侯。帝以寶嫡舅,寵遇甚渥,位至大將軍,事已見耿舒傳。

20章帝八王... : 立三十五年薨,子蒜嗣。沖帝崩,征蒜詣京師,將議爲嗣。會大將軍梁冀與梁太后立質帝,罷歸國。

21章帝八王... : 蒜爲人嚴重,動止有度,朝臣太尉李固等莫不歸心焉。初,中常侍曹騰謁蒜,蒜不爲禮,宦者由此惡之。及帝崩,公卿皆正議立蒜,而曹騰說梁冀不聽,遂立桓帝。語在李固傳。蒜由此得罪。

22章帝八王... : 建和元年,甘陵人劉文與南郡妖賊劉鮪交通,訛言清河王當統天子,欲共立蒜。事發覺,文等遂劫清河相謝暠,將至王宮司馬門,曰:『當立王爲天子,暠爲公。』暠不聽,罵之,文因刺殺暠。於是捕文、鮪誅之。有司因劾奏蒜,坐貶爵爲尉氏侯,徙桂陽,自殺。立三年,國絕。

23章帝八王... : 梁冀惡清河名,明年,乃改爲甘陵。梁太后立安平孝王子經侯理爲甘陵王,奉孝德皇祀,是爲威王。

24章帝八王... : 理立二十五年薨,子貞王定嗣。

25章帝八王... : 定立四年薨,子獻王忠嗣。黃巾賊起,忠爲國人所執,既而釋之。靈帝以親親故,詔復忠國。忠立十三年薨,嗣子爲黃巾所害,建安十一年,以無後,國除。

26章帝八王... : 濟北惠王壽,母申貴人,潁川人也,世吏二千石。貴人年十三,入掖庭。壽以永元二年封,分太山郡爲國。和帝遵肅宗故事,兄弟皆留京師,恩寵篤密。有司請遣諸王歸藩,不忍許之,及帝崩,乃就國。永初元年,鄧太后封壽舅申轉爲新亭侯。壽立三十一年薨。自永初已後,戎狄叛亂,國用不足,始封王薨,減賻錢爲千萬,布萬匹;嗣王薨,五百萬,布五千匹。時唯壽最尊親,特賻錢三千萬,布三萬匹。

27章帝八王... : 子節王登嗣。永寧元年,封登弟五人爲鄉侯,皆別食太山邑。

28章帝八王... : 登立十五年薨,子哀王多嗣。

29章帝八王... : 多立三年薨,無子。永和四年,立戰鄉侯安國爲濟北王,是爲釐王。

30章帝八王... : 安國立十年薨,子孝王次嗣。本初元年,封次弟猛爲亭侯。次九歲喪父,至孝。建和元年,梁太后下詔曰:『濟北王次以幼年守藩,躬履孝道,父沒哀慟,焦毀過禮,草廬土席,衰杖在身,頭不枇沐,體生瘡腫。諒暗已來二十八月,自諸國有憂,未之聞也,朝廷甚嘉焉。【書】不云乎:「用德章厥善。」【詩】云:「孝子不匱,永錫爾類。」今增次封五千戶,廣其土宇,以慰孝子惻隱之勞。』

31章帝八王... : 次立〖十〗七年薨,子鸞嗣。鸞薨,子政嗣。政薨,無子,建安十一年,國除。

32章帝八王... : 河閒孝王開,以永元二年封,分樂成、勃海、涿郡爲國。延平元年就國。開奉遵法度,吏人敬之。永寧元年,鄧太后封開子翼爲平原王,奉懷王勝祀;子德爲安平王,奉樂成王黨祀。

