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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三十一 漢淮陽王更始元年-更始二年

資治通鑑白話文作者:金色轟炸機發佈:金色轟炸機

2020-2-25 22:48

漢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耶誕23年

春,正月,甲子朔,漢兵與下江兵共攻甄阜、梁丘賜,斬之,殺士卒二萬餘人。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引兵欲據宛,劉縯與戰於淯陽下,大破之,遂圍宛。先是,青、徐賊眾雖數十萬人,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及漢兵起,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莽聞之,始懼。

春季,正月甲子朔初一,漢軍與下江兵一同攻打甄阜、梁丘賜軍,斬甄阜、梁丘賜,殺士卒二萬餘人。王莽的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率軍前進,打算駐防宛城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劉縯與他們在淯陽位於宛城郊外會戰,大破嚴尤、陳茂軍,於是包圍宛城。在此之前,青州今山東北部和徐州今江蘇中北部的『盜賊』雖有幾十萬人,但一直沒有文書、號令、旗幟、軍隊組織。但等到漢兵起事,大家都自稱將軍,進攻城市,奪取土地,傳遞文書,聲討王莽的罪惡。王莽聽到了,開始擔心害怕起來。

漢軍的大旗一揮,也使得群雄至少在名義上有了共同的目標—討伐王莽。大家都知道,人心思漢,滅掉篡奪漢室江山的逆賊王莽,就是最大的正義。

舂陵戴侯曾孫玄在平林兵中,號更始將軍。時漢兵已十餘萬,諸將議以兵多而無所統一,欲立劉氏以從人望。南陽豪傑及王常等皆欲立劉縯;而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縯威明,貪玄懦弱,先共定策立之,然後召縯示其議。縯曰:『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甚厚!然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復有所立,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舂陵去宛三百裏耳,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不如且稱王以號令,王勢亦足以斬諸將。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必不奪吾爵位;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諸將多曰:『善!』張卬拔劍擊地曰:『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眾皆從之。二月,辛巳朔,設壇場於水上沙中,玄即皇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改元,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縯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余皆九卿將軍。由是豪傑失望,多不服。

舂陵戴侯劉熊渠的曾孫劉玄,在平林兵中,稱更始將軍。這時漢兵已有十餘萬人,將領們議論,軍隊雖多,卻沒有共同的領袖。於是打算擁立一位漢朝的劉姓皇族,以便順從大家的希望。南陽郡郡治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的豪傑與下江兵王常等,都主張立劉縯。而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樂於放縱,害怕劉縯的威武嚴明,貪圖劉玄的懦弱,搶先共同定下策略擁立劉玄,造成既成事實,然後召來劉縯告知決議。劉縯說:『各位將軍要尊立劉姓皇族,對我們太厚愛了!然而現在赤眉在青州、徐州崛起,擁有數十萬人,聽到南陽擁立劉姓皇族的消息,恐怕他們也會擁立一位劉姓皇族。王莽還沒有消滅,而劉姓皇族互相進攻,這將使天下疑心而損害自己的力量,不是消滅王莽的辦法。而且,舂陵離宛城不過三百裏,倉猝自稱皇帝,成為天下攻擊的目標,讓後來人承受衰敗,不是好的計謀。不如暫且稱王以發號施令,國王的權力也足以斬殺將領。如果赤眉擁立的人賢能,我們就一起前去投奔歸附他,絕不會剝奪我們的官爵的。如果赤眉沒有立皇帝,那麼,等我們消滅了王莽,收服了赤眉,然後再稱皇帝,也不算晚。』將領們大都說:『好!』張卬卻拔出寶劍,砍擊地面,說:『對自己做的事情,抱着懷疑態度,一定不能成功。今天這項決定,不允許有第二種想法!』眾人都贊成。二月辛巳朔初一,在水畔沙灘中設置壇場,劉玄登極,面向南方站立,接受群臣朝拜。他感到羞愧,滿臉流汗,只舉手而說不出話來。於是宣佈大赦,改變年號,任命堂叔劉良當國三老掌管教化百姓,王匡當定國上公,王鳳當成國上公,朱鮪當大司馬三公之一,最高軍政官,劉縯當大司徒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陳牧當大司空三公之一,最高監察官,其他將領都當九卿將軍。從此,英雄豪傑感到失望,多有不服。

