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4-21 19:37
詩曰:
造化會顛倒,其妙難預知。何況赤繩系,良姻固有時。
夙昔心自許,只少米翁語。莫道以流萍,奇逢天付與。
所以五馬公,完爾雙鳳侶。
話說玉卿正要起身到任,忽值鄒侍泉求見,便邀入書房坐下,問過寒暄,侍泉道:『前日匆匆造賀,尚有一事,未及細談,不知魏爺還要納一第三位的如夫人麼?』玉卿欣然道:『倘有傾城妙顏,願求執柯。』侍泉道:『有一敝戚盧生,娶妾小玉,成親未幾,遠遊漢口。近有同伴寄書云:『已歿在天津客邸,此女既無所歸,必須改嫁。』老朽忝在通家至愛,又因此女國色無雙,為此造府相聞。倘若魏爺肯納,不須聘幣,便當遣舟送至。』玉卿心下忽然想著買那關哥時,店主曾說有個松江盧客人,原來即是小玉的丈夫,正中機懷,滿口應允道:『既承厚愛,怎有不具聘儀之理。』當日就留侍泉,吃了現成酒飯,備下彩緞四端,聘全二十四兩,又有雞鵝魚肉,一副盛禮,遣人隨著侍泉,送到莊上。侍泉因為趨奉玉卿把那禮物,一概返璧,反添上尺頭四疋,皮箱二隻。那一夜又與小玉成親,玉卿好不滿懷歡喜,既而秉燭進房,把那小玉細看,越覺豐容比前嬌媚。也不敘及別後情懷,連忙解衣就榻,小玉伸手撚那肉具,比前更覺豐偉數倍,吃了一驚道:『不意中了進士,連這件東西,也粗大了許多。』及湊合之際,甚覺一澀難容,怎當小玉欲心如火,也不管牝戶緊痛,扳住就幹,狂抽狠頂,足有二千,弄得小玉死去複魂,無般不叫。乃輕輕問道:『瑞娘子近日光景若何!』小玉道:『只為郎君別後,朝思慕想,頓成弱病。今已死過三個月了,臨歿之時,再三托妾,轉致衷腸,就在枕邊和淚寫詩,命妾寄君,以見訣別之意。』玉卿連聲嗟歎道:『可惜!可惜!』已而雲殘雨止,起身下床,挑亮燈火,命小玉取出瑞煙詩稿,展開一看,乃是五言近體二首。其詩云:
無計留君住,相思可奈何;夢中歡會少,衣上淚痕多。
曉烏啼紅樹,春江滿綠波;只愁魂易化,不復聽清歌。
其二
相逢翻惹恨,一別信茫熱;薄命身何惜,傷心病莫痊。
郎君就棄置,死後豈相憐;心似寒灰比,如山起夕煙。
玉卿念了數遍,不覺悵然道:『有此詩才,更兼美貌,使其夭折,子之罪也。』說罷,又連聲歎息,小玉輕舒粉臂,勾住頭頸,嘻嘻笑道:『人已死了,想也何益,只是日後不要愛了別人,把我撇在腦後。』玉卿亦便回身抱住,滅燭下幃,重作巫山之夢。只有了音、婉娘,冷冷淒淒,一夜寂寞。到得次日,玉卿將欲下船,又令山茶過去,請出二娘作別,立在後門,催請數次,二娘終不出來。唯書絕句一首,著山茶遞與玉卿。道:
掌上珠亡已斷魂,當時深悔效巫雲;
只今心與寒灰比,總有花開亦閉門。
玉卿看詩,遂不敢相強,先令家眷登舟,隨後自亦開船,前向武林進發。不消數日,已到錢塘。少不得參見上司,點檢庫嶽,以至按文放告,悉照前任規式,只是不要一文,唯以寬愛為主。其時杭州府知府,姓趙號喚彥庵,乃是金陵人氏,深愛玉卿年少才高又精於吏治,每遇疑難詞訟,就批在錢塘縣審問,玉卿搜剔弊,決斷如神明,所以具招申報,趙府尊莫不事事稱善。在任倏忽半載,真個頌簡民安,只是掛念非雲,再著褚貴,直到南京探訪,竟無消耗。
忽一日,趙府尊備列酒筵,單請玉卿一個後衙賞梅,飲至半酣,趙公喚過門子,取出文房四寶,即以梅花索詩,玉卿不假思索,援筆一揮,做成絕句一首道:
獨於雪裡見幽芳,玉質冰肌愛澹妝;
東閣一樽吟賞處,好留清影拌甘棠。
原來趙公聞得玉卿尚無正室,甚有擇婿之意,所以命題面試。及見矢口成章,清新妙絕,不覺滿面堆笑,喚過門子,連送三大犀杯。玉卿飲罷,便以酩酊為醉,起身謝別。
