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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 漢 書 [電子書下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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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竹客 發表於 2010-3-20 21:5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四卷(五)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

1 公孫賀字子叔,北地義渠人也。賀祖父昆邪,景帝時為隴西守,以將軍擊吳楚有功,封平曲侯,著書十餘篇。

2 賀少為騎士,從軍數有功。自武帝為太子時,賀為舍人,及武帝即位,遷至太僕。賀夫人君孺,衛皇后姊也,賀由是有寵。元光中為輕車將軍,軍馬邑。後四歲,出雲中。後五歲,以車騎將軍從大將軍青出,有功,封南窌侯。後再以左將軍出定襄,無功,坐酎金,失侯。復以浮沮將軍出五原二千餘里,無功。後八歲,遂代石慶為丞相,封葛繹侯。時朝廷多事,督責大臣。自公孫弘後,丞相李蔡、嚴青翟、趙周三人比坐事死。石慶雖以謹得終,然數被譴。初賀引拜為丞相,不受印綬,頓首涕泣,曰:“臣本邊鄙,以鞍馬騎射為官,材誠不任宰相。”上與左右見賀悲哀,感動下泣,曰:“扶起丞相。”賀不肯起,上乃起去,賀不得已拜。出,左右問其故,賀曰:“主上賢明,臣不足以稱,恐負重責,從是殆矣。”

3 賀子敬聲,代賀為太僕,父子並居公卿位。敬聲以皇后姊子,驕奢不奉法,征和中擅用北軍錢千九百萬,發覺,下獄。是時詔捕陽陵朱安世不能得,上求之急,賀自請逐捕安世以贖敬聲罪。上許之。後果得安世。安世者,京師大俠也,聞賀欲以贖子,笑曰:“丞相禍及宗矣。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辭,斜谷之木不足為我械。”安世遂從獄中上書,告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及使人巫祭祠詛上,且上甘泉當馳道埋偶人,祝詛有惡言。下有司案驗賀,窮治所犯,遂父子死獄中,家族。

4 巫蠱之禍起自朱安世,成於江充,遂及公主、皇后、太子,皆敗。語在江充、戾園傳。

5 劉屈氂,武帝庶兄中山靖王子也,不知其始所以進。

6 征和二年春,制詔御史:“故丞相賀倚舊故乘高勢而為邪,興美田以利子弟賓客,不顧元元,無益邊穀,貨賂上流,朕忍之久矣。終不自革,乃以邊為援,使內郡自省作車,又令耕者自轉,以困農煩擾畜者,重馬傷秏,武備衰減;下吏妄賦,百姓流亡;又詐為詔書,以姦傳朱安世。獄已正於理。其以涿郡太守屈氂為左丞相,分丞相長史為兩府,以待天下遠方之選。夫親親任賢,周唐之道也。以澎戶二千二百封左丞相為澎侯。”

7 其秋,戾太子為江充所譖,殺充,發兵入丞相府,屈氂挺身逃,亡其印綬。是時上避暑在甘泉宮,丞相長史乘疾置以聞。上問“丞相何為?”對曰:“丞相祕之,未敢發兵。”上怒曰:“

8 事籍籍如此,何謂祕也?丞相無周公之風矣。周公不誅管蔡乎?”乃賜丞相璽書曰:“捕斬反省,自有賞罰。以牛車為櫓,毋接短兵,多殺傷士眾。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

9 太子既誅充發兵,宣言帝在甘泉病困,疑有變,姦臣欲作亂。上於是從甘泉來,幸城西建章宮,詔發三輔近縣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將。太子亦遣使者撟制赦長安中都官囚徒,發武庫兵,命少傅石德及賓客張光等分將,使長安囚如侯持節發長水及宣曲胡騎,皆以裝會。侍郎莽通使長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節有詐,勿聽也。”遂斬如侯,引騎入長安,又發輯濯士,以予大鴻臚商丘成。初,漢節純赤,以太子持赤節,故更為黃旄加上以相別。太子召監北軍使者任安發北軍兵,安受節已閉軍門,不肯應太子。太子引兵去,蓝四市人凡數萬眾,至長樂西闕下,逢丞相軍,合戰五日,死者數萬人,血流入溝中。丞相附兵浸多,太子軍敗,南奔覆盎城門,得出。會夜司直田仁部閉城門,坐令太子得出,丞相欲斬仁。御史大夫暴勝之謂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當先請,柰何擅斬之。”丞相釋仁。上聞而大怒,下吏責問御史大夫曰:“司直縱反者,丞相斬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勝之皇恐,自殺。及北軍使者任安,坐受太子節,懷二心,司直田仁縱太子,皆要斬。上曰:“侍郎莽通獲反將如侯,長安男子景建從通獲少傅石德,可謂元功矣。大鴻臚商丘成力戰獲反將張光。其封通為重合侯,建為德侯,成為秺侯。”諸太子賓客,嘗出入宮門,皆坐誅。其隨太子發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長安諸城門。後二十餘日,太子得於湖。語在太子傳。

10 其明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兵出擊匈奴,丞相為祖道,送至渭橋,與廣利辭決。廣利曰:“願君侯早請昌邑王為太子。如立為帝,君侯長何憂乎?”屈氂許諾。昌邑王者,貳師將軍女弟李夫人子也。貳師女為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是時治巫蠱獄急,內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數有譴,使巫祠社,祝詛主上,有惡言,及與貳師共禱祠,欲令昌邑王為帝。有司奏請案驗,罪至大逆不道。有詔載屈氂廚車以徇,要斬東市,妻子梟首華陽街。貳師將軍妻子亦收。貳師聞之,降匈奴,宗族遂滅。

11 車千秋,本姓田氏,其先齊諸田徙長陵。千秋為高寑郎。會衛太子為江充所譖敗,久之,千秋上急變訟太子冤,曰:“子弄父兵,罪當笞;天子之子過誤殺人,當何罪哉!臣嘗夢見一白頭翁教臣言。”是時,上頗知太子惶恐無他意,乃大感寤,召見千秋。至前,千秋長八尺餘,體貌甚麗,武帝見而說之,謂曰:“父子之間,人所難言也,公獨明其不然。此高廟神靈使公教我,公當遂為吾輔佐。”立拜千秋為大鴻臚。數月,遂代劉屈氂為丞相,封富民侯。千秋無他材能術學,又無伐閱功勞,特以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封侯,世未嘗有也。後漢使者至匈奴,單于問曰:“聞漢新拜丞相,何用得之?”使者曰:“以上書言事故。”單于曰:“苟如是,漢置丞相,非用賢也,妄一男子上書即得之矣。”使者還,道單于語。武帝以為辱命,欲下之吏。良久,乃貰之。

12 然千秋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稱,踰於前後數公。初,千秋始視事,見上連年治太子獄,誅罰尤多,群下恐懼,思欲寬廣上意,尉安眾庶。乃與御史、中二千石共上壽頌德美。勸上施恩惠,緩刑罰,玩聽音樂,養志和神,為天下自虞樂。上報曰:“

13 朕之不德,自左丞相與貳師陰謀逆亂,巫蠱之禍流及士大夫。朕日一食者累月,乃何樂之聽?痛士大夫常在心,既事不咎。雖然,巫蠱始發,詔丞相、御史督二千石求捕,廷尉治,未聞九卿廷尉有所鞫也。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宮人,轉至未央椒房,以及敬聲之疇、李禹之屬謀入匈奴,有司無所發,今丞相親掘蘭臺蠱驗,所明知也。至今餘巫頗脫不止,陰賊侵身,遠近為蠱,朕媿之甚,何壽之有?敬不舉君之觴!謹謝丞相、二千石各就館。書曰:‘毋偏毋黨,王道蕩蕩。’毋有復言。”

14 後歲餘,武帝疾,立皇子鉤弋夫人男為太子,拜大將軍霍光、車騎將軍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千秋,並受遺詔,輔道少主。武帝崩,昭帝初即位,未任聽政,政事壹決大將軍光。千秋居丞相位,謹厚有重德。每公卿朝會,光謂千秋曰:“始與君侯俱受先帝遺詔,今光治內,君侯治外,宜有以教督,使光毋負天下。”千秋曰:“唯將軍留意,即天下幸甚。”終不肯有所言。光以此重之。每有吉祥嘉應,數褒賞丞相。訖昭帝世,國家少事,百姓稍益充實。始元六年,詔郡國舉賢良文學士,問以民所疾苦,於是鹽鐵之議起焉。

15 千秋為相十二年,薨,諡曰定侯。初,千秋年老,上優之,朝見,得乘小車入宮殿中,故因號曰“車丞相”。子順嗣侯,官至雲中太守,宣帝時以虎牙將軍擊匈奴,坐盜增鹵獲自殺,國除。

16 桑弘羊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為國家興榷筦之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怨望霍光,與上官桀等謀反,遂誅滅。

17 王訢,濟南人也。以郡縣吏積功,稍遷為被陽令。武帝末,軍旅數發,郡國盜賊群起,繡衣御史暴勝之使持斧逐捕盜賊,以軍興從事,誅二千石以下。勝之過被陽,欲斬訢,訢已解衣伏質,仰言曰:“使君顓殺生之柄,威震郡國,今復斬一訢,不足以增威,不如時有所寬,以明恩貸,令盡死力。”勝之壯其言,貰不誅,因與訢相結厚。

18 勝之使還,薦訢,徵為右輔都尉,守右扶風。上數出幸安定、北地,過扶風,宮館馳道脩治,供張辦。武帝嘉之,駐車,拜訢為真,視事十餘年。昭帝時為御史大夫,代車千秋為丞相,封宜春侯。明年薨,諡曰敬侯。

19 子譚嗣,以列侯與謀廢昌邑王立宣帝,益封三百戶。薨,子咸嗣。王莽妻即咸女,莽篡位,宜春氏以外戚寵。自訢傳國至玄孫,莽敗,乃絕。

20 楊敞,華陰人也。給事大將軍莫府,為軍司馬,霍光愛厚之,稍遷至大司農。元鳳中,稻田使者燕蒼知上官桀等反謀,以告敞。敞素謹畏事,不敢言,乃移病臥。以告諫大夫杜延年,延年以聞。蒼、延年皆封,敞以九卿不輒言,故不得侯。後遷御史大夫,代王訢為丞相,封安平侯。

21 明年,昭帝崩。昌邑王徵即位,淫亂,大將軍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王更立。議既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延年起至更衣,敞夫人遽從東箱謂敞曰:“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決,先事誅矣。”延年從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請奉大將軍教令,遂共廢昌邑王,立宣帝。宣帝即位月餘,敞薨,諡曰敬侯。子忠嗣,以敞居位定策安宗廟,益封三千五百戶。

22 忠弟惲,字子幼,以忠任為郎,補常侍騎。惲母,司馬遷女也。惲始讀外祖太史公記,頗為春秋。以材能稱。好交英俊諸儒,名顯朝廷,擢為左曹。霍氏謀反,惲先聞知,因侍中金安上以聞,召見言狀。霍氏伏誅,惲等五人皆封,惲為平通侯,遷中郎將。

23 郎官故事,令郎出錢市財用,給文書,乃得出,名曰“山郎”。移病盡一日,輒償一沐,或至歲餘不得沐。其豪富郎,日出游戲,或行錢得善部。貨賂流行,傳相放效。惲為中郎將,罷山郎,移長度大司農,以給財用。其疾病休謁洗沐,皆以法令從事。郎、謁者有罪過,輒奏免,薦舉其高弟有行能者,至郡守九卿。郎官化之,莫不自厲,絕請謁貨賂之端,令行禁止,宮殿之內翕然同聲。由是擢為諸吏光祿勳,親近用事。

24 初,惲受父財五百萬,及身封侯,皆以分宗族。後母無子,財亦數百萬,死皆予惲,惲盡復分後母昆弟。再受訾千餘萬,皆以分施。其輕財好義如此。

25 惲居殿中,廉絜無私,郎官稱公平。然惲伐其行治,又性刻害,好發人陰伏,同位有忤己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由是多怨於朝廷,與太僕戴長樂相失,卒以是敗。

26 長樂者,宣帝在民間時與相知,及即位,拔擢親近。長樂嘗使行事隸宗廟,還謂掾史曰:“我親面見受詔,副帝

27 隸,秺侯御。”人有上書告長樂非所宜言,事下廷尉。長樂疑惲教人告之,亦上書告惲罪:“高昌侯車奔入北掖門,惲語富平侯張延壽曰:‘聞前曾有奔車抵殿門,門關折,馬死,而昭帝崩。今復如此,天時,非人力也。’左馮翊韓延壽有罪下獄,惲上書訟延壽。郎中丘常謂惲曰:‘聞君侯訟韓馮翊,當得活乎?’惲曰:‘事何容易!脛脛者未必全也。我不能自保,真人所謂鼠不容穴銜窶數者也。’又中書謁者令宣持單于使者語,視諸將軍、中朝二千石。惲曰:‘冒頓單于得漢美食好物,謂之殠惡,單于不來明甚。’惲上觀西閣上畫人,指桀紂畫謂樂昌侯王武曰:‘天子過此,一二問其過,可以得師矣。’畫人有堯舜禹湯,不稱而舉桀紂。惲聞匈奴降者道單于見殺,惲曰:‘得不肖君,大臣為畫善計不用,自令身無處所。若秦時但任小臣,誅殺忠良,竟以滅亡;令親任大臣,即至今耳。古與今如一丘之貉。’惲妄引亡國以誹謗當世,無人臣禮。又語長樂曰:‘正月以來,天陰不雨,此春秋所記,夏侯君所言。行必不至河東矣。’以主上為戲語,尤悖逆絕理。

28 “事下廷尉。廷尉定國考問,左驗明白,奏惲不服罪,而召戶將尊,欲令戒飭富平侯延壽,曰‘太僕定有死罪數事,朝暮人也。惲幸與富平侯婚姻,今獨三人坐語,侯言“時不聞惲語”,自與太僕相觸也’。尊曰:‘不可’。惲怒,持大刀,曰:‘蒙富平侯力,得族罪!毋泄惲語,令太僕聞之亂餘事。’惲幸得列九卿諸吏,宿衛近臣,上所信任,與聞政事,不竭忠愛,盡臣子義,而妄怨望,稱引為訞惡言,大逆不道,請逮捕治。”上不忍加誅,有詔皆免惲、長樂為庶人。

29 惲既失爵位,家居治產業,起室宅,以財自娛。歲餘,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孫會宗,知略士也,與惲書諫戒之,為言大臣廢退,當闔門惶懼,為可憐之意,不當治產業,通賓客,有稱舉。惲宰相子,少顯朝廷,一朝晻昧語言見廢,內懷不服,報會宗書曰:

30 惲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底,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衛,遭遇時變以獲爵位,終非其任,卒與禍會。足下哀其愚,蒙賜書,教督以所不及,殷勤甚厚。然竊恨足下不深惟其終始,而猥隨俗之毀譽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過,默而息乎,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故敢略陳其愚,唯君子察焉!

31 惲家方隆盛時,乘朱輪者十人,位在列卿,爵為通侯,總領從官,與聞政事,曾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與群僚同心并力,陪輔朝廷之遺忘,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久矣。懷祿貪勢,不能自退,遭遇變故,橫被口語,身幽北闕,妻子滿獄。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豈意得全首領,復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君子游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說以忘罪。竊自思念,過已大矣,行已虧矣,長為農夫以沒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園治產,以給公上,不意當復用此為譏議也。

32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故君父至尊親,送其終也,有時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歲時伏臘,亨羊炰羔,斗酒自勞。家本秦也,能為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拊缶而呼烏烏。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為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褎低卬,頓足起舞,誠淫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惲幸有餘祿,方糴賤販貴,逐什一之利,此賈豎之事,汙辱之處,惲親行之。下流之人,眾毀所歸,不寒而栗。雖雅知惲者,猶隨風而靡,尚何稱譽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意也;明明求財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故“道不同,不相為謀。”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僕哉!

33 夫西河魏土,文侯所興,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遺風,漂然皆有節概,知去就之分。頃者,足下離舊土,臨安定,安定山谷之間,昆戎舊壤,子弟貪鄙,豈習俗之移人哉?於今乃睹子之志矣。方當盛漢之隆,願勉旃,毋多談。

34 又惲兄子安平侯譚為典屬國,謂惲曰:“西河太守建平杜侯前以罪過出,今徵為御史大夫。侯罪薄,又有功,且復用。”惲曰:“有功何益?縣官不足為盡力。”惲素與蓋寬饒、韓延壽善,譚即曰:“縣官實然,蓋司隸、韓馮翊皆盡力吏也,俱坐事誅。”會有日食變,騶馬猥佐成上書告惲“驕奢不悔過,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案驗,得所予會宗書,宣帝見而惡之。廷尉當惲大逆無道,要斬。妻子徙酒泉郡。譚坐不諫正惲,與相應,有怨望語,免為庶人。召拜成為郎,諸在位與惲厚善者,未央衛尉韋玄成、京兆尹張敞及孫會宗等,皆免官。

35 蔡義,河內溫人也。以明經給事大將軍莫府。家貧,常步行,資禮不逮眾門下,好事者相合為義買犢車,令乘之。數歲,遷補覆盎城門候。

36 久之,詔求能為韓詩者,徵義待詔,久不進見。義上疏曰:“臣山東草萊之人,行能亡所比,容貌不及眾,然而不棄人倫者,竊以聞道於先師,自託於經術也。願賜清閒之燕,得盡精思於前。”上召見義,說詩,甚說之,擢為光祿大夫給事中,進授昭帝。數歲,拜為少府,遷御史大夫,代楊敞為丞相,封陽平侯。又以定策安宗廟益封,加賜黃金二百斤。

37 義為丞相時年八十餘,短小無須眉,貌似老嫗,行步俛僂,常兩吏扶夾乃能行。時大將軍光秉政,議者或言光置宰相不選賢,苟用可顓制者。光聞之,謂侍中左右及官屬曰:“以為人主師當為宰相,何謂云云?此語不可使天下聞也。”

38 義為相四歲,薨,諡曰節侯。無子,國除。

39 陳萬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也。為郡吏,察舉,至縣令,遷廣陵太守,以高弟入為右扶風,遷太僕。

40 萬年廉平,內行修,然善事人,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尤事樂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謁問疾。遣家丞出謝,謝已皆去,萬年獨留,昏夜乃歸。及吉病甚,上自臨,問以大臣行能。吉薦于定國、杜延年及萬年。萬年竟代定國為御史大夫,八歲病卒。

41 子咸字子康,年十八,以萬年任為郎。有異材,抗直,數言事,刺譏近臣,書數十上,遷為左曹。萬年嘗病,召咸教戒於床下,語至夜半,咸睡,頭觸屏風。萬年大怒,欲杖之,曰:“乃公教戒汝,汝反睡,不聽吾言,何也?”咸叩頭謝曰:“具曉所言,大要教咸諂也。”萬年乃不復言。

42 萬年死後,元帝擢咸為御史中丞,總領州郡奏事,課第諸刺史,內執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憚之。是時中書令石顯用事顓權,咸頗言顯短,顯等恨之。時槐里令朱雲殘酷殺不辜,有司舉奏,未下。咸素善雲,雲從刺候,教令上書自訟。於是石顯微伺知之,白奏咸漏泄省中語,下獄掠治,減死,髡為城旦,因廢。

43 成帝初即位,大將軍王鳳以咸前指言石顯,有忠直節,奏請咸補長史。遷冀州刺史,奉使稱意,徵為諫大夫。復出為楚內史,北海、東郡太守。坐為京兆尹王章所薦,章誅,咸免官。起家復為南陽太守。所居以殺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輒論輸府,以律程作司空,為地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脫鉗釱,衣服不如法,輒加罪笞。督作劇,不勝痛,自絞死,歲數百千人,久者蟲出腐爛,家不得收。其治放嚴延年,其廉不如。所居調發屬縣所出食物以自奉養,奢侈玉食。然操持掾史,郡中長吏皆令閉門自斂,不得踰法。公移敕書曰:“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下吏畏之,豪彊執服,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見廢。咸,三公子,少顯名於朝廷,而薛宣、朱博、翟方進、孔光等仕宦絕在咸後,皆以廉儉先至公卿,而咸滯於郡守。

44 時車騎將軍王音輔政,信用陳湯。咸數賂遺湯,予書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後竟徵入為少府。少府多寶物,屬官咸皆鉤校,發其姦臧,沒入辜榷財物。官屬及諸中宮黃門、鉤盾、掖庭官吏,舉奏按論,畏咸,皆失氣。為少府三歲,與翟方進有隙。方進為丞相,奏“咸前為郡守,所在殘酷,毒螫加於吏民。主守盜,受所監。而官媚邪臣陳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不宜處位。”咸坐免。頃之,紅陽侯立舉咸方正,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免之。後數年,立有罪就國,方進奏歸咸故郡,以憂死。

45 鄭弘字稚卿,泰山剛人也。兄昌字次卿,亦好學,皆明經,通法律政事。次卿為太原、涿郡太守,弘為南陽太守,皆著治跡,條教法度,為後所述。次卿用刑罰深,不如弘平。遷淮陽相,以高弟入為右扶風,京師稱之。代韋玄成為御史大夫。六歲,坐與京房論議免,語在房傳。

46 贊曰:所謂鹽鐵議者,起始元中,徵文學賢良問以治亂,皆對願罷郡國鹽鐵酒榷均輸,務本抑末,毋與天下爭利,然後化可興。御史大夫弘羊以為此乃所以安邊竟,制四夷,國家大業,不可廢也。當時相詰難,頗有其議文。至宣帝時,汝南相寬次公治公羊春秋,舉為郎,至廬江太守丞,博通善屬文,推衍鹽鐵之議,增廣條目,極其論難,著數萬言,亦欲以究治亂,成一家之法焉。其辭曰:“觀公卿賢良文學之議,‘異乎吾所聞’。聞汝南朱生言,當此之時,英俊並進,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國萬生之徒六十有餘人咸聚闕庭,舒六藝之風,陳治平之原,知者贊其慮,仁者明其施,勇者見其斷,辯者騁其辭,齗齗焉,行行焉,雖未詳備,斯可略觀矣。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撟當世,反諸正,彬彬然弘博君子也。九江祝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懣,譏公卿,介然直而不撓,可謂不畏彊圉矣。桑大夫據當世,合時變,上權利之略,雖非正法,鉅儒宿學不能自解,博物通達之士也。然攝公卿之柄,不師古始,放於末利,處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隕其性,以及厥宗。車丞相履伊呂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若夫丞相、御史兩府之士,不能正議以輔宰相,成同類,長同行,阿意苟合,以說其上,‘斗筲之徒,何足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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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卷(六)楊胡朱梅云傳

1 楊王孫者,孝武時人也。學黃老之術,家業千金,厚自奉養生,亡所不致。及病且終,先令其子,曰:“吾欲臝葬,以反吾真,必亡易吾意。死則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從足引脫其囊,以身親土。”其子欲默而不從,重廢父命,欲從其,心又不忍,乃往見王孫友人祁侯。

2 祁侯與王孫書曰:“王孫苦疾,僕迫從上祠雍,未得詣前。願存精神,省思慮,進醫藥,厚自持。竊閒王孫先令臝葬,令死者亡知則已,若其有知,是戮尸地下,將臝見先人,竊為王孫不取也。且孝經曰‘為之棺槨衣衾’,是亦聖人之遺制,何必區區獨守所聞?願王孫察焉。”

3 王孫報曰:“蓋聞古之聖王,緣人情不忍其親,故為制禮,今則越之,吾是以臝葬,將以矯世也。夫厚葬誠亡益於死者,而俗人競以相高,靡財單幣,腐之地下。或乃今日入而明日發,此真與暴骸於中野何異!且夫死者,終生之化,而物之歸者也。歸者得至,化者得變,是物各反其真也。反真冥冥,亡形亡聲,乃合道情。夫飾外以華眾,厚葬以鬲真,使歸者不得至,化者不得變,是使物各失其所也。且吾聞之,精神者天之有也,形骸者地之有也。精神離形,各歸其真,故謂之鬼,鬼之為言歸也。其尸塊然獨處,豈有知哉?裹以幣帛,鬲以棺槨,支體絡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鬱為枯腊,千載之後,棺槨朽腐,乃得歸土,就其真宅。繇是言之,焉用久客!昔帝堯之葬也,窾木為櫝,葛藟為緘,其穿下不亂泉,上不泄殠。故聖王生易尚,死易葬也。不加功於亡用,不損財於亡謂。今費財厚葬,留歸鬲至,死者不知,生者不得,是謂重惑。於戲!吾不為也。”

4 祁侯曰:“善。”遂臝葬。

5 胡建字子孟,河東人也。孝武天漢中,守軍正丞,貧亡車馬,常步與走卒起居,所以尉薦走卒,甚得其心。時監軍御史為姦,穿北軍壘垣以為賈區,建欲誅之,乃約其走卒曰:“我欲與公有所誅,吾言取之則取,斬之則斬。”於是當選士馬日,監御史與護軍諸校列坐堂皇上,建從走卒趨至堂皇下拜謁,因上堂,走卒皆上,建指監御史曰:“取彼。”走卒前曳下堂皇。建曰:“斬之。”遂斬御史。護軍諸校皆愕驚,不知所以。建亦已有成奏在其懷中,遂上奏曰:“臣聞軍法,立武以威眾,誅惡以禁邪。今監御史公穿軍垣以求賈利,私買賣以與士巿,不立剛毅之心,勇猛之節,亡以帥先士大夫,尤失理不公。用文吏議,不至重法。黃帝李法曰:‘壁壘已定,穿窬不繇路,是謂姦人,姦人者殺。’臣謹按軍法曰:‘正亡屬將軍,將軍有罪以聞,二千石以下行法焉。’丞於用法疑,執事不諉上,臣謹以斬,昧死以聞。”制曰:“司馬法曰‘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何文吏也?三王或誓於軍中,欲民先成其慮也;或誓於軍門之外,欲民先意以待事也;或將交刃而誓,致民志也。’建又何疑焉?”建繇是顯名。

6 後為渭城令,治甚有聲。值昭帝幼,皇后父上官將軍安與帝姊蓋主私夫丁外人相善。外人矯恣,怨故京兆尹樊福,使客射殺之。客臧公主廬,吏不敢捕。渭城令建將吏卒圍捕。蓋主聞之,與外人、上官將軍多從奴客往,奔射追吏,吏散走。主使僕射劾渭城令游徼傷主家奴。建報亡它坐。蓋主怒,使人上書告建侵辱長公主,射甲舍門。知吏賊傷奴,辟報故不窮審。大將軍霍光寢其奏。後光病,上官氏代聽事,下吏捕建,建自殺。吏民稱冤,至今渭城立其祠。

7 朱雲字游,魯人也,徙平陵。少時通輕俠,借客報仇。長八尺餘,容貌甚壯,以勇力聞。年四十,乃變節從博士白子友受易,又事前將軍蕭望之受論語,皆能傳其業。好倜儻大節,當世以是高之。

8 元帝時,琅邪貢禹為御史大夫,而華陰守丞嘉上封事,言‘治道在於得賢,御史之官,宰相之副,九卿之右,不可不選。平陵朱雲,兼資文武,忠正有智略,可使以六百石秩試守御史大夫,以盡其能。”上乃下其事問公卿。太子少傅匡衡對,以為“大臣者,國家之股肱,萬姓所瞻仰,明王所慎擇也。傳曰下輕其上爵,賤人圖柄臣,則國家搖動而民不靜矣。今嘉從守丞而圖大臣之位,欲以匹夫徒走之人而超九卿之右,非所以重國家而尊社稷也。自堯之用舜,文王於太公,猶試然後爵之,又況朱雲者乎?雲素好勇,數犯法亡命,受易頗有師道,其行義未有以異。今御史大夫禹絜白廉正,經術通明,有伯夷、史魚之風,海內莫不聞知,而嘉泸稱雲,欲令為御史大夫,妄相稱舉,疑有姦心,漸不可長,宜下有司案驗以明好惡。”嘉竟坐之。

9 是時,少府五鹿充宗貴幸,為梁丘易。自宣帝時善梁丘氏說,元帝好之,欲考其異同,令充宗與諸易家論。充宗乘貴辯口,諸儒莫能與抗,皆稱疾不敢會。有薦雲者,召入,攝沥登堂,抗首而請,音動左右。既論難,連拄五鹿君,故諸儒為之語曰:“五鹿嶽嶽,朱雲折其角。”繇是為博士。

10 遷杜陵令,坐故縱亡命,會赦,舉方正,為槐里令。時中書令石顯用事,與充宗為黨,百僚畏之。唯御史中丞陳咸年少抗節,不附顯等,而與雲相結。雲數上疏,言丞相韋玄成容身保位,亡能往來,而咸數毀石顯。久之,有司考雲,疑風吏殺人。群臣朝見,上問丞相以雲治行。丞相玄成言雲暴虐亡狀。時陳咸在前,聞之,以語雲。雲上書自訟,咸為定奏草,求下御史中丞。事下丞相,丞相部吏考立其殺人罪。雲亡入長安,復與咸計議。丞相具發其事,奏“咸宿衛執法之臣,幸得進見,漏泄所聞,以私語雲,為定奏草,欲令自下治,後知雲亡命罪人,而與交通,雲以故不得。”上於是下咸、雲獄,減死為城旦。咸、雲遂廢錮,終元帝世。

11 至成帝時,丞相故安昌侯張禹以帝師位特進,甚尊重。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逄、比干遊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御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12 雲自是之後不復仕,常居鄠田,時出乘牛車從諸生,所過皆敬事焉。薛宣為丞相,雲往見之。宣備賓主禮,因留雲宿,從容謂雲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東閤,可以觀四方奇士。”雲曰:“小生乃欲相吏邪?”宣不敢復言。

13 其教授,擇諸生,然後為弟子。九江嚴望及望兄子元,字仲,能傳雲學,皆為博士。望至泰山太守。

14 雲年七十餘,終於家。病不呼醫飲藥。遺言以身服斂,棺周於身,土周於槨,為丈五墳,葬平陵東郭外。

15 梅福字子真,九江壽春人也。少學長安,明尚書、穀梁春秋,為郡文學,補南昌尉。後去官歸壽春,數因縣道上言變事,求假軺傳,詣行在所條對急政,輒報罷。

16 是時成帝委任大將軍王鳳,鳳專勢擅朝,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譏刺鳳,為鳳所誅。王氏浸盛,災異數見,群下莫敢正言。福復上書曰:

17 臣聞箕子佯狂於殷,而為周陳洪範;叔孫通遁秦歸漢,制作儀品。夫叔孫先非不忠也,箕子非疏其家而畔親也,不可為言也。昔高祖納善若不及,從諫若轉圜,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爭進奇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并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此高祖所以亡敵於天下也。孝文皇帝起於代谷,非有周召之師,伊呂之佐也,循高祖之法,加以恭儉。當此之時,天下幾平。繇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則治,不循則亂。何者?秦為亡道,削仲尼之跡,滅周公之軌,壞井田,除五等,禮廢樂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文皇帝好忠諫,說至言,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廷自衒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於此為盛。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升平可致。於是積尸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

18 安王緣間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眾賢聚於本朝,故其大臣勢陵不敢和從也。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間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求黨與,索隨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

19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當言也。臣誠恐身塗野草,尸并卒伍,故數上書求見,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關自鬻;繆公行伯,繇余歸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斗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裏,爛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眾多也。然其俊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若此者,亦亡幾人。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厎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驅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為漢世宗也。今不循伯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選舉之法取當時之士,猶察伯樂之圖,求騏驥於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棄陳平之過而獲其謀,晉文召天王,齊桓用其讎,亡益於時,不顧逆順,此所謂伯道者也。一色成體謂之醇,白黑雜合謂之駮。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緒,猶以鄉飲酒之禮理軍市也。

20 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觏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蒙戮,則知士深退。間者愚民上疏,多觸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眾。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為諱,朝廷尤甚,群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卜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願陛下循高祖之軌,杜亡秦之路,數御十月之歌,留意亡逸之戒,除不急之法,下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疏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也。且不急之法,誹謗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陰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后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庸庸。”勢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亡及已。

21 上遂不納。

22 成帝久亡繼嗣,福以為宜建三統,封孔子之世以為殷後,復上書曰:

23 臣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政者職也,位卑而言高者罪也。越職觸罪,危言世患,雖伏質橫分,臣之願也。守職不言,沒齒身全,死之日,尸未腐而名滅,雖有景公之位,伏歷千駟,臣不貪也。故願壹登文石之陛,涉赤墀之塗,當戶牖之法坐,盡平生之愚慮。亡益於時,有遺於世,此臣寢所以不安,食所以忘味也。願陛下深省臣言。

24 臣聞存人所以自立也,壅人所以自塞也。善惡之報,各如其事。昔者秦滅二周,夷六國,隱士不顯,佚民不舉,絕三統,滅天道,是以身危子殺,厥孫不嗣,所謂壅人以自塞者也。故武王克殷,未下車,存五帝之後,封殷於宋,紹夏於杞,明著三統,示不獨有也。是以姬姓半天下,遷廟之主,流出於戶,所謂存人以自立者也。今成湯不祀,殷人亡後。陛下繼嗣久微,殆為此也。春秋經曰:“宋殺其大夫。”穀梁傳曰:“其不稱名姓,以其在祖位,尊之也。”此言孔子故殷後也,雖不正統,封其子孫以為殷後,禮亦宜之。何者?諸侯奪宗,聖庶奪適。傳曰“賢者子孫宜有土”,而況聖人,又殷之後哉!昔成王以諸侯禮葬周公,而皇天動威,雷風著災。今仲尼之廟不出闕里,孔氏子孫不免編戶,以聖人而歆匹夫之祀,非皇天之意也。今陛下誠能據仲尼之素功,以封其子孫,則國家必獲其福,又陛下之名與天亡極。何者?追聖人素功,封其子孫,未有法也,後聖必以為則。不滅之名,可不勉哉!