為了借別人的名號而擁立別人的人,其忠君的志向不堅定。別人為了利用我的名號而尊奉我,這樣的君臣關係是不可靠的。項梁擁立楚懷王熊心,平林、新市兵擁立更始帝劉玄,都屬於此類。天下人對楚國的滅亡感到惋惜,對漢朝被王莽篡奪感到憤慨,這是人人都懷有的心情,而不僅僅是項梁、張卬、王鳳、朱鮪的心情。懷王和更始帝不推辭掉,而是接受其推戴,心甘情願做傀儡,其名望難道足以始終維繫天下,並打消那些桀驁不馴者的私利之心嗎?懷王打算重用宋義而壓制項羽,結果被項羽流放殺害;更始帝依賴和信任諸將,卻最終無人能為其抵擋赤眉軍的進攻。屈從於並不堅定的君臣關係,站立在名不副實的君位上,無論是猜疑還是信任,最終的結局都會很悲催。他們的結局,並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士人處在這種世道之下,是非常難以抉擇的。有些人為了名而擁立君主,如果我不去侍奉他,則世人將從名義方面指責我。如果我順從地與眾人共同去擁戴,那麼今日的效忠,他日必將成為與奸賊結黨的罪名。漢末的荀彧就是這樣,在曹操擁立漢獻帝的大旗幟下投奔曹操,去輔佐那個實際上已經姓曹的『漢朝中央政府』。而當後來,曹操篡位的野心暴露無遺後,荀彧進退兩難。跟着曹操走,就是篡位奸賊的幫凶,忠於漢室,就不能被曹操所容,最後只好選擇自殺。暴秦滅楚,王莽篡漢,只要是有良心的人,沒有不感到氣憤的。可是,懷王、更始帝這些人不仔細斟酌何去何從,就欣然接受別人的擁戴,結果既違背了正道,又葬送了自己的前程。這沒有別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目光短淺,禁不住眼前利益誘惑造成的。

王莽欲外示自安,乃染其鬚髮,立杜陵史諶女為皇后;置後宮,位號視公、卿、大夫、元士者凡百二十人。

王莽想要顯示自己的心情是安定的,於是染黑了鬍子和頭髮,立杜陵人史諶的女兒作皇后。此外還設置後宮,遴選嬪妃一百二十人,地位封號分別比照公、卿、大夫、元士。

呵呵,和現在的高官一樣,明明已經六七十歲了,還不見頭上有一根黑髮。當然,一旦落馬,在法庭上出現時,頭髮就像變魔術一樣全白了。

按照【周禮】記載,天子的大臣有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一共120人。後宮中除了王后為正妻外,還有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女御一共也是120人。但後世朝代幾乎沒有符合這些數量的。王莽在國家岌岌可危的情況下,拼命用古禮給自己塗脂抹粉,證明自己的合法性。可越這樣,越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莽赦天下,詔:『王匡、哀章等討青、徐盜賊,嚴尤、陳茂等討前隊醜虜,明告以生活、丹青之信;復迷惑不解散,將遣大司空、隆新公將百萬之師絕之矣。』

王莽大赦天下,宣佈詔命:『王匡、哀章等討伐青州、徐州地區的盜賊,嚴尤、陳茂等討伐前隊地區的盜賊,明白地向他們宣告來降者不殺、守約不變;如果仍然迷惑而不解散,即將派遣大司空、隆新公王邑帶領百萬大軍剿滅他們。』

群雄初起的時候,一旦不能撲滅火焰,則動亂的星火很快就能燎原,到時候再想滅掉他們可就難了。面對土崩瓦解的形勢,王莽一味地虛張聲勢,但沒啥用。

三月,王鳳與太常偏將軍劉秀等徇昆陽、定陵、郾,皆下之。

三月,王鳳和太常九卿之一,掌管禮儀祭祀偏將軍劉秀等率領漢軍攻掠昆陽今河南葉縣、定陵、郾均位於今河南郾城縣等城,都予攻克。

王莽聞嚴尤、陳茂敗,乃遣司空王邑馳傳,與司徒王尋發兵平定山東;征諸明兵法六十三家以備軍吏,以長人巨毋霸為壘尉,又驅諸猛獸虎、豹、犀、象之屬以助威武。邑至洛陽,州郡各選精兵,牧守自將,定會者四十三萬人,號百萬;余在道者,旌旗、輜重,千裏不絕。夏,五月,尋、邑南出潁川,與嚴尤、陳茂合。