33章帝八王... : 開立四十二年薨,子惠王政嗣。政傲佷,不奉法憲。順帝以侍御史吳郡沈景有彊能稱,故擢爲河閒相。景到國謁王,王不正服,箕踞殿上。侍郎贊拜,景峙不爲禮。問王所在,虎賁曰:『是非王邪?』景曰:『王不服,常人何別!今相謁王,豈謁無禮者邪!』王慚而更服,景然後拜。出住宮門外,請王傅責之曰:『前發京師,陛下見受詔,以王不恭,使檢督。諸君空受爵祿,而無訓導之義。』因奏治罪。詔書讓政而詰責傅。景因捕諸奸人上案其罪,殺戮尤惡者數十人,出冤獄百餘人。政遂爲改節,悔過自脩。陽嘉元年,封政弟十三人皆爲亭侯。

34章帝八王... : 政立十年薨,子貞王建嗣。建立十年薨,子安王利嗣。利立二十八年薨,子陔嗣。陔立四十一年,魏受禪,以爲崇德侯。

35章帝八王... : 蠡吾侯翼,元初六年鄧太后征濟北、河閒王諸子詣京師,奇翼美儀容,故以爲平原懷王后焉。留在京師。歲余,太后崩。安帝乳母王聖與中常侍江京等譖鄧騭兄弟及翼,雲與中大夫趙王謀圖不軌,窺覦神器,懷大逆心。貶爲都鄉侯,遣歸河閒。翼於是謝賓客,閉門自處。永建五年,父開上書,願分蠡吾縣以封翼,順帝從之。

36章帝八王... : 翼卒,子志嗣,爲大將軍梁冀所立,是爲桓帝。梁太后詔追尊河閒孝王爲孝穆皇,夫人趙氏曰孝穆後,廟曰清廟,陵曰樂成陵;蠡吾先侯曰孝崇皇,廟曰烈廟,陵曰博陵。皆置令、丞,使司徒持節奉策書、璽綬,祠以太牢。建和二年,更封帝兄都鄉侯碩爲平原王,留博陵,奉翼後。尊翼夫人馬氏爲孝崇博園貴人,以涿郡之良鄉、故安,河閒之蠡吾三縣爲湯沐邑。碩嗜酒,多過失,帝令馬貴人領王家事。建安十一年,國除。

37章帝八王... : 解瀆亭侯淑,以河閒孝王子封。淑卒,子長嗣。長卒,子宏嗣,爲大將軍竇武所立,是爲靈帝。建寧元年,竇太后詔追尊皇祖淑爲孝元皇,夫人夏氏曰孝元後,陵曰敦陵,廟曰靖廟;皇考長爲孝仁皇,夫人董氏爲慎園貴人,陵曰慎陵,廟曰奐廟。皆置令、丞,使司徒持節之河閒奉策書、璽綬,祠以太牢,常以歲時遣中常侍持節之河閒奉祠。

38章帝八王... : 熹平三年,使使拜河閒安王利子康爲濟南王,奉孝仁皇祀。

39章帝八王... : 康薨,子贇嗣,建安十二年,爲黃巾賊所害。子開嗣,立十三年,魏受禪,以爲崇德侯。

40章帝八王... : 城陽懷王淑,以永元二年分濟陰爲國。立五年薨,葬於京師。無子,國除,還並濟陰。

41章帝八王... : 廣宗殤王萬歲,以永元五年封,分鉅鹿爲國。其年薨,葬於京師。無子,國除,還並鉅鹿。

42章帝八王... : 平原懷王勝,和帝長子也。不載母氏。少有痼疾,延平元年封。立八年薨,葬於京師。無子,鄧太后立樂安夷王寵子得爲平原王,奉勝後,是爲哀王。

43章帝八王... : 得立六年薨,無子,永寧元年,太后又立河閒王開子都鄉侯翼爲平原王嗣。安帝廢之,國除。

44章帝八王... : 論曰:傳稱吳子夷昧,甚德而度,有吳國者,必其子孫。章帝長者,事從敦厚,繼祀漢室,咸其苗裔,古人之言信哉!

45章帝八王... : 贊曰:章祚不已,本枝流祉。質惟伉孫,安亦慶子。河閒多福,桓、靈承祀。濟北無驕,皇恩寵饒。平原抱痼,三王薨朝。振振子孫,或秀或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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