25 福孤遠,又譏切王氏,故終不見納。

26 ,武帝時,始封周後姬嘉為周子南君,至元帝時,尊周子南君為周承休侯,位次諸侯王。使諸大夫博士求殷後,分散為十餘姓,郡國往往得其大家,推求子孫,絕不能紀。時匡衡議,以為“王者存二王後,所以尊其先王而通三統也。其犯誅絕之罪者絕,而更封他親為始封君,上承其王者之始祖。春秋之義,諸侯不能守其社稷者絕。今宋國已不守其統而失國矣,則宜更立殷後為始封君,而上承湯統,非當繼宋之絕侯也,宜明得殷後而已。今之故宋,推求其嫡,久遠不可得;雖得其嫡,嫡之先已絕,不當得立。禮記孔子曰:‘

27 丘,殷人也。’先師所共傳,宜以孔子世為湯後。”上以其語不經,遂見寢。至成帝時,梅福復言宜封孔子後以奉湯祀。綏和元年,立二王後,推跡古文,以左氏、穀梁、世本、禮記相明,遂下詔封孔子世為殷紹嘉公。語在成紀。是時,福居家,常以讀書養性為事。

28 至元始中,王莽顓政,福一朝棄妻子,去九江,至今傳以為仙。其後,人有見福於會稽者,變名姓,為吳市門卒云。

29 云敞字幼儒,平陵人也。師事同縣吳章,章治尚書經為博士。平帝以中山王即帝位,年幼,莽秉政,自號安漢公。以平帝為成帝後,不得顧私親,帝母及外家衛氏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莽長子宇,非莽鬲絕衛氏,恐帝長大後見怨。宇與吳章謀,夜以血塗莽門,若鬼神之戒,冀以懼莽。章欲因對其咎。事發覺,莽殺宇,誅滅衛氏,謀所聯及,死者百餘人。章坐要斬,磔尸東市門。初,章為當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餘人,莽以為惡人黨,皆當禁固,不得仕宦。門人盡更名他師。敞時為大司徒掾,自劾吳章第子,收抱章尸歸,棺斂葬之,京師稱焉。車騎將軍王舜高其志節,比之欒布,表奏以為掾,薦為中郎諫大夫。莽篡位,王舜為太師。復薦敞可輔職。以病免。唐林言敞可典郡,擢為魯郡大尹。更始時,安車徵敞為御史大夫,復病免去,卒于家。

30 贊曰:昔仲尼稱不得中行,則思狂狷。觀楊王孫之志,賢於秦始皇遠矣。世稱朱雲多過其實,“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亡是也。”胡建臨敵敢斷,武昭於外。斬伐姦隙,軍旅不隊。梅福之辭,合於大雅雖無老成,尚有典刑;殷監不遠,夏后所聞。遂從所好,全性市門。云敞之義,著於吳章,為仁由己,再入大府,清則濯纓,何遠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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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竹客 發表於 2010-3-20 21:56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四卷(七)霍光金日磾傳

1 霍光字子孟,票騎將軍去病弟也。父中孺,河東平陽人也,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與侍者衛少兒私通而生去病。中孺吏畢歸家,娶婦生光,因絕不相聞。久之,少兒女弟子夫得幸於武帝,立為皇后,去病以皇后姊子貴幸。既壯大,乃自知父為霍中孺,未及求問。會為票騎將軍擊匈奴,道出河東,何東太守郊迎,負弩矢先驅,至平陽傳舍,遣吏迎霍中孺。中孺趨入拜謁,將軍迎拜,因跪曰:“去病不早自知為大人遺體也。”中孺扶服叩頭,曰:“老臣得託命將軍,此天力也。”去病大為中孺買田宅奴婢而去。還,復過焉,乃將光西至長安,時年十餘歲,任光為郎,稍遷諸曹侍中。去病死後,光為奉常都尉光祿大夫,出則奉車,入侍左右,出入禁闥二十餘年,小心謹慎,未嘗有過,甚見親信。

2 征和二年,衛太子為江充所敗,而燕王旦、廣陵王胥皆多過失。是時上年老,寵姬鉤弋趙婕妤有男,上心欲以為嗣,命大臣輔之。察群臣唯光任大重,可屬社稷。上乃使黃門畫者畫周公負成王朝諸侯以賜光。後元二年春,上游五柞宮,病篤,光涕泣問曰:“如有不諱,誰當嗣者?”上曰:“君未諭前畫意邪?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光頓首讓曰:“臣不如金日磾。”日磾亦曰:“臣外國人,不如光。”上以光為大司馬大將軍,日磾為車騎將軍,及太僕上官桀為左將軍,搜粟都尉桑弘羊為御史大夫,皆拜臥內床下,受遺詔輔少主。明日,武帝崩,太子襲尊號,是為孝昭皇帝。帝年八歲,政事壹決於光。

3 先是,後元年,侍中僕射莽何羅與弟重合侯通謀為逆,時光與金日磾、上官桀等共誅之,功未錄。武帝病,封璽書曰:“帝崩發書以從事。”遺詔封金日磾為秺侯,上官桀為安陽侯,光為博陸侯,皆以前捕反者功封。時衛尉王莽子男忽侍中,揚語曰:“帝病,忽常在左右,安得遺詔封三子事!群兒自相貴耳。”光聞之,切讓王莽,莽酖殺忽。

4 光為人沈靜詳審,長財七尺三寸,白皙,疏眉目,美須敘。每出入下殿門,止進有常處,郎僕射竊識視之,不失尺寸,其資性端正如此。初輔幼主,政自己出,天下想聞其風采。殿中嘗有怪,一夜群臣相驚,光召尚符璽郎,郎不肯授光。光欲奪之,郎按劍曰:“臣頭可得,璽不可得也!”光甚誼之。明日,詔增此郎秩二等。眾庶莫不多光。

5 光與左將軍桀結婚相親,光長女為桀子安妻。有女年與帝相配,桀因帝姊鄂邑蓋主內安女後宮為婕妤,數月立為皇后。父安為票騎將軍,封桑樂侯。光時休沐出,桀輒入代光決事。桀父子既尊盛,而德長公主。公主內行不修,近幸河間丁外人。桀、安欲為外人求封,幸依國家故事以列侯尚公主者,光不許。又為外人求光祿大夫,欲令得召見,又不許。長主大以是怨光。而桀、安數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亦慚。自先帝時,桀已為九卿,位在光右。及父子並為將軍,有椒房中宮之重,皇后親安女,光乃其外祖,而顧專制朝事,繇是與光爭權。

6 燕王旦自以昭帝兄,常懷怨望。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鹽鐵,為國興利,伐其功,欲為子弟得官,亦怨恨光。於是蓋主、上官桀、安及弘羊皆與燕王旦通謀,詐令人為燕王上書,言“光出都肄郎羽林,道上稱旧,太官先置。又引蘇武前使匈奴,拘留二十年不降,還乃為典屬國,而大將軍長史敞亡功為搜粟都尉。又擅調益莫府校尉。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臣旦願歸符璽,入宿衛,察姦臣變。”候司光出沐日奏之。桀欲從中下其事,桑弘羊當與諸大臣共執退光。書奏,帝不肯下。

7 明旦,光聞之,止畫室中不入。上問“大將軍安在?”左將軍桀對曰:“以燕王告其罪,故不敢入。”有詔召大將軍。光入,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朕知是書詐也,將軍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之廣明,都郎屬耳。調校尉以來未能十日,燕王何以得知之?且將軍為非,不須校尉。”是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捕之甚急。桀等懼,白上小事不足遂,上不聽。

8 後桀黨與有譖光者,上輒怒曰:“大將軍忠臣,先帝所屬以輔朕身,敢有毀者坐之。”自是桀等不敢復言,乃謀令長公主置酒請光,伏兵格殺之,因廢帝,迎立燕王為天子。事發覺,光盡誅桀、安、弘羊、外人宗族。燕王、蓋主皆自殺。光威震海內。昭帝既冠,遂委任光,訖十三年,百姓充實,四夷賓服。

9 元平元年,昭帝崩,亡嗣。武帝六男獨有廣陵王胥在,群臣議所立,咸持廣陵王。王本以行失道,先帝所不用。光內不自安。郎有上書言“周太王廢太伯立王季,文王舍伯邑考立武王,唯在所宜,雖廢長立少可也。廣陵王不可以承宗廟。”言合光意。光以其書視丞相敞等,擢郎為九江太守,即日承皇太后詔,遣行大鴻臚事少府樂成、宗正德、光祿大夫吉、中郎將利漢迎昌邑王賀。

10 賀者,武帝孫,昌邑哀王子也。既至,即位,行淫亂。光憂懣,獨以問所親故吏大司農田延年。延年曰:“將軍為國柱石,審此人不可,何不建白太后,更選賢而立之?”光曰:“

11 今欲如是,於古嘗有此否?”延年曰:“伊尹相殷,廢太甲以安宗廟,後世稱其忠。將軍若能行此,亦漢之伊尹也。”光乃引延年給事中,陰與車騎將軍張安世圖計,遂召丞相、御史、將軍、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會議未央宮。光曰:“昌邑王行昏亂,恐危社稷,如何?”群臣皆驚鄂失色,莫敢發言,但唯唯而已。田延年前,離席按劍,曰:“先帝屬將軍以幼孤,寄將軍以天下,以將軍忠賢能安劉氏也。今群下鼎沸,社稷將傾,且漢之傳諡常為孝者,以長有天下,令宗廟血食也。如令漢家絕祀,將軍雖死,何面目見先帝於地下乎?今日之議,不得旋踵。群臣後應者,臣請劍斬之。”光謝曰:“九卿責光是也。天下匈匈不安,光當受難。”於是議者皆叩頭,曰:“萬姓之命在於將軍,唯大將軍令。”

12 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皇太后乃車駕幸未央承明殿,詔諸禁門毋內昌邑群臣。王入朝太后還,乘輦欲歸溫室,中黃門宦者各持門扇,王入,門閉,昌邑群臣不得入。王曰:“何為?”大將軍跪曰:“有皇太后詔,毋內昌邑群臣。”王曰:“徐之,何乃驚人如是!”光使盡驅出昌邑群臣,置金馬門外。車騎將軍安世將羽林騎收縛二百餘人,皆送廷尉詔獄。令故昭帝侍中中臣侍守王。光敕左右:“謹宿衛,卒有物故自裁,令我負天下,有殺主名。”王尚未自知當廢,謂左右:“我故群臣從官安得罪,而大將軍盡繫之乎。”頃之,有太后詔召王。王聞召,意恐,乃曰:“我安得罪而召我哉!”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帳中,侍御數百人皆持兵,期門武士陛戟,陳列殿下。群臣以次上殿,召昌邑王伏前聽詔。光與群臣連名奏王,尚書令讀奏曰:

13 丞相臣敞、大司馬大將軍臣光、車騎將軍臣安世、度遼將軍臣明友、前將軍臣增、後將軍臣充國、御史大夫臣誼、宜春侯臣譚、當塗侯臣聖、隨桃侯臣昌樂、杜侯臣屠耆堂、太僕臣延年、太常臣昌、大司農臣延年、宗正臣德、少府臣樂成、廷尉臣光、執金吾臣延壽、大鴻臚臣賢、左馮翊臣廣明、右扶風臣德、長信少府臣嘉、典屬國臣武、京輔都尉臣廣漢、司隸校尉臣辟兵、諸吏文學光祿大夫臣遷、臣畸、臣吉、臣賜、臣管、臣勝、臣梁、臣長幸、臣夏侯勝、太中大夫臣德、臣卬昧死言皇太后陛下:臣敞等頓首死罪。大子所以永保宗廟總壹海內者,以慈孝禮誼賞罰為本。孝昭皇帝早棄天下,亡嗣,臣敞等議,禮曰“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昌邑王宜嗣後,遣宗正、大鴻臚、光祿大夫奉節使徵昌邑王典喪。服斬縗,亡悲哀之心,廢禮誼,居道上不素食,使從官略女子載衣車,內所居傳舍。始至謁見,立為皇太子,常私買雞豚以食。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就次發璽不封。從官更持節,引內昌邑從官騶宰官奴二百餘人,常與居禁闥內敖戲。自之符璽取節十六,朝暮臨,令從官更持節從。為書曰“皇帝問侍中君卿:使中御府令高昌奉黃金千斤,賜君卿取十妻。”大行在前殿,發樂府樂器,引內昌邑樂人,擊鼓歌吹作俳倡。會下還,上前殿,擊鐘磬,召內泰壹宗廟樂人輦道牟首,鼓吹歌舞,悉奏眾樂。發長安廚三太牢具祠閣室中,祀已,與從官飲啗。駕法駕,皮軒鸞旗,驅馳北宮、桂宮,弄彘鬥虎。召皇太后御小馬車,使官奴騎乘,遊戲掖庭中。與孝昭皇帝宮人蒙等淫亂,詔掖庭令敢泄言要斬。

14 太后曰:“止!為人臣子當悖亂如是邪!”王離席伏。尚書令復讀曰:

15 取諸侯王列侯二千石綬及墨綬黃綬以并佩昌邑郎官者免奴。變易節上黃旄以赤。發御府金錢刀劍玉器采繒,賞賜所與遊戲者。與從官官奴夜飲,湛沔於酒。詔太官上乘輿食如故。食監奏未釋服未可御故食,復詔太官趣具,無關食監。太官不敢具,即使從官出買雞豚,詔殿門內,以為常。獨夜設九賓溫室,延見姊夫昌邑關內侯。祖宗廟祠未舉,為璽書使使者持節,以三太牢祠昌邑哀王園廟,稱嗣子皇帝。受璽以來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節詔諸官署徵發,凡千一百二十七事。文學光祿大夫夏侯勝等及侍中傅嘉數進諫以過失,使人簿責勝,縛嘉繫獄。荒淫迷惑,失帝王禮誼,亂漢制度。臣敞等數進諫,不變更,日以益甚,恐危社稷,天下不安。

16 臣敞等謹與博士臣霸、臣雋舍、臣德、臣虞舍、臣射、臣倉議,皆曰:“高皇帝建功業為漢太祖,孝文皇帝慈仁節儉為太宗,今陛下嗣孝昭皇帝後,行淫辟不軌。《詩》云:‘籍曰未知,亦既抱子。’五辟之屬,莫大不孝。周襄王不能事母,春秋曰‘天王出居于鄭’,繇不孝出之,絕之於天下也。宗廟重於君,陛下未見命高廟,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廟,子萬姓,當廢。”臣請有司御史大夫臣誼、宗正臣德、太常臣昌與太祝以一太牢具,告祠高廟。臣敞等昧死以聞。

17 皇太后詔曰:“可。”光令王起拜受詔,王曰:“聞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天下。”光曰:“皇太后詔廢,安得天子!”乃即持其手,解脫其璽組,奉上太后,扶王下殿,出金馬門,群臣隨送。王西面拜,曰:“愚戇不任漢事。”起就乘輿副車。大將軍光送至昌邑邸,光謝曰:“王行自絕於天,臣等駑怯,不能殺身報德。臣寧負王,不敢負社稷。願王自愛,臣長不復見左右。”光涕泣而去。群臣奏言:“古者廢放之人屏於遠方,不及以政,請徙王賀漢中房陵縣。”太后詔歸賀昌邑,賜湯沐邑二千戶。昌邑群臣坐亡輔導之誼,陷王於惡,光悉誅殺二百餘人。出死,號呼巿中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18 光坐庭中,會丞相以下議定所立。廣陵王已前不用,及燕剌王反誅,其子不在議中。近親唯有衛太子孫號皇曾孫在民間,咸稱述焉。光遂復與丞相敞等上奏曰:“禮曰‘人道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敬宗。’太宗亡嗣,擇支子孫賢者為嗣。孝武皇帝曾孫病已,武帝時有詔掖庭養視,至今年十八,師受詩、論語、孝經,躬行節儉,慈仁愛人,可以嗣孝昭皇帝後,奉承祖宗廟,子萬姓。臣昧死以聞。”皇太后詔曰:“可。”光遣宗正劉德至曾孫家尚冠里,洗沐賜御衣,太僕以軨獵車迎曾孫就齋宗正府,入未央宮見皇太后,封為陽武侯。已而光奉上皇帝璽綬,謁于高廟,是為孝宣皇帝。明年,下詔曰:“夫褒有德,賞元功,古今通誼也。大司馬大將軍光宿衛忠正,宣德明恩,守節秉誼,以安宗廟。其以河北、東武陽益封光萬七千戶。”與故所食凡二萬戶。賞賜前後黃金七千斤,錢六千萬,雜繒三萬疋,奴婢百七十人,馬二千疋,甲第一區。

19 自昭帝時,光子禹及兄孫雲皆中郎將,雲弟山奉車都尉侍中,領胡越兵。光兩女婿為東西宮衛尉,昆弟諸婿外孫皆奉朝請,為諸曹大夫,騎都尉,給事中。黨親連體,根據於朝廷。光自後元秉持萬機,及上即位,乃歸政。上謙讓不受,諸事皆先關白光,然後奏御天子。光每朝見,上虛己斂容,禮下之已甚。

20 光秉政前後二十年,地節二年春病篤,車駕自臨問光病,上為之涕泣。光上書謝恩曰:“願分國邑三千戶,以封兄孫奉車都尉山為列侯,奉兄票騎將軍去病祀。”事下丞相御史,即日拜光子禹為右將軍。

21 光薨,上及皇太后親臨光喪。太中大夫任宣與侍御史五人持節護喪事。中二千石治莫府冢上。賜金錢、繒絮,繡被百領。衣五十篋,璧珠璣玉衣,梓宮、便房、黃腸題湊各一具,樅木外臧槨十五具。東園溫明,皆如乘輿制度。載光尸柩以轀輬車,黃屋左纛,發材官輕車北軍五校士軍陳至茂陵,以送其葬。諡曰宣成侯。發三河卒穿復土,起冢祠堂,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奉守如舊法。

22 既葬,封山為樂平侯,以奉車都尉領尚書事。天子思光功德,下詔曰:“故大司馬大將軍博陸侯宿衛孝武皇帝三十有餘年,輔孝昭皇帝十有餘年,遭大難,躬秉誼,率三公九卿大夫定萬世冊以安社稷,天下蒸庶咸以康寧。功德茂盛,朕甚嘉之。復其後世,疇其爵邑,世世無有所與,功如蕭相國。”明年夏,封太子外祖父許廣漢為平恩侯。復下詔曰:“宣成侯光宿衛忠正,勤勞國家。善善及後世,其封光兄孫中郎將雲為冠陽侯。”

23 禹既嗣為博陸侯,太夫人顯改光時所自造塋制而侈大之。起三山闕,築神道,北臨昭靈,南出承恩,盛飾祠室,輦閣通屬永巷,而幽良人婢妾守之。廣治第室,作乘輿輦,加畫繡絪馮,黃金塗,韋絮薦輪,侍婢以五采絲輓顯,游戲第中。初,光愛幸監奴馮子都,常與計事,及顯寡居,與子都亂。而禹、山亦並繕治第宅,走馬馳逐平樂館。雲當朝請,數稱病私出,多從賓客,張圍獵黃山苑中,使蒼頭奴上朝謁,莫敢譴者。而顯及諸女,晝夜出入長信宮殿中,亡期度。

24 宣帝自在民間聞知霍氏尊盛日久,內不能善。光薨,上始躬親朝政,御史大夫魏相給事中。顯謂禹、雲、山:“女曹不務奉大將軍餘業,今大夫給事中,他人壹間,女能復自救邪?”後兩家奴爭道,霍氏奴入御史府,欲鸲大夫門,御史為叩頭謝,乃去。人以謂霍氏,顯等始知憂。會魏大夫為丞相,數燕見言事。平恩侯與侍中金安上等徑出入省中。時霍山自若領尚書,上令吏民得奏封事,不關尚書,群臣進見獨往來,於是霍氏甚惡之。

25 宣帝始立,立微時許妃為皇后。顯愛小女成君,欲貴之,私使乳醫淳于衍行毒藥殺許后,因勸光內成君,代立為后。語在外戚傳。始許后暴崩,吏捕諸醫,劾衍侍疾亡狀不道,下獄。吏簿問急,顯恐事敗,即具以實語光。光大驚,欲自發舉,不忍,猶與。會奏上,因署衍勿論。光薨後,語稍泄。於是上始聞之而未察,乃徙光女婿度遼將軍未央衛尉平陵侯范明友為光祿勳,次婿諸吏中郎將羽林監任勝出為安定太守。數月,復出光姊婿給事中光祿大夫張朔為蜀郡太守,群孫婿中郎將王漢為武威太守。頃之,復徙光長女婿長樂衛尉鄧廣漢為少府。更以禹為大司馬,冠小冠,亡印綬,罷其右將軍屯兵官屬,特使禹官名與光俱大司馬者。又收范明友度遼將軍印綬,但為光祿勳。及光中女婿趙平為散騎騎都尉光祿大夫將屯兵,又收平騎都尉印綬。諸領胡越騎、羽林及兩宮衛將屯兵,悉易以所親信許、史子弟代之。

26 禹為大司馬,稱病。禹故長史任宣候問,禹曰:“我何病?縣官非我家將軍不得至是,今將軍墳墓未乾,盡外我家,反任許、史,奪我印綬,令人不省死。”宣見禹恨望深,乃謂曰:“大將軍時何可復行!持國權柄,殺生在手中。廷尉李种、王平、左馮翊賈勝胡及車丞相女婿少府徐仁皆坐逆將軍竟下獄死。使樂成小家子得幸將軍,至九卿封侯。百官以下但事馮子都、王子方等,視丞相亡如也。各自有時,今許、史自天子骨肉,貴正宜耳。大司馬欲用是怨恨,愚以為不可。”禹默然。數日,起視事。

27 顯及禹、山、雲自見日侵削,數相對啼泣,自怨。山曰:“今丞相用事,縣官信之,盡變易大將軍時法令,以公田賦與貧民,發揚大將軍過失。又諸儒生多窶人子,遠客飢寒,喜妄說狂言,不避忌諱,大將軍常讎之,今陛下好與諸儒生語,人人自使書對事,多言我家者。嘗有上書言大將軍時主弱臣強,專制擅權,今其子孫用事,昆弟益驕恣,恐危宗廟,災異數見,盡為是也。其言絕痛,山屏不奏其書。後上書者益黠,盡奏封事,輒使中書令出取之,不關尚書,益不信人。”顯曰:“丞相數言我家,獨無罪乎?”山曰:“丞相廉正,安得罪?我家昆弟諸婿多不謹。又聞民間讙言霍氏毒殺許皇后,寧有是邪?”顯恐急,即具以實告山、雲、禹。山、雲、禹驚曰:“如是,何不早告禹等!縣官離散斥逐諸婿,用是故也。此大事,誅罰不小,柰何?”於是始有邪謀矣。

28 初,趙平客石夏善為天官,語平曰:“熒惑守御星,御星,太僕奉車都尉也,不黜則死。”平內憂山等。雲舅李竟所善張赦見雲家卒卒,謂竟曰:“今丞相與平恩侯用事,可令太夫人言太后,先誅此兩人。移徙陛下,在太后耳。”長安男子張章告之,事下廷尉。執金吾捕張赦、石夏等,後有詔止勿捕。山等愈恐,相謂曰:“此縣官重太后,故不竟也。然惡端已見,又有弒許后事,陛下雖寬仁,恐左右不聽,久之猶發,發即族矣,不如先也。”遂令諸女各歸報其夫,皆曰:“安所相避?”