王莽知道了嚴尤、陳茂失敗,就派遣司空王邑乘坐傳車急速出發,和司徒王尋一起發兵去平定崤山位於今河南與陝西交界處以東地區。同時徵召通曉六十三家兵法的人為軍官,任用巨人巨毋霸為壘尉負責守衛堡壘的軍官,又趕來虎、豹、犀、象等猛獸以助軍威。王邑到了洛陽今河南洛陽市,各州郡選派精銳的士兵,由各州郡的長官親自帶領,定期會集起來的有四十三萬人,號稱百萬;其餘的正在路上走,旌旗、輜重千裏不絕。夏季,五月,王尋、王邑離開潁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南下,同嚴尤、陳茂會合。

王莽的主力部隊傾巢出動,接下來的這場戰鬥,是決定王莽政權命運的一戰。贏了尚有轉機,輸了,其滅亡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諸將見尋、邑兵盛,皆反走,入昆陽,惶怖,憂念妻孥,欲散歸諸城。劉秀曰:『今兵谷既少而外寇強大,並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勢無俱全。且宛城未拔,不能相救;昆陽即拔,一日之間,諸部亦滅矣。今不同心膽,共舉功名,反欲守妻子財物邪!』諸將怒曰:『劉將軍何敢如是!』秀笑而起。會候騎還,言:『大兵且至城北,軍陳數百裏,不見其後。』諸將素輕秀,及迫急,乃相謂曰:『更請劉將軍計之。』秀復為圖畫成敗,諸將皆曰:『諾。』時城中唯有八九千人,秀使王鳳與廷尉大將軍王常守昆陽,夜與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南門,於外收兵。

漢軍的將領們看到王尋、王邑兵多勢眾,都往回跑,進入昆陽城,驚慌不安,擔憂老婆孩子,想從這裏分散而到其他城邑去。劉秀對他們說:『現在城內兵、糧既少,而城外敵軍又強大,合力抵抗敵軍,也許可以立功;如果分散,勢必不能一一保全。況且劉縯部隊還沒有攻下宛城,不能前來救援;假如昆陽被敵軍佔領,只要一天的功夫,我軍各部也就都完了。現在怎麼能不同心膽,共舉大業,反而想要守着妻子財物呢?』將領們發怒說:『劉將軍怎麼敢這樣說!』劉秀笑而起身。正在此時,偵察的騎兵回來,報告說:『敵人大軍即將來到城的北面,軍陣達幾百裏,看不到它的尾巴。』將領們一向輕視劉秀,到了這樣緊急的時候,才互相議論道:『再去請劉將軍謀劃這件事。』劉秀又給將領們描述成敗因素,將領們都說:『是的。』這時城中只有八九千人,劉秀讓王鳳和廷尉九卿之一,掌管全國司法大將軍王常守衛昆陽,自己夜裏同五威將軍李軼等十三人騎馬馳出昆陽城的南門,在外面收集士兵。

王莽大兵壓境,諸將驚慌失措。關鍵時刻,劉秀的謀略與勇氣顯露了出來。諸將被劉秀所折服,甘願聽從其指揮,這就是王者之風。自古帝王創業之初,沒有不親自率兵在戰場上拼殺的,靠躲在安全的後方指指畫畫,是不能服眾的。王莽的大軍離昆陽已然不遠,劉秀敢於率十三騎出城,可以說是險到了極點。從這一點上看,劉秀的確是成大事的人。

時莽兵到城下者且十萬,秀等幾不得出。尋、邑縱兵圍昆陽,嚴尤說邑曰:『昆陽城小而堅,今假號者在宛,亟進大兵,彼必奔走;宛敗,昆陽自服。』邑曰:『吾昔圍翟義,坐不生得以見責讓,今將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下,非所以示威也。當先屠此城,蹀血而進,前歌后舞,顧不快邪!』遂圍之數十重,列營百數,鉦鼓之聲聞數十裏,或為地道、衝撞城;積弩亂發,矢下如雨,城中負戶而汲。王鳳等乞降,不許。尋、邑自以為功在漏刻,不以軍事為憂。嚴尤曰:『【兵法】:「圍城為之闕」,宜使得逸出以怖宛下。』邑又不聽。

