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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二十一 汉孝元永光二年-竟宁元年

资治通鉴白话文作者:金色轰炸机发布:金色轰炸机

2019-10-14 09:43

高宗孝元皇帝永光二年己卯,公元前42年

秋,七月,陇西羌彡姐旁种反,诏召丞相韦玄成等入议。是时,岁比不登,朝廷方以为忧,而遭羌变,玄成等漠然,莫有对者。右将军冯奉世曰:“羌虏近在竟内背畔,不以时诛,无以威制远蛮,臣愿帅师讨之!”上问用兵之数,对曰:“臣闻善用兵者,役不再兴,粮不三载,故师不久暴而天诛亟决。往者数不料敌,而师至于折伤,再三发调,则旷日烦费,威武亏矣。今反虏无虑三万人,法当倍,用六万人。然羌戎,弓矛之兵耳,器不犀利,可用四万人。一月足以决。”丞相、御史、两将军皆以为:“民方收敛时未可多发,发万人屯守之,且足。”奉世曰:“不可。天下被饥馑,士马羸耗,守战之备久废不简,夷狄有轻边吏之心,而羌首难。今以万人分屯数处,虏见兵少,必不畏惧。战则挫兵病师,守则百姓不救,如此,怯弱之形见。羌人乘利,诸种并和,相扇而起,臣恐中国之役不得止于四万,非财币所能解也。故少发师而旷日,与一举而疾决,利害相万也。”固争之,不能得。有诏,益二千人。于是遣奉世将万二千人骑,以将屯为名,典属国任立、护军都尉韩昌为偏裨,到陇西,分屯三处。昌先遣两校尉与羌战,羌虏盛多,皆为所破,杀两校尉。奉世具上地形部众多少之计,愿益三万六千人,乃足以决事。书奏,天子大为发兵六万馀人。八月,拜太常弋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以助之。冬,十月,兵毕至陇西,十一月,并进,羌虏大破,斩首数千级,馀皆走出塞。兵未决间,汉复发募士万人,拜定襄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未进,闻羌破而还。诏罢吏士,颇留屯田,备要害处。

秋季,七月,陇西郡郡治今甘肃临兆县羌族彡xian三声姐、旁种两个部落造反。元帝召集丞相韦玄成等高级官员,举行御前会议。这时,粮食连年歉收,朝廷正在忧虑,突然传来羌族兵变的消息,韦玄成以下所有高级官员,震惊不知所措,没有人敢先开口。右将军冯奉世说:“羌民近在境内背叛,如果不及时扑灭,就无法控制远方蛮族,我愿率大军前往讨伐。”元帝问他需要部少部队,冯奉世说:“我听说,一个善于统兵的大将,不会作第二次动员,所载负的粮秣,不会超过三年所需,所以大军不至于长期被羁绊在原野之外,而是速战速决。从前,我们每每不能正确估计对手,大军才遭到挫败,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增派援兵,不但拖延的日子长,所需的军费多,而且国家的威望也受到损害。现在叛军约有三万人,依据兵法,攻击部队必须超过一倍,需要六万人。然而羌族军队的武器落后,只有弓箭与长矛,我们的部队可以减少为四万人,一个月足以解决。”然而,丞相、御史、车骑将军王接、左将军许嘉,都以为:“民间正逢秋收,不便在农忙时多征调人入伍,征发一万人前往屯守,也就足够了。”冯奉世说:“不可。天下百姓受到天灾饥馑的袭击,兵士战马不但体力瘦弱,而且数量也大都消耗,很久以来,战斗训练与武器、工事都已废弛。夷民狄民对边塞的汉朝官吏,早已不放在眼里,所以羌民才首先发难。而今我们用一万人,分开驻防几个地方,敌人发现我们兵力单薄,必然不会害怕。我们如果进攻,一定遭受挫析,损兵折将。如果固守,则不能拯救边民。这样,胆怯衰弱的形象完全暴露。羌民将抓着对他们有利的机会,各种族各部落,势将互相呼应,纷纷起兵。到那时候,我恐怕朝廷集结四万人的兵力都不够,花再多的钱都不能解决。所以,少发兵而拖延时日,与多发兵而一举解决,利与害之间,相差万倍。”他据理力争,然而,得不到支持。结果,元帝下诏,增加两千人的军队。于是派遣冯奉世率领一万二千兵马,以领兵屯田为名,任命典属国掌管归附汉朝的夷狄事务任立、护军都尉禁卫军中的高级军官韩昌作为助手,抵达陇西,分别屯驻在三处要塞。韩昌先派遣两个校尉,向羌民出击。羌民大举迎战,击溃汉朝军队,杀死两位校尉。冯奉世呈报山川地图和兵力分配计划,请求增援三万六千人。认为只有这样,才有把握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元帝看到冯奉世的上奏,发兵六万余人参战。八月,元帝任命太常九卿之一,掌管礼仪祭祀戈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作冯奉世的助手。冬季,十月,大军都到了陇西。十一月,数路并进,大破叛军,斩杀数千人,残余部众逃出边塞。在两军尚未决战的时候,朝廷又招募战士一万人,任命定襄郡郡治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还没有出发,听说羌族已经溃败,于是停止前进。元帝下诏复员,但也留部分部队开荒屯垦,防卫重要边塞。

二十年前羌人叛乱,赵充国老成持重,稳扎稳打,从而打败了羌人,功德无量。如今羌人再次叛乱,所以我说:开创良好局面并不太难,难的是继承前人,长期保持这种局面。在赵充国所处的时代,求战不得,坐而自困的羌人,不敢起来与汉朝相抗达二十余年后,都已经衰老了。后起来的新一代羌人,未曾亲自遭受挫折,于是便认为:“汉朝对他们采取守势是示弱的表现。前人无能以至受困,我们要一雪前耻!”况且赵充国已去世,代替他的辛武贤无能,只知道忌恨赵充国的功绩,心里想的是图侥幸而苟且偷安。所以冯奉世说“很久以来,战斗训练与武器、工事都已废弛。夷民狄民对边塞的汉朝官吏,早已不放在眼里,所以羌民才首先发难。”于是冯奉世决定发重兵进行讨伐,其功不可没。韦玄成、郑弘浅薄无知,其罪也不可掩饰。

在羌人初起时,汉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时间久了敌人自然会内外交困,疲敝不堪,这是万全之策。现在羌人再次叛乱,形势和以前不一样了。经过上一次大败,羌人内心已经有了一定的畏惧敢。就像一盏已经燃尽油的灯,狂焰一闪就没油了。他们一旦胜利,就会信心大增往前冲,一旦遭遇挫折就会投降或逃散。比起上一次作乱,这次他们更加没有拼死一战的决心。因此要集中力量给他们当头重击,然后乘胜直捣其巢穴。这与赵充国的战术相比,虽有不同,但结果一样。打仗要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才能克敌制胜。

羌人盘踞的地区跨越黄河与湟水,南接秦陇一带。对西汉都城长安来说,是肘腋之患。他们的实力虽然小,但是如果汉朝不重视的话,就会日益崛起。他们的种族虽然分散,但如果任其互相兼并,最终他们会统一成一个强大的集团。正是由于赵充国、冯奉世等优秀将领对羌人的持续打击,羌人才没能成为汉朝的心腹之患。冯奉世首先提议征讨羌人,是善于体会赵充国意图并能融会贯通,随机应变。给西部边境带来了长年的安宁。他的深谋远虑和良苦用心,决不是韦玄成之流所能懂得。

高宗孝元皇帝永光三年庚辰、公元前41年

春,二月,冯奉世还京师,更为左将军,赐爵关内侯。

春季,二月,冯奉世回到京城长安今陕西西安市,调任左将军,封关内侯二十等爵位中的第二等,有食邑无封地

英雄载誉归来。

三月,立皇子康为济阳王。

三月,元帝赐封皇子刘康为济阳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开封市祥符区

夏,四月,平昌考侯王接薨。秋,七月,壬戌,以平恩侯许嘉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夏季,四月,平昌侯王接去世。秋季,七月壬戌疑误,任命平恩侯许嘉当大司马、车骑将军。

冬,十一月,己丑,地震,雨水。

冬季,十一月己丑初八,地震,降雨。

复盐铁官;置博士弟子员千人。以用度不足,民多复除,无以给中外徭役故也。

恢复盐铁专卖制度。规定博士学术官所教授的学生定员为一千人。这是因为朝廷经费不够开支,而民间又有许多人免除赋税徭役,使朝廷无法供应内外徭役的缘故。

关于盐铁专卖,之前我们分析过。盐和铁,一个是人生活的必需品,一个是重要战略物资,实行国家专卖,可以增加财政收入。而这两种东西与粮食不同,粮食全国各地都能种,老百姓有力气就能自给自足。而盐和铁则只有沿海地区、铁矿区可以生产,而且不是每个人独自就能经营晒盐场和铁矿的。如果不实行国家专卖,那么这些钱将会落入少数豪强富商之手,百姓仍会受到盘剥。与其让这些豪强富商敛财,不如让这笔钱进入国库。

高宗孝元皇帝永光四年辛巳、公元前40年

春,二月,赦天下。

春季,二月,大赦天下。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三月,元帝前往雍城今陕西凤翔县,祭祀五方天帝。

夏,六月,甲戌,孝宣园东阙灾。

夏季,六月甲戌二十六日,汉宣帝的陵园东门失火。

戊寅晦,日有食之。上于是召诸前言日变在周堪、张猛者责问,皆稽首谢;因下诏称堪、猛之美,征诣行在所,拜为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事;猛复为太中大夫、给事中。中书令石显管尚书,尚书五人皆其党也;堪希得见,常因显白事,事决显口。会堪疾,不能言而卒。显诬谮猛,令自杀于公车。

戊寅晦三十日,出现日食。元帝召集那些先前说天变灾难都是为周堪、张猛而发的官员进行责问,他们都跪拜于地谢罪。于是,元帝下诏褒扬周堪、张猛,调回京师长安。任命周堪担任光禄大夫皇帝的高级顾问,支中二千石俸禄相当于九卿级别,主管尚书台朝廷事实上的行政中枢事务;任命张猛当太中大夫皇帝的顾问、给ji三声事中具有随时入宫觐见的资格。而这时候,中书令石显兼管尚书台,五个尚书都是石显的党羽。周堪很难见到元帝,虽有建议,往往不得不拜托石显代为转达,大政方针的决定权被石显控制。正巧周堪得了失音病,不能说话而去世。石显又诬陷张猛,让他自杀于公车官署接受民间上书,招揽人才的机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元帝在用人方面反复犹豫,优柔寡断,给了石显玩弄权术,陷害忠良的机会。

初,贡禹奏言:“孝惠、孝景庙皆亲尽宜毁,及郡国庙不应古礼,宜正定。”天子是其议。秋,七月,戊子,罢昭灵后、武哀王、昭哀后,卫思后、戾太子、戾后园,皆不奉祠,裁置吏卒守焉。冬,十月,乙丑,罢祖宗庙在郡国者。

当初,贡禹上奏章说:“汉惠帝、汉景帝的祭庙,因为亲情己尽,应该撤除。各郡、各封国设置皇帝祭庙,不合古代礼制规定,应该改正。”元帝认为有理。秋季,七月戊子初十,撤除昭灵后汉高帝的母亲、武哀王汉高帝的长兄、昭哀后汉高帝的姐姐、卫思后汉武帝的皇后卫子夫、戾太子汉武帝的长子刘据、戾后刘据的妻子的祭庙,都不再祭祀,只设置官吏兵卒守护。冬季,十月乙丑十九日,撤除设置在各郡、各封国的祖宗祭庙。

商朝时,人们的祭祀活动非常频繁,只要能追溯到的祖宗,每个人都要单独为其立庙祭祀。耗费了大量财富。周礼则对这种混乱铺张的祭祀进行了规范。比如天子可立七座宗庙,祭祀始祖天子以及本人上溯六代天子。如果世系超出六代,则将其庙撤除。由于秦朝对周礼制度进行了很大的破坏,很多礼制到了汉朝已经丢失。汉初又使用了商朝那种混乱的祭祀制度,只要是祖先,不管多少代一律立庙,而且地方各郡也要立庙。汉武帝尊儒术后,儒生们便逐步对周礼进行恢复。对宗庙祭祀的改制也是其中一部分。撤掉了多余的庙,大大减少了祭祀的开支。这并非是对祖先的不敬,而是在“事死”与“事生”中找到了最佳平衡点。

诸陵分属三辅。以渭城寿陵亭部原上为初陵;诏勿置县邑及徙郡国民。

汉元帝下诏,各位皇帝的陵园,以其所在地区,分属三辅京城长安周边的三个郡级行政区管理。在渭城今陕西咸阳市渭城区寿陵亭秦孝文王的坟墓所在地预设坟墓,下诏不要把它发展成为一个县,也不要强迫各郡、各封国移民到那里。