29 會李竟坐與諸侯王交通,辭語及霍氏,有詔雲、山不宜宿衛,免就第。光諸女遇太后無禮,馮子都數犯法,上并以為讓,山、禹等甚恐。顯夢第中井水溢流庭下,灶居樹上,又夢大將軍謂顯曰:“知捕兒不?亟下捕之。”第中鼠暴多,與人相觸,以尾畫地。鴞數鳴殿前樹上。第門自壞。雲尚冠里宅中門亦壞。巷端人共見有人居雲屋上,徹瓦投地,就視,亡有,大怪之。禹夢車騎聲正讙來捕禹,舉家憂愁。山曰:“丞相擅減宗廟羔、菟、杀,可以此罪也。”謀令太后為博平君置酒,召丞相、平恩侯以下,使范明友、鄧廣漢承太后制引斬之,因廢天子而立禹。約定未發,雲拜為玄菟太守,太中大夫任宣為代郡太守。山又坐寫祕書,顯為上書獻城西第,入馬千匹,以贖山罪。書報聞。會事發覺,雲、山、明友自殺,顯、禹、廣漢等捕得。禹要斬,顯及諸女昆弟皆棄市。唯獨霍后廢處昭臺宮。與霍氏相連坐誅滅者數千家。

30 上乃下詔曰:“乃者東織室令史張赦使魏郡豪李竟報冠陽侯雲謀為大逆,朕以大將軍故,抑而不揚,冀其自新。今大司馬博陸侯禹與母宣成侯夫人顯及從昆弟子冠陽侯雲、樂平侯山諸姊妺婿謀為大逆,欲詿誤百姓。賴祖宗神靈,先發得,咸伏其辜,朕甚悼之。諸為霍氏所詿誤,事在丙申前,未發覺在吏者,皆赦除之。男子張章先發覺,以語期門董忠,忠告左曹楊惲,惲告侍中金安上。惲召見對狀,後章上書以聞。侍中史高與金安上建發其事,言無入霍氏禁闥,卒不得遂其謀,皆讎有功。封章為博成侯,忠高昌侯,惲平通侯,安上都成侯,高樂陵侯。”

31 初,霍氏奢侈,茂陵徐生曰:“霍氏必亡。夫奢則不遜,不遜必侮上。侮上者,逆道也。在人之右,眾必害之。霍氏秉權日久,害之者多矣。天下害之,而又行以逆道,不亡何待!”乃上疏言“

32 霍氏泰盛,陛下即愛厚之,宜以時抑制,無使至亡。”書三上,輒報聞。其後霍氏誅滅,而告霍氏者皆封。人為徐生上書曰:“臣聞客有過主人者,見其灶直突,傍有積薪,客謂主人,更為曲突,遠徙其薪,不者且有火患。主人嘿然不應。俄而家果失火,鄰里共救之,幸而得息。於是殺牛置酒,謝其鄰人,灼爛者在於上行,餘各以功次坐,而不錄言曲突者。人謂主人曰:‘鄉使聽客之言,不費牛酒,終亡火患。今論功而請賓,曲突徙薪亡恩澤,燋頭爛額為上客耶?’主人乃寤而請之。今茂陵徐福數上書言霍氏且有變,宜防絕之。鄉使福說得行,則國亡裂土出爵之費,臣亡逆亂誅滅之敗。往事既已,而福獨不蒙其功,唯陛下察之,貴徙薪曲突之策,使居焦髮灼爛之右。”上乃賜福帛十疋,後以為郎。

33 宣帝始立,謁見高廟,大將軍光從驂乘,上內嚴憚之,若有芒剌在背。後車騎將軍張安世代光驂乘,天子從容肆體,甚安近焉。及光身死而宗族竟誅,故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於驂乘。”

34 至成帝時,為光置守冢百家,吏卒奉祠焉。元始二年,封光從父昆弟曾孫陽為博陸侯,千戶。

35 金日磾字翁叔,本匈奴休屠王太子也。武帝元狩中,票騎將軍霍去病將兵擊匈奴右地,多斬首,虜獲休屠王祭天金人。其夏,票騎復西過居延,攻祁連山,大克獲。於是單于怨昆邪、休屠居西方多為漢所破,召其王欲誅之。昆邪、休屠恐,謀降漢。休屠王後悔,昆邪王殺之,并將其眾降漢。封昆邪王為列侯。日磾以父不降見殺,與母閼氏、弟倫俱沒入官,輸黃門養馬,時年十四矣。

36 久之,武帝游宴見馬,後宮滿側。日磾等數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至日磾獨不敢。日磾長八尺二寸,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異而問之,具以本狀對。上奇焉,即日賜湯沐衣冠,拜為馬監,遷侍中駙馬都尉光祿大夫。日磾既親近,未嘗有過失,上甚信愛之,賞賜累千金,出則驂乘,入侍左右。貴戚多竊怨,曰:“陛下妄得一胡兒,反貴重之!”上聞,愈厚焉。

37 日磾母教誨兩子,甚有法度,上聞而嘉之。病死,詔圖畫於甘泉宮,署曰“休屠王閼氏。”日磾每見畫常拜,鄉之涕泣,然後乃去。日磾子二人皆愛,為帝弄兒,常在旁側。弄兒或自後擁上項,日磾在前,見而目之。弄兒走且啼曰:“翁怒。”上謂日磾“何怒吾兒為?”其後弄兒壯大,不謹,自殿下與宮人戲,日磾適見之,惡其淫亂,遂殺弄兒。弄兒即日磾長子也。上聞之大怒,日磾頓首謝,具言所以殺弄兒狀。上甚哀,為之泣,已而心敬日磾。

38 初,莽何羅與江充相善,及充敗衛太子,何羅弟通用誅太子時力戰得封。後上知太子冤,乃夷滅充宗族黨與。何羅兄弟懼及,遂謀為逆。日磾視其志意有非常,心疑之,陰獨察其動靜,與俱上下。何羅亦覺日磾意,以故久不得發。是時上行幸林光宮,日磾小疾臥廬。何羅與通及小弟安成矯制夜出,共殺使者,發兵。明旦,上未起,何羅亡何從外入。日磾奏廁心動,立入坐內戶下。須臾,何羅袖白刃從東箱上,見日磾,色變,走趨臥內欲入,行觸寶瑟,僵。日磾得抱何羅,因傳曰:“

39 莽何羅反!”上驚起,左右拔刃欲格之,上恐并中日磾,止勿格。日磾捽胡投何羅殿下,得禽縛之,窮治皆伏辜。繇是著忠孝節。

40 日磾自在左右,目不忤視者數十年。賜出宮女,不敢近。上欲內其女後宮,不肯。其篤慎如此,上尤奇異之。及上病,屬霍光以輔少主,光讓日磾。日磾曰:“臣外國人,且使匈奴輕漢。”於是遂為光副。光以女妻日磾嗣子賞。初,武帝遺詔以討莽何羅功封日磾為秺侯,日磾以帝少不受封。輔政歲餘,病困,大將軍光白封日磾,臥授印綬。一日,薨,賜葬具冢地,送以輕車介士,軍陳至茂陵,諡曰敬侯。

41 日磾兩子,賞、建,俱侍中,與昭帝略同年,共臥起。賞為奉車、建駙馬都尉。及賞嗣侯,佩兩綬,上謂霍將軍曰:“金氏兄弟兩人不可使俱兩綬邪?”霍光對曰:“賞自嗣父為侯耳。”上笑曰:“侯不在我與將軍乎?”光曰:“先帝之約,有功乃得封侯。”時年俱八九歲。宣帝即位,賞為太僕,霍氏有事萌牙,上書去妻。上亦自哀之,獨得不坐。元帝時為光祿勳,薨,亡子,國除。元始中繼絕世,封建孫當為秺侯,奉日磾後。

42 初,日磾所將俱降弟倫,字少卿,為黃門郎,早卒。日磾兩子貴,及孫則衰矣,而倫後嗣遂盛,子安上始貴顯封侯。

43 安上字子侯,少為侍中,惇篤有智,宣帝愛之。頗與發舉楚王延壽反謀,賜爵關內侯,食邑三百戶。後霍氏反,安上傳禁門闥,無內霍氏親屬,封為都成侯,至建章衛尉。薨,賜冢塋杜陵,諡曰敬侯。四子,常、敞、岑、哭。

44 今、明皆為諸曹中郎將,常光祿大夫。元帝為太子時,敞為中庶子,幸有寵,帝即位,為騎都尉光祿大夫,中郎將侍中。元帝崩,故事,近臣皆隨陵為園郎,敞以世名忠孝,太后詔留侍成帝,為奉車水衡都尉,至衛尉。敞為人正直,敢犯顏色,左右憚之,唯上亦難焉。病甚,上使使者問所欲,以弟岑為託。上召岑,拜為郎使主客。敞子涉本為左曹,上拜涉為侍中,使待幸綠車載送衛尉舍。須臾卒。敞三子,涉、參、饒。

45 涉明經儉節,諸儒稱之。成帝時為侍中騎都尉,領三輔胡越騎。哀帝即位,為奉車都尉,至長信少府。而參使匈奴,匈奴中郎將,越騎校尉,關都尉,安定、東海太守。饒為越騎校尉。

46 涉兩子,湯、融,皆侍中諸曹將大夫。而涉之從父弟欽舉明經,為太子門大夫,哀帝即位,為太中大夫給事中,欽從父弟遷為尚書令,兄弟用事。帝祖母傅太后崩,欽使護作,職辦,擢為泰山、弘農太守,著威名。平帝即位,徵為大司馬司直、京兆尹。帝年幼,選置師友,大司徒孔光以明經高行為孔氏師,京兆尹金欽以家世忠孝為金氏友。徙光祿大夫侍中,秩中二千石,封都成侯。

47 時王莽新誅平帝外家衛氏,召明禮少府宗伯鳳入說為人後之誼,白令公卿、將軍、侍中、朝臣並聽,欲以內厲平帝而外塞百姓之議。欽與族昆弟秺侯當俱封。初,當曾祖父日磾傳子節侯賞,而欽祖父安上傳子夷侯常,皆亡子,國絕,故莽封欽、當奉其後。當母南即莽母功顯君同產弟也。當上南大行為太夫人。欽因緣謂當:“詔書陳日磾功,亡有賞語。當名為以孫繼祖也,自當為父、祖父立廟。賞故國君,使大夫主其祭。”時甄邯在旁,庭叱欽,因劾奏曰:“欽幸得以通經術,超擢侍帷幄,重蒙厚恩,封襲爵號,知聖朝以世有為人後之誼。前遭故定陶太后背本逆天,孝哀不獲厥福,乃者呂寬、衛寶復造姦謀,至於反逆,咸伏厥辜。太皇太后懲艾悼懼,逆天之咎,非聖誣法,大亂之殃,誠欲奉承天心,遵明聖制,專壹為後之誼,以安天下之命,數臨正殿,延見群臣,講習禮經。孫繼祖者,謂亡正統持重者也。賞見嗣日磾,後成為君,持大宗重,則禮所謂‘尊祖故敬宗’,大宗不可以絕者也。欽自知與當俱拜同誼,即數揚言殿省中,教當云云。當即如其言,則欽亦欲為父明立廟而不入夷侯常廟矣。進退異言,頗惑眾心,亂國大綱,開禍亂原,誣祖不孝,罪莫大焉。尤非大臣所宜,大不敬。秺侯當上母南為太夫人,失禮不敬。”莽白太后,下四輔、公卿、大夫、博士、議郎,皆曰:“欽宜以時即罪。”謁者召欽詣詔獄,欽自殺。邯以綱紀國體,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戶。更封長信少府涉子右曹湯為都成侯。湯受封日,不敢還歸家,以明為人後之誼。益封之後,莽復用欽弟遵,封侯,歷九卿位。

48 贊曰:霍光以結髮內侍,起於階闥之間,確然秉志,誼形於主。受襁褓之託,任漢室之寄,當廟堂,擁幼君,摧燕王,仆上官,因權制敵,以成其忠。處廢置之際,臨大節而不可奪,遂匡國家,安社稷。擁昭立宣,光為師保,雖周公、阿衡,何以加此!然光不學亡術,闇於大理,陰妻邪謀,立女為后,湛溺盈溢之欲,以增顛覆之禍,死財三年,宗族誅夷,哀哉!昔霍叔封於晉,晉即河東,光豈其苗裔乎?金日磾夷狄亡國,羈虜漢庭,而以篤敬寤主,忠信自著,勒功上將,傳國後嗣,世名忠孝,七世內侍,何其盛也!本以休屠作金人為祭天主,故因賜姓金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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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1:4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五卷趙充國辛慶忌傳

1趙充國辛... : 趙充國字翁孫,隴西上邽人也,後徙金城令居。始為騎士,以六郡良家子善騎射補羽林。為人沈勇有大略,少好將帥之節,而學兵法,通知四夷事。

2趙充國辛... : 武帝時,以假司馬從貳師將軍擊匈奴,大為虜所圍。漢軍乏食數日,死傷者多,充國乃與壯士百餘人潰圍陷陳,貳師引兵隨之,遂得解。身被二十餘創,貳師奏狀,詔徵充國詣行在所。武帝親見視其創,嗟歎之,拜為中郎,遷車騎將軍長史。

3趙充國辛... : 昭帝時,武都氐人反,充國以大將軍護軍都尉將兵擊定之,遷中郎將,將屯上谷,還為水衡都尉。擊匈奴,獲西祁王,擢為後將軍,兼水衡如故。

4趙充國辛... : 與大將軍霍光定冊尊立宣帝,封營平侯。本始中,為蒲類將軍征匈奴,斬虜數百級,還為後將軍、少府。匈奴大發十餘萬騎,南旁塞,至符奚廬山,欲入為寇。亡者題除渠堂降漢言之,遣充國將四萬騎屯緣邊九郡。單于聞之,引去。

5趙充國辛... : 是時,光祿大夫義渠安國使行諸羌,先零豪言願時渡湟水北,逐民所不田處畜牧。安國以聞。充國劾安國奉使不敬。是後,羌人旁緣前言,抵冒渡湟水,郡縣不能禁。元康三年,先零遂與諸羌種豪二百餘人解仇交質盟詛。上聞之,以問充國,對曰:“羌人所以易制者,以其種自有豪,數相攻擊,勢不壹也。往三十餘歲,西羌反時,亦先解仇合約攻令居,與漢相距,五六年乃定。至征和五年,先零豪封煎等通使匈奴,匈奴使人至小月氏,傳告諸羌曰:‘漢貳師將軍眾十餘萬人降匈奴。羌人為漢事苦。張掖、酒泉本我地,地肥美,可共擊居之。’以此觀匈奴欲與羌合,非一世也。間者匈奴困於西方,聞烏桓來保塞,恐兵復從東方起,數使使尉黎、危須諸國,設以子女貂裘,欲沮解之。其計不合。疑匈奴更遣使至羌中,道從沙陰地,出鹽澤,過長阬,入窮水塞,南抵屬國,與先零相直。臣恐羌變未止此,且復結聯他種,宜及未然為之備。”後月餘,羌侯狼何果遣使至匈奴藉兵,欲擊鄯善、敦煌以絕漢道。充國以為“狼何,小月氏種,在陽關西南,勢不能獨造此計,疑匈奴使已至羌中,先零、罕、腾乃解仇作約。到秋馬肥,變必起矣。宜遣使者行邊兵豫為備,敕視諸羌,毋令解仇,以發覺其謀。”於是兩府復白遣義渠安國行視諸羌,分別善惡。安國至,召先零諸豪三十餘人,以尤桀黠,皆斬之。縱兵擊其種人,斬首千餘級。於是諸降羌及歸義羌侯楊玉等恐怒,亡所信鄉,遂劫略小種,背畔犯塞,攻城邑,殺長吏。安國以騎都尉將騎三千屯備羌,至浩亹,為虜所擊,失亡車重兵器甚眾。安國引還,至令居,以聞。是歲,神爵元年春也。

6趙充國辛... : 時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御史大夫丙吉問誰可將者,充國對曰:“亡踰於老臣者矣。”上遣問焉,曰:“將軍度羌虜何如,當用幾人?”充國曰:“百聞不如一見。兵難隃度,臣願馳至金城,圖上方略。然羌戎小夷,逆天背畔,滅亡不久,願陛下以屬老臣,勿以為憂。”上笑曰:“諾。”

7趙充國辛... : 充國至金城,須兵滿萬騎,欲渡河,恐為虜所遮,即夜遣三校銜枚先渡,渡輒營陳,會明,畢,遂以次盡渡。虜數十百騎來,出入軍傍。充國曰:“吾士馬新倦,不可馳逐。此皆驍騎難制,又恐其為誘兵也。擊虜以殄滅為期,小利不足貪。”令軍勿擊。遣騎候四望骥中,亡虜。夜引兵上至落都,召諸校司馬,謂曰:“吾知羌虜不能為兵矣。使虜發數千人守杜四望骥中,兵豈得入哉!”充國常以遠斥候為務,行必為戰備,止必堅營壁,尤能持重,愛士卒,先計而後戰。遂西至西部都尉府,日饗軍士,士皆欲為用。虜數挑戰,充國堅守。捕得生口,言羌豪相數責曰:“語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矣,善為兵。今請欲一鬥而死,可得邪!”

8趙充國辛... : 充國子右曹中郎將卬,將期門佽飛、羽林孤兒、胡越騎為支兵,至令居。虜並出絕轉道,卬以聞。有詔將八校尉與驍騎都尉、金城太守合疏捕山間虜,通轉道津渡。

9趙充國辛... : 初,罕、腾豪靡當兒使弟雕庫來告都尉曰先零欲反,後數日果反。雕庫種人頗在先零中,都尉即留雕庫為質。充國以為亡罪,乃遣歸告種豪:“大兵誅有罪者,明白自別,毋取并滅。天子告諸羌人,犯法者能相捕斬,除罪。斬大豪有罪者一人,賜錢四十萬,中豪十五萬,下豪二萬,大男三千,女子及老小千錢,又以其所捕妻子財物盡與之。”充國計欲以威信招降罕腾及劫略者,解散虜謀,徼極乃擊之。

10趙充國辛... : 時上已發三輔、太常徒弛刑,三河、潁川、沛郡、淮陽、汝南材官,金城、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騎士、羌騎,與武威、張掖、酒泉太守各屯其郡者,合六萬人矣。酒泉太守辛武賢奏言:“郡兵皆屯備南山,北邊空虛,勢不可久。或曰至秋冬乃進兵,此虜在竟外之冊。今虜朝夕為寇,土地寒苦,漢馬不能冬,屯兵在武威、張掖、酒泉萬騎以上,皆多羸瘦。可益馬食,以七月上旬齎三十日糧,分兵並出張掖、酒泉合擊罕、腾在鮮水上者。虜以畜產為命,今皆離散,兵即分出,雖不能盡誅,亶奪其畜產,虜其妻子,復引兵還,冬復擊之,大兵仍出,虜必震壞。”

11趙充國辛... : 天子下其書充國,令與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議。充國及長史董通年以為“武賢欲輕引萬騎,分為兩道出張掖,回遠千里。以一馬自佗負三十日食,為米二斛四斗,麥八斛,又有衣裝兵器,難以追逐。勤勞而至,虜必商軍進退,稍引去,逐水屮,入山林。隨而深入,虜即據前險,守後阨,以絕糧道,必有傷危之憂,為夷狄笑,千載不可復。而武賢以為可奪其畜產,虜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計也。又武威縣、張掖日勒皆當北塞,有通谷水草。臣恐匈奴與羌有謀,且欲大入,幸能要杜張掖、酒泉以絕西域,其郡兵尤不可發。先零首為畔逆,它種劫略。故臣愚冊,欲捐罕、腾闇昧之過,隱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誅以震動之,宜悔過反善,因赦其罪,選擇良吏知其俗者撫循和輯,此全師保勝安邊之冊。”天子下其書。公卿議者咸以為先零兵盛,而負罕、腾之助,不先破罕、腾,則先零未可圖也。

12趙充國辛... : 上乃拜侍中樂成侯許延壽為強弩將軍,即拜酒泉太守武賢為破羌將軍,賜璽書嘉納其冊。以書敕讓充國曰:

13趙充國辛... : 皇帝問後將軍,甚苦暴露。將軍計欲至正月乃擊罕羌,羌人當獲麥,已遠其妻子,精兵萬人欲為酒泉、敦煌寇。邊兵少,民守保不得田作。今張掖以東粟石百餘,芻槁束數十。轉輸並起,百姓煩擾。將軍將萬餘之眾,不早及秋共水草之利爭其畜食,欲至冬,虜皆當畜食,多藏匿山中依險阻,將軍士寒,手足皸瘃,寧有利哉?將軍不念中國之費,欲以歲數而勝微,將軍誰不樂此者!

14趙充國辛... : 今詔破羌將軍武賢將兵六千一百人,敦煌太守快將二千人,長水校尉富昌、酒泉侯奉世將婼、月氏兵四千人,亡慮萬二千人。齎三十日食,以七月二十二日擊罕羌,入鮮水北句廉上,去酒泉八百里,去將軍可千二百里。將軍其引兵便道西並進,雖不相及,使虜聞東方北方兵並來,分散其心意,離其黨與,雖不能殄滅,當有瓦解者。已詔中郎將卬將胡越佽飛射士步兵二校,益將軍兵。

15趙充國辛... : 今五星出東方,中國大利,蠻夷大敗。太白出高,用兵深入敢戰者吉,弗敢戰者凶。將軍急裝,因天時,誅不義,萬下必全,勿復有疑。

16趙充國辛... : 充國既得讓,以為將任兵在外,便宜有守,以安國家。乃上書謝罪,因陳兵利害,曰:

17趙充國辛... : 臣竊見騎都尉安國前幸賜書,擇羌人可使使颍,諭告以大軍當至,漢不誅罕,以解其謀。恩澤甚厚,非臣下所能及。臣獨私美陛下盛德至計亡已,故遣腾豪雕庫宣天子至德,罕、腾之屬皆聞知明詔。今先零羌楊玉此羌之首帥名王將騎四千及煎鞏騎五千,阻石山木,候便為寇,罕羌未有所犯。今置先零,先擊罕,釋有罪,誅亡辜,起壹難,就兩害,誠非陛下本計也。

18趙充國辛... : 臣聞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餘”,又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今罕羌欲為敦煌、酒泉寇,飭兵馬,練戰士,以須其至,坐得致敵之術,以逸擊勞,取勝之道也。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發之行攻,釋致虜之術而從為虜所致之道,臣愚以為不便。先零羌虜欲為背畔,故與罕、腾解仇結約,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漢兵至而罕、腾背之也。臣愚以為其計常欲先赴罕、腾之急,以堅其約,先擊罕羌,先零必助之。今虜馬肥,糧食方饒,擊之恐不能傷害,適使先零得施德於罕羌,堅其約,合其黨。虜交堅黨合,精兵二萬餘人,迫脅諸小種,附著者稍眾,莫須之屬不輕得離也。如是,虜兵寖多,誅之用力數倍,臣恐國家憂累繇十年數,不二三歲而已。

19趙充國辛... : 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為顯列。臣位至上卿,爵為列侯,犬馬之齒七十六,為明詔填溝壑,死骨不朽,亡所顧念。獨思惟兵利害至孰悉也,於臣之計,先誅先零已,則罕、腾之屬不煩兵而服矣。先零已誅而罕、腾不服,涉正月擊之,得計之理,又其時也。

20趙充國辛... : 以今進兵,誠不見其利,唯陛下裁察。

21趙充國辛... :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璽書報從充國計焉。

22趙充國辛... : 充國引兵至先零在所。虜久屯聚,解弛,望見大軍,棄車重,欲渡湟水,道阨狹,充國徐行驅之。或曰逐利行遲,充國曰:“此窮寇不可迫也。緩之則走不顧,急之則還致死。”諸校皆曰:“善。”虜赴水溺死者數百,降及斬首五百餘人,鹵馬牛羊十萬餘頭,車四千餘兩。兵至罕地,令軍毋燔聚落芻牧田中。罕羌聞之,喜曰:“漢果不擊我矣!”豪靡忘使人來言:“願得還復故地。”充國以聞,未報。靡忘來自歸,充國賜飲食,遣還諭種人。護軍以下皆爭之,曰:“此反虜,不可擅遣。”充國曰:“諸君但欲便文自營,非為公家忠計也。”語未卒,璽書報,令靡忘以贖論。後罕竟不煩兵而下。

23趙充國辛... : 其秋,充國病,上賜書曰:“制詔後將軍:聞苦腳脛、寒泄,將軍年老加疾,一朝之變不可諱,朕甚憂之。今詔破羌將軍詣屯所,為將軍副,急因天時大利,吏士銳氣,以十二月擊先零羌。即疾劇,留屯毋行,獨遣破羌、彊弩將軍。”時羌降者萬餘人矣。充國度其必壞,欲罷騎兵屯田,以待其敝。作奏未上,會得進兵璽書,中郎將卬懼,使客諫充國曰:“誠令兵出,破軍殺將以傾國家,將軍守之可也。即利與病,又何足爭?一旦不合上意,遣繡衣來責將軍,將軍之身不能自保,何國家之安?”充國歎曰:“是何言之不忠也!本用吾言,羌虜得至是邪?往者舉可先行羌者,吾舉辛武賢,丞相御史復白遣義渠安國,竟沮敗羌。金城、湟中穀斛八錢,吾謂耿中丞,糴二百萬斛穀,羌人不敢動矣。耿中丞請糴百萬斛,乃得四十萬斛耳。義渠再使,且費其半。失此二冊,羌人故敢為逆。失之毫釐,差之千里,是既然矣。今兵久不決,四夷卒有動搖,相因而起,雖有知者不能善其後,羌獨足憂邪!吾固以死守之,明主可為忠言。”遂上屯田奏曰:

24趙充國辛... : 臣聞兵者,所以明德除害也,故舉得於外,則福生於內,不可不慎。臣所將吏士馬牛食,月用糧穀十九萬九千六百三十斛,鹽千六百九十三斛,茭卧二十五萬二百八十六石。難久不解,繇役不息。又恐它夷卒有不虞之變,相因並起,為明主憂,誠非素定廟勝之冊。且羌虜易以計破,難用兵碎也,故臣愚以為擊之不便。

25趙充國辛... : 計度臨羌東至浩亹,羌虜故田及公田,民所未墾,可二千頃以上,其間郵亭多壞敗者。臣前部士入山,伐材木大小六萬餘枚,皆在水次。願罷騎兵,留弛刑應募,及淮陽、汝南步兵與吏士私從者,合凡萬二百八十一人,用穀月二萬七千三百六十三斛,鹽三百八斛,分屯要害處。冰解漕下,繕鄉亭,浚溝渠,治湟骥以西道橋七十所,令可至鮮水左右。田事出,賦人二十畝。至四月草生,發郡騎及屬國胡騎伉健各千,倅馬什二,就草,為田者遊兵。以充入金城郡,益積畜,省大費。今大司農所轉穀至者,足支萬人一歲食。謹上田處及器用簿,唯陛下裁許。

26趙充國辛... : 上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欲罷騎兵萬人留田,即如將軍之計,虜當何時伏誅,兵當何時得決?孰計其便,復奏。”充國上狀曰:

27 趙充國辛... : 臣聞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者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蠻夷習俗雖殊於禮義之國,然其欲避害就利,愛親戚,畏死亡,一也。今虜亡其美地薦草,愁於寄託遠遯,骨肉離心,人有畔志,而明主般師罷兵,萬人留田,順天時,因地利,以待可勝之虜,雖未即伏辜,兵決可期月而望。羌虜瓦解,前後降者萬七百餘人,及受言去者凡七十輩,此坐支解羌虜之具也。

28趙充國辛... : 臣謹條不出兵留田便宜十二事。步兵九校,吏士萬人,留屯以為武備,因田致穀,威德並行,一也。又因排折羌虜,令不得歸肥饒之墬,貧破其眾,以成羌虜相畔之漸,二也。居民得並田作,不失農業,三也。軍馬一月之食,度支田士一歲,罷騎兵以省大費,四也。至春省甲士卒,循河湟漕穀至臨羌,以斈羌虜,揚威武,傳世折衝之具,五也。以閒暇時下所伐材,繕治郵亭,充入金城,六也。兵出,乘危徼幸,不出,令反畔之虜竄於風寒之地,離霜露疾疫瘃墯之患,坐得必勝之道,七也。亡經阻遠追死傷之害,八也。內不損威武之重,外不令虜得乘間之勢,九也。又亡驚動河南大腾、小腾使生它變之憂,十也。治湟骥中道橋,令可至鮮水,以制西域,信威千里,從枕席上過師,十一也。大費既省,繇役豫息,以戒不虞,十二也。留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臣充國材下,犬馬齒衰,不識長冊,唯明詔博詳公卿議臣採擇。

29趙充國辛... : 上復賜報曰:“皇帝問後將軍,言十二便,聞之。虜雖未伏誅,兵決可期月而望,期月而望者,謂今冬邪,謂何時也?將軍獨不計虜聞兵頗罷,且丁壯相聚,攻擾田者及道上屯兵,復殺略人民,將何以止之?又大腾、小腾前言曰:‘我告漢軍先零所在,兵不往擊,久留,得亡效五年時不分別人而并擊我?’其意常恐。今兵不出,得亡變生,與先零為一?將軍孰計復奏。”充國奏曰:

30趙充國辛... : 臣聞兵以計為本,故多算勝少算。先零羌精兵今餘不過七八千人,失地遠客,分散飢凍。罕、腾、莫須又頗暴略其羸弱畜產,畔還者不絕,皆聞天子明令相捕斬之賞。臣愚以為虜破壞可日月冀,遠在來春,故曰兵決可期月而望。竊見北邊自敦煌至遼東萬一千五百餘里,乘塞列隧有吏卒數千人,虜數大眾攻之而不能害。今留步士萬人屯田,地勢平易,多高山遠望之便,部曲相保,為塹壘木樵,校聯不絕,便兵弩,飭鬥具。烽火幸通,勢及并力,以逸待勞,兵之利者也。臣愚以為屯田內有亡費之利,外有守禦之備。騎兵雖罷,虜見萬人留田為必禽之具,其土崩歸德,宜不久矣。從今盡三月,虜馬羸瘦,必不敢捐其妻子於他種中,遠涉河山而來為寇。又見屯田之士精兵萬人,終不敢復將其累重還歸故地。是臣之愚計,所以度虜且必瓦解其處,不戰而自破之冊也。至於虜小寇盜,時殺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臣聞戰不必勝,不苟接刃;攻不必取,不苟勞眾。誠令兵出,雖不能滅先零,亶能令虜絕不為小寇,則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釋坐勝之道,從乘危之勢,往終不見利,空內自罷敝,貶重而自損,非所以視蠻夷也。又大兵一出,還不可復留,湟中亦未可空,如是,繇役復發也。且匈奴不可不備,烏桓不可不憂。今久轉運煩費,傾我不虞之用以澹一隅,臣愚以為不便。校尉臨眾幸得承威德,奉厚幣,拊循眾羌,諭以明詔,宜皆鄉風。雖其前辭嘗曰“得亡效五年”,宜亡它心,不足以故出兵。臣竊自惟念,奉詔出塞,引軍遠擊,窮天子之精兵,散車甲於山野,雖亡尺寸之功,媮得避慊之便,而亡後咎餘責,此人臣不忠之利,非明主社稷之福也。臣幸得奮精兵,討不義,久留天誅,罪當萬死。陛下寬仁,未忍加誅,今臣數得孰計。愚臣伏計孰甚,不敢避斧鉞之誅,昧死陳愚,唯陛下省察。

31趙充國辛... : 充國奏每上,輒下公卿議臣。初是充國計者什三,中什五,最後什八。有詔詰前言不便者,皆頓首服。丞相魏相曰:“臣愚不習兵事利害,後將軍數畫軍冊,其言常是,臣任其計可必用也。”上於是報充國曰:“皇帝問後將軍,上書言羌虜可勝之道,今聽將軍,將軍計善。其上留屯田及當罷者人馬數。將軍強食,慎兵事,自愛!”上以破羌、強弩將軍數言當擊,又用充國屯田處離散,恐虜犯之,於是兩從其計,詔兩將軍與中郎將卬出擊。強弩出,降四千餘人,破羌斬首二千級,中郎將卬斬首降者亦二千餘級,而充國所降復得五千餘人。詔罷兵,獨充國留屯田。

32趙充國辛... : 明年五月,充國奏言:“羌本可五萬人軍,凡斬首七千六百級,降者三萬一千二百人,溺河湟飢餓死者五六千人,定計遺脫與煎鞏、黃羝俱亡者不過四千人。羌靡忘等自詭必得,請罷屯兵。”奏可,充國振旅而還。

33趙充國辛... : 所善浩星賜迎說充國,曰:“眾人皆以破羌、強弩出擊,多斬首獲降,虜以破壞。然有識者以為虜勢窮困,兵雖不出,必自服矣。將軍即見,宜歸功於二將軍出擊,非愚臣所及。如此,將軍計未失也。”充國曰:“吾年老矣,爵位已極,豈嫌伐一時事以欺明主哉!兵勢,國之大事,當為後法。老臣不以餘命壹為陛下明言兵之利害,卒死,誰當復言之者?”卒以其意對。上然其計,罷遣辛武賢歸酒泉太守官,充國復為後將軍衛尉。

34趙充國辛... : 其秋,羌若零、離留、且種、兒庫共斬先零大豪猶非、楊玉首,及諸豪弟澤、陽雕、良兒、靡忘皆帥煎鞏、黃羝之屬四千餘人降漢。封若零、弟澤二人為帥眾王,離留、且種二人為侯,兒庫為君,陽雕為言兵侯,良兒為君,靡忘為獻牛君。初置金城屬國以處降羌。

35趙充國辛... : 詔舉可護羌校尉者,時充國病,四府舉辛武賢小弟湯。充國遽起奏:“湯使酒,不可典蠻夷。不如湯兄臨眾。”時湯已拜受節,有詔更用臨眾。後臨眾病免,五府復舉湯,湯數醉濑羌人,羌人反畔,卒如充國之言。

36趙充國辛... : 初,破羌將軍武賢在軍中時與中郎將卬宴語,卬道:“車騎將軍張安世始嘗不快上,上欲誅之,卬家將軍以為安世本持橐簪筆事孝武帝數十年,見謂忠謹,宜全度之。安世用是得免。”及充國還言兵事,武賢罷歸故官,深恨,上書告卬泄省中語。卬坐禁止而入至充國莫府司馬中亂屯兵下吏,自殺。

37趙充國辛... : 充國乞骸骨,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第。朝庭每有四夷大議,常與參兵謀,問籌策焉。年八十六,甘露二年薨,諡曰壯侯。傳子至孫欽,欽尚敬武公主。主亡子,主教欽良人習詐有身,名它人子。欽薨,子岑嗣侯,習為太夫人。岑父母求錢財亡已,忿恨相告。岑坐非子免,國除。元始中,修功臣後,復封充國曾孫伋為營平侯。

38趙充國辛... : 初,充國以功德與霍光等列,畫未央宮。成帝時,西羌嘗有警,上思將帥之臣,追美充國,乃召黃門郎楊雄即充國圖畫而頌之,曰:

39趙充國辛... : 明靈惟宣,戎有先零。先零昌狂,侵漢西疆。漢命虎臣,惟後將軍,整我六師,是討是震。既臨其域,諭以威德,有守矜功,謂之弗克。請奮其旅,于罕之羌,天子命我,從之鮮陽。營平守節,婁奏封章,料敵制勝,威謀靡亢。遂克西戎,還師於京,鬼方賓服,罔有不庭。昔周之宣,有方有虎,詩人歌功,乃列于雅。在漢中興,充國作武,赳赳桓桓,亦紹厥後。

40趙充國辛... : 充國為後將軍,徙杜陵。辛武賢自羌軍還後七年,復為破羌將軍,征烏孫至敦煌,後不出,徵未到,病卒。子慶忌至大官。

41趙充國辛... : 辛慶忌字子真,少以父任為右校丞,隨長羅侯常惠屯田烏孫赤谷城,與歙侯戰,陷陳卻敵。惠奏其功,拜為侍郎,遷校尉,將吏士屯焉耆國。還為謁者,尚未知名。元帝初,補金城長史,舉茂材,遷郎中車騎將軍,朝庭多重之者。轉為校尉,遷張掖太守,徙酒泉,所在著名。

42趙充國辛... : 成帝初,徵為光祿大夫,遷左曹中郎將,至執金吾。始武賢與趙充國有隙,後充國家殺辛氏,至慶忌為執金吾,坐子殺趙氏,左遷酒泉太守。歲餘,大將軍王鳳薦慶忌“前在兩郡著功跡,徵入,歷位朝廷,莫不信鄉。質行正直,仁勇得眾心,通於兵事,明略威重,任國柱石。父破羌將軍武賢顯名前世,有威西夷。臣鳳不宜久處慶忌之右。”乃復徵為光祿大夫、執金吾。數年,坐小法左遷雲中太守,復徵為光祿勳。

43趙充國辛... : 時數有災異,丞相司直何武上封事曰:“虞有宮之奇,晉獻不寐;衛青在位,淮南寢謀。故賢人立朝,折衝厭難,勝於亡形。司馬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夫將不豫設,則亡以應卒;士不素厲,則難使死敵。是以先帝建列將之官,近戚主內,異姓距外,故姦軌不得萌動而破滅,誠萬世之長冊也。光祿勳慶忌行義修正,柔毅敦厚,謀慮深遠。前在邊郡,數破敵獲虜,外夷莫不聞。乃者大異並見,未有其應。加以兵革久寢。春秋大災未至而豫禦之,慶忌宜在爪牙官以備不虞。”其後拜為右將軍諸吏散騎給事中,歲餘徙為左將軍。

44趙充國辛... : 慶忌居處恭儉,食飲被服尤節約,然性好輿馬,號為鮮明,唯是為奢。為國虎臣,遭世承平,匈奴、西域親附,敬其威信。年老卒官。長子通為護羌校尉,中子遵函谷關都尉,少子茂水衡都尉出為郡守,皆有將帥之風。宗族支屬至二千石者十餘人。

45趙充國辛... : 元始中,安漢公王莽秉政,見慶忌本大將軍鳳所成,三子皆能,欲親厚之。是時莽方立威柄,用甄豐、甄邯以自助,豐、邯新貴,威震朝廷。水衡都尉茂自見名臣子孫,兄弟並列,不甚詘事兩甄。時平帝幼,外家衛氏不得在京師,而護羌校尉通長子次兄素與帝從舅衛子伯相善,兩人俱游俠,賓客甚盛。及呂寬事起,莽誅衛氏。兩甄搆言諸辛陰與衛子伯為心腹,有背恩不說安漢公之謀。於是司直陳崇舉奏其宗親隴西辛興等侵陵百姓,威行州郡。莽遂按通父子、遵茂兄弟及南郡太守辛伯等,皆誅殺之。辛氏繇是廢。慶忌本狄道人,為將軍,徙昌陵。昌陵罷,留長安。

46趙充國辛... : 贊曰:秦漢已來,山東出相,山西出將。秦將軍白起,郿人;王翦,頻陽人。漢興,郁郅王圍、甘延壽,義渠公孫賀、傅介子,成紀李廣、李蔡,杜陵蘇建、蘇武,上邽上官桀、趙充國,襄武廉褒,狄道辛武賢、慶忌,皆以勇武顯聞。蘇、辛父子著節,此其可稱列者也,其餘不可勝數。何則?山西天水、隴西、安定、北地處勢迫近羌胡,民俗修習戰備,高上勇力鞍馬騎射。故《秦詩》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皆行。”其風聲氣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謠慷慨,風流猶存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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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1:4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六卷傅常鄭甘陳段傳

1傅常鄭甘... : 傅介子,北地人也,以從軍為官。先是龜茲、樓蘭皆嘗殺漢使者,語在西域傳。至元鳳中,介子以駿馬監求使大宛,因詔令責樓蘭、龜茲國。

2傅常鄭甘... : 介子至樓蘭,責其王教匈奴遮殺漢使:“大兵方至,王苟不教匈奴,匈奴使過至諸國,何為不言?”王謝服,言“匈奴使屬過,當至烏孫,道過龜茲。”介子至龜茲,復責其王,王亦服罪。介子從大宛還到龜茲,龜茲言“匈奴使從烏孫還,在此。”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誅斬匈奴使者。還奏事,詔拜介子為中郎,遷平樂監。

3傅常鄭甘... : 介子謂大將軍霍光曰:“樓蘭、龜茲數反覆而不誅,無所懲艾。介子過龜茲時,其王近就人,易得也,願往刺之,以威示諸國。”大將軍曰:“龜茲道遠,且驗之於樓蘭。”於是白遣之。

4傅常鄭甘... : 介子與士卒俱齎金幣,揚言以賜外國為名。至樓蘭,樓蘭王意不親介子,介子陽引去,至其西界,使譯謂曰:“漢使者持黃金錦繡行賜諸國,王不來受,我去之西國矣。”即出金幣以示譯。譯還報王,王貪漢物,來見使者。介子與坐飲,陳物示之。飲酒皆醉,介子謂王曰:“天子使我私報王。”王起隨介子入帳中,屏語,壯士二人從後刺之,刃交胸,立死。其貴人左右皆散走。介子告諭以“王負漢罪,天子遣我來誅王,當更立前太子質在漢者。漢兵方至,毋敢動,動,滅國矣!”遂持王首還詣闕,公卿將軍議者咸嘉其功。上乃下詔曰:“樓蘭王安歸嘗為匈奴間,候遮漢使者,發兵殺略衛司馬安樂、光祿大夫忠、期門郎遂成等三輩,及安息、大宛使,盜取節印獻物,甚逆天理。平樂監傅介子持節使誅斬樓蘭王安歸首,縣之北闕,以直報怨,不煩師眾。其封介子為義陽侯,食邑七百戶。士刺王者皆補侍郎。”

5傅常鄭甘... : 介子薨,子敞有罪不得嗣,國除。元始中,繼功臣世,復封介子曾孫長為義陽侯,王莽敗,乃絕。

6傅常鄭甘... : 常惠,太原人也。少時家貧,自奮應募,隨栘中監蘇武使匈奴,并見拘留十餘年,昭帝時乃還。漢嘉其勤勞,拜為光祿大夫。

7傅常鄭甘... : 是時,烏孫公主上書言“匈奴發騎田車師,車師與匈奴為一,共侵烏孫,唯天子救之!”漢養士馬,議欲擊匈奴。會昭帝崩,宣帝初即位,本始二年,遣惠使烏孫。公主及昆彌皆遣使,因惠言“

8傅常鄭甘... : 匈奴連發大兵擊烏孫,取車延、惡師地,收其人民去,使使脅求公主,欲隔絕漢。昆彌願發國半精兵,自給人馬五萬騎,盡力擊匈奴。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昆彌!”於是漢大發十五萬騎,五將軍分道出,語在匈奴傳。

9傅常鄭甘... : 以惠為校尉,持節護烏孫兵。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餘騎從西方入至右谷蠡庭,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騎將以下三萬九千人,得馬牛驢执橐佗五萬餘匹,羊六十餘萬頭,烏孫皆自取鹵獲。惠從吏卒十餘人隨昆彌還,未至烏孫,烏孫人盜惠印綬節。惠還,自以當誅。時漢五將皆無功,天子以惠奉使克獲,遂封惠為長羅侯。復遣惠持金幣還賜烏孫貴人有功者,惠因奏請龜茲國嘗殺校尉賴丹,未伏誅,請便道擊之,宣帝不許。大將軍霍光風惠以便宜從事。惠與吏士五百人俱至烏孫,還過,發西國兵二萬人,令副使發龜茲東國二萬人,烏孫兵七千人,從三面攻龜茲,兵未合,先遣人責其王以前殺漢使狀。王謝曰:“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耳,我無罪。”惠曰:“即如此,縛姑翼來,吾置王。”王執姑翼詣惠,惠斬之而還。

10傅常鄭甘... : 後代蘇武為典屬國,明習外國事,勤勞數有功。甘露中,後將軍趙充國薨,天子遂以惠為右將軍,典屬國如故。宣帝崩,惠事元帝,三歲薨,諡曰壯武侯。傳國至曾孫,建武中乃絕。

11傅常鄭甘... : 鄭吉,會稽人也,以卒伍從軍,數出西域,由是為郎。吉為人彊執,習外國事。自張騫通西域,李廣利征伐之後,初置校尉,屯田渠黎。至宣帝時,吉以侍郎田渠黎,積穀,因發諸國兵攻破車師,遷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南道。

12傅常鄭甘... : 神爵中,匈奴乖亂,日逐王先賢撣欲降漢,使人與吉相聞。吉發渠黎、龜茲諸國五萬人迎日逐王,口萬二千人、小王將十二人隨吉至河曲,頗有亡者,吉追斬之,遂將詣京師。漢封日逐王為歸德侯。

13傅常鄭甘... : 吉既破車師,降日逐,威震西域,遂并護車師以西北道,故號都護。都護之置自吉始焉。

14傅常鄭甘... : 上嘉其功效,乃下詔曰:“都護西域騎都尉鄭吉,拊循外蠻,宣明威信,迎匈奴單于從兄日逐王眾,擊破車師兜訾城,功效茂著。其封吉為安遠侯,食邑千戶。”吉於是中西域而立莫府,治烏壘城,鎮撫諸國,誅伐懷集之。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始自張騫而成於鄭吉。語在西域傳。

15傅常鄭甘... : 吉薨,諡曰繆侯。子光嗣,薨,無子,國除。元始中,錄功臣不以罪絕者,封吉曾孫永為安遠侯。

16傅常鄭甘... : 甘延壽字君況,北地郁郅人也。少以良家子善騎射為羽林,投石拔距絕於等倫,嘗超踰羽林亭樓,由是遷為郎。試弁,為期門,以材力愛幸。稍遷至遼東太守,免官。車騎將軍許嘉薦延壽為郎中諫大夫,使西域都護騎都尉,與副校尉陳湯共誅斬郅支單于,封義成侯。薨,諡曰壯侯。傳國至曾孫,王莽敗,乃絕。

17傅常鄭甘... : 陳湯字子公,山陽瑕丘人也。少好書,博達善屬文。家貧饨貣無節,不為州里所稱。西至長安求官,得太官獻食丞。數歲,富平侯張勃與湯交,高其能。初元二年,元帝詔列侯舉茂材,勃舉湯。湯待遷,父死不奔喪,司隸奏湯無循行,勃選舉故不以實,坐削二百戶,會薨,因賜諡曰繆侯。湯下獄論。後復以薦為郎,數求使外國。久之,遷西域副校尉,與甘延壽俱出。

18傅常鄭甘... : 先是,宣帝時匈奴乖亂,五單于爭立,呼韓邪單于與郅支單于俱遣子入侍,漢兩受之。後呼韓邪單于身入稱臣朝見,郅支以為呼韓邪破弱降漢,不能自還,即西收右地。會漢發兵送呼韓邪單于,郅支由是遂西破呼偈、堅昆、丁令,兼三國而都之。怨漢擁護呼韓邪而不助己,困辱漢使者江乃始等。初元四年,遣使奉獻,因求侍子,願為內附。漢議遣衛司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貢禹、博士匡衡以為春秋之義“許夷狄者不壹而足”,今郅支單于鄉化未淳,所在絕遠,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還。吉上書言:“中國與夷狄有羈靡不絕之義,今既養全其子十年,德澤甚厚,空絕而不送,近從塞還,示捐棄不畜,使無鄉從之心。棄前恩,立後怨,不便。議者見前江乃始無應敵之數,知勇俱困,以致恥辱,即豫為臣憂。臣幸得建彊漢之節,承明聖之詔,宣諭厚恩,不宜敢桀。若懷禽獸,加無道於臣,則單于長嬰大罪,必遁逃遠舍,不敢近邊。沒一使以安百姓,國之計,臣之願也。願送至庭。”上以示朝者,禹復爭,以為吉往必為國取悔生事,不可許。右將軍馮奉世以為可遣,上許焉。既至,郅支單于怒,竟殺吉等。自知負漢,又聞呼韓邪益彊,遂西奔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欲倚其威以脅諸國。郅支數借兵擊烏孫,深入至赤谷城,殺略民人,歐畜產,烏孫不敢追,西邊空虛,不居者且千里。郅支單于自以大國,威名尊重,又乘勝驕,不為康居王禮,怒殺康居王女及貴人、人民數百,或支解投都賴水中。發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歲乃已。又遣使責闔蘇、大宛諸國歲遺,不敢不予。漢遣使三輩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詔,而因都護上書言:“居困厄,願歸計彊漢,遣子入侍。”其驕嫚如此。

19傅常鄭甘... : 建昭三年,湯與延壽出西域。湯為人沈勇有大慮,多策謀,喜奇功,每過城邑山川,常登望。既領外國,與延壽謀曰:“夷狄畏服大種,其天性也。西域本屬匈奴,今郅支單于威名遠聞,侵陵烏孫、大宛,常為康居畫計,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國,北擊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離烏弋,數年之間,城郭諸國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戰伐,數取勝,久畜之,必為西域患。郅支單于雖所在絕遠,蠻夷無金城強弩之守,如發屯田吏士,驅從烏孫眾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則無所之,守則不足自保,千載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壽亦以為然,欲奏請之,湯曰:“國家與公卿議,大策非凡所見,事必不從。”延壽猶與不聽。會其久病,湯獨矯制發城郭諸國兵、車師戊己校尉屯田吏士。延壽聞之,驚起,欲止焉。湯怒,按劍叱延壽曰:“大眾已集會,豎子欲沮眾邪?”延壽遂從之,部勒行陳,益置揚威、白虎、合騎之校,漢兵胡兵合四萬餘人,延壽、湯上疏自劾奏矯制,陳言兵狀。

20傅常鄭甘... : 即日引軍分行,別為六校,其三校從南道踰蔥領徑大宛,其三校都護自將,發溫宿國,從北道入赤谷,過烏孫,涉康居界,至闐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闐將數千騎,寇赤谷城東,殺略大昆彌千餘人,驅畜產甚多。從後與漢軍相及,頗寇盜後重。湯縱胡兵擊之,殺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還付大昆彌,其馬牛羊以給軍食。又捕得抱闐貴人伊奴毒。

21傅常鄭甘... : 入康居東界,令軍不得為寇。間呼其貴人屠墨見之,諭以威信,與飲盟遣去。徑引行,未至單于城可六十里,止營。復捕得康居貴人貝色子男開牟以為導。貝色子即屠墨母之弟,皆怨單于,由是具知郅支情。

22傅常鄭甘... : 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營。單于遣使問:“漢兵何以來?”應曰:“單于上書言居困阨,願歸計彊漢,身入朝見。天子哀閔單于棄大國,屈意康居,故使都護將軍來迎單于妻子,恐左右驚動,故未敢至城下。”使數往來相答報。延壽、湯因讓之:“我為單于遠來,而至今無名王大人見將軍受事者,何單于忽大計,失客主之禮也!兵來道遠,人畜罷極,食度且盡,恐無以自還,願單于與大臣審計策。”

23傅常鄭甘... :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賴水上,離城三里,止營傅陳。望見單于城上立五采幡織,數百人披甲乘城,又出百餘騎往來馳城下,步兵百餘人夾門魚鱗陳,講習用兵。城上人更招漢軍曰“鬥來!”百餘騎馳赴營,營皆張弩持滿指之,騎引卻。頗遣吏士射城門騎步兵,騎步兵皆入。延壽、湯令軍聞鼓音皆薄城下,四面圍城,各有所守,穿塹,塞門戶,鹵楯為前,戟弩為後,卬射城中樓上人,樓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從木城中射,頗殺傷外人。外人發薪燒木城。夜,數百騎欲出外,迎射殺之。

24傅常鄭甘... : 初,單于聞漢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己,為漢內應,又聞烏孫諸國兵皆發,自以無所之。郅支已出,復還,曰:“不如堅守。漢兵遠來,不能久攻。”單于乃被甲在樓上,諸閼氏夫人數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單于鼻,諸夫人頗死。單于下騎,傳戰大內。夜過半,木城穿,中人卻入土城,乘城呼。時康居兵萬餘騎分為十餘處,四面環城,亦與相應和。夜,數奔營,不利,輒卻。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鉦鼓聲動地。康居兵引卻。漢兵四面推鹵楯,並入土城中。單于男女百餘人走入大內。漢兵縱火,吏士爭入,單于被創死。軍候假丞杜勳斬單于首,得漢使節二及谷吉等所齎帛書。諸鹵獲以畀得者。凡斬閼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級,生虜百四十五人,降虜千餘人,賦予城郭諸國所發十五王。

25傅常鄭甘... : 於是延壽、湯上疏曰:“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昔有唐虞,今有彊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彊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于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彊漢者,雖遠必誅。”事下有司。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壽以為“郅支及名王首更歷諸國,蠻夷莫不聞知。月令春‘掩骼埋胔’之時,宜勿縣。”車騎將軍許嘉、右將軍王商以為“春秋夾谷之會,優施笑君,孔子誅之,方盛夏,首足異門而出。宜縣十日乃埋之。”有詔將軍議是。

26傅常鄭甘... : 初,中書令石顯嘗欲以姊妻延壽,延壽不取。及丞相、御史亦惡其矯制,皆不與湯。湯素貪,所鹵獲財物入塞多不法。司隸校尉移書道上,繫吏士按驗之。湯上疏言:“臣與吏士共誅郅支單于,幸得禽滅,萬里振旅,宜有使者迎勞道路。今司隸反逆收繫按驗,是為郅支報讎也!”上立出吏士,令縣道具酒食以過軍。既至,論功,石顯、匡衡以為“延壽、湯擅興師矯制,幸得不誅,如復加爵土,則後奉使者爭欲乘危徼幸,生事於蠻夷,為國招難,漸不可開。”元帝內嘉延壽、湯功,而重違衡、顯之議,議久不決。

27傅常鄭甘... : 故宗正劉向上疏曰:“郅支單于囚殺使者吏士以百數,事暴揚外國,傷威毀重,群臣皆閔焉。陛下赫然欲誅之,意未嘗有忘。西域都護延壽、副校尉湯承聖指,倚神靈,總百蠻之君,髓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絕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斬郅支之首,縣旌萬里之外,揚威昆山之西,掃谷吉之恥,立昭明之功,萬夷慴伏,莫不懼震。呼韓邪單于見郅支已誅,且喜且懼,鄉風馳義,稽首來賓,願守北藩,累世稱臣。立千載之功,建萬世之安,群臣之勳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為宣王誅獫狁而百蠻從,其《詩》曰:‘嘽嘽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蠻荊來威。’《易》曰:‘有嘉折首,獲非其醜。’言美誅首惡之人,而諸不順者皆來從也。今延壽、湯所誅震,雖易之折首、詩之雷霆不能及也。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司馬法曰‘軍賞不踰月’,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蓋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歸,周厚賜之,其《詩》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千里之鎬猶以為遠,況萬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壽、湯既未獲受祉之報,反屈捐命之功,久挫於刀筆之前,非所以勸有功厲戎士也。昔齊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後有滅項之罪,君子以功覆過而為之諱行事。貳師將軍李廣利捐五萬之師,靡億萬之費,經四年之勞,而势獲駿馬三十匹,雖斬宛王毌鼓之首,猶不足以復費,其私罪惡甚多。孝武以為萬里征伐,不錄其過,遂封拜兩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餘人。今康居國彊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延壽、湯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德百之。且常惠隨欲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猶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遠、長羅,而大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宜以時解縣通籍,除過勿治,尊寵爵位,以勸有功。”

28傅常鄭甘... : 於是天子下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畔禮義,留殺漢使者、吏士,甚逆道理,朕豈忘之哉!所以優游而不征者,重動師眾,勞將帥,故隱忍而未有云也。今延壽、湯睹便宜,乘時利,結城郭諸國,擅興師矯制而征之,賴天地宗廟之靈,誅討郅支單于,斬獲其首,及閼氏貴人名王以下千數。雖踰義干法,內不煩一夫之役,不開府庫之臧,因敵之糧以贍軍用,立功萬里之外,威震百蠻,名顯四海。為國除殘,兵革之原息,邊竟得以安。然猶不免死亡之患,罪當在於奉憲,朕甚閔之!其赦延壽、湯罪,勿治。”詔公卿議封焉。議者皆以為宜如軍法捕斬單于令。匡衡、石顯以為“郅支本亡逃失國,竊號絕域,非真單于。”元帝取安遠侯鄭吉故事,封千戶,衡、顯復爭。乃封延壽為義成侯,賜湯爵關內侯,食邑各三百戶,加賜黃金百斤。告上帝、宗廟,大赦天下。拜延壽為長水校尉,湯為射聲校尉。

29傅常鄭甘... : 延壽遷城門校尉,護軍都尉,薨於官。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復奏“湯以吏二千石奉使,顓命蠻夷中,不正身以先下,而盜所收康居財物,戒官屬曰絕域事不覆校。雖在赦前,不宜處位。”湯坐免。

30傅常鄭甘... : 後湯上書言康居王侍子非王子也。按驗,實王子也。湯下獄當死。太中大夫谷永上疏訟湯曰:“臣聞楚有子玉得臣,文公為之仄席而坐;趙有廉頗、馬服,彊秦不敢窺兵井陘;近漢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鄉沙幕。由是言之,戰克之將,國之爪牙,不可不重也。蓋‘君子聞鼓鼙之聲,則思將率之臣’。竊見關內侯陳湯,前使副西域都護,忿郅支之無道,閔王誅之不加,策慮愊億,義勇奮發,卒興師奔逝,橫厲烏孫,踰集都賴,屠三重城,斬郅支首,報十年之逋誅,雪邊吏之宿恥,威震百蠻,武暢西海,漢元以來,征伐方外之將,未嘗有也。今湯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繫,歷時不決,執憲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為秦將,南拔郢都,北阬趙括,以纖介之過,賜死杜郵,秦民憐之,莫不隕涕。今湯親秉鉞,席卷喋血萬里之外,薦功宗廟,告類上帝,介冑之士靡不慕義。以言事為罪,無赫赫之惡。周書曰:‘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宜為君者也。’夫犬馬有勞於人,尚加帷蓋之報,況國之功臣者哉!竊恐陛下忽於鼓鼙之聲,不察周書之意,而忘帷蓋之施,庸臣遇湯,卒從吏議,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厲死難之臣也。”書奏,天子出湯,奪爵為士伍。

31傅常鄭甘... : 後數歲,西域都護段會宗為烏孫兵所圍,驛騎上書,願發城郭敦煌兵以自救。丞相王商、大將軍王鳳及百僚議數日不決。鳳言“湯多籌策,習外國事,可問。”上召湯見宣室。湯擊郅支時中寒病,兩臂不詘申。湯入見,有詔毋拜,示以會宗奏。湯辭謝,曰:“將相九卿皆賢材通明,小臣罷癃,不足以策大事。”上曰:“國家有急,君其毋讓。”對曰:“臣以為此必無可憂也。”上曰:“何以言之?”湯曰:“夫胡兵五而當漢兵一,何者?兵刃朴鈍,弓弩不利。今聞頗得漢巧,然猶三而當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後敵’,今圍會宗者人眾不足以勝會宗,唯陛下勿憂!且兵輕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今會宗欲發城郭敦煌,歷時乃至,所謂報讎之兵,非救急之用也。”上曰:“柰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時解?”湯知烏孫瓦合,不能久攻,故事不過數日,因對曰:“已解矣!”詘指計其日,曰:“不出五日,當有吉語聞。”居四日,軍書到,言已解。大將軍鳳奏以為從事中郎,莫府事壹決於湯。湯明法令,善因事為勢,納說多從。常受人金錢作章奏,卒以此敗。

32傅常鄭甘... : 初,湯與將作大匠解萬年相善。自元帝時,渭陵不復徙民起邑。成帝起初陵,數年後,樂霸陵曲亭南,更營之。萬年與湯議,以為“

33傅常鄭甘... : 武帝時工楊光以所作數可意自致將作大匠,及大司農中丞耿壽昌造杜陵賜爵關內侯,將作大匠乘馬延年以勞苦秩中二千石;今作初陵而營起邑居,成大功,萬年亦當蒙重賞。子公妻家在長安,兒子生長長安,不樂東方,宜求徙,可得賜田宅,俱善。”湯心利之,即上封事言:“初陵,京師之地,最為肥美,可立一縣。天下民不徙諸陵三十餘歲矣,關東富人益眾,多規良田,役使貧民,可徙初陵,以彊京師,衰弱諸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貧富。湯願與妻子家屬徙初陵,為天下先。”於是天子從其計,果起昌陵邑,後徙內郡國民。萬年自詭三年可成,後卒不就,群臣多言其不便者。下有司議,皆曰:“昌陵因卑為高,積土為山,度便房猶在平地上,客土之中不保幽冥之靈,淺外不固,卒徒工庸以鉅萬數,至然脂火夜作,取土東山,且與穀同賈。作治數年,天下遍被其勞,國家罷敝,府臧空虛,下至眾庶,熬熬苦之。故陵因天性,據真土,處勢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緒,宜還復故陵,勿徙民。”上乃下詔罷昌陵,語在成紀。丞相御史請廢昌陵邑中室,奏未下,人以問湯:“第宅不

34傅常鄭甘... : 得徹毋復發徙?”湯曰:“縣官且順聽群臣言,猶且復發徙之也。”

35傅常鄭甘... : 時成都侯商新為大司馬衛將軍輔政,素不善湯。商聞此語,白湯惑眾,下獄治,按驗諸所犯。湯前為騎都尉王莽上書言:“父早死,犯不封,母明君共養皇太后,尤勞苦,宜封竟為新都侯。”後皇太后同母弟苟參為水衡都尉,死,子伋為侍中,參妻欲為伋求封,湯受其金五十斤,許為求比上奏。弘農太守張匡坐臧百萬以上,狡猾不道,有詔即訊,恐下獄,使人報湯。湯為訟罪,得踰冬月,許謝錢二百萬,皆此類也。事在赦前。後東萊郡黑龍冬出,人以問湯,湯曰:“是所謂玄門開。微行數出,出入不時,故龍以非時出也。”又言當復發徙,傳相語者十餘人。丞相御史奏“湯惑眾不道,妄稱詐歸異於上,非所宜言,大不敬。”廷尉增壽議,以為“不道無正法,以所犯劇易為罪,臣下丞用失其中,故移獄廷尉,無比者先以聞,所以正刑罰,重人命也。明主哀憫百姓,下制書罷昌陵勿徙吏民,已申布。湯妄以意相謂且復發徙,雖頗驚動,所流行者少,百姓不為變,不可謂惑眾。湯稱詐,虛設不然之事,非所宜言,大不敬也。”制曰:“廷尉增壽當是。湯前有討郅支單于功,其免湯為庶人,徙邊。”又曰:“故將作大匠萬年佞邪不忠,妄為巧詐,多賦斂,煩繇役,興卒暴之作,卒徒蒙辜,死者連屬,毒流眾庶,海內怨望。雖蒙赦令,不宜居京師。”於是湯與萬年俱徙敦煌。

36傅常鄭甘... : 久之,敦煌太守奏“湯前親誅郅支單于,威行外國,不宜近邊塞。”詔徙安定。

37傅常鄭甘... : 議郎耿育上書言便宜,因冤訟湯曰:“延壽、湯為聖漢揚鉤深致遠之威,雪國家累年之恥,討絕域不羈之君,係萬里難制之虜,豈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明詔,宣著其功,改年垂曆,傳之無窮。應是,南郡獻白虎,邊陲無警備。會先帝寢疾,然猶垂意不忘,數使尚書責問丞相,趣立其功。獨丞相匡衡排而不予,封延壽、湯數百戶,此功臣戰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業之基,乘征伐之威,兵革不動,國家無事,而大臣傾邪,讒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難,以防未然之戒,欲專主威,排妒有功,使湯塊然被冤拘囚,不能自明,卒以無罪,老棄敦煌,正當西域通道,令威名折衝之臣旋踵及身,復為郅支遺虜所笑,誠可悲也!至今奉使外蠻者,未嘗不陳郅支之誅以揚漢國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懼敵,棄人之身以快讒,豈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慮衰,今國家素無文帝累年節儉富饒之畜,又無武帝薦延梟俊禽敵之臣,獨有一陳湯耳!假使異世不及陛下,尚望國家追錄其功,封表其墓,以勸後進也。湯幸得身當聖世,功曾未久,反聽邪臣鞭逐斥遠,使亡逃分竄,死無處所。遠覽之士,莫不計度,以為湯功累世不可及,而湯過人情所有,湯尚如此,雖復破絕筋骨,暴露形骸,猶復制於脣舌,為嫉妒之臣所係虜耳。此臣所以為國家尤戚戚也。”書奏,天子還湯,卒於長安。

38傅常鄭甘... : 死後數年,王莽為安漢公秉政,既內德湯舊恩,又欲諂皇太后,以討郅支功尊元帝廟稱高宗。以湯、延壽前功大賞薄,及候丞杜勳不賞,乃益封延壽孫遷千六百戶,追諡湯曰破胡壯侯,封湯子馮為破胡侯,勳為討狄侯。

39傅常鄭甘... : 段會宗字子松,天水上邽人也。竟寧中,以杜陵令五府舉為西域都護、騎都尉光祿大夫,西域敬其威信。三歲,更盡還,拜為沛郡太守。以單于當朝,徙為雁門太守。數年,坐法免。西域諸國上書願得會宗,陽朔中復為都護。

40傅常鄭甘... : 會宗為人好大節,矜功名,與谷永相友善。谷永閔其老復遠出,予書戒曰:“足下以柔遠之令德,復典都護之重職,甚休甚休!若子之材,可優遊都城而取卿相,何必勒功昆山之仄,總領百蠻,懷柔殊俗?子之所長,愚無以喻。雖然,朋友以言贈行,敢不略意。方今漢德隆盛,遠人賓服,傅、鄭、甘、陳之功沒齒不可復見,願吾子因循舊貫,毋求奇功,終更亟還,亦足以復雁門之踦。萬里之外以身為本。願詳思愚言。”