當時開到昆陽城下的王莽軍將近十萬,劉秀等人幾乎不能出去。王尋、王邑縱兵包圍昆陽,嚴尤向王邑獻策說:『昆陽城小而堅固,現在假冒皇帝名號的劉玄在宛城,我們大軍迅速向那裏進兵,他必定奔逃;宛城方面的漢軍一旦失敗,昆陽城裏的漢軍自然向我軍降服。』王邑說:『我以前圍攻翟義,因沒有活捉住他而受到責備,如今帶領百萬之眾,遇城而不能攻下,這就不能顯示軍威了。應當先滅了此城,踏着血泊前進,前歌后舞,難道不痛快嗎?』於是把昆陽包圍了幾十重,列營上百個,鉦鼓之聲響徹幾十裏,還挖掘地道,用戰車撞城;用許多弓弩向城內亂射,矢下如雨,城內的人為了躲避飛矢,背着門板出外打水。王鳳等乞求投降,不被理睬。王尋、王邑自以為片刻就可成功,不擔心軍事上會出其它事故。嚴尤建議說:『【兵法】上寫着:「圍城要留下缺口」,應讓被圍之敵得以逃出,從而使圍攻宛城的綠林軍害怕。』王邑又不聽取這個建議。

王莽選了那麼多通曉兵法戰策的人擔任各級軍官,但偏偏選了個如此蠢笨的主帥王邑,什麼建議都聽不進去,放着漢軍的旗幟劉玄不去打,偏偏和小小的昆陽較勁。而且自恃兵力強大,完全是死打硬拼的架勢。城內的守將王鳳禁不住打擊,想要投降,這本來是個拿下昆陽速戰速決的好機會,可王邑為了『屠此城以示威』,竟然拒絕接受王鳳的投降。這樣一來,四十萬大軍被拖在了昆陽。給了劉秀反擊的好機會。

【後漢書】記載,王莽大軍猛攻昆陽的時候,夜晚有流星墜落於王莽的軍營中,白天又有像山一樣高大的烏雲壓向地面,使得王莽軍隊的軍心渙散,士氣暴跌。這件事被現在的人拿出來,調侃劉秀是『位面之子』,能召喚隕石和使用天氣武器啥的。不過【資治通鑑】中並未採納這一說法。可能是因為這種說法過於荒誕離奇吧。

棘陽守長岑彭與前隊貳嚴說共守宛城,漢兵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乃舉城降;更始入都之。諸將欲殺彭,劉縯曰:『彭,郡之大吏,執心固守,是其節也。今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更始乃封彭為歸德侯。

棘陽位於今河南新野縣守長岑彭和前隊副將嚴說同守宛城,漢軍圍攻了幾個月,城中因為缺糧而人吃人,於是全城報降。更始皇帝進城,並在宛城建都。將領們打算殺掉岑彭,劉縯說:『岑彭是郡的大官,決心固守,是有氣節的表現。現在我們辦大事,應當表彰義士,不如封他。』更始帝就封岑彭為歸德侯。

劉縯的這種想法不對,敵方的將領越忠誠,對自己就是越大的危害。如果敵人死守不降,最後實在沒有力量抵抗了,投降後你又給他封爵。那麼以後再攻打別的城池。守將就會心想,如果撐到援軍來了,那麼在王莽那裏可以得到賞賜。而如果援軍不來,我打到實在不行了再投降漢軍,那麼在漢軍那裏也可以得到賞賜。所以無論結果如何,死守都不虧。於是這些城池就都會拒不投降,戰鬥到最後。因此,對堅守不降的敵軍將領,城破後應當殺掉以立威。同時表彰獎勵那些能順應形勢主動投降的王莽軍將領。這樣再打其它城池,守將就會掂量一下值不值得為王莽堅守。就不會每座城池都是難啃的硬骨頭了。劉縯的做法和上面王邑拒不接受昆陽城投降的做法,是走了兩個相反的極端。