之前皇帝为自己修建陵墓时,都要在陵区单独设置一个县,并且将一些百姓迁移到陵区附近使当地繁荣。元帝取消了这一做法,是对百姓的体恤。

高宗孝元皇帝永光五年壬午、公元前39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三月,幸河东,祠后土。

春季,正月,元帝前往甘泉宫位于今陕西淳化县,祭祀天神。三月,再往河东郡郡治今山西夏县,祭祀后土神。

秋,颍川水流杀人民。

秋季,颍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水灾,淹死百姓。

冬,上幸长杨射熊馆,大猎。

冬季,元帝前往长杨宫射熊馆,大肆游猎。

十二月,乙酉,毁太上皇、孝惠皇帝寝庙园,用韦玄成等之议也。

十二月乙酉十六日,元帝采用丞相韦玄成等的建议,下诏撤除太上皇汉高帝的父亲、汉惠帝的祭祀。

汉朝是高皇帝刘邦建立的,因此高帝庙为始祖庙,无论多少代都不可以撤除。太上皇高帝的父亲、汉惠帝距汉元帝的世系已经超过六代,且没有庙号,因此要撤除。大家注意,原文里的“毁庙”并不是把庙拆毁的意思,而是将庙中牌位移出,放到后面的祧庙中去。赶上重大祭祀仪式时再取出参与祭祀。

上好儒术、文辞,颇改宣帝之政;言事者多进见,人人以为得上意。又傅昭仪及子济阳王康爱幸,逾于皇后、太子。太子少傅匡衡上疏曰:“臣闻治乱安危之机,在乎审所用心。盖受命之王,务在创业垂统,传之无穷;继体之君,心存于承宣先王之德而褒大其功。昔者成王之嗣位,思述文、武之道以养其心,休烈盛美归之二后,而不敢专其名,是以上天歆享,鬼神佑焉。陛下圣德天覆,子爱海内,然而阴阳未和、奸邪未禁者,殆议者未丕扬先帝之盛功,争言制度不可用也,务变更之,所更或不可行而复复之,是以群下更相是非,吏民无所信。臣窃恨国家释乐成之业而虚为此纷纷也!愿陛下详览统业之事,留神于遵制扬功,以定群下之心。《诗·大雅》曰:‘无念尔祖,聿修厥德”,盖至德之本也。《传》曰:‘审好恶,理情性,而王道毕矣。’治性之道,必审己之所有馀而强其所不足,盖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必审己之所当戒而齐之以义,然后中和之化应,而巧伪之徒不敢比周而望进。唯陛下戒之,所以崇圣德也!

元帝喜好儒家的学说,又喜爱文章辞语。对宣帝的法令制度多有改变。谈论政事,提出建议的人,多数都被召见,每人都认为受到皇帝的注意。这时候,傅昭仪汉朝嫔妃最高封号,仅次于皇后和她的儿子济阳王刘康,正受到元帝特别的宠爱,超过皇后和皇太子刘骜。太子少傅太子的老师匡衡上书说:“我曾经听说,治乱安危的关键,在于人主是不是慎重用心。接受天的旨意的君王,任务在于开创大业,使它世代相承,无穷无尽地传下去。而继任的君王,心思要放到继承和发扬祖先的恩德功勋上。从前,周成王继承王位之后,追思祖父周文王、父亲周武王成功的道理,用以培养自己的心性,把美好的声誉和荣耀,都归功于祖父和父亲两位先王,而不敢自己居功。因此,上天享受他的供品,连鬼神也都保佑他。陛下圣明的恩德,象天一样覆盖大地,象爱护儿女一样爱护四海之内的百姓。可是阴阳没有调和,奸诈邪恶也没有禁止。这大概是因为臣子未能发扬光大先帝的盛大功业,反而争先恐后地抨击过去的法令规章不可用,一定要加以改变。然而,很多制度改变了之后,无法执行,只好再恢复原状。结果是,在下位的人发生纠纷,官吏和平民无所遵信。我常在内心痛恨,国家放弃了人心所乐的已成的功业,而白白去做那些纷乱的事情。但愿陛下仔细回顾汉室世代相继的事业,留意遵守先帝的法制,弘扬先帝的功业,用以安定臣僚的心。《诗经·大雅》说:‘不要忘记祖先的教诲,努力修养自己的德行。’这是达到‘德’的根本方法。《诗传》说‘知道应喜爱什么,应厌恶什么,使性情变好,圣王的道路就是如此。’修养性情的方法,必定要知道自己的长处,而弥补自己的缺欠。聪明通达的人,警惕苛察;见识不广的人,警惕被蒙蔽;勇猛刚强的人,警惕过于暴烈;仁爱温良的人,警惕没有决断;恬淡安静的人,警惕贻误时机;胸襟广阔的人,警惕疏忽大意。必须了解自己所应当注意纠正的缺失,以大义来弥补它,然后才能达到万事和谐的美好境界。那些伪善的乖巧之徒,才无法结党搭帮,企望挤进朝廷。务请陛下警惕自己,使陛下的圣德更为崇高。

一个国家,如果原来的制度没有明显弊端显露出来,就不应当随意变更,轻易变来变去,百姓会无所适从,对朝廷的信心也会动摇。那个年代,儒学刚刚复兴不久,很多人草草读了几本书就敢以儒生自居,其实他们的学识比较浅薄,未能理解儒学对上古之道的推崇是何意,只是机械性地复制古代制度,美其名曰“尊儒”。这种不复古德而用古制来给自己涂脂抹粉的行为,在西汉后期十分流行,也是儒学在发展初期所误入的歧途。后来王莽篡位,为了证明自己的合法性,大量照搬古代制度,结果把自己折腾死了,这股风气才宣告终止。儒学最终在东汉时期走向正轨。

臣又闻室家道修,则天下之理得,故《诗》始《国风》,《礼》本冠、婚。始乎《国风》,原情性以明人伦也;本乎冠、婚,正基兆以防未然也;故圣王必慎妃后之际,别适长之位,礼之于内也。卑不逾尊,新不先故,所以统人情而理阴气也;其尊适而卑庶也,适子冠乎阼,礼之用醴,众子不得与列,所以贵正体而明嫌疑也。非虚加其礼文而已,乃中心与之殊异,故礼探其情而见之外也。圣人动静游燕所亲,物得其序,则海内自修,百姓从化。如当亲者疏,当尊者卑,则佞巧之奸因时而动,以乱国家。故圣人慎防其端,禁于未然,不以私恩害公义。《传》曰:‘正家而天下定矣!’”

“我又曾经听说,家庭如果安详和睦,天下自然治理得好。所以《诗经》开头就是《国风》。《礼记》开头就讲冠礼、婚礼。用《国风》开头,追溯性情的根本,表明人伦之间的关系。用冠礼、婚礼开头,为安详的家庭奠立基础,以防患于乱起之前。所以圣明的君王,必须慎重处理妃嫔与皇后之间的关系,注意区分‘嫡子’与‘庶子’的不同地位,把礼仪纳入自己家内。卑者不能超越尊者,新人不能排在旧人之前。必如此,才合乎人情,理顺乎阴气。嫡子为尊,庶子为卑,嫡子成年,举行加冠礼时,在高台上隆重举行,使用甜酒祝贺。其他的儿子,不能用这种仪式,其目的就在于显示嫡子的尊贵,使立于无可怀疑的地位,不仅仅是表面的礼节仪式而已,而是内心对待嫡子与其他儿子截然不同,所以用礼仪。把真情显露于外。圣人的一举一动,和谁欢宴娱乐,和谁亲近,都要使尊贵卑贱都有一定次序。如此的话,全国百姓都会自我修养,顺从归化。如果应当亲近的反而疏远,应当尊崇的反而放到末等的地位,那么乖巧的邪恶之徒就会乘机而动,使国家混乱。所以圣人谨慎小心,不愿有一个坏的开头。用心防范于乱起之前,决不因私人的恩情,伤害正大的原则。正如《易传》所说:‘家庭端正,则天下就安定了。’”

君王如果因为私心而置尊卑纲常于不顾,则会助长下面人的野心,使嫔妃、皇子们不甘其位,期望通过种种手段干掉皇后、太子而自己上位。整个后宫就成了丛林法则。皇家是天下的表率,皇家如此,那官场、民间更会这样。社会风气就会被带坏。有匡衡这样时刻能用道理来匡正君王的贤臣在身边,君王才能够走正道,不堕入荒淫无道。

初,武帝既塞宣房,后河复北决于馆陶,分为屯氏河,东北入海,广深与大河等,故因其自然,不堤塞也。是岁,河决于清河灵鸣犊口,而屯氏河绝。

当初,汉武帝曾经堵塞黄河决口,筑宣房宫位于今河南濮阳县。后来,黄河又在北面的馆陶今河北馆陶县决口,形成屯氏河,沿东北方向入海,因为河床广度深度跟黄河相同,所以听其自由发展,不再堵塞决口。本年,黄河在清河郡郡治今河北清河县所属灵县鸣犊堤位于今河北景县、山东高唐县之间再度决口,屯氏河于是无水干涸。

黄河是华夏民族的母亲河,但是这位母亲脾气不太好,经常闹水灾。从大禹治水到现在,有记载的大小水灾多达1500余次。而且经常改道入海。最北并入过海河河道,最南进入过淮河河道。给当地百姓造成了很大的灾祸。

高宗孝元皇帝建昭元年癸未、公元前38年

春,正月,戊辰,陨石于梁。

春季,正月戊辰二十九日,陨石坠在梁国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商丘市睢阳区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三月,元帝前往雍城,祭祀五方天帝。

冬,河间王元坐贼杀不辜废,迁房陵。

冬季,河间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北献县刘元,被控残杀无罪之人,撤销爵位,贬逐房陵今湖北房县

罢孝文太后寝祠园。

元帝下令撤除文帝母亲薄太后的陵园。

上幸虎圈斗兽,后宫皆坐;熊逸出圈,攀槛欲上殿,左右、贵人、傅等皆惊走;冯直前,当熊而立。左右格杀熊。上问:“人情惊惧,何故前当熊?”对曰:“猛兽得人而止;妾恐熊至御坐,故以身当之。”帝嗟叹,倍敬重焉。傅惭,由是与冯有隙。冯,左将军奉世之女也。

元帝前往虎圈,观赏野兽搏斗,妃嫔们都在座奉陪。一只熊突然跳出圈外,攀着栏杆想上殿堂。元帝左右的侍从、贵族,包括傅婕妤汉朝嫔妃封号,仅次于昭仪在内的妃嫔们,都惊慌逃命。只有冯婕妤,一直向前站着挡住熊。武士把熊杀死。元帝惊魂初定后,问她:“人人恐惧,你为什么上前阻挡熊?”冯婕妤说:“猛兽凶性发作,只要抓着一个人,就会停止攻击,我恐怕它直扑陛下的座位,所以以身阻挡它。”元帝感激嗟叹,对冯婕妤倍加敬重。而傅婕妤大为惭愧,从此与冯婕妤产生隔阂。冯婕妤是左将军冯奉世的女儿。

果然是将门出虎女啊,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惊慌失措了。冯婕妤居然如此临危不惧,舍身保护皇帝。这不能说是借机献媚,因为这种“机”不是能借得来的。

高宗孝元皇帝建昭二年甲申、公元前37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春季,正月,汉元帝前往甘泉宫今陕西淳化县,祭祀天神。三月,前往河东郡郡治今山西夏县,祭祀后土神大地之神

夏,四月,赦天下。

夏季,四月,大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兴为信都王。

六月,元帝赐封皇子刘兴为信都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北冀州市

东郡京房学《易》于梁人焦延寿。延寿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以孝廉为郎,上疏屡言灾异,有验。天子说之,数召见问。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著;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令上下相司,不可许;上意乡之。时部刺史奏事京师,上召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郑弘、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善之。

东郡郡治今河南濮阳县人京房跟从梁国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商丘市睢阳区人焦延寿学习《易经》。焦延寿常说:“得到我的学问而丧失生命的,就是京房。”他的学说长于占卜天灾人祸,共分六十卦,轮流交替地指定日期,用风雨冷热作为验证,都很准确。京房运用这种学说,尤其功力深厚,被地方官府推荐为“孝廉”之后,他到朝廷充当郎官宫廷侍卫,后备官员,屡次上书汉元帝,议论天象变异,十分灵验。元帝喜欢他,数次召见,向他询问。京房回答说:“古代帝王按功劳选拔贤能,万事都有成就,祥瑞显现。衰亡之世,任用官员则以遭诋毁还是受称赞为依据,所以政治腐败,因而招致天灾变异。应当考察文武百官的行政效率及其政绩,天灾变异才可停止。”元帝命京房主持这件事,京房于是拟定了考功课吏法,上奏元帝。元帝下令,公卿朝臣与京房在温室殿举行讨论会。大家都认为京房的办法过于琐碎,使上级和下级互相监督侦察,不可施行。但元帝却倾向京房。当时,正好各州刺史一州的监察官向朝廷奏报事宜,集中在京师长安今陕西西安市。元帝召见他们,命京房向他们宣布考核之事,刺史们也认为不可施行。只有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最高监察官郑弘、光禄大夫皇帝的高级顾问周堪,开始时反对,后来转为支持。

京房的考课之法,迂谬而不可施行,即使偶尔使用有一些成效,也仍是不可取的。京房说:“衰亡之世,任用官员则以遭诋毁还是受称赞为依据,所以政治腐败,因而招致天灾变异。”名声的好坏与实际不相符的人很多,但天下公论尚存。再怎么颠倒黑白,也不能说尧舜是暴君而桀纣是仁慈的。舍弃这种显而易见的标准,而去以政绩衡量,这是申不害、韩非的陋术。官吏为了完成政绩,就会弄虚作假,欺上压下,不择手段。就像现在的官员,为了纸面上GDP的提高,不惜大搞强拆、污染环境、放纵企业主损害员工利益。为了所谓市容卫生,就可以不顾底层小贩死活。更有甚者,上级来视察,提前命令菜市场把物价降低,派人冒充顾客去买东西。上级一看,这里物价如此之低,说明人民生活得很好嘛。况且,从空间上说,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土地肥沃程度、经济发展水平都不一样。从时间上说,王朝的开始阶段、守成阶段、末世阶段,社会的运作也不一样。期间采用何种具体措施来治理、取得什么样的成效,取决于官员居心的仁与暴、忧国的真与伪。而唯有考课其一切的功绩才能,乃是王莽最终祸乱天下的根由,实际上是京房为王莽开的先河。私塾老师如果用固定的方法教每一个学生,则学生越来越愚笨。使四海九州的官吏治民方式受限于京房一人的意见,相当于截下鹤腿去补鸭腿的长短,除了灭亡还会有什么结果呢?