41傅常鄭甘... : 會宗既出。諸國遣子弟郊迎。小昆彌安日前為會宗所立,德之,欲往謁,諸翕侯止不聽,遂至龜茲謁。城郭甚親附。康居太子保蘇匿率眾萬餘人欲降,會宗奏狀,漢遣衛司馬逢迎。會宗發戊己校尉兵隨司馬受降。司馬畏其眾,欲令降者皆自縛,保蘇匿怨望,舉眾亡去。會宗更盡還,以擅發戊己校尉之兵乏興,有詔贖論。拜為金城太守,以病免。

42傅常鄭甘... : 歲餘,小昆彌為國民所殺,諸翕侯大亂。徵會宗為左曹中郎將光祿大夫,使安輯烏孫,立小昆彌兄末振將,定其國而還。

43傅常鄭甘... : 明年,末振將殺大昆彌,會病死,漢恨誅不加。元延中,復遣會宗發戊己校尉諸國兵,即誅末振將太子番丘。會宗恐大兵入烏孫,驚番丘,亡逃不可得,即留所發兵墊婁地,選精兵三十弩,徑至昆彌所在,召番丘,責以“末振將骨肉相殺,殺漢公主子孫,未伏誅而死,使者受詔誅番丘。”即手劍擊殺番丘。官屬以下驚恐,馳歸。小昆彌烏犁靡者,末振將兄子也,勒兵數千騎圍會宗,會宗為言來誅之意:“今圍守殺我,如取漢牛一毛耳。宛王郅支頭縣槁街,烏孫所知也。”昆彌以下服,曰:“末振將負漢,誅其子可也,獨不可告我,令飲食之邪?”會宗曰:“豫告昆彌,逃匿之,為大罪。即飲食以付我,傷骨肉恩,故不先告。”昆彌以下號泣罷去。會宗還奏事,公卿議會宗權得便宜,以輕兵深入烏孫,即誅番丘,宣明國威,宜加重賞。天子賜會宗爵關內侯,黃金百斤。

44傅常鄭甘... : 是時,小昆彌季父卑爰联擁眾欲害昆彌,漢復遣會宗使安輯,與都護孫建并力。明年,會宗病死烏孫中,年七十五矣,城郭諸國為發喪立祠焉。

45傅常鄭甘... : 贊曰:自元狩之際,張騫始通西域,至于地節,鄭吉建都護之號,訖王莽世,凡十八人,皆以勇略選,然其有功跡者具此。廉褒以恩信稱,郭舜以廉平著,孫建用威重顯,其餘無稱焉。陳湯儻潇,不自收斂,卒用困窮,議者閔之,故備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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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卷雋疏于薛平彭傳

1雋疏于薛... : 雋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治春秋,為郡文學,進退必以禮,名聞州郡。

2雋疏于薛... : 武帝末,郡國盜賊群起,暴勝之為直指使者,衣繡衣,持斧,逐捕盜賊,督課郡國,東至海,以軍興誅不從命者,威振州郡。勝之素聞不疑賢,至勃海,遣吏請與相見。不疑冠進賢冠,帶櫑具劍,佩環玦,褒衣博帶,盛服至門上謁。門下欲使解劍,不疑曰:“劍者君子武備,所以衛身,不可解。請退。”吏白勝之。勝之開閤延請,望見不疑容貌尊嚴,衣冠甚偉,勝之硔履起迎。登堂坐定,不疑據地曰:“竊伏海瀕,聞暴公子威名舊矣,今乃承顏接辭。凡為吏,太剛則折,太柔則廢,威行施之以恩,然後樹功揚名,永終天祿。”勝之知不疑非庸人,敬納其戒,深接以禮意,問當世所施行。門下諸從事皆州郡選吏,側聽不疑,莫不驚駭。至昏夜,罷去。勝之遂表薦不疑,徵詣公車,拜為青州刺史。

3雋疏于薛... : 久之,武帝崩,昭帝即位,而齊孝王孫劉澤交結郡國豪傑謀反,欲先殺青州刺史。不疑發覺,收捕,皆伏其辜。擢為京兆尹,賜錢百萬。京師吏民敬其威信。每行縣錄囚徒還,其母輒問不疑:“

4雋疏于薛... : 有所平反,活幾何人?”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為飲食語言異於他時;或亡所出,母怒,為之不食。故不疑為吏,嚴而不殘。

5雋疏于薛... : 始元五年,有一男子乘黃犢車,建黃旐,衣黃襜褕,著黃冒,詣北闕,自謂衛太子。公車以聞,詔使公卿將軍中二千石雜識視。長安中吏民聚觀者數萬人。右將軍勒兵闕下,以備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莫敢發言。京兆尹不疑後到,叱從吏收縛。或曰:“是非未可知,且安之。”不疑曰:“諸君何患於衛太子!昔蒯聵違命出奔,輒距而不納,春秋是之。衛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今來自詣,此罪人也。”遂送詔獄。

6雋疏于薛... : 天子與大將軍霍光聞而嘉之,曰:“公卿大臣當用經術明於大誼。”繇是名聲重於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辭,不肯當。久之,以病免,終於家。京師紀之。後趙廣漢為京兆尹,言“我禁姦止邪,行於吏民,至於朝廷事,不及不疑遠甚。”廷尉驗治何人,竟得姦詐。本夏陽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為事。有故太子舍人嘗從方遂卜,謂曰:“子狀貌甚似衛太子。”方遂心利其言,幾得以富貴,即詐自稱詣闕。廷尉逮召鄉里識知者張宗祿等,方遂坐誣罔不道,要斬東巿。一姓張名延年。

7雋疏于薛... : 疏廣字仲翁,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明春秋,家居教授,學者自遠方至。徵為博士太中大夫。地節三年,立皇太子,選丙吉為太傅,廣為少傅。數月,吉遷御史大夫,廣徙為太傅,廣兄子受字公子,亦以賢良舉為太子家令。受好禮恭謹,敏而有辭。宣帝幸太子宮,受迎謁應對,及置酒宴,奉觴上壽,辭禮閑雅,上甚讙說。頃之,拜受為少傅。

8雋疏于薛... : 太子外祖父特進平恩侯許伯以為太子少,白使其弟中郎將舜監護太子家。上以問廣,廣對曰:“太子國儲副君,師友必於天下英俊,不宜獨親外家許氏。且太子自有太傅少傅,官屬已備,今復使舜護太子家,視陋,非所以廣太子德於天下也。”上善其言,以語丞相魏相,相免冠謝曰:“此非臣等所能及。”廣繇是見器重,數受賞賜。太子每朝,因進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父子並為師傅,朝廷以為榮。

9雋疏于薛... : 在位五歲,皇太子年十二,通論語、孝經。廣謂受曰:“吾聞‘

10雋疏于薛... : 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宦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懼有後悔,豈如父子相隨出關,歸老故鄉,以壽命終,不亦善乎?”受叩頭曰:“從大人議。”即日父子俱移病。滿三月賜告,廣遂稱篤,上疏乞骸骨。上以其年篤老,皆許之,加賜黃金二十斤,皇太子贈以五十斤。公卿大夫故人邑子設祖道,供張東都門外,送者車數百兩,辭決而去。及道路觀者皆曰:“賢哉二大夫!”或歎息為之下泣。

11雋疏于薛... : 廣既歸鄉里,日令家共具設酒食,請族人故舊賓客,與相娛樂。數問其家金餘尚有幾所,趣賣以共具。居歲餘,廣子孫竊謂其昆弟老人廣所愛信者曰:“子孫幾及君時頗立產業基阯,今日飲食廢且盡。宜從丈人所,勸說君買田宅。”老人即以閒暇時為廣言此計,廣曰:“吾豈老誖不念子孫哉?顧自有舊田廬,令子孫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與凡人齊。今復增益之以為贏餘,但教子孫怠墯耳。賢而多財,則損其志;愚而多財,則益其過。且夫富者,眾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孫,不欲益其過而生怨。又此金者,聖主所以惠養老臣也,故樂與鄉黨宗族共饗其賜,以盡吾餘日,不亦可乎!”於是族人說服。皆以壽終。

12雋疏于薛... : 于定國字曼倩,東海郯人也。其父于公為縣獄史,郡決曹,決獄平,羅文法者于公所決皆不恨。郡中為之生立祠,號曰于公祠。

13雋疏于薛... : 東海有孝婦,少寡,亡子,養姑甚謹,姑欲嫁之,終不肯。姑謂鄰人曰:“孝婦事我勤苦,哀其亡子守寡。我老,久絫丁壯,柰何?”其後姑自經死,姑女告吏:“婦殺我母。”吏捕孝婦,孝婦辭不殺姑。吏驗治,孝婦自誣服。具獄上府,于公以為此婦養姑十餘年,以孝聞,必不殺也。太守不聽,于公爭之,弗能得,乃抱其具獄,哭於府上,因辭疾去。太守竟論殺孝婦。郡中枯旱三年。後太守至,卜筮其故,于公曰:“孝婦不當死,前太守彊斷之,咎黨在是乎?”於是太守殺牛自祭孝婦冢,因表其墓,天立大雨,歲孰。郡中以此大敬重于公。

14雋疏于薛... : 定國少學法于父,父死,後定國亦為獄史,郡決曹,補廷尉史,以選與御史中丞從事治反者獄,以材高舉侍御史,遷御史中丞。會昭帝崩,昌邑王徵即位,行淫亂,定國上書諫。後王廢,宣帝立,大將軍光領尚書事,條奏群臣諫昌邑王者皆超遷。定國繇是為光祿大夫,平尚書事,甚見任用。數年,遷水衡都尉,超為廷尉。

15雋疏于薛... : 定國乃迎師學春秋,身執經,北面備弟子禮。為人謙恭,尤重經術士,雖卑賤徒步往過,定國皆與鈞禮,恩敬甚備,學士咸

16雋疏于薛... : 聲焉。其決疑平法,務在哀鰥寡,罪疑從輕,加審慎之心。朝廷稱之曰:“張釋之為廷尉,天下無冤民;于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冤。”定國食酒至數石不亂,冬月請治讞,飲酒益精明。為廷尉十八歲,遷御史大夫。

17雋疏于薛... : 甘露中,代黃霸為丞相,封西平侯。三年,宣帝崩,元帝立,以定國任職舊臣,敬重之。時陳萬年為御史大夫,與定國並位八年,論議無所拂。後貢禹代為御史大夫,數處駮議,定國明習政事,率常丞相議可。然上始即位,關東連年被災害,民流入關,言事者歸咎於大臣。上於是數以朝日引見丞相、御史,入受詔,條責以職事,曰:“惡吏負賊,妄意良民,至亡辜死。或盜賊發,吏不亟追而反繫亡家,後不敢復告,以故寖廣。民多冤結,州郡不理,連上書者交於闕廷。二千石選舉不實,是以在位多不任職。民田有災害,吏不肯除,收趣其租,以故重困。關東流民飢寒疾疫,已詔吏轉漕,虛食廩開府臧相振救,賜寒者衣,至春猶恐不贍。今丞相、御史將欲何施以塞此咎?悉意條狀,陳朕過失。”定國上書謝罪。

18雋疏于薛... : 永光元年,春霜夏寒,日青亡光,上復以詔條責曰:“郎有從東方來者,言民父子相棄。丞相、御史案事之吏匿不言邪?將從東方來者加增之也?何以錯繆至是?欲知其實。方今年歲未可預知也,即有水旱,其憂不細。公卿有可以防其未然,救其已然者不?各以誠對,毋有所諱。”定國惶恐,上書自劾,歸侯印,乞骸骨。上報曰:“君相朕躬,不敢怠息,萬方之事,大錄于君。能毋過者,其唯聖人。方今承周秦之敝,俗化陵夷,民寡禮誼,陰陽不調,災咎之發,不為一端而作,自聖人推類以記,不敢專也,況於非聖者乎!日夜惟思所以,未能盡明。經曰:‘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君雖任職,何必顓焉?其勉察郡國守相郡牧,非其人者毋令久賊民。永執綱紀,務悉聰明,強食慎疾。”定國遂稱篤,固辭。上乃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就第。數歲,七十餘薨,諡曰安侯。

19雋疏于薛... : 子永嗣。少時,耆酒多過失,年且三十,乃折節修行,以父任為侍中中郎將、長水校尉。定國死,居喪如禮,孝行聞。由是以列侯為散騎光祿勳,至御史大夫。尚館陶公主施。施者,宣帝長女,成帝姑也,賢有行,永以選尚焉。上方欲相之,會永薨。子恬嗣。恬不肖,薄於行。

20雋疏于薛... : 始定國父于公,其閭門壞,父老方共治之。于公謂曰:“

21雋疏于薛... : 少高大閭門,令容駟馬高蓋車。我治獄多陰德,未嘗有所冤,子孫必有興者。”至定國為丞相,永為御史大夫,封侯傳世云。

22雋疏于薛... : 薛廣德字長卿,沛郡相人也。以魯詩教授楚國,龔勝、舍師事焉。蕭望之為御史大夫,除廣德為屬,數與論議,器之,薦廣德經行宜充本朝。為博士,論石渠,遷諫大夫,代貢禹為長信少府、御史大夫。

23雋疏于薛... : 廣德為人溫雅有醞藉。及為三公,直言諫爭。始拜旬日間,上幸甘泉,郊泰畤,禮畢,因留射獵。廣德上書曰:“竊見關東困極,人民流離。陛下日撞亡秦之鐘,聽鄭衛之樂,臣誠悼之。今士卒暴露,從官勞倦,願陛下亟反宮,思與百姓同憂樂,天下幸甚。”上即日還。其秋,上酎祭宗廟,出便門,欲御樓船,廣德當乘輿車,免冠頓首曰:“宜從橋。”詔曰:“大夫冠。”廣德曰:“陛下不聽臣,臣自刎,以血汙車輪,陛下不得入廟矣!”上不說。先蓝光祿大夫張猛進曰:“臣聞主聖臣直。乘船危,就橋安,聖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聽。”上曰:“曉人不當如是邪!”乃從橋。

24雋疏于薛... : 後月餘,以歲惡民流,與丞相定國、大司馬車騎將軍史高俱乞骸骨,皆賜安車駟馬、黃金六十斤,罷。廣德為御史大夫,凡十月免。東歸沛,太守迎之界上。沛以為榮,縣其安車傳子孫。

25雋疏于薛... : 平當字子思,祖父以訾百萬,自下邑徙平陵。當少為大行治禮丞,功次補大鴻臚文學,察廉為順陽長,栒邑令,以明經為博士,公卿薦當論議通明,給事中。每有災異,當輒傅經術,言得失。文雅雖不能及蕭望之、匡衡,然指意略同。

26 雋疏于薛... : 自元帝時,韋玄成為丞相,奏罷太上皇寢廟園,當上書言:“臣聞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三十年之間,道德和洽,制禮興樂,災害不生,禍亂不作。今聖漢受命而王,繼體承業二百餘年,孜孜不怠,政令清矣。然風俗未和,陰陽未調,災害數見,意者大本有不立與?何德化休徵不應之久也!禍福不虛,必有因而至者焉。宜深跡其道而務修其本。昔者帝堯南面而治,先‘克明俊德,以親九族’,而化及萬國。孝經曰:‘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於孝,孝莫大於嚴父,嚴父莫大於配天,則周公其人也。’夫孝子善述人之志,周公既成文武之業而制作禮樂,修嚴父配天之事,知文王不欲以子臨父,故推而序之,上極於后稷而以配天。此聖人之德,亡以加於孝也。高皇帝聖德受命,有天下,尊太上皇,猶周文武之追王太王、王季也。此漢之始祖,後嗣所宜尊奉以廣盛德,孝之至也。《書》云:‘正稽古建功立事,可以永年,傳於亡窮。’”上納其言,下詔復太上皇寢廟園。

27雋疏于薛... : 頃之,使行流民幽州,舉奏刺史二千石勞來有意者,言勃海鹽池可且勿禁,以救民急。所過見稱,奉使者十一人為最,遷丞相司直。坐法,左遷朔方刺史,復徵入為太中大夫給事中,絫遷長信少府、大鴻臚、光祿勳。

28雋疏于薛... : 先是太后姊子衛尉淳于長白言昌陵不可成,下有司議。當以為作治連年,可遂就。上既罷昌陵,以長首建忠策,復下公卿議封長。當又以為長雖有善言,不應封爵之科。坐前議不正,左遷鉅鹿太守。後上遂封長。當以經明禹貢,使行河,為騎都尉,領河隄。

29雋疏于薛... : 哀帝即位,徵當為光祿大夫諸吏散騎,復為光祿勳,御史大夫,至丞相。以冬月,賜爵關內侯。明年春,上使使者召,欲封當。當病篤,不應召。室家或謂當:“不可強起受侯印為子孫邪?”當曰:“吾居大位,已負素餐之責矣,起受侯印,還臥而死,死有餘罪。今不起者,所以為子孫也。”遂上書乞骸骨。上報曰:“朕選於眾,以君為相,視事日寡,輔政未久,陰陽不調,冬無大雪,旱氣為災,朕之不德,何必君罪?君何疑而上書乞骸骨,歸關內侯爵邑?使尚書令譚賜君養牛一,上尊酒十石。君其勉致醫藥以自持。”後月餘,卒。子晏以明經歷位大司徒,封防鄉侯。漢興,唯韋、平父子至宰相。

30雋疏于薛... : 彭宣字子佩,淮陽陽夏人也。治易,事張禹,舉為博士,遷東平太傅。禹以帝師見尊信,薦宣經明有威重,可任政事,繇是入為右扶風,遷廷尉,以王國人出為太原太守。數年,復入為大司農、光祿勳、右將軍。哀帝即位,徙為左將軍。歲餘,上欲令丁、傅處爪牙官,乃策宣曰:“有司數奏言諸侯國人不得宿衛,將軍不宜典兵馬,處大位。朕唯將軍任漢將之重,而子又前取淮陽王女,婚姻不絕,非國之制。使光祿大夫曼賜將軍黃金五十斤、安車駟馬,其上左將軍印綬,以關內侯歸家。”

31雋疏于薛... : 宣罷數歲,諫大夫鮑宣數薦宣。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蝕,鮑宣復上言乃召宣為光祿大夫,遷御史大夫,轉為大司空,封長平侯。

32雋疏于薛... : 會哀帝崩,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秉政專權。宣上書言:“三公鼎足承君,一足不任,則覆亂美實。臣資性淺薄,年齒老眊,數伏疾病,昏亂遺忘,願上大司空、長平侯印綬,乞骸骨歸鄉里,俟寘溝壑。”莽白太后,策宣曰:“惟君視事日寡,功德未效,迫于老眊昏亂,非所以輔國家,綏海內也。使光祿勳豐冊詔君,其上大司空印綬,便就國。”莽恨宣求退,故不賜黃金安車駟馬。宣居國數年,薨,諡曰頃侯。傳子至孫,王莽敗,乃絕。

33雋疏于薛... : 贊曰:雋不疑學以從政,臨事不惑,遂立名跡,終始可述。疏廣行止足之計,免辱殆之絫,亦其次也。于定國父子哀鰥哲獄,為任職臣。薛廣德保縣車之榮,平當逡遁有恥,彭宣見險而止,異乎“苟患失之”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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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1:4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八卷王貢兩龔鮑傳

1 王貢兩龔... : 昔武王伐紂,遷九鼎於雒邑,伯夷、叔齊薄之,餓于首陽,不食其祿,周猶稱盛德焉。然孔子賢此二人,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而孟子亦云:“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奮乎百世之上,行乎百世之下莫不興起,非賢人而能若是乎!”

2王貢兩龔... : 漢興有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此四人者,當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聞而召之,不至。其後呂后用留侯計,使皇太子卑辭束帛致禮,安車迎而致之。四人既至,從太子見,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為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

3 王貢兩龔... : 其後谷口有鄭子真,蜀有嚴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遂不詘而終。君平卜筮於成都巿,以為“卜筮者賤業,而可以惠眾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勢導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裁日閱數人,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博覽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餘萬言。楊雄少時從遊學,以而仕京師顯名,數為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杜陵李彊素善雄,久之為益州牧,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彊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為從事,乃歎曰:“楊子雲誠知人!”君平年九十餘,遂以其業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及雄著書言當世士,稱此二人。其論曰:“或問: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盍勢諸?名,卿可幾。曰:君子德名為幾。梁、齊、楚、趙之君非不富且貴也,惡虖成其名!谷口鄭子真不詘其志,耕於巖石之下,名震於京師,豈其卿?豈其卿?楚兩龔之絜,其清矣乎!蜀嚴湛冥,不作苟見,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何以加諸?舉茲以旃,不亦寶乎!”

4王貢兩龔... : 自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皆未嘗仕,然其風聲足以激貪厲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云。

5王貢兩龔... : 王吉字子陽,琅玡皋虞人也。少時學明經,以郡吏舉孝廉為郎,補若盧右丞,遷雲陽令。舉賢良為昌邑中尉,而王好遊獵,驅馳國中,動作亡節,吉上疏諫,曰:

6王貢兩龔... : 臣聞古者師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詩》云:“匪風發兮,匪車揭兮,顧瞻周道,中心怛兮。”說曰:是非古之風也,發發者;是非古之車也,揭揭者。蓋傷之也。今者大王幸方與,曾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為民不可數變也。昔召公述職,當民事時,舍於棠下而聽斷焉。是時人皆得其所,後世思其仁恩,至虖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

7王貢兩龔... : 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馮式撙銜,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吒,手苦於箠轡,身勞乎車輿;朝則冒霧露,晝則被塵埃,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寒之所匽薄。數以耎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

8王貢兩龔... : 夫廣夏之下,細旃之上,明師居前,勸誦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訢訢焉發憤忘食,日新厥德,其樂豈徒銜橛之間哉!休則俛仰詘信以利形,進退步趨以實下,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適神,於以養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壽,美聲廣譽登而上聞,則福祿其轃而社稷安矣。

9王貢兩龔... : 皇帝仁聖,至今思慕未怠,於宮館囿池弋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聖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於屬則子也,於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責加焉,恩愛行義孅介有不具者,於以上聞,非饗國之福也。臣吉愚戇,願大王察之。

10王貢兩龔... : 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慰甚忠,數輔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後復放從自若。吉輒諫爭,甚得輔弼之義,雖不治民,國中莫不敬重焉。

11王貢兩龔... : 久之,昭帝崩,亡嗣,大將軍霍光秉政,遣大鴻臚宗正迎昌邑王。吉即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闇,三年不言。今大王以喪事徵,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發。且何獨喪事,凡南面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願大王察之。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未嘗有過。先帝棄群臣,屬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內晏然,雖周公、伊尹亡以加也。今帝崩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豈有量哉!臣願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願留意,嘗以為念。”

12王貢兩龔... : 王既到,即位二十餘日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陷王大惡,皆下獄誅。唯吉與郎中令龔遂以忠直數諫正得減死,髡為城旦。

13王貢兩龔... : 起家復為益州刺史,病去官,復徵為博士諫大夫。是時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於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上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

14王貢兩龔... : 陛下躬聖質,總萬方,帝王圖籍日陳于前,惟思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也。

15王貢兩龔... : 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於期會簿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

16王貢兩龔... : 臣聞聖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遠。民者,弱而不可勝,愚而不可欺也。聖主獨行於深宮,得則天下稱誦之,失則天下咸言之。行發於近,必見於遠,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其本也。

17王貢兩龔... : 春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獨設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譎自在,故一變之後不可復修也。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刑罰亡極,質樸日銷,恩愛寖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禮之時,引先王禮宜於今者而用之。臣願陛下承天心,發大業,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驅一世之民濟之仁壽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高宗?竊見當世趨務不合於道者,謹條奏,唯陛下財擇焉。

18王貢兩龔... : 吉意以為“夫婦,人倫大綱,夭壽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聘妻送女亡節,則貧人不及,故不舉子。又漢家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使男事女,夫詘於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褒有德而別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以貪財趨利,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於冥冥,絕惡於未萌也。”又言“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舉皋陶、伊尹,不仁者遠。今使俗吏得任子弟,率多驕驁,不通古今,至於積功治人,亡益於民,此伐檀所為作也。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不宜居位。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明視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琱瑑,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其指如此,上以其言迂闊,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琅邪。

19王貢兩龔... : 始吉少時學問,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吉後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伐其樹,鄰里共止之,因固請吉令還婦。里中為之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還。”其厲志如此。

20王貢兩龔... : 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言其取舍同也。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徵貢禹與吉。吉年老,道病卒,上悼之,復遣使者弔祠云。

21王貢兩龔... : 初,吉兼通五經,能為騶氏春秋,以詩、論語教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駿以孝廉為郎。左曹陳咸薦駿賢父子,經明行修,宜顯以厲俗。光祿勳匡衡亦舉駿有專對材。遷諫大夫,使責淮陽憲王。遷趙內史。吉坐昌邑王被刑後,戒子孫毋為王國吏,故駿道病,免官歸。起家復為幽州刺史,遷司隸校尉,奏免丞相匡衡,遷少府。八歲,成帝欲大用之,出駿為京兆尹,試以政事。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而薛宣從左馮翊代駿為少府,會御史大夫缺,谷永奏言:“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考績用人之法,薛宣政事已試。”上然其議。宣為少府月餘,遂超御史大夫,至丞相。駿乃代宣為御史大夫,並居位。六歲病卒,翟方進代駿為大夫。數月,薛宣免,遂代為丞相。眾人為駿恨不得封侯。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復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亦何敢娶?”

22王貢兩龔... : 駿子崇以父任為郎,歷刺史、郡守,治有能名。建平三年,以河南太守徵入為御史大夫數月。是時成帝舅安成恭侯夫人放寡居,共養長信宮,坐祝詛下獄,崇奏封事,為放言。放外家解氏與崇為昏,哀帝以崇為不忠誠,策詔崇曰:“朕以君有累世之美,故踰列次。在位以來,忠誠匡國未聞所繇,反懷詐諼之辭,欲以攀救舊姻之家,大逆之辜,舉錯專恣,不遵法度,亡以示百僚。”左遷為大司農,後徙衛尉左將軍。平帝即位,王莽秉政,大司空彭宣乞骸骨罷,崇代為大司空,封扶平侯。歲餘,崇復謝病乞骸骨,皆避王莽,莽遣就國。歲餘,為傅婢所毒,薨,國除。

23王貢兩龔... : 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器名稱稍不能及父,而祿位彌隆。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極為鮮明,而亡金銀錦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不畜積餘財。去位家居,亦布衣疏食。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

24王貢兩龔... : 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絜行著聞,徵為博士,涼州刺史,病去官。復舉賢良為河南令。歲餘,以職事為府官所責,免冠謝。禹曰:“冠壹免,安復可冠也!”遂去官。

25王貢兩龔... : 元帝初即位,徵禹為諫大夫,數虛己問以政事。是時年歲不登,郡國多困,禹奏言:

26王貢兩龔... : 古者宮室有制,宮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匹;牆塗而不琱,木摩而不刻,車輿器物皆不文畫,苑囿不過數十里,與民共之;任賢使能,什一而稅,亡它賦斂繇戍之役,使民歲不過三日,千里之內自給,千里之外各置貢職而已。故天下家給人足,頌聲並作。

27王貢兩龔... : 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節儉,宮女不過十餘,廄馬百餘匹。孝文皇帝衣綈履革,器亡琱文金銀之飾。後世爭為奢侈,轉轉益盛,臣下亦相放效,衣服履恊刀劍亂於主上,主上時臨朝入廟,眾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僭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僭矣?”