劉秀至郾、定陵,悉發諸營兵;諸將貪惜財物,欲分兵守之。秀曰:『今若破敵,珍寶萬倍,大功可成;如為所敗,首領無餘,何財物之有!』乃悉發之。

劉秀到了郾、定陵等地,調發各營的全部軍隊;將領們貪惜財物,想要分出一部分兵士留守。劉秀說:『現在如果打垮敵人,有萬倍的珍寶,大功可成;如果被敵人打敗,頭都被殺掉了,還有什麼財物!』於是徵發了全部軍隊。

駑馬戀棧豆,目光短淺之輩,拿到一點利益就患得患失,生怕保不住眼前這點財產。劉秀不然,他的目標是天下,因此敢於豁出去和王莽決一死戰。如果像郾、定陵等地的將領那樣,貪戀手裏的財物,不肯全力以赴,那麼等王莽軍拿下昆陽後,再揮師東進,誰能抵擋得住?到時候這些將領別說財物保不住,連腦袋也要搬家。大爭之世,沒有大局觀念,最後的結果就是連小局也保不住。

六月,己卯朔,秀與諸營俱進,自將步騎千餘為前鋒,去大軍四五裏而陳;尋、邑亦遣兵數千合戰,秀奔之,斬首數十級。諸將喜曰:『劉將軍平生見小敵怯,今見大敵勇,甚可怪也!且復居前,請助將軍!』秀復進,尋、邑兵卻,諸部共乘之,斬首數百、千級。連勝,遂前,諸將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沖其中堅。尋、邑易之,自將萬餘人行陳,敕諸營皆按部毋得動,獨迎與漢兵戰,不利,大軍不敢擅相救;尋、邑陳亂,漢兵乘銳崩之,遂殺王尋。城中亦鼓譟而出,中外合勢,震呼動天地;莽兵大潰,走者相騰踐,伏屍百餘裏。會大雷、風,屋瓦皆飛,雨下如注,川盛溢,虎豹皆股戰,士卒赴水溺死者以萬數,水為不流。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水逃去,盡獲其軍實輜重,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燔燒其餘。士卒奔走,各還其郡,王邑獨與所將長安勇敢數千人還洛陽,關中聞之震恐。於是海內豪傑翕然響應,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

六月己卯朔初一,劉秀和各營部隊一同出發,親自帶領步兵和騎兵一千多人為先頭部隊,在距離王莽大軍四五裏遠的地方擺開陣勢。王尋、王邑也派幾千人來交戰,劉秀帶兵沖了過去,斬了幾十人首級。將領們高興地說:『劉將軍平時看到弱小的敵軍都膽怯,現在見到強敵反而英勇,太奇怪了!還是我們在前面吧,請讓我們協助將軍!』劉秀又向前進兵,王尋、王邑的部隊退卻;漢軍各部一同衝殺過去,斬了數百上千個首級。漢軍接連獲勝,繼續進兵,將領們膽氣更壯,沒有一個不是以一當百。劉秀就和敢於犧牲的三千人從城西水岸邊攻擊王莽軍的主將營壘。王尋、王邑輕視漢軍,親自帶領一萬餘人巡行軍陣,戒令各營都按兵不動,單獨迎上來同漢軍交戰,不利,大部隊又不敢擅自相救;王尋、王邑所部陣亂,漢軍乘機擊潰敵軍,終於殺了王尋。昆陽城中的漢軍也擊鼓大喊而衝殺出來,裏應外合,呼聲震天動地;王莽軍大潰,逃跑者互相踐踏,倒在地上的屍體遍佈一百多裏。適值雷電、大風,屋瓦全都被風颳得亂飛,大雨好似從天上倒灌下來,水暴漲,虎豹都嚇得發抖,掉入水中溺死的士兵上萬,河水因此不能流動。王邑、嚴尤、陳茂等以輕騎踏着死人渡過水逃走。漢軍獲得王莽軍拋下的全部軍用物資,不可勝計,接連幾個月都運不完,有些餘下的就被燒掉。王莽軍的士兵奔跑,各還故鄉,只有王邑和他帶領的長安勇士幾千人回到洛陽,關中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驚懼。於是海內豪傑一致響應,都殺掉當地的州郡長官,自稱將軍,用更始年號,等待更始皇帝的詔命;一個月之內,這種形勢遍於天下。