是时,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也。幽、厉何不觉悟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亡之君!”房曰:“齐恒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然则任竖刁、赵高,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卜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往知来耳。”房因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之君。今陛下即位以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陨,夏霜,冬,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房曰:“今所任用者谁与?”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久,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何故用之!”房曰:“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房罢出,后上亦不能退显也。

这时,中书令掌管诏命传达石显正独揽大权。石显的好友五鹿充宗任尚书令皇帝的办公室主任,事实上的最高行政官,二人联合执政。有一次,汉元帝在闲暇时召见京房,京房问元帝:“周幽王、周厉王为什么导致国家出现危机?他们任用的是些什么人?”元帝说:“君王昏庸,任用的都是善于伪装的奸佞。”京房进一步问:“君王是明知奸佞而仍用他们?还是认为贤能才用他们?”元帝回答说:“是认为他们贤能。”京房说:“可是,今天为什么我们却知道他们不是贤能呢?”元帝说:“根据当时局势混乱,君王身处险境便可以知道。”京房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任用贤能时国家必然治理得好,任用奸邪时国家必定混乱,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轨迹。为什么幽王、厉王不觉悟而另外任用贤能,为什么终究要任用奸佞以致后来陷入困境?”元帝说:“乱世君王,各自认为他所任用的官员全是贤能。假如都能觉悟到自己的错误,天下怎么还会有危亡的君王?”京房说:“齐桓公、秦二世也曾经知道周幽王、周厉王的故事,并讥笑过他们。可是,齐桓公任用竖刁,秦二世任用赵高,以致政治日益混乱,盗贼满山遍野。为什么不能用周幽王、周厉王的例子测验自己的行为,而觉悟到用人的不当?”元帝说:“只有治国有法的君王,才能依据往事而预测将来。”京房于是脱下官帽,叩头说:“《春秋》一书,记载二百四十二年间的天变灾难,用来给后世君王看。而今陛下登极以来,出现日食月食,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大地震动,天落陨石;夏季降霜,冬季响雷,春季百花凋谢,秋季树叶茂盛,降霜后草木并不凋谢。水灾、旱灾、虫灾,百姓饥馑,瘟疫流行。盗贼制伏不住,受过刑罚的人充满街市。《春秋》所记载的灾异,已经俱备。陛下看现在是治世,还是乱世?”元帝说:“已经乱到极点了,这还用问?”京房说:“陛下现在任用的是些什么人?”元帝说:“今天的灾难变异和为政之道,幸而胜过前代。而且认为责任不在这些人身上。”京房说:“前世的那些君王,也是陛下这种想法。我恐怕后代看今天,犹如今天看古代。”元帝过了很久才说:“现在扰乱国家的是谁?”京房回答说:“陛下自己应该知道。”元帝说:“我不知道;如果知道,哪里还会用他?”京房说:“陛下最信任,跟他在宫廷之中共商国家大事,掌握用人权柄的人,就是他。”京房所指的是石显。元帝也知道,他对京房说:“我晓得你的意思。”京房告退。后来,汉元帝还是不能让石显退位。

京房抨击石显等人的理由过于牵强,拿一些天灾来说事,而不是拿出石显祸国殃民的真凭实据,很难让人信服,汉元帝不听也属正常。而且京房仅仅是一个刚刚被提拔上来的新人,初来乍到便想扳倒在朝廷内根基深厚,在元帝身边多年的石显,实在是自不量力。连元帝的老师萧望之都做不到的事,京房却想正面硬怼,其结局可想而知。

臣光曰:人君之德不明,则臣下虽欲竭忠,何自而入乎!观京房所以晓孝元,可谓明白切至矣,而终不能寤,悲夫!《诗》曰:“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匪手携之,言示之事。”又曰:“诲尔谆谆,听我藐藐。”孝元之谓矣!

臣司马光曰:君王的德行不昌明,则臣属虽然想竭尽忠心,又从何着手呢?观察京房对汉元帝的诱导,可以说是把道理说得十分清楚透彻了,而最终仍不能使元帝觉悟,可悲啊!《诗经》说:“我不但当面把你教训过,而且提起过你的耳朵。不但是用手携带着你,而且指示了你许多事。”又说:“我教导你是那么的恳切细致,而你却漫不经心、听不进去。”这说的就是汉元帝啊!

问题是,京房所说的理由,根本就是牵强附会,没啥道理。

上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为奏事,以防壅塞。”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远之,建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得以考功法治郡。

汉元帝命京房推荐他的学生中通晓检验政绩和有能力考察官吏的人,准备试用。京房上奏:“中郎皇帝的侍从,后备官员任良、姚平,希望能用为刺史,在各州试行考绩制度。请准许我留在朝廷,转报他们的奏章,免得下情不能上达。”然而石显、五鹿充宗都痛恨京房,想使京房远离元帝,于是向元帝建议,应该试任京房为郡守一郡的行政长官。元帝遂任命京房当魏郡郡治今河北临漳县太守,允许他以考功法去治理本郡。

京房过早地与石显结下梁子,在石显的撺掇下,京房被排挤出了京城。如果京房不那么过早树敌,先推行自己的考核之法,如果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当然,前面分析过,他的考核之法也不怎么样,这里仅从谋略上说,皇帝就会进一步信任他重用他,等时机成熟,再联合朝中正义力量一起对付石显,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得多。现在倒好,他的政治主张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扼杀在了萌芽之中,这也意味着他再难有翻盘的机会。接下来石显等人肯定会利用他不能见到皇帝的机会,拼命在皇帝面前诋毁他,置他于死地。京房研究了这么久的《易经》,却如此不明事理,明明自己还是“潜龙勿用”,却要做“飞龙在天”的事,结果没飞上去就掉下来了。

房自请:“岁竟,乘传奏事”,天子许焉。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与石显等有隙,不欲远离左右,乃上封事曰:“臣出之后,恐为用事所蔽,身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乘传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巳,蒙气复乘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己卯、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绝臣,令不得乘传奏事者。”

京房请求:“年终时候,请准许我乘坐驿车前来,向陛下当面报告。”元帝许可。京房自知数次因为议论受到大臣的非议,跟石显之间怨恨已成,不想远离元帝身边。于是上密封的奏章:“我一出京师,恐怕被当权大臣所害,身死而事败,所以盼望在年终之时,得以乘驿车到京师向陛下奏事,幸而蒙陛下哀怜而允许。然而,六月辛巳二十日,阴云乱风四起,太阳光芒暗淡,显示高级官员蒙蔽天子,而天子心里怀疑。六月己卯十八日、庚辰十九日之间,定有要隔绝陛下与我的关系,使我不得乘坐驿车奏事的事情发生。”

房未发,上令阳平侯王凤承制诏房止无乘传奏事。房意愈恐。秋,房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遁卦》不效,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至其七月,涌水出。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也。房言灾异,未尝不中。涌水已出,道人当逐死,尚复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臣犹言也。’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时赵高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高而死,高威自此成,故秦之乱,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

京房还没有出发,汉元帝命阳平侯王凤奉诏通知京房,不要乘驿车回京师奏事。京房心中更加惊恐。秋季,京房出发,走到新丰今陕西西安市临潼区,托朝廷传送文书的差人再上密封的奏章:“我先前于六月间曾上书陛下,所说《遁卦》虽未应验,但占候之法说:‘有道术的人刚刚离去,天气寒冷,大水涌出成灾。’到了七月,果然大水涌出。我的学生姚平告诉我:‘你可以说通晓道术,却不能说笃信道术。你所预测的天灾变异,没有一件事不应验。现在,大水已经涌出,有道术的人就要被放逐而死在外边,还有什么话可说!’我说:‘陛下最仁爱,对我尤其宽厚,即令因进言而死,我还是要进言。’姚平又说:‘你只能说是小忠,不算大忠。从前,秦朝赵高执政,有一位叫正先的人,因讥讽赵高而被处死,赵高的淫威从此形成。所以秦朝的衰乱,是正先推动的。’而今我出任郡守,把考核功效引为自己的责任,只恐怕还没有着手便被诛杀。求陛下不要使我应验大水上涌的预言,像正先那样死去,让姚平嘲笑。”

这肯定是石显等人在背后搞的鬼,石显这种人,油嘴滑舌,善于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这次肯定是用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元帝阻止京房回京。

房至陕,复上封事曰:“臣前白愿出任良试考功,臣得居内。议者知如此于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臣为刺史,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不若以为太守。’此其所以隔绝臣也。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无色者也。臣去稍远,太阳侵色益甚,愿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邪说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察焉!”

京房到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再上密封奏章:“我先前建议由任良负责官员考绩,让我留在朝廷。议论此事的人知道这样对于他们自身不利,而且不可能把我和陛下隔绝开来,所以说:‘与其学生出面,不如试用老师。’可是,如果派我当刺史,又怕我面见陛下奏报,于是又说:‘当刺史,可能与太守不同心,不如当太守。’目的在于隔绝我们君臣。陛下没有反对他们的主张,听从了他们的建议。这正是阴云乱风所以不散,太阳失去光辉的原因。我离京师长安渐远,太阳的昏暗越来越重。盼望陛下不要难于征我回京师而轻易地违背天意!邪恶阴谋,人虽不觉,上天却必有变化,所以人可以欺,天不可以欺,请陛下详察!”