28王貢兩龔... : 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久矣。承衰救亂,矯復古化,在於陛下。臣愚以為盡如太古難,宜少放古以自節焉。論語曰:“君子樂節禮樂。”方今宮室已定,亡可奈何矣,其餘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千人,一歲費數鉅萬。蜀廣漢主金銀器,歲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東西織室亦然。廄馬食粟將萬匹。臣禹嘗從之東宮,見賜杯案,盡文畫金銀飾,非當所以賜食臣下也。東宮之費亦不可勝計。天下之民所為大飢餓死者,是也。今民大飢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所食。人至相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大肥,氣盛怒至,乃日步作之。王者受命於天,為民父母,固當若此乎!天不見邪?武帝時,又多取好女至數千人,以填後宮。及棄天下,昭帝幼弱,霍光專事,不知禮正,妄多臧金錢財物,鳥獸魚鱉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臧之,又皆以後宮女置於園陵,大失禮,逆天心,又未必稱武帝意也。昭帝晏駕,光復行之。至孝宣皇帝時,陛下烏有所言,群臣亦隨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過度,諸侯妻妾或至數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十人,是以內多怨女,外多曠夫。及眾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

29王貢兩龔... : 唯陛下深察古道,從其儉者,大減損乘輿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子產多少有命,審察後宮,擇其賢者留二十人,餘悉歸之。及諸陵園女亡子者,宜悉遣。獨杜陵宮人數百,誠可哀憐也。廄馬可亡過數十匹。獨舍長安城南苑地以為田獵之囿,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復其田,以與貧民。方今天下飢饉,可亡大自損減以救之,稱天意乎?天生聖人,蓋為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已也。故《詩》曰:“天難諶斯,不易惟王;”“上帝臨女,毋貳爾心。”“當仁不讓”,獨可以聖心參諸天地,揆之往古,不可與臣下議也。若其阿意順指,隨君上下,臣禹不勝拳拳,不敢不盡愚心。

30王貢兩龔... : 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太僕減食穀馬,水衡減食肉獸,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為光祿大夫。

31王貢兩龔... : 頃之,禹上書曰:“臣禹年老貧窮,家訾不滿萬錢,妻子㐄豆不贍,裋褐不完。有田百三十畝,陛下過意徵臣,臣賣田百畝以供車馬。至,拜為諫大夫,秩八百石,奉錢月九千二百。廩食太官,又蒙賞賜四時雜繒綿絮衣服酒肉諸果物,德厚甚深。疾病侍醫臨治,賴陛下神靈,不死而活。又拜為光祿大夫,秩二千石,奉錢月萬二千。祿賜愈多,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誠非屮茅愚臣所當蒙也。伏自念終亡以報厚恩,日夜慚愧而已。臣禹犬馬之齒八十一,血氣衰竭,耳目不聰明,非復能有補益,所謂素餐尸祿洿朝之臣也。自痛去家三千里,凡有一子,年十二,非有在家為臣具棺槨者也。誠恐一旦蹎仆氣竭,不復自還,洿席薦於宮室,骸骨棄捐,孤魂不歸。不勝私願,願乞骸骨,及身生歸鄉里,死亡所恨。”

32王貢兩龔... : 天子報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魚之直,守經據古,不阿當世,孳孳於民,俗之所寡,故親近生,幾參國政。今未得久聞生之奇論也,而云欲退,意豈有所恨與?將在位者與生殊乎?往者嘗令金敞語生,欲及生時祿生之子,既已諭矣,今復云子少。夫以王命辨護生家,雖百子何以加?傳曰亡懷土,何必思故鄉!生其強飯慎疾以自輔。”後月餘,以禹為長信少府。會御史大夫陳萬年卒,禹代為御史大夫,列於三公。

33王貢兩龔... : 自禹在位,數言得失,書數十上。禹以為古民亡賦算口錢,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於民,民產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至於生子輒殺,甚可悲痛。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

34王貢兩龔... : 又言古者不以金錢為幣,專意於農,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飢者。今漢家鑄錢,及諸鐵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銅鐵,一歲功十萬人已上,中農食七人,是七十萬人常受其飢也。鑿地數百丈,銷陰氣之精,地臧空虛,不能含氣出雲,斬伐林木亡有時禁,水旱之災未必不繇此也。自五銖錢起已來七十餘年,民坐盜鑄錢被刑者眾,富人積錢滿室,猶亡厭足。民心搖動,商賈求利,東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歲有十二之利,而不出租稅。農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屮杷土,手足胼胝,已奉穀租,又出槁稅,鄉部私求,不可勝供。故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貧民雖賜之田,猶賤賣以賈,窮則起為盜賊。何者?末利深而惑於錢也。是以姦邪不可禁,其原皆起於錢也。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採珠玉金銀鑄錢之官,亡復以為幣。市井勿得販賣,除其租銖之律,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壹歸於農,復古道便。

35王貢兩龔... : 又言諸離宮及長樂宮衛可減其太半,以寬繇役。又諸官奴婢十萬餘人戲遊亡事,稅良民以給之,歲費五六鉅萬,宜免為庶人,廩食,令代關東戍卒,乘北邊亭塞候望。

36王貢兩龔... : 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禹又言:

37王貢兩龔... : 孝文皇帝時,貴廉絜,賤貪汙,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疑者以與民,亡贖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內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亡異。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闢地廣境數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耆欲,用度不足,乃行壹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入穀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並起,亡命者眾。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史書習於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姦軌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義而有財者顯於世,欺謾而善書者尊於朝,誖逆而勇猛者貴於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髡鉗者猶復攘臂為政於世,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是為賢耳。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桀,處姦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壞敗,乃至於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誅不行之所致也。

38王貢兩龔... : 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臧者,輒行其誅,亡但免官,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孔子,匹夫之人耳,以樂道正身不解之故,四海之內,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況乎以漢地之廣,陛下之德,處南面之尊,秉萬乘之權,因天地之助,其於變世易俗,調和陰陽,陶冶萬物,化正天下,易於決流抑隊。自成康以來,幾且千歲,欲為治者甚眾,然而太平不復興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義廢也。

39王貢兩龔... : 陛下誠深念高祖之苦,醇法太宗之治,正己以先下,選賢以自輔,開進忠正,致誅姦臣,遠放諂佞,放出園陵之女,罷倡樂,絕鄭聲,去甲乙之帳,退偽薄之物,修節儉之化,驅天下之民皆歸於農,如此不解,則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

40王貢兩龔... : 天子下其議,令民產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又罷上林宮館希幸御者,及省建章、甘泉宮衛卒,減諸侯王廟衛卒省其半。餘雖未盡從,然嘉其質直之意。禹又奏欲罷郡國廟,定漢宗廟迭毀之禮,皆未施行。

41王貢兩龔... : 為御史大夫數月卒,天子賜錢百萬,以其子為郎,官至東郡都尉。禹卒後,上追思其議,竟下詔罷郡國廟,定迭毀之禮。,語在韋玄成傳。

42王貢兩龔... : 兩龔皆楚人也,勝字君賓,舍字君倩。二人相友,並著名節,故世謂之楚兩龔。少皆好學明經,勝為郡吏,舍不仕。

43王貢兩龔... : 久之,楚王入朝,聞舍高明,聘舍為常侍,不得已隨王,歸國固辭,願卒學,復至長安。而勝為郡吏,三舉孝廉,以王國人不得宿衛補吏。再為尉,壹為丞,勝輒至官乃去。州舉茂材,為重泉令,病去官。大司空何武、執金吾閻崇薦勝,哀帝自為定陶王固已聞其名,徵為諫大夫。引見,勝薦龔舍及亢父甯壽、濟陰侯嘉,有詔皆徵。勝曰:“竊見國家徵醫巫,常為駕,徵賢者宜駕。”上曰:“大夫乘私車來邪?”勝曰:“唯唯。”有詔為駕。龔舍、侯嘉至,皆為諫大夫。甯壽稱疾不至。

44王貢兩龔... : 勝居諫官,數上書求見,言百姓貧,盜賊多,吏不良,風俗薄,災異數見,不可不憂。制度泰奢,刑罰泰深,賦斂泰重,宜以儉約先下。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為大夫二歲餘,遷丞相司直,徙光祿大夫,守右扶風。數月,上知勝非撥煩吏,乃復還勝光祿大夫諸吏給事中。勝言董賢亂制度,繇是逆上指。

45王貢兩龔... : 後歲餘,丞相王嘉上書薦故廷尉梁相等,尚書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國罔上,不道。”下將軍中朝者議,左將軍公孫祿、司隸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皆以為嘉應迷國不道法。勝獨書議曰:“嘉資性邪僻,所舉多貪殘吏。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並廢,咎皆繇嘉,迷國不疑,今舉相等,過微薄。”日暮議者罷。明旦復會,左將軍祿問勝:“君議亡所據,今奏當上,宜何從?”勝曰:“將軍以勝議不可者,通劾之。”博士夏侯常見勝應祿不和,起至勝前謂曰:“宜如奏所言。”勝以手推常曰:“去!”

46王貢兩龔... : 後數日,復會議可復孝惠、孝景廟不,議者皆曰宜復。勝曰:“

47王貢兩龔... : 當如禮。”常復謂勝:“禮有變。”勝疾言曰:“去!是時之變。”常恚,謂勝曰:“我視君何若,君欲小與眾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

48王貢兩龔... : 先是常又為勝道高陵有子殺母者。勝白之,尚書問:“誰受?”對曰:“受夏侯常。”尚書使勝問常,常連恨勝,即應曰:“聞之白衣,戒君勿言也。奏事不詳,妄作觸罪。”勝窮,亡以對尚書,即自劾奏與常爭言,洿辱朝廷。事下御史中丞,召詰問,劾奏“勝吏二千石,常位大夫,皆幸得給事中,與論議,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疾言辯訟,惰謾亡狀,皆不敬。”制曰:“貶秩各一等。”勝謝罪,乞骸骨。上乃復加賞賜,以子博為侍郎,出勝為渤海太守。勝謝病不任之官,積六月免歸。

49王貢兩龔... : 上復徵為光祿大夫。勝常稱疾臥。數使子上書乞骸骨,會哀帝崩。

50王貢兩龔... : 初,琅邪邴漢亦以清行徵用,至京兆尹,後為太中大夫。王莽秉政,勝與漢俱乞骸骨。自昭帝時,涿郡韓福以德行徵至京師,賜策書束帛遣歸。詔曰:“朕閔勞以官職之事,其務修孝弟以教鄉里。行道舍傳舍,縣次具酒肉,食從者及馬。長吏以時存問,常以歲八月賜羊一頭,酒二斛。不幸死者,賜複衾一,祠以中牢。”於是王莽依故事,白遣勝、漢。策曰:“惟元始二年六月庚寅,光祿大夫、太中大夫耆艾二人以老病罷。太皇太后使謁者僕射策詔之曰:蓋聞古者有司年至則致仕,所以恭讓而不盡其力也。今大夫年至矣,朕愍以官職之事煩大夫,其上子若孫若同產、同產子一人。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賜帛及行道舍宿,歲時羊酒衣衾,皆如韓福故事。所上子男皆除為郎。”於是勝、漢遂歸老于鄉里。漢兄子曼容亦養志自修,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於漢。

51王貢兩龔... : 初,龔舍以龔勝薦,徵為諫大夫,病免。復徵為博士,又病去。頃之,哀帝遣使者即楚拜舍為太山太守。舍家居在武原,使者至縣請舍,欲令至廷拜授印綬。舍曰:“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縣官?”遂於家受詔,便道之官。既至數月,上書乞骸骨。上徵舍,至京兆東湖界,固稱病篤。天子使使者收印綬,拜舍為光祿大夫。數賜告,舍終不肯起,乃遣歸。

52王貢兩龔... : 舍亦通五經,以魯詩教授。舍、勝既歸鄉里,郡二千石長吏初到官皆至其家,如師弟子之禮。舍年六十八,王莽居攝中卒。

53王貢兩龔... : 莽既篡國,遣五威將帥行天下風俗,將帥親奉羊酒存問勝。明年,莽遣使者即拜勝為講學祭酒,勝稱疾不應徵。後二年,莽復遣使者奉璽書,太子師友祭酒印綬,安車駟馬迎勝,即拜,秩上卿,先賜六月祿直以辦裝,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里致詔。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東首加朝服癴紳。使者入戶,西行南面立,致詔付璽書,遷延再拜奉印綬,內安車駟馬,進謂勝曰:“聖朝未嘗忘君,制作未定,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勝對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必死道路,無益萬分。”使者要說,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乃發。”有詔許。使者五日壹與太守俱問起居,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動移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暉等白使者語,勝自知不見聽,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誼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事:“衣周於身,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冢,種柏,作祠堂。”語畢,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使者、太守臨斂,賜複衾祭祠如法。門人衰絰治喪者百數。有老父來弔,哭甚哀,既而曰:“嗟虖!薰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趨而出,莫知其誰。勝居彭城廉里,後世刻石表其里門。

54王貢兩龔... : 鮑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也。好學明經,為縣鄉嗇夫,守束州丞。後為都尉太守功曹,舉孝廉為郎,病去官,復為州從事。大司馬衛將軍王商辟宣,薦為議郎,後以病去。哀帝初,大司空何武除宣為西曹掾,甚敬重焉,薦宣為諫大夫,遷豫州牧。歲餘,丞相司直郭欽奏“宣舉錯煩苛,代二千石署吏聽訟,所察過詔條。行部乘傳去法駕,駕一馬,舍宿鄉亭,為眾所非。”宣坐免。歸家數月,復徵為諫大夫。

55王貢兩龔... : 宣每居位,常上書諫爭,其言少文多實。是時帝祖母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封爵親屬,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何武、大司馬傅喜始執正議,失傅太后指,皆免官。丁、傅子弟並進,董賢貴幸,宣以諫大夫從其後,上書諫曰:

56王貢兩龔... :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蝕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徵,陛下所親見也,今柰何反覆劇於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鯁,白首耆艾,魁壘之士;論議通古今,喟然動眾心,憂國如飢渴者,臣未見也。敦外親小童及幸臣董賢等在公門省戶下,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安海內,甚難。今世俗謂不智者為能,謂智者為不能。昔堯放四罪而天下服,今除一吏而眾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賞人反惑。請寄為姦,群小日進。國家空虛,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盜賊並起,吏為殘賊,歲增於前。

57王貢兩龔... : 凡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為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強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迣,六亡也;盜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四死也;怨讎相殘,五死也;歲惡飢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祿,豈有肯加惻隱於細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營私家,稱賓客,為姦利而已。以苟容曲從為賢,以拱默尸祿為智,謂如臣宣等為愚。陛下擢臣巖穴,誠冀有益豪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門之地哉!

58王貢兩龔... :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為天牧養元元,視之當如一,合尸鳩之詩。今貧民菜食不厭,衣又穿空,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為酸鼻。陛下不救,將安所歸命乎?奈何獨私養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大萬數,使奴從賓客漿酒霍肉,蒼頭廬兒皆用致富!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說民服,豈不難哉!

59王貢兩龔... : 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辯足以移眾,彊可用獨立,姦人之雄,或世尤劇者也,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休就師傅。急徵故大司馬傅喜使領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皆更博士,位皆歷三公,智謀威信,可與建教化,圖安危。龔勝為司直,郡國皆慎選舉,三輔委輸官不敢為姦,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內失望。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眾,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專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見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諫爭之臣,陛下苟欲自薄而厚惡臣,天下猶不聽也。臣雖愚戇,獨不知多受祿賜,美食太官,廣田宅,厚妻子,不與惡人結讎怨以安身邪?誠迫大義,官以諫爭為職,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覽五經之文,原聖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吶鈍於辭,不勝惓惓,盡死節而已。

60王貢兩龔... : 上以宣名儒,優容之。

61王貢兩龔... : 是時郡國地震,民訛言行籌,明年正月朔日蝕,上乃徵孔光,免孫寵、息夫躬,罷侍中諸曹黃門郎數十人。宣復上書言:

62王貢兩龔... :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黎民,即位已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恐。今日蝕於三始,誠可畏懼。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毀敗器物,何況於日虧乎!陛下深內自責,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旁仄素餐之人,徵拜孔光為光祿大夫,發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眾庶歙然,莫不說喜。天人同心,人心說則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虷日,連陰不雨,此天有憂結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

63王貢兩龔... : 侍中駙馬都尉董賢本無葭莩之親,但以令色諛言自進,賞賜亡度,竭盡府藏,并合三第尚以為小,復壞暴室。賢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上冢有會,輒太官為供。海內貢獻當養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意與民意邪!天下可久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誠欲哀賢,宜為謝過天地,解讎海內,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海內之所讎,未有得久安者也。

64王貢兩龔... : 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天下。復徵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以應天心,建立大政,以興太平之端。

65王貢兩龔... : 高門去省戶數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省,欲使海瀕仄陋自通,遠矣!願賜數刻之間,極竭毣毣之思,退入三泉,死亡所恨。

66王貢兩龔... : 上感大異,納宣言,徵何武、彭宣,旬月皆復為三公。拜宣為司隸。時哀帝改司隸校尉但為司隸,官比司直。

67王貢兩龔... : 丞相孔光四時行園陵,官屬以令行馳道中,宣出逢之,使吏鉤止丞相掾史,沒入其車馬,摧辱宰相。事下御史,中丞侍御史至司隸官,欲捕從事,閉門不肯內。宣坐距閉使者,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下廷尉獄。博士弟子濟南王咸舉幡太學下,曰:“欲救鮑司隸者會此下。”諸生會者千餘人。朝日,遮丞相孔光自言,丞相車不得行,又守闕上書。上遂抵宣罪減死一等,髡鉗。宣既被刑,乃徙之上黨,以為其地宜田牧,又少豪俊,易長雄,遂家于長子。

68王貢兩龔... : 平帝即位,王莽秉政,陰有篡國之心,乃風州郡以罪法案誅諸豪桀,及漢忠直臣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時名捕隴西辛興,興與宣女婿許紺俱過宣,一飯去,宣不知情,坐繫獄,自殺。

69王貢兩龔... : 自成帝至王莽時,清名之士,琅邪又有紀逡王思,齊則薛方子容,太原則郇越臣仲、郇相稚賓,沛郡則唐林子高、唐尊伯高,皆以明經飭行顯名於世。

70王貢兩龔... : 紀逡、兩唐皆仕王莽,封侯貴重,歷公卿位。唐林數上疏諫正,有忠直節。唐尊衣敝履空,以瓦器飲食,又以歷遺公卿,被虛偽名。

71王貢兩龔... : 郇越、相,同族昆弟也,並舉州郡孝廉茂材,數病,去官。越散其先人訾千餘萬,以分施九族州里,志節尤高。相王莽時徵為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裞以衣衾,其子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於皇太子得託友官,故不受也。”京師稱之。

72王貢兩龔... : 薛方嘗為郡掾祭酒,嘗徵不至,及莽以安車迎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也。”使者以聞,莽說其言,不強致。方居家以經教授,喜屬文,著詩賦數十篇。

73王貢兩龔... : 始隃麋郭欽,哀帝時為丞相司直,奏免豫州牧鮑宣、京兆尹薛修等,又奏董賢,左遷盧奴令,平帝時遷南郡太守。而杜陵蔣詡元卿為兗州刺史,亦以廉直為名。王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歸鄉里,臥不出戶,卒於家。

74王貢兩龔... : 齊栗融客卿、北海禽慶子夏、蘇章游卿、山陽曹竟子期皆儒生,去官不仕於莽。莽死,漢更始徵竟以為丞相,封侯,欲視致賢人,銷寇賊。竟不受侯爵。會赤眉入長安,欲降竟,竟手劍格死。

75王貢兩龔... : 世祖即位,徵薛方,道病卒。兩龔、鮑宣子孫皆見褒表,至大官。

76王貢兩龔... : 贊曰:易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言其各得道之一節,譬諸草木,區以別矣。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春秋列國卿大夫至漢興將相名臣,懷祿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是故清節之士於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優於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貞而不諒,薛方近之。郭欽、蔣詡好遯不汙,絕紀、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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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1:4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十九卷韋賢傳

1韋賢傳: 韋賢字長孺,魯國鄒人也。其先韋孟,家本彭城,為楚元王傅,傅子夷王及孫王戊。戊荒淫不遵道,孟作詩風諫。後遂去位,徙家於鄒,又作一篇。其諫詩曰:

2韋賢傳: 肅肅我祖,國自豕韋,黼衣朱紱,四牡龍旂。彤弓斯征,撫寧遐荒,總齊群邦,以翼大商,迭彼大彭,勳績惟光。至于有周,歷世會同。王赧聽譖,寔絕我邦。我邦既絕,厥政斯逸,賞罰之行,非繇王室。庶尹群后,靡扶靡衛,五服崩離,宗周以隊。我祖斯微,遷于彭城,在予小子,勤誒厥生,阨此嫚秦,耒耜以耕。悠悠嫚秦,上天不寧,乃眷南顧,授漢于京。

3韋賢傳: 於赫有漢,四方是征,靡適不懷,萬國逌平。乃命厥弟,建侯於楚,俾我小臣,惟傅是輔。兢兢元王,恭儉淨壹,惠此黎民,納彼輔弼。饗國漸世,垂烈于後,乃及夷王,克奉厥緒。咨命不永,唯王統祀,左右陪臣,此惟皇士。

4韋賢傳: 如何我王,不思守保,不惟履冰,以繼祖考!邦事是廢,逸游是娛,犬馬繇繇,是放是驅。務彼鳥獸,忽此稼苗,烝民以匱,我王以媮。所弘非德,所親非俊,唯囿是恢,唯諛是信。睮睮諂夫,咢咢黃髮,如何我王,曾不是察!既藐下臣,追欲從逸,嫚彼顯祖,輕茲削黜。

5韋賢傳: 嗟嗟我王,漢之睦親,曾不夙夜,以休令聞!穆穆天子,臨爾下土,明明群司,執憲靡顧。正遐繇近,殆其怙茲,嗟嗟我王,曷不此思!

6韋賢傳: 非思非鑒,嗣其罔則,彌彌其失,岌岌其國。致冰匪霜,致隊靡嫚,瞻惟我王,昔靡不練。興國救顛,孰違悔過,追思黃髮,秦繆以霸。歲月其徂,年其逮耇,於昔君子,庶顯于後。我王如何,曾不斯覽!黃髮不近,胡不時監!

7韋賢傳: 其在鄒詩曰:

8韋賢傳: 微微小子,既耇且陋,豈不牽位,穢我王朝。王朝肅清,唯俊之庭,顧瞻余躬,懼穢此征。

9韋賢傳: 我之退征,請于天子,天子我恤,矜我髮齒。赫赫天子,明悊且仁,懸車之義,以洎小臣。嗟我小子,豈不懷土?庶我王寤,越遷于魯。

10韋賢傳: 既去禰祖,惟懷惟顧,祁祁我徒,戴負盈路。爰戾于鄒,鬋茅作堂,我徒我環,築室于牆。

11韋賢傳: 我既让逝,心存我舊,夢我瀆上,立于王朝。其夢如何?夢爭王室。其爭如何?夢王我弼。寤其外邦,歎其喟然,念我祖考,泣涕其漣。微微老夫,咨既遷絕,洋洋仲尼,視我遺烈。濟濟鄒魯,禮義唯恭,誦習弦歌,于異他邦。我雖鄙耇,心其好而,我徒侃爾,樂亦在而。

12韋賢傳: 孟卒于鄒。或曰其子孫好事,述先人之志而作是詩也。

13韋賢傳: 自孟至賢五世。賢為人質朴少欲,篤志於學,兼通禮、尚書,以詩教授,號稱鄒魯大儒。徵為博士,給事中,進授昭帝詩,稍遷光祿大夫詹事,至大鴻臚。昭帝崩,無嗣,大將軍霍光與公卿共尊立孝宣帝。帝初即位,賢以與謀議,安宗廟,賜爵關內侯,食邑。徙為長信少府。以先帝師,甚見尊重。本始三年,代蔡義為丞相,封扶陽侯,食邑七百戶。時賢七十餘,為相五歲,地節三年以老病乞骸骨,賜黃金百斤,罷歸,加賜弟一區。丞相致仕自賢始。年八十二薨,諡曰節侯。

14韋賢傳: 賢四子:長子方山為高寢令,早終;次子弘,至東海太守;次子舜,留魯守墳墓;少子玄成,復以明經歷位至丞相。故鄒魯諺曰:“

15韋賢傳: 遺子黃金滿籯,不如一經。”

16韋賢傳: 玄成字少翁,以父任為郎,常侍騎。少好學,修父業,尤謙遜下士。出遇知識步行,輒下從者,與載送之,以為常。其接人,貧賤者益加敬,繇是名譽日廣。以明經擢為諫大夫,遷大河都尉。

17韋賢傳: 初,玄成兄弘為太常丞,職奉宗廟,典諸陵邑,煩劇多罪過。父賢以弘當為嗣,故敕令自免。弘懷謙,不去官。及賢病篤,弘竟坐宗廟事繫獄,罪未決。室家問賢當為後者,賢恚恨不肯言。於是賢門下生博士義倩等與宗家計議,共矯賢令,使家丞上書言大行,以大河都尉玄成為後。賢薨,玄成在官聞喪,又言當為嗣,玄成深知其非賢雅意,即陽為病狂,臥便利,妄笑語昏亂。徵至長安,既葬,當襲爵,以病狂不應召。大鴻臚奉狀,章下丞相御史案驗。玄成素有名聲,士大夫多疑其欲讓爵辟兄者。案事丞相史乃與玄成書曰:“古之辭讓,必有文義可觀,故能垂榮於後。今子獨壞容貌,蒙恥辱,為狂癡,光曜晻而不宣。微哉!子之所託名也。僕素愚陋,過為宰相執事,願少聞風聲。不然,恐子傷高而僕為小人也。”玄成友人侍郎章亦上疏言:“聖王貴以禮讓為國,宜優養玄成,勿枉其志,使得自安衡門之下。”而丞相御史遂以玄成實不病,劾奏之。有詔勿劾,引拜。玄成不得已受爵。宣帝高其節,以玄成為河南太守。兄弘太山都尉,遷東海太守。

18韋賢傳: 數歲,玄成徵為未央衛尉,遷太常。坐與故平通侯楊惲厚善,惲誅,黨友皆免官。後以列侯侍祀孝惠廟,當晨入廟,天雨淖,不駕駟馬車而騎至廟下。有司劾奏,等輩數人皆削爵為關內侯。玄成自傷貶黜父爵,歎曰:“吾何面目以奉祭祀!”作詩自劾責,曰:

19韋賢傳: 赫矣我祖,侯于豕韋,賜命建伯,有殷以綏。厥績既昭,車服有常,朝宗商邑,四牡翔翔。德之令顯,慶流于裔,宗周至漢,群后歷世。

20韋賢傳: 肅肅楚傅,輔翼元、夷,厥駟有庸,惟慎惟祗。嗣王孔佚,越遷于鄒,五世壙僚,至我節侯。

21韋賢傳: 惟我節侯,顯德遐聞,左右昭、宣,五品以訓。既耇致位,惟懿惟奐,厥賜祁祁,百金洎館。國彼扶陽,在京之東,惟帝是留,政謀是從。繹繹六轡,是列是理,威儀濟濟,朝享天子。天子穆穆,是宗是師,四方遐爾,觀國之煇。

22韋賢傳: 茅土之繼,在我俊兄,惟我俊兄,是讓是形。於休厥德,於赫有聲,致我小子,越留於京。惟我小子,不肅會同,惮彼車服,黜此附庸。

23韋賢傳: 赫赫顯爵,自我隊之;微微附庸,自我招之。誰能忍媿,寄之我顏;誰將遐征,從之夷蠻。於赫三事,匪俊匪作,於蔑小子,終焉其度。誰謂華高,企其齊而;誰謂德難,厲其庶而。嗟我小子,于貳其尤,隊彼令聲,申此擇辭。四方群后,我監我視,威儀車服,唯肅是履!

24韋賢傳: 初,宣帝寵姬張婕妤男淮陽憲王好政事,通法律,上奇其材,有意欲以為嗣,然用太子起於細微,又早失母,故不忍也。久之,上欲感風憲王,輔以禮讓之臣,乃召拜玄成為淮陽中尉。是時王未就國,玄成受詔,與太子太傅蕭望之及五經諸儒雜論同異於石渠閣,條奏其對。及元帝即位,以玄成為少府,遷太子太傅,至御史大夫。永光中,代于定國為丞相。貶黜十年之間,遂繼父相位,封侯故國,榮當世焉。玄成復作詩,自著復玷缺之艱難,因以戒示子孫,曰:

25韋賢傳: 於肅君子,既令厥德,儀服此恭,棣棣其則。咨余小子,既德靡逮,曾是車服,荒嫚以隊。

26韋賢傳: 明明天子,俊德烈烈,不遂我遺,恤我九列。我既茲恤,惟夙惟夜,畏忌是申,供事靡惰。天子我監,登我三事,顧我傷隊,爵復我舊。

27韋賢傳: 我既此登,望我舊階,先后茲度,漣漣孔懷。司直御事,我熙我盛;群公百僚,我嘉我慶。于異卿士,非同我心,三事惟谡,莫我肯矜。赫赫三事,力雖此畢,非吾所度,退其罔日。昔我之隊,畏不此居,今我度茲,戚戚其懼。

28韋賢傳: 嗟我後人,命其靡常,靖享爾位,瞻仰靡荒。慎爾會同,戒爾車服,無惰爾儀,以保爾域。爾無我視,不慎不整;我之此復,惟祿之幸。於戲後人,惟肅惟栗。無忝顯祖,以蕃漢室!

29韋賢傳: 玄成為相七年,守正持重不及父賢,而文采過之。建昭三年薨,諡曰共侯。初,賢以昭帝時徙平陵,玄成別徙杜陵,病且死,因使者自白曰:“不勝父子恩,願乞骸骨,歸葬父墓。”上許焉。

30韋賢傳: 子頃侯寬嗣。薨,子僖侯育嗣。薨,子節侯沈嗣。自賢傳國至玄孫乃絕。玄成兄高寢令方山子安世歷郡守,大鴻臚,長樂衛尉,朝廷稱有宰相之器,會其病終。而東海太守弘子賞亦明詩。哀帝為定陶王時,賞為太傅。哀帝即位,賞以舊恩為大司馬車騎將軍,列為三公,賜爵關內侯,食邑千戶,亦年八十餘,以壽終。宗族至吏二千石者十餘人。

31韋賢傳: 初,高祖時,令諸侯王都皆立太上皇廟。至惠帝尊高帝廟為太祖廟,景帝尊孝文廟為太宗廟,行所嘗幸郡國各立太祖、太宗廟。至宣帝本始二年,復尊孝武廟為世宗廟,行所巡狩亦立焉。凡祖宗廟在郡國六十八,合百六十七所。而京師自高祖下至宣帝,與太上皇、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廟,并為百七十六。又園中各有寢、便殿。日祭於寢,月祭於廟,時祭於便殿。寢,日四上食;廟,歲二十五祠;便殿,歲四祠。又月一游衣冠。而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孝文太后、孝昭太后、衛思后、戾太子、戾后各有寢園,與諸帝合,凡三十所。一歲祠,上食二萬四千四百五十五,用衛士四萬五千一百二十九人,祝宰樂人萬二千一百四十七人,養犧牲卒不在數中。

32韋賢傳: 至元帝時,貢禹奏言:“古者天子七廟,今孝惠、孝景廟皆親盡,宜毀。及郡國廟不應古禮,宜正定。”天子是其議,未及施行而禹卒。永光四年,乃下詔先議罷郡國廟,曰:“朕聞明王之御世也,遭時為法,因事制宜。往者天下初定,遠方未賓,因嘗所親以立宗廟,蓋建威銷萌,一民之至權也。今賴天地之靈,宗廟之福,四方同軌,蠻貊貢職,久遵而不定,令疏遠卑賤共承尊祀,殆非皇天祖宗之意,朕甚懼焉。傳不云乎?‘吾不與祭,如不祭。’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郎議。”丞相玄成、御史大夫鄭弘、太子太傅嚴彭祖、少府歐陽地餘、諫大夫尹更始等七十人皆曰:“臣聞祭,非自外至者也,繇中出,生於心也。故唯聖人為能饗帝,孝子為能饗親。立廟京師之居,躬親承事,四海之內各以其職來助祭,尊親之大義,五帝三王所共,不易之道也。《詩》云:‘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春秋之義,父不祭於支庶之宅,君不祭於臣僕之家,王不祭於下土諸侯。臣等愚以為宗廟在郡國,宜無修,臣請勿復修。”奏可。因罷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思后、戾太子、戾后園,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

33韋賢傳: 罷郡國廟後月餘,復下詔曰:“蓋聞明王制禮,立親廟四,祖宗之廟,萬世不毀,所以明尊祖敬宗,著親親也。朕獲承祖宗之重,惟大禮未備,戰栗恐懼,不敢自顓,其與將軍、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大夫、博士議。”玄成等四十四人奏議曰:“禮,王者始受命,諸侯始封之君,皆為太祖。以下,五廟而迭毀,毀廟之主臧乎太祖,五年而再殷祭,言壹禘壹祫也。祫祭者,毀廟與未毀廟之主皆合食於太祖,父為昭,子為穆,孫復為昭,古之正禮也。祭義曰:‘王者禘其祖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言始受命而王,祭天以其祖配,而不為立廟,親盡也。立親廟四,親親也。親盡而迭毀,親疏之殺,示有終也。周之所以七廟者,以后稷始封,文王、武王受命而王,是以三廟不毀,與親廟四而七。非有后稷始封,文、武受命之功者,皆當親盡而毀。成王成二聖之業,制禮作樂,功德茂盛,廟猶不世,以行為諡而已。禮,廟在大門之內,不敢遠親也。臣愚以為高帝受命定天下,宜為帝者太祖之廟,世世不毀,承後屬盡者宜毀。今宗廟異處,昭穆不序,宜入就太祖廟而序昭穆如禮。太上皇、孝惠、孝文、孝景廟皆親盡宜毀,皇考廟親未盡,如故。”大司馬車騎將軍許嘉等二十九人以為孝文皇帝除誹謗,去肉刑,躬節儉,不受獻,罪人不帑,不私其利,出美人,重絕人類,賓賜長老,收恤孤獨,德厚侔天地,利澤施四海,宜為帝者太宗之廟。廷尉忠以為孝武皇帝改正朔,易服色,攘四夷,宜為世宗之廟。諫大夫尹更始等十八人以為皇考廟上序於昭穆,非正禮,宜毀。

34韋賢傳: 於是上重其事,依違者一年,乃下詔曰:“蓋聞王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尊尊之大義也;存親廟四,親親之至恩也。高皇帝為天下誅暴除亂,受命而帝,功莫大焉。孝文皇帝國為代王,諸呂作亂,海內搖動,然群臣黎庶靡不壹意,北面而歸心,猶謙辭固讓而後即位,削亂秦之跡,興三代之風,是以百姓晏然,咸獲嘉福,德莫盛焉。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世世承祀,傳之無窮,朕甚樂之。孝宣皇帝為孝昭皇帝後,於義壹體。孝景皇帝廟及皇考廟皆親盡,其正禮儀。”玄成等奏曰:“祖宗之廟世世不毀,繼祖以下,五廟而迭毀。今高皇帝為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孝景皇帝為昭,孝武皇帝為穆,孝昭皇帝與孝宣皇帝俱為昭。皇考廟親未盡。太上、孝惠廟皆親盡,宜毀。太上廟主宜瘞園,孝惠皇帝為穆,主遷於太祖廟,寢園皆無復修。”奏可。

35韋賢傳: 議者又以為清廟之詩言交神之禮無不清靜,今衣冠出游,有車騎之眾,風雨之氣,非所謂清靜也。“祭不欲數。數則瀆,瀆則不敬。”宜復古禮,四時祭於廟,諸寢園日月間祀皆可勿復修。上亦不改也。明年,玄成復言:“古者制禮,別尊卑貴賤,國君之母非適不得配食,則薦於寢,身沒而已。陛下躬至孝,承天心,建祖宗,定迭毀,序昭穆,大禮既定,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祠園宜如禮勿復修。”奏可。

36韋賢傳: 後歲餘,玄成薨,匡衡為丞相。上寢疾,夢祖宗譴罷郡國廟,上少弟楚孝王亦夢焉。上詔問衡,議欲復之,衡深言不可。上疾久不平,衡惶恐,禱高祖、孝文、孝武廟曰:“嗣曾孫皇帝恭承洪業,夙夜不敢康寧,思育休烈,以章祖宗之盛功。故動作接神,必因古聖之經。往者有司以為前因所幸而立廟,將以繫海內之心,非為尊祖嚴親也。今賴宗廟之靈,六合之內莫不附親,廟宜一居京師,天子親奉,郡國廟可止毋修。皇帝祗肅舊禮,尊重神明,即告于祖宗而不敢失。今皇帝有疾不豫,乃夢祖宗見戒以廟,楚王夢亦有其序。皇帝悼懼,即詔臣衡復修立。謹案上世帝王承祖禰之大義,皆不敢不自親。郡國吏卑賤,不可使獨承。又祭祀之義以民為本,間者歲數不登,百姓困乏,郡國廟無以修立。禮,凶年則歲事不舉,以祖禰之意為不樂,是以不敢復。如誠非禮義之中,違祖宗之心,咎盡在臣衡,當受其殃,大被其疾,隊在溝瀆之中。皇帝至孝肅慎,宜蒙祐福。唯高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省察,右饗皇帝之孝,開賜皇帝眉壽亡疆,令所疾日瘳,平復反常,永保宗廟,天下幸甚!”