王莽軍雖然人多勢眾,但昆陽城久攻不下,銳氣已喪。劉秀雖然搬來了救兵,但只有幾千人,面對兵力超過自己數十倍的王莽軍,身先士卒,親自率敢死隊衝鋒。靠一個勇字奪了王莽軍的士氣。因此連戰連捷,令人嘆為觀止。偏偏天不助王莽,關鍵時刻大風雷雨交加,令本已軍心渙散的王莽軍徹底崩潰。經過這一戰,王莽主力喪盡,再也無力對漢軍發起攻勢,雙方戰略態勢逆轉。漢軍開始向長安城進軍。

莽聞漢兵言莽鴆殺孝平皇帝,乃會公卿於王路堂,開所為平帝請命金之策,泣以示群臣。

王莽聽說漢軍說他用鴆酒毒殺了漢平帝,便集合公卿到王路堂,打開收藏在金櫃中的他替平帝請求解除疾病、願以身代死的策書,流着淚出示給群臣看。

王莽的西洋鏡早已被拆穿,他的『復古改制』把天下搞得亂七八糟,公信力已經下降到了極點。這時候打輿論戰,已經沒用了。

劉秀復徇潁川,攻父城不下,屯兵巾車鄉。潁川郡掾馮異監五縣,為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歸,據五城以效功報德!』秀許之。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暴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略,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

劉秀再向潁川一帶奪取土地,進攻父城今河南寶豐縣,未能攻克,大軍駐紮巾車鄉位於今河南平頂山市西留村。潁川郡掾郡太守下屬的辦事吏員馮異督察五縣,被漢兵生擒。馮異說:『我有老母在父城,我願意回去,獻上這五座縣城,以功來報答恩德。』劉秀許諾。馮異回去後,告訴父城縣長苗萌說:『劉玄的將領們多數凶暴蠻橫,只有劉秀將軍所到的地方,不搶劫人和財物。看他的言談舉止,不是一個平庸之人。』於是和苗萌一起率領五縣軍民投降。

當年漢高帝劉邦能讓四海歸心,靠得就是『不嗜殺』,入關中後廢除暴秦苛法,與百姓約法三章。深得民心,因此日後才能輕易還定三秦,為進軍中原打下基礎。而今,亂世之中,各路群雄多殘暴不仁,惟劉秀軍紀嚴明,善待百姓。這場群雄逐鹿,從現在就可以看出,劉秀將會是最終的勝利者。

新市、平林諸將以劉縯兄弟威名益盛,陰勸更始除之。秀謂縯曰:『事欲不善。』縯笑曰:『常如是耳。』更始大會諸將,取縯寶劍視之;繡衣御史申徒建隨獻玉;更始不敢發。縯舅樊宏謂曰:『建得無有范增之意乎?』不應。李軼初與縯兄弟善,後更諂事新貴;秀戒縯曰:『此人不可覆信!』縯不從。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聞更始立,怒曰:『本起兵圖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為者邪!』更始以稷為抗威將軍,稷不肯拜;更始乃與諸將陳兵數千人,先收稷,將誅之;固爭。李軼、朱鮪因勸更始並執縯,即日殺之;以族兄光祿勛賜為大司徒。秀聞之,自父城馳詣宛謝。司徒官屬迎吊秀,秀不與交私語,惟深引過而已,未嘗自伐昆陽之功;又不敢為縯服喪,飲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慚,拜秀為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新市兵、平林兵的將領們因為劉縯兄弟威名日盛,秘密建議更始帝劉玄除掉他倆。劉秀對劉縯說:『看情況,更始帝打算跟我們過不去。』劉縯笑着說:『一向就是如此。』不久,劉玄集合全體將領,教劉縯拿出他的寶劍,接過來仔細觀察。這時,繡衣御史監察官申徒建跟着呈上玉,暗示更始帝早下決斷,但更始不敢發動。劉縯的舅舅樊宏對劉說:『申徒建莫非有范增的意圖?』劉縯不作回答。李軼最初跟劉縯兄弟感情很好,可是後來轉而諂媚擁有權柄的新貴,劉秀告誡劉縯:『對這個人不能再信任了!』劉縯不聽從。劉縯的部將劉稷,勇冠三軍,聽說劉玄即位的消息,大怒說:『當初起兵圖謀大事的,是劉縯兄弟。而今更始是幹什麼的呢!』劉玄任命劉稷當抗威將軍,劉稷不肯拜受這一任命。劉玄於是與將領們部署數千軍隊,先逮捕劉稷,準備誅殺。劉縯堅持反對。李軼、朱鮪趁機建議劉玄同時逮捕劉縯,並於當天跟劉稷一齊斬首。劉玄任命堂兄光祿勛九卿之一,宮廷侍衛統領劉賜當大司徒。劉秀聽到這個消息,從父城奪回宛城,向劉玄請罪。司徒所屬官員迎接劉秀,表示哀悼,劉秀不與他們談一句私話,唯有深自責備而已,不曾自己誇耀保衛昆陽的戰功,又不敢為劉縯服喪;飲食言談歡笑跟平常一樣。劉玄因此慚愧,任命劉秀當破虜大將軍,封武信侯。