石显等人的阴谋,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元帝如果能明白,当初也就不会把京房打发出去了。事到如今,说啥也没用了。

房去月余,竟征下狱。初,淮阳宪王舅张博,倾巧无行,多从王求金钱,欲为王求入朝。博从京房学,以女妻房。房每朝见,退辄为博道其语。博因记房所说密语,令房为王作求朝奏草,皆持柬与王,以为信验。石显知之,告“房与张博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皆下狱,弃市,妻子徙边。郑弘坐与房善,免为庶人。

京房离开一月余,竟被征回京师,逮捕入狱。当初,淮阳宪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淮阳县刘钦的舅父张博是一个看风行事,无善行的人物,向刘钦要了许多金钱,到京师长安活动征召刘钦入朝。张博曾跟随京房学习《易经》,而且把女儿嫁给京房。京房每次朝见,回家之后,都把跟汉元帝之间问答的话告诉张博。张博于是暗中记下京房所说的机密言语,让京房代刘钦草拟请求入朝的奏章。他把这些密语记录和奏章草稿,都送给刘钦过目,作为他工作的证明。石显知道此事后,指控:“京房跟张博通谋,诽谤治国措施,把罪恶推到皇帝身上,贻误连累诸侯王。”于是京房跟张博都被捕入狱,在街市上斩首,妻子儿女被放逐到边塞。御史大夫郑弘,被控跟京房是朋友,遭免职,贬作平民。

邪说在天下传播,必定要假托君子之道。佛教谈论心性,听起来像是君子之言。道教讲道德,听起来也像是君子之言。于是天下人就觉得它们对治国和道德必定有好处,然后就信了。可事实上他们不过是在用君子之言做幌子,推销歪理邪说而已。焦延寿和京房关于《易经》的学说正是这样。《易经》的乾坤二卦策数为360,约相当于一年的天数。这是取其卦象的一方面粗略而言。屯蒙二卦以下各对卦的策数,由于卦爻的老少阴阳相杂,不比乾坤的纯卦,因而不是360的有很多。一年的天数是365天还有余头,不完全与乾坤的策数相同。圣人观察天地万物之变达到融会贯通,认为这只是像其大纲而已,就像阴卦和阳卦的总策数为11520,象征着万事万物,而天下事物又岂止是这个数字。所以说“神无方而易无体”;周流六爻,不可为恒定不变的准则。焦延寿和京房,竟想要限定64卦之爻以各相当于一天,每卦6爻,60卦即为360天,相当于一年,还有4卦是多余的,无法安置,迫不得已,只好以震兑坎离四卦分居于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四节气上。这四个节气本来就包含在之前的360天里了,这里为啥又单独算了呢?本来震指东方,兑指西方,离指南方,坎指北方,说的都是空间概念,而四个节气则是时间概念。焦延寿和京房混淆概念胡乱解释。他们这一套不过是街头算卦的神棍之流,蒙一蒙愚昧之人还可以,怎么能用他们来决策国家大事呢?有人说,既然他们的这套理论是蒙人的,为什么所得出的结论与当时的得失祸福相吻合呢?原因是:石显奸邪,而皇帝纵容他。国事因此而乱,是众所周知的。京房得罪了石显,必然要遭到其报复,这也是肯定的。不用算都知道。在势已成,形已现的情况下,说天的象数也是这样,又怎么能分得清楚他说的是真假呢?天灾的发生,确实是不吉利的,如果执政者以此为契机反省自己之前的过失,改正错误,本来可以变坏事为好事。但妖人利用一些天灾,附会某些具体的事件,说自己早就预测到了,借此取得显赫的名声、丰厚的利润,从而哗众取宠迷惑世人。《礼记-王制》中也说过,假借鬼神时日卜筮以迷惑民众的人,一律处死。他们早就该杀了。京房想用邪说来与权臣抗争,结果一败涂地,这种下场完全应该。为啥呢?因为他们托名君子之道,污蔑圣人之教,假借造化之神,这三条都获罪于天,无法逃避。

御史中丞陈咸数毁石显,久之,坐与槐里令朱云善,漏泄省中语,石显微伺知之,与云皆下狱,髡为城旦。

御史中丞御史大夫的副手陈咸不断抨击石显。过了一段时间,石显指控他跟槐里县今陕西兴平市县令朱云是好友,泄露宫禁之中的机密,这是石显暗暗侦察得知的。于是陈咸、朱云都被捕下狱,判处髡刑,罚做苦工。

石显打击大臣,基本上都是抓住大臣的一些小过失,无限上纲,最后置大臣于重罪。他的党羽甚多,能暗中探查到大臣们很多的秘密,而他又有接近皇帝的便利,加上他在皇帝面前极会表演,于是正直的大臣们一个个被他下了套。

石显威权日盛,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民歌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

石显的淫威和权势日益增长,公卿及以下的官员都害怕他,人人自危,不敢稍有宽纵。石显与中书仆射中书令的副手牢梁、少府九卿之一,掌管皇家府库五鹿充宗结为死党密友,凡依附他们的人,都得到了高官厚禄。民间有歌谣说:“你是姓牢的人,还是姓石的人,是五鹿家的门客吗?官印何其多,绶带何其长!”

宦官由于是阉人,往往心理变态,仇视士人,因此宦官把持朝政,往往会使得朝堂上下乌烟瘴气。

显内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恐天子一旦纳用左右耳目以间己,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显尝使至诸官,有所征发,显先自白:“恐后漏尽宫门闭,请使诏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称诏开门入。后果有上书告“显颛命,矫诏开宫门”,天子闻之,笑以其书示显。显因泣曰:“陛下过私小臣,属任以事,群下无不嫉妒,欲陷害臣者,事类如此非一,唯独明主知之。愚臣微贱,诚不能以一躯称快万众,任天下之怨;臣愿归枢机职,受后宫扫除之役,死无所恨。唯陛下哀怜财幸,以此全活小臣!”天子以为然而怜之,数劳勉显,加厚赏赐,赏赐及赂遗訾一万万。初,显闻众人多匈匈,言己杀前将军萧望之,恐天下学士讪己,以谏大夫贡禹明经著节,乃使人致意,深自结纳,因荐禹天子,历位九卿,礼事之甚备。议者于是或称显,以为不妒谮望之矣。显之设变诈以自解免,取信人主者,皆此类也。

石显心知自己专权,把持朝政,怕汉元帝一旦听取亲信的抨击而疏远自己,便时常向元帝表示忠诚,取得信任,验证元帝对自己的态度。石显曾经奉命到官府征集人力和物资,他先向元帝请求:“恐怕有时回宫太晚,漏壶滴尽,宫门关闭,我可不可以说奉陛下之命,教他们开门!”元帝允许。一天石显故意到夜里才回来,宣称元帝命令,唤开宫门入内。后来,果然有人上书控告:“石显专擅皇命,假传圣旨,私开宫门。”元帝听说了这件事,笑着把奏章拿给石显看。石显抓住时机,流泪说:“陛下过于宠爱我,委任我办事,下面无人不妒火中烧,想陷害我,类似这种情形已不止一次,只有圣明的主上才知道我的忠心。我出身微贱,实在不能以我一个人去使万人称心快意,担负起全国所有的怨恨。请允许我辞去中枢机要职务,只负责后宫的清洁洒扫,死而无恨。唯求陛下哀怜裁择,再给我一次宠幸,以此保全我的性命。”元帝认为石显说得对而怜悯他,不断慰问勉励,又重重赏赐。这样的赏赐及百官赠送的资金达一亿。当初,石显听说人们议论愤激,都说是他逼死前将军萧望之,怕招来全国儒生的抨击。由于谏大夫负责向皇帝提意见的官贡禹深明儒家经典,节操高尚而有名望,石显便托人向贡禹表示问候之意,用心结交,并向元帝推荐,使贡禹擢升九卿,并对他以礼相待,很是周详。于是舆论也有赞扬石显的,认为他不曾妒恨陷害萧望之。石显谋略变诈,善于为自己解围,以取得皇帝的信任,用的都是此类手法。

这套路和当年赵高迷惑秦二世、后世十常侍迷惑汉灵帝一个套路。都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会表演。内心不明的君王就会被这套把戏所忽悠,觉得眼前这个人还不错。因为宦官接触皇帝的机会远大于外朝的官员,因此他们对皇帝的影响也远大于外朝官。宦官一旦掌了权,外朝官很难扳倒他们。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从根源上杜绝宦官干政的一切机会,只要他们敢向政事伸出一个手指头,就立马处死。而秦汉年间,由于人们对宦官干政的危害还不是很重视,因此皇帝身边很多可以接触到政事的职位,是专门由宦官来做的。比如中书令、黄门等。这也给了宦官干政提供了便利。

荀悦曰: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故孔子曰:“远佞人。”非但不用而已,乃远而绝之,隔塞其源,戒之极也。孔子曰:“政者,正也。”夫要道之本,正己而已矣。平直真实者,正之主也。故德必核其真,然后援其位;能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事;功必核其真,然后授其赏;罪必核其真,然后授其刑;行必核其真,然后贵之;言必核其真,然后信之;物必核其真,然后用之;事必核其真,然后修之。故众正积于上,万事实于下,先王之道,如斯而已矣!

荀悦说:奸佞迷惑君主的方法太多了。所以孔子说:“要远离奸佞!”不仅不用他而已,还要驱逐到远方,跟他隔绝,把源头塞住,态度至为坚决。孔子说:“政治的意思,就是端正。”治理国家最基本的一件事,无非端正自己而已。梗直诚实,则是端正的主干。对于品德,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授给他官位。对于能力,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让他做事。对于功劳,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颁发奖赏。对于罪恶,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加以惩罚。对于行为,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可以尊重。对于言谈,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能够相信。对于物器,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可以使用。对于事情,必须核实是真实的,才能够去做。所以各种端正风气都汇集到朝廷,则下面万事没有虚伪。古代圣王的道理,不过如此而已。

奸佞祸国殃民,孔老夫子早已看穿了一切。

八月,癸亥,以光禄勋匡衡为御史大夫。

八月癸亥初三,元帝擢升光禄勋宫廷侍卫统领匡衡任御史大夫。

闰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

闰八月丁酉初八,上官太皇太后驾崩。

冬,十一月,齐、楚地震,大雨雪,树折,屋坏。

冬季,十一月,齐今山东淄博市、楚今江苏徐州市地区地震,下大雪,树木折断,民房倒塌。

《译注》

高宗孝元皇帝建昭三年乙酉、公元前36年

夏,六月,甲辰,扶阳共侯韦玄成薨。

夏季,六月甲辰十九日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长官扶阳侯韦玄成去世。

秋,七月,匡衡为丞相。戊辰,卫尉李延寿为御史大夫。

秋季,七月,元帝擢升匡衡作丞相。戊辰十四日,擢升卫尉禁卫军统领李延寿当御史大夫。

冬,使西域都护、骑都尉北地甘延寿、副校尉山阳陈汤共诛斩郅支单于于康居。

冬季,命西域都护西域地区最高军政长官、骑都尉禁卫军骑兵统领、北地郡郡治今甘肃环县人甘延寿,和副校尉西域都护的副手、山阳郡郡治今山东巨野县人陈汤一同出兵,在康居王国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国南部斩杀郅支单于。

下面这一段非常有气势,是华夏民族的光荣史。

始,郅支单于自以大国,威名尊重,又乘胜骄,不为康居王礼,怒杀康居王女及贵人、人民数百,或支解投都赖水中;发民作城,日作五百人,二岁乃已。又遣使责阖苏、大宛诸国岁遗,不敢不予。汉遣使三辈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诏;而因都护上书,言“居困厄,愿归计强汉,遣子入侍。”其骄如此。

最初,郅支单于自以为国力强大,威名远扬,颇受别国尊重,又乘军事胜利而十分骄傲。因为不得康居王礼敬,一怒之下杀了康居王的女儿及康居贵族、平民数百人,有的还截其四肢,扔到都赖水里。他强迫康居人为他建筑城垣,每日有五百名工匠施工,历时二年才完成。又派出使节,前往阖苏王国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国西部、大宛yuan一声王国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国一带,责令每年进贡。二国畏惧郅支单于,不敢不给。汉朝前后派出三批使节,前往康居郅支单于处,查问谷吉等人的遗体下落。郅支对于汉朝使节窘困侮辱,不肯接受汉朝皇帝的诏书,只是通过西域都护上书,说:“居住的地方环境困苦,愿意归顺强大的汉朝,还打算派儿子去当人质。”其态度傲慢如此。

这是作死的节奏。

汤为人沉勇,有大虑,多策略,喜奇功,与延寿谋曰:“夷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远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国,数年之间,城郭诸国危矣。且其人剽悍,好战伐,数取胜;久畜之,必为西域患。虽所在绝远,蛮夷无金城、强弩之守。如发屯田吏士,驱从乌孙众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则无所之,守则不足自保,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寿以为然,欲奏请之。汤曰:“国家与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事必不从。”延寿犹与不听。会其久病,汤独矫制发城郭诸国兵、车师戊己校尉屯田吏士。延寿闻之,惊起,欲止焉。汤怒,按剑叱延寿曰:“大众已集会,竖子欲沮众邪!”延寿遂从之。部勒行陈,汉兵、胡兵合四万余人。延寿、汤上疏自劾奏矫制,陈言兵状,即日引军分行,别为六校:其三校从南道逾葱岭,径大宛;其三校都护自将,发温宿国,从北道入赤谷,过乌孙,涉康居界,至阗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阗将数千骑寇赤谷城东,杀略大昆弥千余人,驱畜产甚多,从后与汉军相及,颇寇盗后重。汤纵胡兵击之,杀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还付大昆弥,其马、牛、羊以给军食。又捕得抱阗贵人伊奴毒。入康居东界,令军不得为寇。间呼其贵人屠墨见之,谕以威信,与饮、盟,遣去。径引行,未至单于城可六十里,止营。复捕得康居贵人具色子男开牟以为导。具色子,即屠墨母之弟,皆怨单于,由是具知郅支情。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营。