37韋賢傳: 又告謝毀廟曰:“往者大臣以為在昔帝王承祖宗之休典,取象於天地,天序五行,人親五屬,天子奉天,故率其意而尊其制。是以禘嘗之序,靡有過五。受命之君躬接于天,萬世不墮。繼烈以下,五廟而遷,上陳太祖,間歲而祫,其道應天,故福祿永終。太上皇非受命而屬盡,義則當遷。又以為孝莫大於嚴父,故父之所尊子不敢不承,父之所異子不敢同。禮,公子不得為母信,為後則於子祭,於孫止,尊祖嚴父之義也。寢日四上食,園廟間祠,皆可亡修。皇帝思慕悼懼,未敢盡從。惟念高皇帝聖德茂盛,受命溥將,欽若稽古,承順天心,子孫本支,陳錫亡疆。誠以為遷廟合祭,久長之策,高皇帝之意,乃敢不聽?即以令日遷太上、孝惠廟,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將以昭祖宗之德,順天人之序,定無窮之業。今皇帝未受茲福,乃有不能共職之疾。皇帝願復修承祀,臣衡等咸以為禮不得。如不合高皇帝、孝惠皇帝、孝文皇帝、孝武皇帝、孝昭皇帝、孝宣皇帝、太上皇、孝文太后、孝昭太后之意,罪盡在臣衡等,當受其咎。今皇帝尚未平,詔中朝臣具復毀廟之文。臣衡中朝臣咸復以為天子之祀義有所斷,禮有所承,違統背制,不可以奉先祖,皇天不祐,鬼神不饗。六藝所載,皆言不當,無所依緣,以作其文。事如失指,罪乃在臣衡,當深受其殃。皇帝宜厚蒙祉福,嘉氣日興,疾病平復,永保宗廟,與天亡極,群生百神,有所歸息。”諸廟皆同文。

38韋賢傳: 久之,上疾連年,遂盡復諸所罷寢廟園,皆修祀如故。初,上定迭毀禮,獨尊孝文廟為太宗,而孝武廟親未盡,故未毀。上於是乃復申明之,曰:“孝宣皇帝尊孝武廟曰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焉。他皆如舊制。”唯郡國廟遂廢云。

39韋賢傳: 元帝崩,衡奏言:“前以上體不平,故復諸所罷祠,卒不蒙福。案衛思后、戾太子、戾后園,親未盡。孝惠、孝景廟親盡,宜毀。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昭哀后、武哀王祠,請悉罷,勿奉。”奏可。初,高后時患臣下妄非議先帝宗廟寢園官,故定著令,敢有擅議者棄市。至元帝改制,蠲除此令。成帝時以無繼嗣,河平元年復復太上皇寢廟園,世世奉祠。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并食於太上寢廟如故,又復擅議宗廟之命。

40韋賢傳: 成帝崩,哀帝即位。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奏言:“永光五年制書,高皇帝為漢太祖,孝文皇帝為太宗。建昭五年制書,孝武皇帝為世宗。損益之禮,不敢有與。臣愚以為迭毀之次,當以時定,非令所為擅議宗廟之意也。臣請與群臣雜議。”奏可。於是,光祿勳彭宣、詹事滿昌、博士左咸等五十三人皆以為繼祖宗以下,五廟而迭毀,後雖有賢君,猶不得與祖宗並列。子孫雖欲褒大顯揚而立之,鬼神不饗也。孝武皇帝雖有功烈,親盡宜毀。

41韋賢傳: 太僕王舜、中壘校尉劉歆議曰:“臣聞周室既衰,四夷並侵,獫狁最彊,於今匈奴是也。至宣王而伐之,詩人美而頌之曰‘薄伐獫狁,至于太原’,又曰‘嘽嘽推推,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獫狁,荊蠻來威’,故稱中興。及至幽王,犬戎來伐,殺幽王,取宗器。自是之後,南夷與北夷交侵,中國不絕如悋。春秋紀齊桓南伐楚,北伐山戎,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是故棄桓之過而錄其功,以為伯首。及漢興,冒頓始彊,破東胡,禽月氏,并其土地,地廣兵彊,為中國害。南越尉佗總百粵,自稱帝。故中國雖平,猶有四夷之患,且無寧歲。一方有急,三面救之,是天下皆動而被其害也。孝文皇帝厚以貨賂,與結和親,猶侵暴無已。甚者,興師十餘萬眾,近屯京師及四邊,歲發屯備虜,其為患久矣,非一世之漸也。諸侯郡守連匈奴及百粵以為逆者非一人也。匈奴所殺郡守都尉,略取人民,不可勝數。孝武皇帝愍中國罷勞無安寧之時,乃遣大將軍、驃騎、伏波、樓船之屬,南滅百粵,起七郡;北攘匈奴,降昆邪十萬之眾,置五屬國,起朔方,以奪其肥饒之地;東伐朝鮮,起玄菟、樂浪,以斷匈奴之左臂;西伐大宛,並三十六國,結烏孫,起敦煌、酒泉、張掖,以鬲婼羌,裂匈奴之右肩。單于孤特,遠遁于幕北。四垂無事,斥地遠境,起十餘郡。功業既定,乃封丞相為富民侯,以大安天下,富實百姓,其規跻可見。又招集天下賢俊,與協心同謀,興制度,改正朔,易服色,立天地之祠,建封禪,殊官號,存周後,定諸侯之制,永無逆爭之心,至今累世賴之。單于守藩,百蠻服從,萬世之基也,中興之功未有高焉者也。高帝建大業,為太祖;孝文皇帝德至厚也,為文太宗;孝武皇帝功至著也,為武世宗;此孝宣帝所以發德音也。禮記王制及春秋穀梁傳,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二。天子七日而殯,七月而葬;諸侯五日而殯,五月而葬;此喪事尊卑之序也,與廟數相應。其文曰:‘天子三昭三穆,與太祖之廟而七;諸侯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故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春秋左氏傳曰:‘名位不同,禮亦異數。’自上以下,降殺以兩,禮也。七者,其正法數,可常數者也。宗不在此數中。宗,變也,苟有功德則宗之,不可預為設數。故於殷,太甲為太宗,大戊曰中宗,武丁曰高宗。周公為毋逸之戒,舉殷三宗以勸成王。繇是言之,宗無數也,然則所以勸帝者之功德博矣。以七廟言之,孝武皇帝未宜毀;以所宗言之,則不可謂無功德。禮記祀典曰:‘夫聖王之制祀也,功施於民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救大災則祀之。’竊觀孝武皇帝,功德皆兼而有焉。凡在於異姓,猶將特祀之,況于先祖?或說天子五廟無見文,又說中宗、高宗者,宗其道而毀其廟。名與實異,非尊德貴功之意也。《詩》云:‘蔽芾甘棠,勿鬋勿伐,邵伯所茇。’思其人猶愛其樹,況宗其道而毀其廟乎?迭毀之禮自有常法,無殊功異德,固以親疏相推及。至祖宗之序,多少之數,經傳無明文,至尊至重,難以疑文虛說定也。孝宣皇舉公卿之議,用眾儒之謀,既以為世宗之廟,建之萬世,宣布天下。臣愚以為孝武皇帝功烈如彼,孝宣皇帝崇立之如此,不宜毀。”上覽其議而從之。制曰:“太僕舜、中壘校尉歆議可。”

42韋賢傳: 歆又以為“禮,去事有殺,故春秋外傳曰:‘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祖禰則日祭,曾高則月祀,二祧則時享,壇墠則歲貢,大禘則終王。德盛而游廣,親親之殺也;彌遠則彌尊,故禘為重矣。孫居王父之處,正昭穆,則孫常與祖相代,此遷廟之殺也。聖人於其祖,出於情矣,禮無所不順,故無毀廟。自貢禹建迭毀之議,惠、景及太上寢園廢而為虛,失禮意矣。”

43韋賢傳: 至平帝元始中,大司馬王莽奏:“本始元年丞相義等議,諡孝宣皇帝親曰悼園,置邑三百家,至元康元年,丞相相等奏,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悼園宜稱尊號曰‘皇考’,立廟,益故奉園民滿千六百家,以為縣。臣愚以為皇考廟本不當立,累世奉之,非是。又孝文太后南陵、孝昭太后雲陵園,雖前以禮不復修,陵名未正。謹與大司徒晏等百四十七人議,皆曰孝宣皇帝以兄孫繼統為孝昭皇帝後,以數,故孝元世以孝景皇帝及皇考廟親未盡,不毀。此兩統貳父,違於禮制。案義奏親諡曰‘悼’,裁置奉邑,皆應經義。相奏悼園稱‘皇考’,立廟,益民為縣,違離祖統,乖繆本義。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者,乃謂若虞舜、夏禹、殷湯、周文、漢之高祖受命而王者也,非謂繼祖統為後者也。臣請皇高祖考廟奉明園毀勿修,罷南陵、雲陵為縣。”奏可。

44韋賢傳: 司徒掾班彪曰:漢承亡秦絕學之後,祖宗之制因時施宜。自元、成後學者番滋,貢禹毀宗廟,匡衡改郊兆,何武定三公,後皆數復,故紛紛不定。何者?禮文缺微,古今異制,各為一家,未易可偏定也。考觀諸儒之議,劉歆博而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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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1:4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十卷魏相丙吉傳

1魏相丙吉... : 魏相字弱翁,濟陰定陶人也,徙平陵。少學易,為郡卒史,舉賢良,以對策高第,為茂陵令。頃之,御史大夫桑弘羊客詐稱御史止傳,丞不以時謁,客怒縛丞。相疑其有姦,收捕,案致其罪,論棄客市,茂陵大治。

2魏相丙吉... : 後遷河南太守,禁止姦邪,豪彊畏服。會丞相車千秋死,先是千秋子為雒陽武庫令,自見失父,而相治郡嚴,恐久獲罪,乃自免去。相使掾追呼之,遂不肯還。相獨恨曰:“大將軍聞此令去官,必以為我用丞相死不能遇其子。使當世貴人非我,殆矣!”武庫令西至長安,大將軍霍光果以責過相曰:“幼主新立,以為函谷京師之固,武庫精兵所聚,故以丞相弟為關都尉,子為武庫令。今河南太守不深惟國家大策,苟見丞相不在而斥逐其子,何淺薄也!”後人有告相賊殺不辜,事下有司。河南卒戍中都官者二三千人,遮大將軍,自言願復留作一年以贖太守罪。河南老弱萬餘人守關欲入上書,關吏以聞。大將軍用武庫令事,遂下相廷尉獄。久繫踰冬,會赦出。復有詔守茂陵令,遷楊州刺史。考案郡國守相,多所貶退。相與丙吉相善,時吉為光祿大夫,與相書曰:“朝廷已深知弱翁

3魏相丙吉... : 行治,方且大用矣。願少慎事自重,臧器于身。”相心善其言,為霽威嚴。居部二歲,徵為諫大夫,復為河南太守。

4魏相丙吉... : 數年,宣帝即位,徵相入為大司農,遷御史大夫。四歲,大將軍霍光薨,上思其功德,以其子禹為右將軍,兄子樂平侯山復領尚書事。相因平恩侯許伯奏封事,言:“春秋譏世卿,惡宋三世為大夫,及魯季孫之專權,皆危亂國家。自後元以來,祿去王室,政繇冢宰。今光死,子復為大將軍,兄子秉樞機,昆弟諸婿據權勢,在兵官。光夫人顯及諸女皆通籍長信宮,或夜詔門出入,驕奢放縱,恐寖不制。宜有以損奪其權,破散陰謀,以固萬世之基,全功臣之世。”又故事諸上書者皆為二封,署其一曰副,領尚書者先發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相復因許伯白,去副封以防雍蔽。宣帝善之,詔相給事中,皆從其議。霍氏殺許后之謀始得上聞。乃罷其三侯,令就第,親屬皆出補吏。於是韋賢以老病免,相遂代為丞相,封高平侯,食邑八百戶。及霍氏怨相,又憚之,謀矯太后詔,先召斬丞相,然後廢天子。事發覺,伏誅。宣帝始親萬機,厲精為治,練群臣,核名實,而相總領眾職,甚稱上意。

5 魏相丙吉... : 元康中,匈奴遣兵擊漢屯田車師者,不能下。上與後將軍趙充國等議,欲因匈奴衰弱,出兵擊其右地,使不敢復擾西域。相上書諫曰:“臣聞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忍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民人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五者,非但人事,乃天道也。間者匈奴嘗有善意,所得漢民輒奉歸之,未有犯於邊境,雖爭屯田車師,不足致意中。今聞諸將軍欲興兵入其地,臣愚不知此兵何名者也。今邊郡困乏,父子共犬羊之裘,食草萊之實,常恐不能自存,難於動兵。‘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以其愁苦之氣,傷陰陽之和也。出兵雖勝,猶有後憂,恐災害之變因此以生。今郡國守相多不實選,風俗尤薄,水旱不時。案今年計,子弟殺父兄、妻殺夫者,凡二百二十二人,臣愚以為此非小變也。今左右不憂此,乃欲發兵報纖介之忿於遠夷,殆孔子所謂‘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願陛下與平昌侯、樂昌侯、平恩侯及有識者詳議乃可。”上從其言而止。

6魏相丙吉... : 相明易經,有師法,好觀漢故事及便宜章奏,以為古今異制,方今務在奉行故事而已。數條漢興已來國家便宜行事,及賢臣賈誼、晁錯、董仲舒等所言,奏請施行之,曰:“臣聞明主在上,賢輔在下,則君安虞而民和睦。臣相幸得備位,不能奉明法,廣教化,理四方,以宣聖德。民多背本趨末,或有飢寒之色,為陛下之憂,臣相罪當萬死。臣相知能淺薄,不明國家大體,時用之宜,惟民終始,未得所繇。竊伏觀先帝聖德仁恩之厚,勤勞天下,垂意黎庶,憂水旱之災,為民貧窮發倉廩,賑乏餧;遣諫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察風俗,舉賢良,平冤獄,冠蓋交道;省諸用,寬租賦,弛山澤波池,禁秣馬酤酒貯積:所以周急繼困,慰安元元,便利百姓之道甚備。臣相不能悉陳,昧死奏故事詔書凡二十三事。臣謹案王法必本於農而務積聚,量入制用以備凶災,亡六年之畜,尚謂之急。元鼎二年,平原、勃海、太山、東郡溥被災害,民餓死於道路。二千石不豫慮其難,使至於此,賴明詔振捄,乃得蒙更生。今歲不登,穀暴騰踴,臨秋收斂猶有乏者,至春恐甚,亡以相恤。西羌未平,師旅在外,兵革相乘,臣竊寒心,宜蚤圖其備。唯陛下留神元元,帥繇先帝盛德以撫海內。”上施行其策。

7魏相丙吉... : 又數表采易陰陽及明堂月令奏之,曰:“臣相幸得備員,奉職不修,不能宣廣教化。陰陽未和,災害未息,咎在臣等。臣聞《易》曰:‘天地以順動,故日月不過,四時不忒;聖王以順動,故刑罰清而民服。’天地變化,必繇陰陽,陰陽之分,以日為紀。日冬夏至,則八風之序立,萬物之性成,各有常職,不得相干。東方之神太昊,乘震執規司春;南方之神炎帝,乘離執衡司夏;西方之神少昊,乘兌執矩司秋;北方之神顓頊,乘坎執權司冬;中央之神黃帝,乘坤艮執繩司下土。茲五帝所司,各有時也。東方之卦不可以治西方,南方之卦不可以治北方。春興兌治則飢,秋興震治則華,冬興離治則泄,夏興坎治則雹。明王謹於尊天,慎于養人,故立羲和之官以乘四時,節授民事。君動靜以道,奉順陰陽,則日月光明,風雨時節,寒暑調和。三者得敘,則災害不生,五穀熟,絲麻遂,屮木茂,鳥獸蕃,民不夭疾,衣食有餘。若是,則君尊民說,上下亡怨,政教不違,禮讓可興。夫風雨不時,則傷農桑;農桑傷,則民飢寒;飢寒在身,則亡廉恥,寇賊姦宄所繇生也。臣愚以為陰陽者,王事之本,群生之命,自古賢聖未有不繇者也。天子之義,必純取法天地,而觀於先聖。高皇帝所述書天子所服第八曰:‘大謁者臣章受詔長樂宮,曰:“令群臣議天子所服,以安治天下。”相國臣何、御史大夫臣昌謹與將軍臣陵、太子太傅臣通等議:“春夏秋冬天子所服,當法天地之數,中得人和。故自天子王侯有土之君,下及兆民,能法天地,順四時,以治國家,身亡禍殃,年壽永究,是奉宗廟安天下之大禮也。臣請法之。中謁者趙堯舉春,李舜舉夏,兒湯舉秋,貢禹舉冬,四人各職一時。”大謁者襄章奏,制曰:“可。”’孝文皇帝時,以二月施恩惠於天下,賜孝弟力田及罷軍卒,祠死事者,頗非時節。御史大夫朝錯時為太子家令,奏言其狀。臣相伏念陛下恩澤甚厚,然而災氣未息,竊恐詔令有未合當時者也。願陛下選明經通知陰陽者四人,各主一時,時至明言所職,以和陰陽,天下幸甚!”相數陳便宜,上納用焉。

8魏相丙吉... : 相敕掾史案事郡國及休告從家還至府,輒白四方異聞,或有逆賊風雨災變,郡不上,相輒奏言之。時丙吉為御史大夫,同心輔政,上皆重之。相為人嚴毅,不如吉寬。視事九歲,神爵三年薨,諡曰憲侯。子弘嗣,甘露中有罪削爵為關內侯。

9魏相丙吉... : 丙吉字少卿,魯國人也。治律令,為魯獄史。積功勞,稍遷至廷尉右監。坐法失官,歸為州從事。武帝末,巫蠱事起,吉以故廷尉監徵,詔治巫蠱郡邸獄。時宣帝生數月,以皇曾孫坐衛太子事繫,吉見而憐之。又心知太子無事實,重哀曾孫無辜,吉擇謹厚女徒,令保養曾孫,置閒燥處。吉治巫蠱事,連歲不決。後元二年,武帝疾,往來長楊、五柞宮,望氣者言長安獄中有天子氣,於是上遣使者分條中都官詔獄繫者,亡輕重一切皆殺之。內謁者令郭穰夜到郡邸獄,吉閉門拒使者不納,曰:“皇曾孫在。他人亡辜死者猶不可,況親曾孫乎!”相守至天明不得入,穰還以聞,因劾奏吉。武帝亦寤,曰:“天使之也。”因赦天下。郡邸獄繫者獨賴吉得生,恩及四海矣。曾孫病,幾不全者數焉,吉數敕保養乳母加致醫藥,視遇甚有恩惠,以私財物給其衣食。

10魏相丙吉... : 後吉為車騎將軍軍市令,遷大將軍長史,霍光甚重之,入為光祿大夫給事中。昭帝崩,亡嗣,大將軍光遣吉迎昌邑王賀。賀即位,以行淫亂廢,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諸大臣議所立,未定。吉奏記光曰:“將軍事孝武皇帝,受襁褓之屬,任天下之寄,孝昭皇帝早崩亡嗣,海內憂懼,欲亟聞嗣主,發喪之日以大誼立後,所立非其人,復以大誼廢之,天下莫不服焉。方今社稷宗廟群生之命在將軍之壹舉。竊伏聽於眾庶,察其所言,諸侯宗室在列位者,未有所聞於民間也。而遺詔所養武帝曾孫名病已在掖庭外家者,吉前使居郡邸時見其幼少,至今十八九矣,通經術,有美材,行安而節和。願將軍詳大議,參以蓍龜,豈宜褒顯,先使入侍,令天下昭然知之,然後決定大策,天下幸甚!”光覽其議,遂尊立皇曾孫,遣宗正劉德與吉迎曾孫於掖庭。宣帝初即位,賜吉爵關內侯。

11魏相丙吉... : 吉為人深厚,不伐善。自曾孫遭遇,吉絕口不道前恩,故朝廷莫能明其功也。地節三年,立皇太子,吉為太子太傅,數月,遷御史大夫。及霍氏誅,上躬親政,省尚書事。是時,掖庭宮婢則令民夫上書,自陳嘗有阿保之功。章下掖庭令考問,則辭引使者丙吉知狀。掖庭令將則詣御史府以視吉。吉識,謂則曰:“汝嘗坐養皇曾孫不謹督笞,汝安得有功?獨渭城胡組、淮陽郭徵卿有恩耳。”分別奏組等共養勞苦狀。詔吉求組、徵卿,已死,有子孫,皆受厚賞。詔免則為庶人,賜錢十萬。上親見問,然後知吉有舊恩,而終不言。上大賢之,制詔丞相:“朕微眇時,御史大夫吉與朕有舊恩,厥德茂焉。詩不云虖?‘亡德不報。’其封吉為博陽侯,邑千三百戶。”臨當封,吉疾病,上將使人加紼而封之,及其生存也。上憂吉疾不起,太子太傅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有陰德者,必饗其樂以及子孫。今吉未獲報而疾甚,非其死疾也。”後病果瘉。吉上書固辭,自陳不宜以空名受賞。上報曰:“朕之封君,非空名也,而君上書歸侯印,是顯朕之不德也。方今天下少事,君其專精神,省思慮,近醫藥,以自持。”後五歲,代魏相為丞相。

12魏相丙吉... : 吉本起獄法小吏,後學詩、禮,皆通大義。及居相位,上寬大,好禮讓。掾史有罪臧,不稱職,輒予長休告,終無所案驗。客或謂吉曰:“君侯為漢相,姦吏成其私,然無所懲艾。”吉曰:“夫以三公之府有案吏之名,吾竊陋焉。”後人代吉,因以為故事,公府不案吏,自吉始。

13魏相丙吉... : 於官屬掾史,務掩過揚善。吉馭吏耆酒,數逋蕩,嘗從吉出,醉歐丞相車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飽之失去士,使此人將復何所容?西曹地忍之,此不過汙丞相車茵耳。”遂不去也。此馭吏邊郡人,習知邊塞發奔命警備事,嘗出,適見驛騎持赤白囊,邊郡發奔命書馳來至。馭吏因隨驛騎至公車刺取,知虜入雲中、代郡,遽歸府見吉白狀,因曰:“恐虜所入邊郡,二千石長吏有老病不任兵馬者,宜可豫視。”吉善其言,召東曹案邊長吏,瑣科條其人。未已,詔召丞相、御史,問以虜所入郡吏,吉具對。御史大夫卒遽不能詳知,以得譴讓。而吉見謂憂邊思職,馭吏力也。吉乃歎曰:“士亡不可容,能各有所長。嚮使丞相不先聞馭吏言,何見勞勉之有?”掾史繇是益賢吉。

14魏相丙吉... : 吉又嘗出,逢清道群鬥者,死傷橫道,吉過之不問,掾史獨怪之。吉前行,逢人逐牛,牛喘吐舌。吉止駐,使騎吏問:“逐牛行幾里矣?”掾史獨謂丞相前後失問,或以譏吉,吉曰:“民鬥相殺傷,長安令、京兆尹職所當禁備逐捕,歲竟丞相課其殿最,奏行賞罰而已。宰相不親小事,非所當於道路問也。方春少陽用事,未可大熱,恐牛近行用暑故喘,此時氣失節,恐有所傷害也。三公典調和陰陽,職所當憂,是以問之。”掾史乃服,以吉知大體。

15魏相丙吉... : 五鳳三年春,吉病篤。上自臨問吉,曰:“君即有不諱,誰可以自代者?”吉辭謝曰:“群臣行能,明主所知,愚臣無所能識。”上固問,吉頓首曰:“西河太守杜延年明於法度,曉國家故事,前為九卿十餘年,今在郡治有能名。廷尉于定國執憲詳平,天下自以不冤。太僕陳萬年事後母孝,惇厚備於行止。此三人能皆在臣右,唯上察之。”上以吉言皆是而許焉。及吉薨,御史大夫黃霸為丞相,徵西河太守杜延年為御史大夫,會其年老,乞骸骨,病免。以廷尉于定國代為御史大夫。黃霸薨,而定國為丞相,太僕陳萬年代定國為御史大夫,居位皆稱職,上稱吉為知人。

16魏相丙吉... : 吉薨,諡曰定侯。子顯嗣,甘露中有罪削爵為關內侯,官至衛尉太僕。始顯少為諸曹,嘗從祠高廟,至夕牲日,乃使出取齋衣。丞相吉大怒,謂其夫人曰:“宗廟至重,而顯不敬慎,亡吾爵者必顯也。”夫人為言,然後乃已。吉中子禹為水衡都尉。少子高為中壘校尉。

17魏相丙吉... : 元帝時,長安士伍尊上書,言“臣少時為郡邸小吏,竊見孝宣皇帝以皇曾孫在郡邸獄。是時治獄使者丙吉見皇曾孫遭離無辜,吉仁心感動,涕泣悽惻,選擇復作胡組養視皇孫,吉常從。臣尊日再侍臥庭上。後遭條獄之詔,吉扞拒大難,不避嚴刑峻法。既遭大赦,吉謂守丞誰如,皇孫不當在官,使誰如移書京兆尹,遣與胡組俱送京兆尹,不受,復還。及組日滿當去,皇孫思慕,吉以私錢顧組,令留與郭徵卿並養數月,乃遣組去。後少內嗇夫白吉曰:‘

18魏相丙吉... : 食皇孫亡詔令。’時吉得食米肉,月月以給皇孫。吉即時病,輒使臣尊朝夕請問皇孫,視省席蓐燥濕。候伺組、徵卿,不得令晨夜去皇孫敖盪,數奏甘毳食物。所以擁全神靈,成育聖躬,功德已亡量矣。時豈豫知天下之福,而徼其報哉!誠其仁恩內結於心也。雖介之推割肌以存君,不足比也。孝宣皇帝時,臣上書言狀,幸得下吉,吉謙讓不敢自伐,刪去臣辭,專歸美於組、徵卿。組、徵卿皆以受田宅賜錢,吉封為博陽侯。臣尊不得比組、徵卿。臣年老居貧,死在旦暮,欲終不言,恐使有功不著。吉子顯坐微文奪爵為關內侯,臣愚以為宜復其爵邑,以報先人功德。”先是顯為太僕十餘年,與官屬大為姦利,臧千餘萬,司隸校尉昌案劾,罪至不道,奏請逮捕。上曰:“故丞相吉有舊恩,朕不忍絕。”免顯官,奪邑四百戶。後復以為城門校尉。顯卒,子昌嗣爵關內侯。

19魏相丙吉... : 成帝時,修廢功,以吉舊恩尤重,鴻嘉元年制詔丞相御史:“蓋聞褒功德,繼絕統,所以重宗廟,廣賢聖之路也。故博陽侯吉以舊恩有功而封,今其祀絕,朕甚憐之。夫善善及子孫,古今之通誼也,其封吉孫中郎將關內侯昌為博陽侯,奉吉後。”國絕三十二歲復續云。昌傳子至孫,王莽時乃絕。

20魏相丙吉... : 贊曰:古之制名,必繇象類,遠取諸物,近取諸身。故經謂君為元首,臣為股肱,明其一體,相待而成也。是故君臣相配,古今常道,自然之勢也。近觀漢相,高祖開基,蕭、曹為冠,孝宣中興,丙、魏有聲。是時黜陟有序,眾職修理,公卿多稱其位,海內興於禮讓。覽其行事,豈虛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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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延章 發表於 2010-4-11 11:4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十一卷眭兩夏侯京翼李傳