實力均衡的情況下,則比較道義;道義相同的情況下,則比較德行。實力可以依賴,道義可以依賴,至於德行卻不可以自恃。劉縯如果真的有奪取天下的志向,自己與更始帝實力不相上下,而道義上又匹敵都是漢室宗親,要光復漢朝江山,則以自己高於更始帝的德行來戰勝他,天下不就歸自己了嗎?諸將想擁立更始帝,劉縯不如聽之任之以等待其自行敗亡。如果更始帝不敗,則是天意要把天下授予他,人民自願歸附他,怎麼能夠與他相爭呢?如果更始帝失敗了,則姑且順從諸將的願望,在禍福之外保全自己,靜待時機。所以,漢高帝接受巴、蜀、漢中的封地,等待關中地區人民的怨恨以及齊地人民反抗項羽的時候,趁機出兵,終於擊敗項羽。而劉縯不懂這個道理,強硬地與張卬、朱鮪爭鬥。難道天下的大寶可以靠一時的意氣爭來嗎?他被諸將所害,就是因為不度其德行的結果。

道士西門君惠謂王莽衛將軍王涉曰:『讖文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是也。』涉遂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伋謀,以所部兵劫莽降漢,以全宗族。秋,七月,伋以其謀告莽,莽召忠詰責,因格殺之,使虎賁以斬馬劍忠,收其宗族,以醇酰、毒藥、白刃、叢棘並一坎而埋之;秀、涉皆自殺。莽以其骨肉、舊臣、惡其內潰,故隱其誅。莽以軍師外破,大臣內畔,左右亡所信,不能復遠念郡國,乃召王邑還,為大司馬,以大長秋張邯為大司徒,崔發為大司空,司中壽容苗為國師。莽憂懣不能食,但飲酒,啖鰒魚;讀軍書倦,因馮幾寐,不復就枕矣。

道士西門君惠對王莽的衛將軍王涉說:『讖文說劉姓應當復興,國師公的姓名就是。』王涉於是與國師公劉秀、大司馬董忠、司中大贅孫伋商量,準備用所屬的部隊劫持王莽,投降更始政權,以保全自己的家族。秋季,七月,孫伋向王莽告密。王莽召見董忠責問,趁機當場格殺,命虎賁武士宮廷侍衛用斬馬劍剁董忠的屍體,逮捕董忠的家族,用濃醋、毒藥、利刀、荊棘合成一穴埋葬了他們。劉秀和王涉都自殺了。王莽因為這兩個人是至親和老部下,嫌厭人家說他的內部崩潰了,所以不公開宣佈對他們的懲罰。王莽因為軍隊在外面打了敗仗,大臣們又在內部叛變,身邊沒有人可信任了,不能夠再考慮遠方的郡國,於是召王邑回來,任命為大司馬。同時,任命大長秋張邯擔任大司徒,崔發擔任大司空,司中壽容苗擔任國師。王莽憂悶得吃不下飯了,只喝酒,吃鰒魚。閱讀軍書疲倦了,便靠着几案打盹兒,不再上床睡覺了。