陈汤为人沉着勇敢,能深思熟虑,富有计策谋略,渴望建立奇特的功勋,他向甘延寿建议说:“边境各族畏惧匈奴,这是天性。西域各国,本来都属匈奴管辖,而今郅支单于的威名传播很远,不断侵略乌孙王国和大宛王国,经常给康居王国出谋划策,企图使乌孙、大宛投降归顺。如果把这两国征服,只要几年时间,西域城邦国家都会陷于危险的境地。郅支单于性情剽悍,喜好战争,不断取得胜利。日子一久,必将成为西域的灾难。虽然他现在地处遥远,幸而他们没有坚固的城堡和强劲的弓弩,无法固守。我们如果征发屯田的军队,并率领乌孙王国的军队,一直挺进到他的城堡之下,他要逃没有地方可逃,要守则兵力不足以自保,千载难逢的功业可以在一天早上完成。”甘延寿认为有理,准备先奏请朝廷批准。陈汤说:“圣上一定会召集公卿商议,远大的策略,不是平庸的官僚所能了解,肯定不同意。”甘延寿迟疑,不肯听他的话。正好甘延寿久病卧床,陈汤单独行动,假传圣旨,征发各城邦国家的军队、车师今新疆吐鲁番市戊己校尉汉朝驻扎在西域的屯田部队长官的屯田部队。甘延寿听说了这件事,大惊而起,要加阻止,陈汤大怒,手按剑柄,叱责甘延寿说:“大军已经集中会合,你小子打算阻止大军吗?”甘延寿于是顺从。他俩部署、集结汉朝和西域多国兵力,共有四万余人。甘延寿、陈汤上奏章自我弹劾假传圣旨之罪,陈述所以如此做的理由。发出奏章的当天,大军出发,分成六路纵队,其中三路纵队沿南道越过葱岭今帕米尔高原,穿过大宛王国。另三路纵队,由都护甘延寿亲自率领,从温宿国国都位于今新疆乌什县出发,由北道经乌孙王国首府赤谷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国伊什特克,穿过乌孙王国,进入康居王国边界,挺进到阗音田今吉尔吉斯斯坦国伊塞克湖西岸。而这时康居王国的副王抱阗,率领数千骑兵,在赤谷城东方攻击乌孙王国大昆弥乌孙的国王所辖地区,屠杀及俘虏千余人,抢走牛、羊、马等大批牲畜,然后从后面追上汉军,夺取汉军后部的大批辎重。陈汤命西域兵迎战,杀四百六十人,夺回抱阗所掳掠的乌孙百姓四百七十人,交给大昆弥。而夺回的马匹、牛、羊,则留下来作为军队食物。又逮捕到抱阗手下的贵族伊奴毒。进入康居王国东部国界后,陈汤严明军纪,不准烧杀抢掠。秘密召康居王国的贵族屠墨来会晤,向他展示汉朝的威力与决心,摆下酒筵席,共同盟誓,然后送他回去。大军继续挺进,在距新筑的单于城今哈萨克斯坦国江布尔市约六十里处,安营扎寨。这时,又俘虏康居王国另一贵族具色子男开牟,让他作向导。具色子男开牟是屠墨的舅父,也痛恨郅支单于的凶暴。汉朝军队于是对郅支单于内部的情况,了如指掌。第二天,大军继续挺进,距单于城三十里,扎营。

西域远离汉朝统治中心,而且小国林立情况复杂。应当赋予当地指挥官便宜行事的权力,否则什么事都要经过朝廷讨论,一来一回很耽误时间。

单于遣使问:“汉兵可以来?”应曰:“单于上书言:‘居困厄,愿归计强汉,身入朝见’,天子哀闵单于,弃大国,屈意康居,故使都护将军来迎单于妻子。恐左右惊动,故未敢至城下。”使数往来相答报,延寿、汤因让之:“我为单于远来,而至今无名王、大人见将军受事者,何单于忽大计,失客主之礼也!兵来道远,人畜罢极,食度且尽,恐无以自还,愿单于与大臣审计策!”

郅支单于派使节前来询问:“汉朝军队到这里来的目的何在?”汉军的官员回答说:“你们单于曾经上书汉朝皇帝,说:‘居住环境困苦,愿意归降强大的汉朝,亲身到长安朝见。’皇帝怜悯单于放弃幅员广大的国土,委屈地住在康居,所以派遣都护将军,率军前来迎接单于及妻子儿女。恐怕单于的左右惊动,所以没有敢于直接到达城下。”双方使节来往了几次之后,甘延寿、陈汤出面,责备郅支单于的使节说:“我们为了单于,不远万里来到此地,然而,一直到今天,他还没有派出一位名王、显贵,前来晋见都护将军,接受命令而供事,为什么单于对大事这么疏忽,不讲主人待客人的礼节?我们从遥远的地方到此,人马困乏已极,而粮草又快用完,恐怕连回程都不够用,请单于跟大臣们慎重考虑。”

郅支单于做梦也没有想到,汉军会追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个时候他还想拖延时间,等汉军后勤跟不上了自己撤军。汉军不管那一套,下了最后通牒。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离城三里,止营傅陈。望见单于城上立五采幡帜,数百人被甲乘城;又出百馀骑往来驰城下,步兵百馀人夹门鱼鳞陈,讲习用兵。城上人更招汉军曰:“斗来!”百余骑驰赴营,营皆张弩持满指之,骑引却。颇遣吏士射城门骑、步兵,骑、步兵皆入。延寿、汤令军:“闻鼓音,皆薄城下,四面围城,各有所守,穿堑,塞门户,卤为前,戟弩为后,仰射城楼上人。”楼上人下走;土城外有重木城,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外人发薪烧木城,夜,数百骑欲出,外迎射,杀之。

次日,大军挺进到都赖水畔,在距单于城三里外扎营,构筑阵地,遥望单于城上,五色旗帜迎风飘扬,数百匈奴人披甲戴胄,登上城楼守备。又从城中冲出一百余名骑兵,往来奔驰城下。一百余名匈奴步兵,在城门两侧,结成“鱼鳞阵”,正作战斗演习。城上守军还向汉朝军队挑战:“来打吧!”一百余名匈奴骑兵直冲汉营,汉营的强弩全部拉满,箭矢外指。匈奴骑兵不敢攻击,撤退。强弩部队射击城门外操练的匈奴骑兵、步兵,匈奴兵全部退入城内。甘延寿、陈汤下令总攻:“听到鼓声,都直扑城下,四面包围,各军记住所分配的位置,开凿洞穴,堵塞射击孔。盾牌在前,戟弩在后,仰射城楼上的守军。”攻击开始,城楼上的匈奴守军退下逃走。土城之外,还有由两层木樯构成的重木城。匈奴人由木城射击,使汉朝远征军多有伤亡。于是远征军以薪纵火,焚烧木城。入夜,匈奴守军骑兵数百名突围,汉军予以迎头痛击,箭如雨下,全部歼灭。

《译注》

初,单于闻汉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己,为汉内应,又闻乌孙诸国兵皆发,自以无所之。郅支已出,复还,曰:“不如坚守。汉兵远来,不能久攻。”单于乃被甲在楼上,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单于鼻,诸夫人颇死;单于乃下。夜过半,木城穿;中人却入土城,乘城呼。时康居兵万余骑,分为十余处,四面环城,亦与相应和。夜,数奔营,不利,辄却。平明,四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钲、鼓声动地。康居兵引却;汉兵四面推卤,并入土城中。单于男女百余人走入大内。汉兵纵火,吏士争入,单于被创死。军候假丞杜勋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诸卤获以畀得者。凡斩阏氏、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余人,赋予城郭诸国所发十五王。

当初,郅支单于听说汉朝军队到达,打算离开此城。可是,怀疑康居王对他怨恨,与汉朝勾结,里应外合,又听说乌孙王国等西域各国,都派出军队,自以为无处可以投奔。所以,他已逃出单于城,却又返回,说:“不如坚守。汉朝军队远征万里,不可能持久进攻。”郅支单于全身披甲,在城楼上指挥作战。他的阏音淹音支,匈奴单于的正妻、夫人共数十名,也都用弓箭射城外的汉军。汉朝的弩兵射中郅支单于的鼻子,而他的夫人也多有死亡。郅支单于于是从城楼下来。午夜之后,木城被攻破,木城中的匈奴军退入土城,登上城头,呼号呐喊。这时,康居王国一万余人的骑兵援军来到郅支城附近,分散在十余处,环绕城的东西南北四面部署,跟城上的匈奴守军互相呼应。乘着夜色,多次向汉朝军队的营地冲击,然而不能得手,每次都退下来。天将亮时,四面火起,官兵振奋,乘火势大喊,钲鼓之声动地。康居军队再向后撤。汉朝军队推举盾牌,从四面同时冲入土城中。郅支单于率匈奴男女一百余人逃入王宫,汉朝军队纵火焚烧王宫,官兵争先冲入,郅支单于身受重伤而死。军候假丞汉军中的基层军官杜勋,砍下郅支单于人头。在王宫中搜出汉朝使臣的节杖表示使臣身份的信物两只以及之前被匈奴杀害的汉朝大臣谷吉等携带的写在帛上的书信。凡是抢掠的财物,都归抢掠者所有。斩阏氏、太子、名王及以下共一千五百一十八人,生擒一百四十五人,投降的一千余人,分配给领兵共围单于的西域十五个国王。

汉军劳师远征,而匈奴军坐守城池。结果汉军进展神速,一天之内便攻破两层城墙,全歼匈奴守军。还抵挡住了前来支援匈奴的万余康居骑兵。显示出了强大的战斗力。曾经嚣张不可一世,与汉朝为敌多年的郅支单于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真可谓是大快人心。

高宗孝元皇帝建昭四年丙戌、公元前35年

春,正月,郅支首至京师。延寿、汤上疏曰:“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唐、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丞相匡衡等以为:“方春掩骼,埋之时,宜勿县。”诏县十日,乃埋之;仍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

春季,正月,郅支单于的人头被送到长安。甘延寿、陈汤上书说:“我们曾经听说,天下的大道理莫过于统一。从前有唐尧、虞舜,今有强大的汉朝。匈奴呼韩邪音椰单于已成为我们北方的藩属,只有郅支单于背叛汉朝,没有伏罪。他逃亡到大夏王国位于今巴基斯坦国与阿富汗国交界一带以西,认为强大的汉朝不能使他称臣归顺。郅支单于对百姓残忍狠毒,巨大的罪恶上通于天。臣甘延寿、陈汤,率领仁义之师,替天讨伐,幸赖陛下神异威灵,阴阳配合,天气晴明,攻破敌阵,打败敌人,斩杀郅支单于及名王以下。应该把郅支单于的头悬挂在长安城中蛮夷居住的街区之间,以昭示万里,胆敢冒犯强大汉朝的,距离虽远也必诛杀!”丞相匡衡等认为:“现在春季,正是掩埋尸骨之时,不应悬挂人头。”汉元帝下令悬挂郅支单于的头示众十日,然后掩埋。并祭告位于郊外的祖先祭庙,大赦天下。满朝文武向元帝祝贺,举行酒宴。

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是强大的汉朝对全世界的宣言,汉军天威所向,无往不胜。周边四夷纷纷臣服。汉朝用实力证明了自己在亚洲的领导地位。“天朝上国”并不是白叫的。不仅是经济文化上的软实力成为文明的灯塔,而且军事上的硬实力更是碾压周边。汉朝的这段历史,是华夏民族史上光辉的一页,永远激励着后辈同胞前行。

六月,甲申,中山哀王竟薨。哀王者,帝之少弟,与太子游学相长大。及薨,太子前吊。上望见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太子既至前,不哀,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以奉宗庙,为民父母者乎!”是时驸马都尉、侍中史丹护太子家,上以责谓丹,丹免冠谢曰:“臣诚见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损。向者太子当进见,臣窃戒属,毋涕泣,感伤陛下;罪乃在臣,当死!”上以为然,意乃解。

六月甲申初五,中山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北定州市刘竟去世。刘竟是元帝的幼弟,跟皇太子刘骜年龄相仿,在一起游玩、读书,一起长大。刘竟去世后,刘骜前往吊丧。元帝看到太子,怀念幼弟,悲哀不能自制。可是已经走到面前的太子,却并不悲哀,元帝对此非常怨恨,说:“天下哪有一点慈爱心肠都没有的人,可以继承祖宗祭庙香火,做人民父母的?”这时,驸马都尉掌管皇帝出行时的副车、侍中皇帝的顾问史丹,正充当太子刘骜的监护人。元帝责备史丹,史丹脱下官帽,请罪说:“我确实看见陛下哀痛中山王,以致身体瘦损。前些时,太子应当进见,我暗中嘱咐他,不要流泪哭泣,免得引起陛下伤感。罪过在我,我应该被处死。”元帝认为史丹说的是事实,才息怒。

史丹的行为,是为了皇帝着想。不过太子的兄弟去世了,史丹不让太子表现出悲哀的样子,确实很不合适。哪有兄弟去世了不伤心的道理,违背人之常情。差一点闹出误会,这也是他考虑不周的地方。