次日早堂,忽報南京史相公來拜,玉卿慌忙引入賓館,分賓主坐定,玉卿道.『小弟謬叨制錦,已難勝任,況兼敝治,乃是閩尊要路,往來官長如雲,終日疲於奔走,始知作令之苦百倍牛馬。此陶潛所以不欲為五鬥折腰也。今辱年兄遠過,所恨囊索蕭然,無以供登山十日之糧,殊為有罪。』史維翰笑道:『小弟此來,無非避脫量塵,探求清勝,既得年兄做了賢地主,又值敝親趙翁,叨居五馬,所以為尋山覓水之計,非敢做抽豐客也。』玉卿道:『原來太尊大人,即是令親,不知年兄乍到,曾有尊寓否?』史維翰道:『只為昨暮到遲,不及與觀梅之宴,已蒙敝親送在吳山作寓。只是彥老仰慕大才,有一愛女,欲招年兄為婿,特托小弟做媒,幸勿推卻。』玉卿道:『小弟名微德薄,豈敢袒腹喬門,況有一件未了苦懷,萬難從命。』史維翰再三盤詰,玉卿不能隱瞞,便把非雲一事,略露始未。史維翰道:『既然如此,小弟不能強歡,容候回覆彥庵,再當請教。』言罷,起身別去。玉卿一等早堂事完,使命打轎,直到吳山回拜,史維翰道:『小弟須已轉述尊意,彥庵大有不悅之色,只怕這頭親事,年兄不能固卻。』便在袖中,取出一張箋紙,道:『此乃趙小姐詠梅二絕,特浼小弟呈政,足與佳制相並否?』玉卿接詩展視,那箋上寫道:
陵陵冰骨雪難欺,月下幽香暗掠衣;
如繼廣平重作賊,壽陽點頭莫疑非。
其二
獨持貞操謝東君,肯與凡葩共作群;
絕堅不愁漁笛到,竹籬寒伴一淩雲。
玉卿諷詠一畢,史維翰笑道:『有此佳章,可稱閨秀,若與年兄作配,真是一雙兩好。況且敝親既署府治,吾兄每事,還要仗彼照拂,設或堅辭不允,只恐日後未必相安。此非晚弟苦口極勸,悉知年兄心事,乃事憂生不測,豈為負義不情,還乞三思,勿貽後悔。』玉卿沉吟半晌,徐徐答道:『既承仁兄諄諄勸諭,小弟敢不屈從。只是寒陋儒風,唯有荊釵薄聘,還有借重鼎言,方免異日見罪。』史維翰欣然領諾,既而茶換兩杯,玉卿起身登轎。史舉人即到府署,回覆趙公。
自此就准了一個行聘吉日,及聘定已過,倏忽又是親迎日期,只因玉卿才名素著,不要說理刑、通判破格相看,就是撫按、憲台,莫不交口獎譽。一聞就親本府,自滿城士紳,以至鄰邑大尹,俱來饋道賀禮。及到了結親那一晚,合衙門的吏書、皂快,沒有一個不來執事。那提燈執爐的,遠接數裡,玉卿戴了一頂簇新紗帽,插上兩朵金花,身上穿了一件大紅圓領,腳下粉底皂靴。坐在轎上,一路行去,兩旁擠看,真個人人喝采。既而奠雁已畢,娶進私衙。那趙小姐鳳冠霞披,玉佩叮噹,打扮得胡然而天,胡然而帝,雙雙交拜之後,請出了音、婉娘、小玉一齊見禮,及至迎入洞房,坐床合巹,諸事俱完,使令眾人散去。兩個就在花燭之下,脫了袍帶,卸去珠冠,把那趙小姐仔細一看,原來即是志凜冰霜,有情有節的卞非雲也。玉卿又驚又喜,細細問道:『下官為著夫人,時刻想念,至今遣役,在外探訪,所以同年作伐,本府招親,下官幾次推辭不肯允諾,誰想夫人,已做了千金小姐,但不知慕南救脫,為何得于趙翁相遇,隨任臨安,試把別後事情為何細說一遍。』非雲便把卞須有主婚、戈士雲逼娶,以至慕南載到吳江,又遭船戶顧四,心懷不善,及話至黑夜荒郊到江投水之處,不覺雙淚交流,慘然泣下道:『此時又恐多露沾濡,尋思無計,便與蘭英抱頭痛哭,跳入江心。恰值趙老夫人到任經治,在船未睡,便令水手打撈,詰問根由,妾即備陳苦難,原來趙爺年近六十,並無子息。因此就把妾來承繼為女。自從到任以後,殷勤看待,勝似親生一般,及君作辛此邦,每有申文到府,趙爺退入私衙,便向夫人稱譽,妾又害羞,不敢重提始末。不料前日忽與夫人商議,竟欲招君為婿,妾心暗暗歡喜,以後聞君再三推卻,足見眷戀不志之情,只是良姻得就,苦盡甜來,雖雲天作之合,實出於趙爺繼父之大恩也。』