1眭兩夏侯... : 眭弘字孟,魯國蕃人也。少時好俠,鬥雞走馬,長乃變節,從嬴公受春秋。以明經為議郎,至符節令。

2眭兩夏侯... : 孝昭元鳳三年正月,泰山萊蕪山南匈匈有數千人聲,民視之,有大石自立,高丈五尺,大四十八圍,入地深八尺,三石為足。石立後有白烏數千下集其旁。是時昌邑有枯社木臥復生,又上林苑中大柳樹斷枯臥地,亦自立生,有蟲食樹葉成文字,曰“公孫病已立”,孟推春秋之意,以為“石柳皆陰類,下民之象,而泰山者岱宗之嶽,王者易姓告代之處。今大石自立,僵柳復起,非人力所為,此當有從匹夫為天子者。枯社木復生,故廢之家公孫氏當復興者也。”孟意亦不知其所在,即說曰:“先師董仲舒有言,雖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之受命。漢家堯後,有傳國之運。漢帝宜誰差天下,求索賢人,襢以帝位,而退自封百里,如殷周二王後,以承順天命。”孟使友人內官長賜上此書。時,昭帝幼,大將軍霍光秉政,惡之,下其書廷尉。奏賜、孟妄設祅言惑眾,大逆不道,皆伏誅。後五年,孝宣帝興於民間,即位,徵孟子為郎。

3眭兩夏侯... : 夏侯始昌,魯人也。通五經,以齊詩、尚書教授。自董仲舒、韓嬰死後,武帝得始昌,甚重之。始昌明於陰陽,先言柏梁臺災日,至期日果災。時昌邑王以少子愛,上為選師,始昌為太傅。年老,以壽終。族子勝亦以儒顯名。

4眭兩夏侯... : 夏侯勝字長公。初,魯共王分魯西寧鄉以封子節侯,別屬大河,大河後更名東平,故勝為東平人。勝少孤,好學,從始昌受尚書及洪範五行傳,說災異。後事蕑卿,又從歐陽氏問。為學精孰,所問非一師也。善說禮服。徵為博士、光祿大夫。會昭帝崩,昌邑王嗣立,數出。勝當乘輿前諫曰:“天久陰而不雨,臣下有謀上者,陛下出欲何之?”王怒,謂勝為祅言,縛以屬吏。吏白大將軍霍光,光不舉法。是時,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昌邑王。光讓安世以為泄語,安世實不言。乃召問勝,勝對言:“在洪範傳曰‘皇之不極,厥罰常陰,時則下人有伐上者’,惡察察言,故云臣下有謀。”光、安世大驚,以此益重經術士。後十餘日,光卒與安世共白太后,廢昌邑王,尊立宣帝。光以為群臣奏事東宮,太后省政,宜知經術,白令勝用尚書授太后。遷長信少府,賜爵關內侯,以與謀廢立,定策安宗廟,益千戶。

5眭兩夏侯... : 宣帝初即位,欲褒先帝,詔丞相御史曰:“朕以眇身,蒙遺德,承聖業,奉宗廟,夙夜惟念。孝武皇帝躬仁誼,厲威武,北征匈奴,單于遠遁,南平氐羌、昆明、甌駱兩越,東定薉、貉、朝鮮,廓地斥境,立郡縣,百蠻率服,款塞自至,珍貢陳於宗廟;協音律,造樂歌,薦上帝,封太山,立明堂,改正朔,易服色;明開聖緒,尊賢顯功,興滅繼絕,褒周之後;備天地之禮,廣道術之路。上天報況,符瑞並應,寶鼎出,白麟獲,海效鉅魚,神人並見,山稱萬歲。功德茂盛,不能盡宣,而廟樂未稱,朕甚悼焉。其與列侯、二千石、博士議。”於是群臣大議廷中,皆曰:“宜如詔書。”長信少府勝獨曰:“武帝雖有攘四夷廣土斥境之功,然多殺士眾,竭民財力,奢泰亡度,天下虛耗,百姓流離,物故者過半。蝗蟲大起,赤地數千里,或人民相食,畜積至今未復。亡德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公卿共難勝曰:“此詔書也。”勝曰:“詔書不可用也。人臣之誼,宜直言正論,非苟阿意順指。議已出口,雖死不悔。”於是丞相義、御史大夫廣明劾奏勝非議詔書,毀先帝,不道,及丞相長史黃霸阿縱勝,不舉劾,俱下獄。有司遂請尊孝武帝廟為世宗廟,奏盛德、文始、五行之舞,天下世世獻納,以明盛德。武帝巡狩所幸郡國凡四十九,皆立廟,如高祖、太宗焉。

6眭兩夏侯... : 勝、霸既久繫,霸欲從勝受經,勝辭以罪死。霸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勝賢其言,遂授之。繫再更冬,講論不怠。

7眭兩夏侯... : 至四年夏,關東四十九郡同日地動,或山崩,壞城郭室屋,殺六千餘人。上乃素服,避正殿,遣使者弔問吏民,賜死者棺錢。下詔曰:“蓋災異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業,託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曩者地震北海、琅邪,壞祖宗廟,朕甚懼焉。其與列侯、中二千石博問術士,有以應變,補朕之闕,毋有所諱。”因大赦,勝出為諫大夫給事中,霸為揚州刺史。

8眭兩夏侯... : 勝為人質樸守正,簡易亡威儀。見時謂上為君,誤相字於前,上亦以是親信之。嘗見,出道上語,上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於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朝廷每有大議,上知勝素直,謂曰:“先生通正言,無懲前事。”

9眭兩夏侯... : 勝復為長信少府,遷太子太傅。受詔撰尚書、論語說,賜黃金百斤。年九十卒官,賜冢塋,葬平陵。太后賜錢二百萬,為勝素服五日,以報師傅之恩,儒者以為榮。

10眭兩夏侯... : 始,勝每講授,常謂諸生曰:“士病不明經術;經術苟明,其取青紫如俛拾地芥耳。學經不明,不如歸耕。”

11眭兩夏侯... : 勝從父子建字長卿,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采獲,又從五經諸儒問與尚書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勝非之曰:“建所謂章句小儒,破碎大道。”建亦非勝為學疏略,難以應敵。建卒自顓門名經,為議郎博士,至太子少傅。勝子兼為左曹太中大夫,孫堯至長信少府、司農、鴻臚,曾孫蕃郡守、州牧、長樂少府。勝同產弟子賞為梁內史,梁內史子定國為豫章太守。而建子千秋亦為少府、太子少傅。

12眭兩夏侯... : 京房字君明,東郡頓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壽。延壽字贛。贛貧賤,以好學得幸梁王,王共其資用,令極意學。既成,為郡史,察舉補小黃令。以候司先知姦邪,盜賊不得發。愛養吏民,化行縣中。舉最當遷,三老官屬上書願留贛,有詔許增秩留,卒於小黃。贛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說長於災變,分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風雨寒溫為候:各有占驗。房用之尤精。好鍾律,知音聲。初元四年以孝廉為郎。

13眭兩夏侯... : 永光、建昭間,西羌反,日蝕,又久青亡光,陰霧不精。房數上疏,先言其將然,近數月,遠一歲,所言屢中,天子說之。數召見問,房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詔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上令公卿朝臣與房會議溫室,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許。上意鄉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上召見諸刺史,令房曉以課事,刺史復以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後善之。

14眭兩夏侯... : 是時中書令石顯顓權,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與房同經,論議相非。二人用事,房嘗宴見,問上曰:“幽厲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將以為賢也?”上曰:“賢之。”房曰:“然則今何以知其不賢也?”上曰:“以其時亂而君危知之。”房曰:“

15眭兩夏侯... : 若是,任賢必治,任不肖必亂,必然之道也。幽厲何不覺寤而更求賢,曷為卒任不肖以至於是?”上曰:“臨亂之君各賢其臣,令皆覺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齊桓公、秦二世亦嘗聞此君而非笑之,然則任豎刁、趙高,政治日亂,盜賊滿山,何不以幽厲卜之而覺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來耳。”房因免冠頓首,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視萬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飢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陸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誰與?”上曰:“然幸其瘉於彼,又以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前也。”上良久乃曰:“今為亂者誰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之,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與圖事帷幄之中進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謂石顯,上亦知之,謂房曰:“已諭。”

16眭兩夏侯... : 房罷出,後上令房上弟子曉知考功課吏事者,欲試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願以為刺史,試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為奏事,以防雍塞。”石顯、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遠之,建言宜試以房為郡守。元帝於是以房為魏郡太守,秩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房自請,願無屬刺史,得除用它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歲竟乘傳奏事。天子許焉。

17眭兩夏侯... : 房自知數以論議為大臣所非,內與石顯、五鹿充宗有隙,不欲遠離左右,及為太守,憂懼。房以建昭二年二月朔拜,上封事曰:“辛酉以來,蒙氣衰去,太陽精明,臣獨欣然,以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陰倍力而乘消息。臣疑陛下雖行此道,猶不得如意,臣竊悼懼。守陽平侯鳳欲見未得,至己卯,臣拜為太守,此言上雖明下猶勝之效也。臣出之後,恐必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願歲盡乘傳奏事,蒙哀見許。乃辛巳,蒙氣復乘卦,太陽侵色,此上大夫覆陽而上意疑也。己卯、庚辰之間,必有欲隔絕臣令不得乘傳奏事者。”

18眭兩夏侯... : 房未發,上令陽平侯鳳承制詔房,止無乘傳奏事。房意愈恐,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曰:“臣以六月中言遯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為災。’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謂臣曰:‘房可謂知道,未可謂信道也。房言災異,未嘗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當逐死,尚復何言?’臣曰:‘陛下至仁,於臣尤厚,雖言而死,臣猶言也。’平又曰:‘房可謂小忠,未可謂大忠也。昔秦時趙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亂,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詭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異,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

19眭兩夏侯... : 房至陝,復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丁亥蒙氣去,然少陰并力而乘消息,戊子益甚,到五十分,蒙氣復起。此陛下欲正消息,雜卦之黨并力而爭,消息之氣不勝。彊弱安危之機不可不察。己丑夜,有還風,盡辛卯,太陽復侵色,至癸巳,日月相薄,此邪陰同力而太陽為之疑也。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異。臣願出任良試考功,臣得居內,星亡之異可去。議者知如此於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試師。臣為刺史又當奏事,故復云為刺史恐太守不與同心,不若以為太守,此其所以隔絕臣也。陛下不違其言而遂聽之,此乃蒙氣所以不解,太陽亡色者也。臣去朝稍遠,太陽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難還臣而易逆天意。邪說雖安于人,天氣必變,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願陛下察焉。”房去月餘,竟徵下獄。

20眭兩夏侯... : 初,淮陽憲王舅張博從房受學,以女妻房。房與相親,每朝見,輒為博道其語,以為上意欲用房議,而群臣惡其害己,故為眾所排。博曰:“淮陽王上親弟,敏達好政,欲為國忠。今欲令王上書求入朝,得佐助房。”房曰:“得無不可?”博曰:“

21眭兩夏侯... : 前楚王朝薦士,何為不可?”房曰:“中書令石顯、尚書令五鹿君相與合同,巧佞之人也,事縣官十餘年;及丞相韋侯,皆久亡補於民,可謂亡功矣。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淮陽王即朝見,勸上行考功,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書令任事久而不治,可休丞相,以御史大夫鄭弘代之,遷中書令置他官,以鉤盾令徐立代之,如此,房考功事得施行矣。”博具從房記諸所說災異事,固令房為淮陽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與淮陽王。石顯微司具知之,以房親近,未敢言。及房出守郡,顯告房與張博通謀,非謗政治,歸惡天子,詿誤諸侯王,語在憲王傳。初,房見道幽厲事,出為御史大夫鄭弘言之。房、博皆棄巿,弘坐免為庶人。房本姓李,推律自定為京氏,死時年四十一。

22眭兩夏侯... : 翼奉字少君,東海下邳人也。治齊詩,與蕭望之、匡衡同師。三人經術皆明,衡為後進,望之施之政事,而奉惇學不仕,好律曆陰陽之占。元帝初即位,諸儒薦之,徵待詔宦者署,數言事宴見,天子敬焉。

23眭兩夏侯... : 時,平昌侯王臨以宣布外屬侍中,稱詔欲從奉學其術。奉不肯與言,而上封事曰:“臣聞之於師,治道要務,在知下之邪正。人誠鄉正,雖愚為用;若乃懷邪,知益為害。知下之術,在於六情十二律而已。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貪狼,申子主之。東方之情,怒也;怒行陰賊,亥卯主之。貪狼必待陰而後動,陰賊必待貪狼而後用,二陰並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禮經避之,春秋諱焉。南方之情,惡也;惡行廉貞,寅午主之。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寬大,巳酉主之。二陽並行,是以王者吉午酉也。《詩》曰:‘吉日庚午。’上方之情,樂也;樂行姦邪,辰未主之。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戌丑主之。九辰未屬陰,戌丑屬陽,萬物各以其類應。今陛下明聖虛靜以待物至,萬事雖眾,何聞而不諭,豈況乎執十二律而御六情!於以知下參實,亦甚優矣,萬不失一,自然之道也。乃正月癸未日加申,有暴風從西南來。未主姦邪,申主貪狼,風以大陰下抵建前,是人主左右邪臣之氣也。平昌侯比三來見臣,皆以正辰加邪時。辰為客,時為主人。以律知人情,王者之祕道也,愚臣誠不敢以語邪人。”

24眭兩夏侯... : 上以奉為中郎,召問奉:“來者以善日邪時,孰與邪日善時?”奉對曰:“師法用辰不用日。辰為客,時為主人。見於明主,侍者為主人。辰正時邪,見者正,侍者邪;辰邪時正,見者邪,侍者正。忠正之見,侍者雖邪,辰時俱正;大邪之見,侍者雖正,辰時俱邪。即以自知侍者之邪,而時邪辰正,見者反邪;即以自知侍者之正,而時正辰邪,見者反正。辰為常事,時為一行。辰疏而時精,其效同功,必參五觀之,然後可知。故曰:察其所繇,省其進退,參之六合五行,則可以見人性,知人情。難用外察,從中甚明,故詩之為學,情性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觀性以曆,觀情以律,明主所宜獨用,難與二人共也。故曰:‘顯諸仁,臧諸用。’露之則不神,獨行則自然矣,唯奉能用之,學者莫能行。”

25眭兩夏侯... : 是歲,關東大水,郡國十一飢,疫尤甚。上乃下詔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稅;損大官膳,減樂府員,省苑囿,諸宮館稀御幸者勿繕治;太僕少府減食穀馬,水衡省食肉獸。明年二月戊午,地震。其夏,齊地人相食。七月己酉,地復震。上曰:“蓋聞賢聖在位,陰陽和,風雨時,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厥命。今朕共承天地,託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異並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大震于隴西郡,毀落太上廟殿壁木飾,壞敗铠道縣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厭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涌出。一年地再動,天惟降災,震驚朕躬。治有大虧,咎至於此。夙夜兢兢,不通大變,深懷鬱悼,未知其序。比年不登,元元困乏,不勝飢寒,以陷刑辟,朕甚閔焉。憯怛於心。已詔吏虛倉廩,開府臧,振捄貧民。群司其茂思天地之戒,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各條奏。悉意陳朕過失,靡有所諱。”因赦天下,舉直言極諫之士。奉奏封事曰:

26眭兩夏侯... : 臣聞之於師曰,天地設位,懸日月,布星辰,分陰陽,定四時,列五行,以視聖人,名之曰道。聖人見道,然後知王治之象,故畫州土,建君臣,立律曆,陳成敗,以視賢者,名之曰經。賢者見經,然後知人道之務,則詩、書、易、春秋、禮、樂是也。易有陰陽,詩有五際,春秋有災異,皆列終始,推得失,考天心,以言王道之安危。至秦乃不說,傷之以法,是以大道不通,至於滅亡。今陛下明聖,深懷要道,燭臨萬方,布德流惠,靡有闕遺。罷省不急之用,振救困貧,賦醫藥,賜棺錢,恩澤甚厚。又舉直言,求過失,盛德純備,天下幸甚。

27眭兩夏侯... : 臣奉竊學齊詩,聞五際之要十月之交篇,知日蝕地震之效昭然可明,猶巢居知風,穴處知雨,亦不足多,適所習耳。臣聞人氣內逆,則感動天地;天變見於星氣日蝕,地變見於奇物震動。所以然者,陽用其精,陰用其形,猶人之有五臧六體,五臧象天,六體象地。故臧病則氣色發於面,體病則欠申動於貌。今年太陰建於甲戌,律以庚寅初用事,曆以甲午從春。曆中甲庚,律得參陽,性中仁義,情得公正貞廉,百年之精歲也。正以精歲,本首王位,日臨中時接律而地大震,其後連月久陰,雖有大令,猶不能復,陰氣盛矣。古者朝廷必有同姓以明親親,必有異姓以明賢賢,此聖王之所以大通天下也。同姓親而易進,異姓疏而難通,故同姓一,異姓五,乃為平均。今左右亡同姓,獨以舅后之家為親,異姓之臣又疏。二后之黨滿朝,非特處位,勢尤奢僭過度,呂、霍、上官足以卜之,甚非愛人之道,又非後嗣之長策也。陰氣之盛,不亦宜乎!

28眭兩夏侯... : 臣又聞未央、建章、甘泉宮才人各以百數,皆不得天性。若杜陵園,其已御見者,臣子不敢有言,雖然,太皇太后之事也。及諸侯王園,與其後宮,宜為設員,出其過制者,此損陰氣應天救邪之道也。今異至不應,災將隨之。其法大水,極陰生陽,反為大旱,甚則有火災,春秋宋伯姬是矣。唯陛下財察。

29眭兩夏侯... : 明年夏四月乙未,孝武園白鶴館災。奉自以為中,上疏曰:“臣前上五際地震之效,曰極陰生陽,恐有火災。不合明聽,未見省答,臣竊內不自信。今白鶴館以四月乙未,時加於卯,月宿亢災,與前地震同法。臣奉乃深知道之可信也。不勝拳拳,願復賜間,卒其終始。”

30眭兩夏侯... : 上復延問以得失。奉以為祭天地於雲陽汾陰,及諸寢廟不以親疏迭毀,皆煩費,違古制。又宮室苑囿,奢泰難供,以故民困國虛,亡累年之畜。所繇來久,不改其本,難以末正,乃上疏曰:

31眭兩夏侯... : 臣聞昔者盤庚改邑以興殷道,聖人美之。竊聞漢德隆盛,在於孝文皇帝躬行節儉,外省繇役。其時未有甘泉、建章及上林中諸離宮館也。未央宮又無高門、武臺、麒麟、凰皇、白虎、玉堂、金華之殿,獨有前殿、曲臺、漸臺、宣室、溫室、承明耳。孝文欲作一臺,度用百金,重民之財,廢而不為,其積土基,至今猶存,又下遺詔,不起山墳。故其時天下大和,百姓洽足,德流後嗣。

32眭兩夏侯... : 如令處於當今,因此制度,必不能成功名。天道有常,王道亡常,亡常者所以應有常也。必有非常之主,然後能立非常之功。臣願陛下徙都於成周,左據成皋,左阻黽池,前鄉崧高,後介大河,建滎陽,扶河東,南北千里以為關,而入敖倉;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娛;東厭諸侯之權,西遠羌胡之難,陛下共己亡為,按成周之居,兼盤庚之德,萬歲之後,長為高宗。漢家郊兆寢廟祭祀之禮多不應古,臣奉誠難亶居而改作,故願陛下遷都正本。眾制皆定,亡復繕治宮館不急之費,歲可餘一年之畜。

33眭兩夏侯... : 臣聞三代之祖積德以王,然皆不過數百年而絕。周至成王,有上賢之材,因文武之業,以周召為輔,有司各敬其事,在位莫非其人。天下甫二世耳,然周公猶作詩書深戒成王,以恐失天下。書則曰:“王毋若殷王紂。”其詩則曰:“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監于殷,駿命不易。”今漢初取天下,起於豐沛,以兵征伐,德化未洽,後世奢侈,國家之費當數代之用,非直費財,又乃費士。孝武之世,暴骨四夷,不可勝數。有天下雖未久,至於陛下八世九主矣,雖有成王之明,然亡周召之佐。今東方連年飢饉,加之以疾疫,百姓菜色,或至相食。地比震動,天氣溷濁,日光侵奪。繇此言之,執國政者豈可以不懷怵惕而戒萬分之一乎!故臣願陛下因天變而徙都,所謂與天下更始者也。天道終而復始,窮則反本,故能延長而亡窮也。今漢道未終,陛下本而始之,於以永世延祚,不亦優乎!如因丙子之孟夏,順太陰以東行,到後七年之明歲,必有五年之餘蓄,然後大行考室之禮,雖周之隆盛,亡以加此。唯陛下留神,詳察萬世之策。

34眭兩夏侯... : 書奏,天子異其意,答曰:“問奉:今園廟有七,云東徙,狀何如?”奉對曰:“昔成王徙洛,般庚遷殷,其所避就,皆陛下所明知也。非有聖明,不能一變天下之道。臣奉愚戇狂惑,唯陛下裁赦。”

35眭兩夏侯... : 其後,貢禹亦言當定迭毀禮,上遂從之。及匡衡為丞相,奏徙南北郊,其議皆自奉發之。

36眭兩夏侯... : 奉以中郎為博士、諫大夫,年老以壽終。子及孫,皆以學在儒官。

37眭兩夏侯... : 李尋字子長,平陵人也。治尚書,與張孺、鄭寬中同師。寬中等守師法教授,尋獨好洪範災異,又學天文月令陰陽。事丞相翟方進,方進亦善為星曆,除尋為吏,數為翟侯言事。帝舅曲陽侯王根為大司馬票騎將軍,厚遇尋。是時多災異,根輔政,數虛己問尋。尋見漢家有中衰阨會之象,其意以為且有洪水為災,乃說根曰:

38眭兩夏侯... : 《書》云“天聰明,”蓋言紫宮極樞,通位帝紀,太微四門,廣開大道,五經六緯,尊術顯士,翼張舒布,燭臨四海,少微處士,為比為輔,故次帝廷,女宮在後。聖人承天,賢賢易色,取法於此。天官上相上將,皆顓面正朝,憂責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敗之機,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說諓諓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幾亡。悔過自責,思惟黃髮,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二者禍福如此,可不慎哉!

39眭兩夏侯... : 夫士者,國家之大寶,功名之本也。將軍一門九侯,二十朱輪,漢興以來,臣子貴盛,未嘗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賢友彊輔,庶幾可以保身命,全子孫,安國家。

40眭兩夏侯... : 書曰“曆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視天文,俯察地理,觀日月消息,候星辰行伍,揆山川變動,參人民繇俗,以制法度,考禍福。舉錯誖逆,咎敗將至,徵兆為之先見。明君恐懼修正,側身博問,轉禍為福;不可救者,即蓄備以待之,故社稷亡憂。

41眭兩夏侯... : 竊見往者赤黃四塞,地氣大發,動土竭民,天下擾亂之徵也。彗星爭明,庶雄為桀,大寇之引也。此二者已頗效矣。城中訛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驚駭,女孽入宮,此獨未效。間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宮闕仍出。月、太白入東井,犯積水,缺天淵。日數湛於極陽之色。羽氣乘宮,起風積雲。又錯以山崩地動,河不用其道。盛冬雷電,潛龍為孽。繼以隕星流彗,維、填上見,日蝕有背鄉。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徵也。不憂不改,洪水乃欲盪滌,流彗乃欲埽除;改之,則有年亡期。故屬者頗有變改,小貶邪猾,日月光精,時雨氣應,此皇天右漢亡已也,何況致大改之!

42眭兩夏侯... : 宜急博求幽隱,拔擢天士,任以大職。諸闒茸佞諂,抱虛求進,及用殘賊酷虐聞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涌趯邪陰,湛溺太陽,為主結怨於民,宜以時廢退,不當得居位。誠必行之,凶災銷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陰陽,猶鐵炭之低卬,見效可信者也。乃諸蓄水連泉,務通利之。修舊隄防,省池澤稅,以助損邪陰之盛。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嘗不至。請徵韓放,掾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43眭兩夏侯... : 根於是薦尋。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使侍中衛尉傅喜問尋曰:“間者水出地動,日月失度,星辰亂行,災異仍重,極言毋有所諱。”尋對曰:

44眭兩夏侯... : 陛下聖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懼變異,不忘疏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不足以奉明詔。竊見陛下新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名士,靡不並進。臣尋位卑術淺,過隨眾賢待詔,食太官,衣御府,久汙玉堂之署。比得召見,亡以自效。復特見延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願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有一可采。唯棄須臾之間,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之五經,揆之聖意,以參天心。夫變異之來,各應象而至,臣謹條陳所聞。

45眭兩夏侯... : 《易》曰:“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眾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人君之表也。故日將旦,清風發,群陰伏,君以臨朝,不牽於色。日初出,炎以陽,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將入,專以壹,君就房,有常節。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晻昧亡光。各有云為。其於東方作,日初出時,陰雲邪氣起者,法為牽於女謁,有所畏難;日出後,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本起於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後至日中間差瘉。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於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執乾剛之德,彊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諸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託,斷而勿聽。勉強大誼,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財貨,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則星辰放流。陽不能制陰,陰桀得作。間者太白正晝經天。宜隆德克躬,以執不軌。

46眭兩夏侯... :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銷息見伏,百里為品,千里立表,萬里連紀,妃后大臣諸侯之象也。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間者,月數以春夏與日同道,過軒轅上后受氣,入太微帝廷楊光輝,犯上將近臣,列星皆失色,厭厭如滅,此為母后與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杖矣。屋大柱小,可為寒心。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彊所惡,以崇社稷,尊彊本朝。

47眭兩夏侯... : 臣聞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應王者號令為之節度。歲星主歲事,為統首,號令所紀,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為,未得其節也。又填星不避歲星者,后帝共政,相留於奎、婁,當以義斷之。營惑往來亡常,周歷兩宮,作態低卬,入天門,上明堂,貫尾亂宮。太白發越犯庫,兵寇之應也。貫黃龍,入帝庭,當門而出,隨熒惑入天門,至房而分,欲與熒惑為患,不敢當明堂之精。此陛下神靈,故禍亂不成也。熒惑厥弛,佞巧依勢,微言毀譽,進類蔽善。太白出端門,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時解,其憂凶。填、歲相守,又主內亂。宜察蕭牆之內,毋忽親疏之微,誅放佞人,防絕萌牙,以盪滌濁濊,消散積惡,毋使得成禍亂。辰星主正四時,當效於四仲;四時失序,則辰星作異。今出於歲首之孟,天所以譴告陛下也。政急則出蚤,政緩則出晚,政絕不行則伏不見而為彗茀。四孟皆出,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諱。今幸獨出寅孟之月,蓋皇天所以篤右陛下也,宜深自改。

48眭兩夏侯... : 治國故不可以戚戚,欲速則不達。經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加以號令不順四時,既往不咎,來事之師也。間者春三月治大獄,時賊陰立逆,恐歲小收;季夏舉兵法,時寒氣應,恐後有霜雹之災;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濕奧,恐後有雷雹之變。夫以喜怒賞罰,而不顧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於人。設上農夫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然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書》曰:“敬授民時。”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嚴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枹鼓之相應也。今朝廷忽於時月之令,諸侍中尚書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設群下請事;若陛下出令有謬於時者,當知爭之,以順時氣。

49眭兩夏侯... :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紀,終始所生。水為準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偏黨失綱,則踊溢為敗。《書》云“水曰潤下”,陰動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則河出圖,洛出書,故河、洛決溢,所為最大。今汝、潁畎澮皆川水漂踊,與雨水並為民害,此詩所謂“锕锕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者也。其咎在於皇甫卿士之屬。唯陛下留意詩人之言,少抑外親大臣。

50眭兩夏侯... :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應妃后不順,中位應大臣作亂,下位應庶民離畔。震或於其國,國君之咎也。四方中央連國歷州俱動者,其異最大。間者關東地數震,五星作異,亦未大逆,宜務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彊本朝。夫本彊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為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公孫弘等不足言也。弘,漢之名相,於今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也。語曰,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賢,不務於通人,故世陵夷。

51 眭兩夏侯... : 馬不伏歷,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不可以重國。《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虛言也。陛下秉四海之眾,曾亡柱幹之固守聞於四境,殆開之不廣,取之不明,勸之不篤。傳曰:“土之美者善養禾,君之明者善養士。”中人皆可使為君子。詔書進賢良,赦小過,無求備,以博聚英俊。如近世貢禹,以言事忠切蒙尊榮,當此之時,士厲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後,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誅滅,智者結舌,邪偽並興,外戚顓命,君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此行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52眭兩夏侯... :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聖,深見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通明之士充備天官,然後可以輔聖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以異,又不通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以視天下,明朝廷皆賢材君子,於以重朝尊君,滅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誅,唯財留神,反覆覆愚臣之言。

53眭兩夏侯... :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尤驕恣,欲稱尊號。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政諫爭,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太后。語在丹傳。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尋對屢中,遷黃門侍郎。以尋言且有水災,故拜尋為騎都尉,使護河隄。

54眭兩夏侯... :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於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忠可以教重平夏賀良、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坐挾學忠可書以不敬論,後賀良等復私以相教。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通災異得幸,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歆以為不合五經,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時郭昌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尋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召見,陳說“漢曆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且亡,不有洪水將出,災火且起,滌盪人民。”

55眭兩夏侯... : 哀帝久寢疾,幾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於是詔制丞相御史:“蓋聞尚書‘五曰考終命’,言大運壹終,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曆定紀,數如甲子也。朕以眇身入繼太祖,承皇天,總百僚,子元元,未有應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變數降,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易,大異連仍,盜賊並起。朕甚懼焉,戰戰兢兢,唯恐陵夷。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曆紀開元,皇天降非材之右,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將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為度。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後月餘,上疾自若。賀良等復欲妄變政事,大臣爭以為不可許。賀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尋輔政。上以其言亡驗,遂下賀良等吏,而下詔曰:“朕獲保宗廟,為政不德,變異屢仍,恐懼戰栗,未知所繇。待詔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朕信道不篤,過聽其言,幾為百姓獲福。卒無嘉應,久旱為災。以問賀良等,對當復改制度,皆背經誼,違聖制,不合時宜。夫過而不改,是為過矣。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也,皆蠲除之。賀良等反道惑眾,姦態當窮竟。”皆下獄,光祿勳平當、光祿大夫毛莫如與御史中丞、廷尉雜治,當賀良等執左道,亂朝政,傾覆國家,誣罔主上,不道。賀良等皆伏誅。尋及解光減死一等,徙敦煌郡。

56眭兩夏侯... : 贊曰:幽贊神明,通合天人之道者,莫著乎易、春秋。然子贛猶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已矣。漢興推陰陽言災異者,孝武時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孟、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此其納說時君著明者也。察其所言,仿佛一端。假經設誼,依託象類,或不免乎“億則屢中”。仲舒下吏,夏侯囚執,眭孟誅戮,李尋流放,此學者之大戒也。京房區區,不量淺深,危言刺譏,構怨彊臣,罪辜不旋踵,亦不密以失身,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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