蓝田地震,山崩,壅霸水;安陵岸崩,壅泾水,泾水逆流。

蓝田今陕西蓝田县发生地震,山崩,灞河壅塞。安陵汉惠帝陵寝,位于今陕西咸阳市渭城区堤岸崩塌,泾河壅塞,向西逆流。

高宗孝元皇帝建昭五年丁亥、公元前34年

春,三月,赦天下。

春季,三月,大赦天下。

夏,六月,庚申,复戾园。

夏季,六月庚申十七日恢复戾太子刘据汉宣帝的祖父的陵园。

壬申晦,日有食之。

壬申晦二十九日,出现日食。

秋,七月,庚子,复太上皇寝庙园、原庙、昭灵后、武哀王、昭哀后、卫思后园。时上寝疾,久不平,以为祖宗谴怒,故尽复之;唯郡国庙遂废云。

秋季,七月庚子二十八日,恢复太上皇汉高帝的父亲祭庙、陵园及原庙,恢复昭灵后汉高帝的母亲、武哀王汉高帝的长兄、昭哀后汉高帝的姐姐、卫思后汉武帝的皇后的陵园。当时元帝卧病,长时间不能痊愈,认为是祖宗发怒谴责,所以将以上祭庙、陵园全部恢复。但各郡、各封国的祭庙却废除了。

这二者没有必然联系,否则自周朝以来,历朝历代都实行亲尽毁庙制度,祖宗早就发怒N回了。

是岁,徙济阳王康为山阳王。

本年,元帝改封济阳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南开封市祥符区刘康为山阳王封国都城位于今山东巨野县

匈奴呼韩邪单于闻郅支既诛,且喜且惧;上书,愿入朝见。

匈奴呼韩邪ye二声单于得到郅支单于已被诛杀的消息,既高兴,又恐惧。于是,向汉朝皇帝上书,请求入朝觐见。

杀一个郅支单于,四夷全老实了。

高宗孝元皇帝竟宁元年戊子、公元前33年

春,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单于欢喜,上书“愿保塞上谷以西至敦煌,传之无穷。请罢边备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天子下有司议,议者皆以为便。郎中侯应习边事,以为不可许。上问状,应曰:“周、秦以来,匈奴暴桀,寇侵边境;汉兴,尤被其害。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馀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其中,治作弓矢,来出为寇,是其苑囿也。至孝武世,出师征伐,斥夺此地,攘之于幕北,建塞徼,起亭隧,筑外城,设屯戍以守之,然后边境用得少安。幕北地平,少草木,多大沙,匈奴来寇,少所蔽隐;从塞以南,径深山谷,往来差难。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如罢备塞吏卒,示夷狄之大利,不可一也。今圣德广被,天覆匈奴,匈奴得蒙全活之恩,稽首来臣。夫夷狄之情,困则卑顺,强则骄逆,天性然也。前已罢外城,省亭隧,才足以候望,通烽火而已。古者安不忘危,不可复罢,二也。中国有礼义之教,刑罚之诛,愚民犹尚犯禁;又况单于,能必其众不犯约哉!三也。自中国尚建关梁以制诸侯,所以绝臣下之觊欲也。设塞徼,置屯戍,非独为匈奴而已,亦为诸属国降民本故匈奴之人,恐其思旧逃亡,四也。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吏民贪利,侵盗其畜产、妻子,以此怨恨,起而背畔。今罢乘塞,则生易分争之渐,五也。往者从军多没不还者,子孙贫困,一旦亡出,从其亲戚,六也。又边人奴婢愁苦,欲亡者多,曰:‘闻匈奴中乐,无奈候望急何!’然时有亡出塞者,七也。盗贼桀黠,群辈犯法,如其窘急,亡走北出,则不可制,八也。起塞以来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岩、石、木、溪谷、水门,稍稍平之,卒徒筑治,功费久远,不可胜计。臣恐议者不深虑其终始,欲以壹切省徭戍,十年之外,百岁之内,卒有他变,障塞破坏,亭隧灭绝,当更发屯缮治,累岁之功不可卒复,九也。如罢戍卒,省候望,单于自以保塞守御,必深德汉,请求无已;小失其意,则不可测。开夷狄之隙,亏中国之固,十也。非所以永持至安,威制百蛮之长策也!”对奏,天子有诏:“勿议罢边塞事。”使车骑将军嘉口谕单于曰:“单于上书愿罢北塞吏士屯戍,子孙世世保塞。单于乡慕礼义,所以为民计者甚厚,此长久之策也。朕甚嘉之!中国四方皆有关梁障塞,非独以备塞外也,亦以防中国奸邪放纵,出为寇害,故明法度以专众心也。敬谕单于之意,朕无疑焉。为单于怪其不罢,故使嘉晓单于。”单于谢曰:“愚不知大计,天子幸使大臣告语,甚厚!”

春季,正月,匈奴呼韩邪单于前来朝见,请求准许他当汉家女婿,使他有缘亲近汉朝。元帝把后宫良家女子王嫱,别名王昭君,赏赐给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非常欢喜,上书汉元帝:“愿保护东起上谷郡郡治今河北怀来县,西至敦煌郡郡治今甘肃敦煌市的汉朝边塞,永远相传。请撤销边境防务和守塞的官吏士卒,使天子的臣民获得休息。”元帝把呼韩邪单于的建议交给有关官员讨论,参与讨论的官员都认为可以接受。郎中宫廷侍卫,后备官员侯应了解边塞事务,认为不可以允许。元帝问他原因,侯应说:“周朝和秦朝以来,匈奴暴戾强悍,不断侵略边境。汉王朝建立之初,尤其受到它的伤害。据我了解,北方边塞,东到辽东郡郡治今辽宁辽阳市,外有阴山,东西长达一千余里,草木茂盛,禽兽众多,本来冒顿单于依赖这里地势险要,制造弓箭,出来抢劫,正是匈奴畜养禽兽的圈地。直到孝武皇帝出军北征,把这一地区夺到手,而将匈奴赶到大漠以北。在这一地区,建立城堡,修筑道路,兴建外城,派遣军队前往屯戍守卫。然后,边境才比从前稍稍安宁。漠北土地平坦,草木稀少,沙漠相连。匈奴前来侵扰,缺少隐蔽之地。边塞之南,道路深远,山谷起伏,往来十分困难。边塞老一辈的人说:‘匈奴丧失阴山之后,每次经过那里都伤心痛哭。’如果撤销边防军队,对夷狄大为有利,这是不能答应的理由之一。现在,圣上的恩德宽阔广大,如天一样覆盖着匈奴。匈奴人得到拯救,才能活下去。感激救命之恩,叩头称臣。不过,夷狄的性情,穷困时谦卑顺从,强大时骄傲横逆,天性如此。前些时,己撤除了外城,减少了亭、燧等军事建筑,现在的边防军队,仅够担任瞭望,互通烽火而已。古人居安思危,边防不可再撤除,这是理由之二。中国有礼义的教育,有刑罚的惩处,违法乱纪者还有很多。何况匈奴单于,他能绝对保证他的部众不违犯规定吗?这是理由之三。即令在中国境内,还在水陆要道设立关卡,用以控制封国王侯,使做臣属的断绝非分之想。在边塞设置亭障,屯田戍守,不仅仅是为了防备匈奴,也是因为各属国的降民,他们本是匈奴的人,恐怕他们念旧而逃亡。这是理由之四。近年来,接近边塞的西羌部落,与汉人来往。汉朝的官吏小民贪图财利,掠夺盗取他们的牲畜,甚至强占他们的妻子,因为这些怨恨,激起他们叛变。现在如果撤除边防军队,可能发生这种因欺侮而起的纷争。这是理由之五。过去,从军的战士,很多人没有回来,留在匈奴,他们的子孙生活贫困,有可能大批前往匈奴投靠亲友。这是理由之六。沿边一带,奴仆婢子忧愁悲苦,想逃亡的人多,都说:‘听说匈奴那里快乐,无可奈何的是边塞的监视太紧!’然而时常仍有逃出边塞的人。这是理由之七。窃贼强盗凶暴狡诈,结成团伙触犯法令,如被追捕得急了,就会北逃匈奴,则不可以制裁。这是理由之八。自从沿边设立要塞,已有一百余年,并不完全用土筑墙,有的利用山岩,有的利用石木,有的利用山谷,有的利用水峡,稍加连接增补,征发士兵、刑徒修建,长年累月,用去的劳力经费,无法计算。我恐怕主张撤除边塞的官员,没有深刻考虑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想暂时减少戍边的负担。十年之后,百年之内,如果突然发生变化,而边塞已经破坏,烽火亭已经湮没,还要再征发戍卒修建。可是,百余年累积下来的工程,不可能马上恢复。这是理由之九。如果撤销边防军队,废除边境上用于伺望侦察的土堡,匈奴单于必定自认为保塞守边,对汉朝有大恩德,将不断请求赏赐,如果稍有失望,那么后果就难以推测。引起夷狄与汉族感情上的裂痕,毁坏中国的防卫。这是理由之十。由于以上十项理由,我认为:撤除边防军队,不是保持永久和平安定,控制百蛮的好策略!”奏书上去后,元帝下诏:“停止讨论撤除边塞这件事。”派车骑将军许嘉向单于传达口谕说:“单于上书,请求汉朝撤走北方边塞屯田戍守的军队,愿意子孙世代永远保卫边陲。单于向往仰慕礼义,为人民想得很周到,这的确是一个有久远意义的计划,朕非常赞美。中国四方都有关卡、要塞,不是专门为防备来自长城以北的侵扰,也是为了防备中国的奸邪之徒到外面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造成祸害,所以设边塞表明法规,消灭人们的邪念。朕怀着敬意了解了单于的心意,决不怀疑。因恐怕单于误会中国不撤退边塞军队的原因,因此派遣许嘉向单于解释。”单于道歉说:“我愚昧,没有想到这些重大的谋划。幸亏天子派大臣告诉我,待我这么优厚!”

把自己的国防交给别人去打理,本来就是件很愚蠢的事。先不说呼韩邪单于要求汉朝撤除边境防御是何居心。就算他本人真心归附汉朝,那么他的后代呢?一旦哪天匈奴反心再起,到时候汉朝边防已被他们所控制,那他们还不是可以长驱直入?侯应的头脑很清醒,没有被这套花言巧语所迷惑。最终劝汉元帝拒绝匈奴的要求,保障了汉朝北部边境的安全。

初,左伊秩訾为呼韩邪划计归汉,竟以安定。其后或谗伊秩訾自伐其功,常鞅鞅,呼韩邪疑之;伊秩訾惧诛,将其众千余人降汉,汉以为关内侯,食邑三百户,令佩其王印绶。及呼韩邪来朝,与伊秩訾相见,谢曰:“王为我计甚厚,令匈奴至今安宁,王之力也,德岂可忘!我失王意,使王去,不复顾留,皆我过也。今欲白天子,请王归庭。”伊秩訾曰:“单于赖天命,自归于汉,得以安宁,单于神灵,天子之晁也,我安得力!既已降汉,又复归匈奴,是两心也。愿为单于侍使于汉,不敢听命!”单于固请,不能得而归。

当初,左伊秩訾音兹,匈奴中的高官建议呼韩邪单于归附汉朝,匈奴竟然因此安定。后来,有人进谗言,说左伊秩訾自以为他有安定匈奴的功劳,却没有得到什么封赏,心里常常不满。呼韩邪对他产生怀疑。左伊秩訾担心被杀,于是率领他的部下一千余人投降汉朝。朝廷封他关内侯二十等爵中的第二等,有食邑无封地,食三百户人家的税收。佩戴王爵的官印和绶带。等到呼韩邪单于到汉朝朝见,与左伊秩訾会面,呼韩邪单于向他道歉说:“大王为我谋划策略,待我非常厚道。匈奴能有今天太平安宁的局面,都是大王的力量,恩德岂能忘记?我却使大王失望,离我而去,不再顾念而留住匈奴,都是我的过失。如今我想向圣上报告,请大王重回王庭。”左伊秩訾说:“单于承受上天的旨意,自从归附汉朝,使匈奴得到安定太平。这是单于神异威灵,汉朝天子的保佑,我怎么会有这种力量?既然已经归降汉朝,而又再回匈奴,是有二心。愿留在汉朝作为单于的一个使臣,不敢听从您的命令。”呼韩邪单于坚决请求,不能得到左伊秩訾的允许,于是回国。

左伊秩訾因为单于的猜忌而投降汉朝。虽然现在单于也归附汉朝了,但是如果他回匈奴,说不定哪天汉匈之间再起矛盾,单于会拿他出气,还不如留在汉朝过太平日子。

单于号王昭君为宁胡阏氏;生一男伊屠智牙师,为右日逐王。

呼韩邪单于称王昭君为宁胡阏氏匈奴单于的正妻;生下一个男孩,名叫栾提伊屠智牙师,被封为右日逐王。

皇太子冠。

皇太子刘骜行加冠礼。

二月,御史大夫李延寿卒。

二月,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最高监察官李延寿去世。

初,石显见冯奉世父子为公卿著名,女又为昭仪在内;显心欲附之,荐言:“昭仪兄谒者逡修敕,宜侍幄帷。”天子召见,欲以为侍中。逡请间言事。上闻逡言显专权,大怒,罢逡归郎官。及御史大夫缺,在位多举逡兄大鸿胪野王;上使尚书选第中二千石,而野王行能第一。上以问显,显曰:“九卿无出野王者;然野王,亲昭仪兄,臣恐后世必以陛下度越众贤,私后宫亲以为三公。”上曰:“善,吾不见是!”因谓群臣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三月,丙寅,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大鸿胪野王是也。心辨善辞,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廉洁节俭,太子少傅张谭是也。其以少傅为御史大夫。”