玉卿道:『只為下官一時失誤,致令夫人受盡苦辛,趙公大德自然沒齒感戴,唯那蘭英同時赴水,亦曾救得否?』非雲道:『雖則同到江邊,投水之時,你我不能相顧,到得次早,又是開船甚速,想必死在江中,至今不勝痛恨。』玉卿見說,嗟呀不已,又問道:『既到吳江,為何慕南不全終始,又是半路相拋。』非雲道:『彼時剛與仇人遇著,忽被公差拿解,以致乖張,非由慕南不能周旋之故也。但不知母親可曾平安無恙,那卞須有、戈士雲,不致再有說話否?』玉卿也把涉訟情由,二娘吃素,戈卞系獄之事,細述一遍。因笑道:『夫人既知下官,只該說個明白,怎麼藏頭露尾,幾乎親事不諧。』非雲笑道:『前日所寄梅詩,原以賤名為韻,分押末句,君自不能詳忖,怎好怪妾?』
玉卿又取二詩,讀過一遍,果見結末分押非雲二字,不覺大笑道:『夫人真有靈慧,下官愚[馬矣],一時不能解喻,反為得罪了。只是玉漏將殘,休把良時虛度。』非雲道:『夫婦之情,原不在乎枕席,羞羞答答,乞君饒了罷!』玉卿道:『下官只為夫人,三年以來害得夢倒魂顛,七死八活,今夕合浦珠還,真是喜從天降,我已頃刻難捱,休得故為推阻!』非雲微笑道:『若是今夜,具有一個嬌嬌滴滴的趙氏小姐,只怕又把卞非雲丟在東洋大海去了。』玉卿發誓道:『下官一片真誠,可以質之鬼神,夫人為何不能相諒,反是這般罪責。』非雲道:『既然一心為我,已有三個美寵,設或不為想念,只怕已有三十個了。』玉卿雙膝跪下道:『下官知罪,還乞夫人恕饒。』非雲忍笑不住,一把拖起道:『妾非妒婦,君亦何必作此懼內之狀。』玉卿便把雙手抱腰,扶上繡榻,解衣之際,燭火猶明,只見皓體呈輝,並無纖毫斑點,及至大便之處,豐肥柔滑,其臭如蘭。此時玉卿魂蕩意迷,忍不住啟股就刺,那知嫩蕊含葩,豈堪實闈真搗,非雲哀聲喚痛,鬢髮俱松。玉卿狠命頂進,只覺牝中緊狹,妙趣難言,既而抽到數百,非雲掙出一身冷汗,氣力全無,吁吁發喘道:『頭目森然,幾欲暈去,願姑饒我,以待明宵盡興罷!』玉卿亦覺忍耐不住,便即披靡而逝矣!取出綾帕視之,只見腥紅亂點,遂呼侍婢藏之笥匣。原來二人敘話,以至狎愛之際,了音、小玉、婉娘,俱在房前窺聽,前前後後,無不聽得明白。
到了次早,三個急扮晨妝一齊走到床前問安稱喜,既而出來,剛值玉卿早堂事畢,進入私衙。婉娘戲道:『新郎新郎,速進蘭房,為我發退書吏,今日不坐晚堂。』小玉亦笑道:『只怕新郎難做,夜來跪得膝疼。』了音道:『膝也不疼,只是罰了一個極咒。』玉卿帶笑,罵了一聲,進房半晌,遂即出堂打轎,拜謝趙公。隨至吳山道觀,謝了史舉人,又即差人至松江,接取二娘到任。自此琴瑟在禦,真有靜好之風。那非雲治家,井井有條,兼且寬嚴相濟,待下以恩,所以婉娘、了音、小玉,無不歡喜;或時抹牌下棋;或時彈琴賦詩,心合意和,就如姊妹一樣。在任瞬息二載,忽報行取進京。恰值趙府尊任滿朝覲,起身之日,滿城士庶,若老若幼,莫不攀轅哭送,直至秀州方才轉去。
趙府尊自向平望進發,玉卿回至松江,真個賀客填門,一時聲勢赫奕。此時戈士雲,因為有病保出死已數日,只見胡仲文、鄒侍泉父子,俱來拜望。再三求道:『士雲已死,其子猶在獄中,至於戈卞二人,雖則負罪深重,然以尊夫人既已珠完璧合,還乞台下,開恩釋放,豈惟三人,舉家感戴,即晚生輩,亦沾德無窮矣!』玉卿只得依允寫書縣尊,登時放出。原來舊令李公已轉調福建閩縣知縣,去已年餘了。玉卿完理家事,急忙起身進京。
要知升授何官?且待下回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