当初,中书令掌管诏命传达石显,看到冯奉世父子都当公卿,名声显著,女儿又是元帝后宫的昭仪,存心要亲近这家权贵。于是向元帝推荐:“冯昭仪的哥哥谒者掌管朝廷礼仪冯逡,品格美好,行为端正,应该侍奉左右。”于是,元帝召见冯逡,打算任命他当侍中皇帝的顾问。冯逡请求单独接见谈事情。元帝听他抨击石显专擅权力,大怒,让他仍然回到原来郎官的位置。等到御史大夫出缺,很多官员推荐冯逡的哥哥大鸿胪九卿之一,主管外交冯野王继任。元帝命尚书皇帝的秘书在二千石官员中遴选,而冯野王以品行好,能力强被评为第一。元帝询问石显的意见,石显说;“九卿中,没有比冯野王更恰当的人选。然而冯野王是冯昭仪的亲哥,我恐怕后世评论起来,必然认为陛下越过许多贤能,对后宫亲属徇私而任命为三公。”元帝说:“好,我没有看到这一点!”于是,告诉众位大臣说:“我如果用冯野王当三公,后世一定抨击我对后宫亲属徇私,会把冯野王拿出来作为例证。”三月丙寅疑衰,元帝下诏说:“刚强正直,宁静淡泊,大鸿胪冯野王就是这种人。心辨是非,善于辞令,可以代表皇帝出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就是这种人。廉洁而又节俭,太子少傅太子的老师张谭就是这种人。现在,提拔少傅张谭当御史大夫。”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果冯野王确实有能力,就应当委以重任。只要问心无愧,就不怕后人说。汉武帝如果抱有这种想法,就不会有卫青霍去病威震匈奴了。石显在元帝面前进谗言,是对冯逡批评他的报复。

河南太守九江召信臣为少府。信臣先为南阳太守,后迁河南,治行常第一。视民如子,好为民兴利,躬劝耕稼,开通沟渎,户口增倍。吏民亲爱,号曰“召父”。

河南郡郡治今河南洛阳市太守一郡的行政长官九江郡郡治今安徽寿县人召信臣,被任命当少府九卿之一,主管皇家府库。召信臣原先是南阳郡郡治今河南南阳市太守,后来才调到河南郡,考绩在全国常常列于第一。他看待黎民跟看待儿女一样,热心为百姓谋求福利,亲自劝导人们务农,开凿疏通灌溉用的沟渠,使户口成倍增加。官员和平民都敬爱他,称他“召父”。

又是一位爱民的好官,真正的好官,造福一方,百姓视其为父母。

癸卯,复孝惠皇帝寝庙园、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寝园。

三月癸卯疑误,恢复孝惠皇帝祭庙陵园、孝文太后汉文帝的母亲薄姬陵园、孝昭太后汉昭帝的母亲赵婕妤陵园。

初,中书令石显尝欲以姊妻甘延寿,延寿不取。及破郅支还,丞相、御史亦恶其矫制,皆不与延寿等。陈汤素贪,所卤获财物入塞,多不法。司隶校尉移书道上,系吏士,按验之。汤上疏言:“臣与吏士共诛郅支单于,幸得禽灭,万里振旅,宜有使者迎劳道路。今司隶反逆收系按验,是为郅支报仇也!”上立出吏士,令县、道出酒食以过军。既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帝内嘉延寿、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久之不决。

当初,中书令石显,曾经打算把姐姐嫁给甘延寿,甘延寿拒绝。等到甘延寿打败郅支单于,返回长安西汉都城,今陕西西安市,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御史也对假传圣旨这件事深恶痛绝,对甘延寿的功勋并不赞许。而陈汤又一向贪财,把在外国掳掠的金银财宝带入塞内,违反了多项法令。司隶校尉掌管京畿地区监察用公文通知沿途郡县,逮捕陈汤的部下,加以审问。陈汤上书元帝说:“我和我的部下共同诛讨郅支单于,幸而将他擒获歼灭,从万里之外,凯旋班师,应有朝廷派出的使者在道上迎接慰劳。然而今天司隶校尉反而逮捕审问,这是替郅支单于报仇啊!”元帝下令,立即释放所有被捕官兵,命沿途地方官府用酒和食品慰劳通过的军队。甘延寿、陈汤返回长安后,评论功劳,石显、匡衡认为:“甘延寿、陈汤假传圣旨,擅自调动军队,不诛杀他们,已是宽大,如果再赐他们爵号,封他们土地,那么以后派出的使节,就会争先恐后地采取冒险行动,以图侥幸成功,在蛮夷中间生事,给国家招来灾难。”元帝内心嘉许甘延寿、陈汤的功劳,而又难于违反匡衡、石显的意见。过了很久,事情仍不能定下来。

既然元帝内心赞同陈汤的功绩,就应该论功行赏。听了几句挑拨,就犹豫不决,有功不赏。元帝如此优柔寡断,真的很难有所作为。

故宗正刘向上疏曰:“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重,群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总百蛮之君,揽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三重城,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埽谷吉之耻,立昭明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之勋莫大焉。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如霆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赐之,其诗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犹以为远,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厉有功,劝戎士也。昔齐桓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而仅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母寡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馀人。今康居之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不费斗粮;此于贰师,功德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于是天子下诏赦延寿、汤罪勿治,令公卿议封焉。议者以为宜如军法捕斩单于令。匡衡、石显以为“郅支本亡逃失国,窃号绝域,非真单于。”帝取安远侯郑吉故事,封千户;衡、显复争。夏,四月,戊辰,封延寿为义成侯,赐汤爵关内侯,食邑各三百户,加赐黄金百斤。拜延寿为长水校尉,汤为射声校尉。

前任宗正九卿之一,主管皇族事务刘向上书说:“郅支单于囚禁和杀害的中国使节以及随从官员,数以百计。这种事在外国广为传播,严重地伤害中国的威望,朝廷群臣都为此而痛苦难过。陛下大怒,要诛杀郅支单于,这一欲念从未忘怀。西域都护西域地区最高军政长官甘延寿及其副官陈汤,秉承圣上旨意,倚仗神灵,统率百蛮的君主,集结各城邦的军队,百死一生,深入极远的地域,于是击破康居位于今哈萨克斯坦国南部,攻杀郅支单于的三层城防。拔掉歙xi一声汉朝对夷狄首领的称呼大旗,砍下郅支单于人头,悬挂战旗于万里之外,为国家扬威到昆仑山之西。洗刷掉当年谷吉被杀的耻辱,建立了光辉的功勋,所有的夷民全都慑服,无不震恐。呼韩邪单于看到郅支单于已经伏诛,既高兴又害怕,归化慕义,驱驰而来,叩首朝觐,愿为中国守卫北方边疆,世代做中国的臣属。建立千年永垂的功劳,为国家奠定万世和平,所有官员都没有这么大的贡献。从前,周朝大夫方叔、尹吉甫,为周宣王诛杀猃音险音允部落酋长,而后四方的蛮民全都归附。所以《诗经》赞扬说:‘战车是那么众多威武,犹如雷霆轰鸣一般。如此光明诚实的方叔,率师征伐猃狁,荆地今湖北一带的蛮人畏威都来归附。’《易经》说:‘应该嘉奖的是:斩敌首、获敌虏。’说的是赞美诛杀首恶,则所有不愿顺从的人都会来归顺的。而今,甘延寿、陈汤,他们的诛杀所引起的震动,即令《易经》的‘斩敌首’,《诗经》的‘雷霆’,都无法相比。评价一项重大的功勋,不能计较小的过失错误,推举重大的善行,不能抓着一点瑕疵不放。《司马法》说:‘对于军事上的赏赐,不要超过一个月。’目的在于使人迅速得到为善的利益。这是为了以武功为先,以用人为重。尹吉甫班师,周天子对他重赏,《诗经》上形容说:‘尹吉甫既得宴乐的喜庆,又多受赏赐。只因从远方回归镐京,路遥日久。’千里之外尚且认为路远,何况万里之外,辛苦已极。可是,甘延寿、陈汤不但没有受到祝福,得到报赏,反而抹杀他们浴血奋战的功劳,在舞文弄墨的刀笔小吏前被挑剔,这不是奖励有功,劝勉战士的方法。当年的齐桓公,前有尊崇周王室的功劳,后有消灭项国的罪过,儒家学派的君子,认为他功大于过,为他隐恶。贰师将军李广利,丧失五万军队的性命,耗费了亿万钱的费用,经过四年之久的辛劳,而仅仅获得三十匹好马而已,虽然砍下大宛音冤王国位于今乌兹别克斯坦国一带国王母寡的人头,还不足以抵消耗费,他自身的罪恶很多。但武帝认为,这是万里之外的征讨,不追究过失,于是从出征的将士中赐封了两位侯爵,擢升三位卿,提拔一百余人为二千石官。而今,康居王国,比大宛强大,郅支单于的地位,比大宛国王尊贵,诛杀中国使节的罪行,超过不向汉朝献出汗血马。而甘延寿、陈汤,并没有调用汉朝内地的部队,也没有由中国供应一斗粮食。比起李广利来,他们的功德要超过百倍。而且常惠凭他个人的意见,从乌孙王国进攻龟音秋今新疆库车县;郑吉没有得到命令,擅自接受匈奴日逐王的投降;他们都享受采邑,晋封侯爵。所以说,甘延寿、陈汤的威武功劳,大于方叔、尹吉甫;功大过小,优于齐桓公、李广利;近世功劳,更高过郑吉、常惠。然而震动天下的功勋还没有受到褒扬,而微小的过失却不断传播,我深感痛惜。建议陛下,应立即解除对甘延寿、陈汤的惩处,恢复他们的自由之身。不再搜寻他们的过失,赐给他们爵位,用以奖励功业。”于是元帝下诏赦免甘延寿、陈汤,不准指控,命公卿讨论如何赐封他们爵位。大家认为应该按照军法“捕斩单于令”,可是匡衡、石显认为“郅支本已逃亡,失去国土,在极远的地域盗用单于名号,而不是真单于”。元帝援用安远侯郑吉的前例,要封给甘延寿、陈汤各一千户的采邑。匡衡、石显再次争执。夏季,四月戊辰三十日,元帝赐封甘延寿“义成侯”,赐封陈汤“关内侯”,采邑各三百户人家,加赐黄金各一百斤。任命甘延寿当长水校尉掌管归附的夷狄骑兵,陈汤当射声校尉统领禁卫军的一部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于奖励有功之人,更应该抓大放小,有人立了大功,却抓住他一些细枝末节的过失斤斤计较,不但不赏赐,反而加罪。这样一来,今后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那这个国家还会有什么发展可言?匡衡、石显一直不赞同陈汤的做法,屡次在赏赐陈汤的问题上使绊子,也误导了汉元帝。如果是汉武帝在世,恐怕会封他们万户侯。

于是杜钦上疏追讼冯奉世前破莎车功。上以先帝时事,不复录。钦,故御史大夫延年子也。

当时,杜钦上书追述冯奉世从前击破莎车王国位于今新疆莎车县,击斩莎车王的功勋。元帝认为那是他父亲汉宣帝在位时的往事,不再受理。杜钦是原御史大夫杜延年的儿子。

荀悦论曰:诚其功义足封,追录前事可也。《春秋》之义,毁泉台则恶之,舍中军则善之,各由其宜也。夫矫制之事,先王之所慎也,不得已而行之。若矫大而功小者,罪之可也;矫小而功大者,赏之可也;功过相敌,如斯而已可也。权其轻重而为之制宜焉。

荀悦论曰:如果冯奉世的功勋大义应该封爵,纵是过去的事,照样应该受理。《春秋》大义,鲁文公拆毁泉台则受谴责,撤销中军则受到赞许,各有各的原因。假传圣旨这件事,先王看得很严重,但那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这样作。如果功勋小,处罚他是可以的。如果功勋大,就应该赏赐。功过相等,如此也就算了。应该权衡功过大小而作出适当的决定。

是的,有功就应该赏,当年遗漏的事情,如今既然已经发现,就应该补上。有错却故意不改正,是错上加错。

初,太子少好经书,宽博谨慎;其后幸酒,乐燕乐,上不以为能。而山阳王康有才艺,母傅昭仪又爱幸,上以故常有意欲以山阳王为嗣。上晚年多疾,不亲政事,留好音乐;或置鼙鼓殿下,天子自临轩槛上,铜丸以鼓,声中严鼓之节。后宫及左右习知音者莫能为,而山阳王亦能之,上数称其材。史丹进曰:“凡所谓材者,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于丝竹鼙鼓之间,则是陈惠、李微高于匡衡,可相国也!”于是上嘿然而笑。

当初,太子刘骜从小就喜爱儒家经典,宽厚、博学、谨慎。可是后来却爱饮酒,喜欢安乐,元帝认为他没有能力。而另一位皇子山阳王刘康有才干,他的母亲傅昭仪又受到宠爱,元帝因此常有意改封刘康为太子。元帝晚年多病,不过问国家大事,喜爱音乐。有时候把军中所用的骑鼓放在殿下,元帝亲自走到廊上,凭倚栏杆,用铜丸从远处投击鼓面,发出紧密的节奏。侍妾们与左右对音乐有素养的人,都办不到,可是刘康却能够,元帝多次夸奖他的才干。史丹进言说:“才干的意义是,聪明而喜好学问,温习旧的知识,能够得到新的理解和体会,皇太子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是用演奏乐器的能力衡量人,那么陈惠、李微比匡衡高明,可以辅助国政了。”元帝沉默不语,一笑了之。

及上寝疾,傅昭仪、山阳王康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子希得进见。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是时太子长舅阳平侯王凤为卫尉、侍中,与皇后、太子皆忧,不知所出。史丹以亲密臣得侍视疾,候上间独寝时,丹直入卧内,顿首伏青蒲上,涕泣而言曰:“皇太子以适长立,积十余年,名号系于百姓,天下莫不归心臣子。见山阳王雅素爱幸,今者道路流言,为国生意,以为太子有动摇之议。审若此,公卿以下必以死争,不奉诏。臣愿先赐死以示群臣!”天子素仁,不忍见丹涕泣,言又切至,意大感寤,喟然太息曰:“吾日困劣,太子、两王幼少,意中恋恋,亦何不念乎!然无有此议。且皇后谨慎,先帝又爱太子,吾岂可违指!驸马都尉安所受此语?”丹即却,顿首曰:“愚臣妄闻,罪当死!”上因纳,谓丹曰:“吾病加,恐不能自还,善辅道太子,毋违我意!”丹嘘唏而起,太子由是遂定为嗣。而右将军、光禄大夫王商、中书令石显亦拥佑太子,颇有力焉。夏,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宫。

及至元帝卧病,长久不能起床。傅昭仪和她的儿子山阳王刘康,经常在病床前侍奉。而皇后王政君和太子刘骜,却很少能够进见。元帝的病势渐渐沉重,心绪不宁,几次向尚书查问汉景帝废掉皇太子刘荣,改立胶东王封国都城位于今山东烟台市刘彻当皇太子的旧事。这时,太子的大舅父阳平侯王凤当卫尉九卿之一,禁卫军统领、侍中,和皇后、太子忧心忡忡,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挽救危局。史丹是元帝最亲密的大臣之一,因此能够直接进入寝殿探病,等到元帝单独躺着的时候,他径直进入寝殿,在地面的青蒲上叩头,流泪说:“刘骜以嫡长子的身份,被封作太子,已十多年了,他的尊号家喻户晓,天下无不归心,愿做他的臣子。我见山阳王刘康一向得到陛下的宠爱,如今道路上纷纷传言,既为国家也有个人考虑,认为太子的地位不稳。如果是这样,三公、九卿及其以下高级官员,必然必死相争,拒绝接受这样的诏令。我请求陛下先赐我死,作为群臣的表率。”元帝素来仁慈,不忍看到史丹伤心流泪,而史丹的话又恳切中肯,甚为感动,有所觉悟,喟然叹息说:“我的病日益沉重,太子刘骜、山阳王刘康、信都王封国都城位于今河北冀州市刘兴、年纪都小,心中思恋,对他们的未来怎不悬念!可是,并没有改立太子的念头。而皇后王政君一向谨慎小心,先帝又喜爱太子,我怎么能违背他的意旨?你从什么地方听到这些话?”史丹立即向后退,叩头说:“我愚昧妄信传言,罪当处死。”汉元帝于是接受劝谏,对史丹说:“我的病势越来越沉重,恐不能痊愈,你要好好辅导刘骜,不要辜负了我的重托。”史丹唏嘘起身告退。太子的地位,从此才告巩固。而右将军、光禄大夫皇帝的高级顾问王商,中书令石显,也都站在刘骜一边,用力拥戴保助。夏季,五月壬辰二十四日,汉元帝在未央宫驾崩。

班彪赞曰:臣外祖兄弟为元帝侍中,语臣曰:“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节度,穷极幼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然宽弘尽下,出于恭俭,号令温雅,有古之风烈。”

班彪赞曰:我外祖父的兄弟曾当过元帝的侍中,告诉我说:“元帝多才多艺,能写一笔好篆书,会弹琴鼓瑟,吹奏洞箫。自己谱出曲调,填词歌唱,厘定音节,极其精妙。从小就喜欢儒学,即位后征召任用儒生,把国家的大政交给他们。贡禹、薛广德、韦玄成、匡衡,相继担任丞相。但是,他为儒家经书的文义所牵制,优柔寡断,汉宣帝的大业因此衰退。然而,他宽厚而能容人,谦恭节俭,态度温雅,有古代君王的风范。

西汉的灭亡,并非汉元帝的过错。元帝虽然优柔寡断,但对天下没有什么伤害。石显仅仅是得志于铲除异己,对百姓没有什么罪恶,国家的元气尚未丧失。所以说不是元帝的罪过。王氏是元帝皇后的家族,王凤担任大将军录尚书事,乃是王氏篡位的台阶。然而并不是元帝因为宠幸皇后而重用他。而是元帝去世后,继位的汉成帝给予王凤的大权。所以说不是元帝的罪过。尽管如此,灾难的根源,难道不是元帝隐伏的罪过突发御于不测之时吗?元帝看到成帝沉湎于酒色乐舞中,认为他不能承大任,想改立山阳王,可见元帝早已预料到成帝当不好皇帝。更换太子的事,因为史丹的劝谏而终止,这也没错。因为太子虽不成器,却没有重大过失,且居太子之位已久,不宜轻易更换。但是,元帝却没有选择贤臣以辅佐他,没有托孤的遗命,于是听任自己聪明的妻子和无能的儿子自找亲信,在这种情况下,王凤才得到重用。成帝做太子期间,因为元帝对其不满而处境危险。在废与立之间摇摆了将近十年。匡衡、史丹也只是以大义规劝元帝不要换太子,而不是要借此讨好攀附太子,做他的心腹。私下里为太子前途担忧,偷偷私语并出谋划策的,也只有王凤兄弟。人之常情是跳出危险境地后,就会想起先前与自己同患难的人。所以成帝继位后,环顾朝廷上下,最信任的人只有王凤。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顾虑到有朝一日王凤会夺自己的权?皇位,又称天位,是受天命所占据的位置。君王,是人所归依的对象。身为即将继承宗庙社稷的长子,承受着祖宗的德泽,不窃不夺,靠合法程序当上的皇帝,却要对别人感恩戴德,这实在不妥。唐玄宗知道张说是奸臣,只是念及其是在自己当皇帝之前就跟随自己多年的老臣,而不疏远他。任由其祸乱朝政。更有甚者,杨复恭这种身为宦官却敢把唐昭宗称做自己的门生,只因所谓“拥立之功”。如果不是窃功擅权的小人,谁敢把天命归于自己的功劳?南宋大臣赵汝愚力主宋光宗禅位给宋宁宗,却不以拥立之功自居。丙吉在狱中保护过汉宣帝,却始终不表白自己的功劳,因而他们都能帮助天子完成中兴大业。既然这样,那么汉文帝拒绝曾拥立过他的大臣周勃的私言,不能说是苛刻寡恩。汉元帝不能遗命史丹辅佐成帝,使得王凤能够以私恩迷惑庸主,也是因为元帝宠爱山阳王,多次要废成帝,这才让王凤有了施恩于成帝的机会。所以说,隐伏的罪过,突发于不测之时。

匡衡奏言:“前以上体不平,故复诸所罢祠;卒不蒙福。案卫思后、戾太子、戾后园,亲未尽。孝惠、孝景庙,亲尽,宜毁。及太上皇、孝文、孝昭太后、昭灵后、昭哀后、武哀王祠,请悉罢勿奉。”奏可。

丞相匡衡奏称:“前些时,因为先帝身体不适,所以把废除的祭庙和陵园予以恢复,结果仍不能蒙受祖先的赐福。据查,卫思后陵园、戾太子陵园、戾后陵园,亲情未尽,不当撤除。孝惠皇帝、孝景皇帝的祭庙,亲情已尽,应该撤除。至于太上皇、孝文帝、孝昭太后、昭灵后、昭哀王、武哀王的庙堂,也请一并撤除,不再奉祭。”刘骜批准。

六月,己未,太子即皇帝位,谒高庙。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以元舅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

六月己未二十二日,太子刘骜即帝位,拜谒汉高帝的祭庙。尊祖母皇太后张氏“太皇太后”,尊母亲皇后王政君“皇太后”。任命大舅父侍中、卫尉、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主管尚书台事务即事实上的最高行政官

王凤这个隐藏的祸患,终于露头了。

秋,七月,丙戌,葬孝元皇帝于渭陵。

秋季,七月丙戌十九日,将元帝安葬于渭陵位于今陕西咸阳市渭城区

大赦天下。

大赦天下。

丞相衡上疏曰:“陛下秉至孝,哀伤思慕,不绝于心,未有游虞弋射之宴,诚隆于慎终追远,无穷已也。窃愿陛下虽圣性得之,犹复加圣心焉!《诗》云:‘茕茕在疚’,言成王丧毕思慕,意气未能平也。盖所以就文、武之业,崇大化之本也。臣又闻之师曰:‘妃匹之际,生民之始,万福之原。婚姻之礼正,然后品物遂而天命全。’孔子论《诗》以《关睢》为始,此纲纪之首,王教之端也。自上世以来,三代兴废,未有不由此者也。愿陛下详览得失盛衰之效,以定大基,采有德,戒声色,近严敬,远技能!臣闻《六经》者,圣人所以统天地之心,著善恶之归,明吉凶之分,通人道之正,使不悖于其本性者也。及《论语》、《孝经》,圣人言行之要,宜究其意。臣又闻圣王之自为,动静周旋,奉天承亲,临朝享臣,物有节文,以章人伦。盖钦翼祗栗,事天之容也;温恭敬逊,承亲之礼也;正躬严恪,临众之仪也;嘉惠和说,飨下之颜也。举错动作,物遵其仪,故形为仁义,动为法则。今正月初,幸路寝,临朝贺,置酒以飨万方。《传》曰:‘君子慎始。”愿陛下留神动静之节,使群下得望盛德休光,以立基桢,天下幸甚!”上敬纳其言。

丞相匡衡上书说:“陛下天性非常仁孝,对先帝的哀伤思念,永存内心,没有游乐射猎的欢娱,确实是重视孝道的始终,不忘祖先,永无穷尽。陛下虽然得到了上天赐予的圣人之性,但仍希望陛下不断以圣人之心去加强它。《诗经》说:‘悲伤忧郁犹如大病在身’,这是形容周成王服丧后思念祖先,内心的忧郁难解。这正是他之所以能够继承周文王、周武王的勋业,并加以发扬光大的根本原因。我听我的老师告诉我:‘夫妻婚配的时候,是人生的开始,千万幸福的源头。婚姻的礼仪端正,然后事物成就,而天命全备。’孔子论《诗经》,从《关睢》入手,因为这婚姻是纲纪的起首,是礼教的开端。自从上古以来,夏商周三代的兴起和衰落,没有不以此为缘由的。希望陛下考查过去的得失兴衰,用以巩固根本。物色有品德的人,排除靡靡之音和女色,接近严肃自尊的人,远离花言巧语、诡计多端的人。我听说,儒家的《六经》是圣人用来统御天下人心,把善恶分别归类,显明吉凶祸福,指示做人的正道,使人不违背本性的著作。还有《论语》,《孝经》,也都是圣人们重要言行的记录,应该探求其中的深意。我还听说:圣明君王的作为,无论动静周旋,奉天之命,承亲之意,当朝处理国事,面对群臣,事事都有节制法度,以发扬人伦的美德。敬重小心,是侍奉上天的仪容。和悦恭顺敬谨,是事奉祖先的礼仪。严以律己,正直谨慎,是统御文武百官的原则。给予恩惠,和颜悦色,是待下的态度。举止行为,凡事都遵循一定的礼仪,因而在形貌上就是一派仁义气象,一举一动都可以成为效法的榜样。今正月初一,陛下驾临正殿,接受百官朝贺,设置筵席,慰劳四方。经传书上说:‘君子开始时就要谨慎。’建议陛下留意动静时的仪节,使臣子们得以仰望高贵品德的光彩,为国家奠立坚固的基础,则天下万福。”成帝谦敬地采纳了他的规劝。

匡衡就像一碗心灵鸡汤。总是用良言规劝君王的行为,堪称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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