王莽集團內部也開始人心渙散,有些人開始為自己謀求退路了。

成紀隗崔、隗義、上邽楊廣、冀人周宗同起兵以應漢,攻平襄,殺莽鎮戎大尹李育。崔兄子囂,素有名,好經書,崔等共推為上將軍;崔為白虎將軍,義為左將軍。囂遣使聘平陵方望,以為軍師。望說囂立高廟於邑東;己巳,祠高祖、太宗、世宗,囂等皆稱臣執事,殺馬同盟,以興輔劉宗;移檄郡國,數莽罪惡。勒兵十萬,擊殺雍州牧陳慶、安定大尹王向。分遣諸將徇隴西、武都、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皆下之。

成紀縣今甘肅秦安縣人隗wei三聲崔和隗義、上邽gui一聲今甘肅清水縣人楊廣、冀縣今甘肅甘谷縣人周宗同時聚眾起兵,響應劉玄的漢軍。他們進攻平襄今甘肅通渭縣,擊殺王莽鎮戎大尹李育。隗崔哥哥的兒子隗囂一向有很好名聲,喜愛儒家經典,隗崔等共同推舉隗囂當上將軍,隗崔當白虎將軍,隗義當左將軍。隗囂派遣使者聘請平陵人方望擔任軍師。方望建議隗囂,在平襄東郊興建漢高祖劉邦祭廟。己巳二十二日,祭祀漢高祖、太宗漢文帝、世宗漢武帝,隗囂等都稱臣執事,殺馬盟誓,同心合力輔佐劉姓皇族。向各郡、各封國傳遞文告,聲討王莽罪行。統率軍隊十萬,擊殺雍州今甘肅南部、陝西西部州牧一州行政長官陳慶、安定郡郡治今寧夏固原市大尹一郡行政長官王向。然後,分別派出將領,攻打隴西郡郡治今甘肅臨兆縣、武都郡郡治今甘肅成縣、金城郡郡治今甘肅蘭州市、武威郡郡治今甘肅武威市、張掖郡郡治今甘肅張掖市、酒泉郡郡治今甘肅酒泉市、敦煌郡郡治今甘肅敦煌市,全部攻克。

漢帝無大過,承平時期被王莽所篡奪,天不棄劉氏,因此各派勢力多尊奉劉氏為主。共同討伐王莽。

初,茂陵公孫述為清水長,有能名;遷導江卒正,治臨邛。漢兵起,南陽宗成、商人王岑起兵徇漢中以應漢,殺王莽庸部牧宋遵,眾合數萬人。述遣使迎成等,成等至成都,虜掠暴橫。述召郡中豪傑謂曰:『天下同苦新室,思劉氏久矣,故聞漢將軍到,馳迎道路。今百姓無辜而婦子系獲,此寇賊,非義兵也。』乃使人詐稱漢使者,假述輔漢將軍、蜀郡太守兼益州牧印綬;選精兵西擊成等,殺之,並其眾。

最初,茂陵今陝西興平市公孫述當清水縣今甘肅清水縣縣長,以才能幹練聞名於世。後調升導江郡郡治今四川邛崍市卒正一郡行政長官,相當於太守,郡府設於臨邛。漢兵崛起時,南陽人宗成、商縣今陝西商洛市商州區人王岑也起兵響應,奪取漢中郡郡治今陝西漢中市南鄭區,殺死王莽庸部牧宋遵,集結數萬人。公孫述派人迎接宗成等。宗成等到成都今四川成都市,劫奪搶掠,殘暴蠻橫。公孫述召集郡中豪傑,對他們說:『天下人不堪新朝的迫害,懷念漢朝很久了,所以聽說漢朝的將軍來到,奔走相告,到道路上迎接。而今人民無罪,妻子兒女卻受到凌辱,這些人是強盜,而不是義軍。』於是,派人假冒更始政權的使者,授予公孫述輔漢將軍、蜀郡郡治今四川成都市太守兼益州今四川、雲南、貴州州牧的印信。公孫述選派精兵西擊宗成等,把他們殺死,兼併了他們的部隊。

群雄打着漢軍旗號的很多,但素質良莠不齊。有的就是披着漢軍外衣想趁機撈一把的土匪。公孫述奮起驅逐這群土匪,自己起兵佔據蜀地,成為一方勢力。

前鍾武侯劉望起兵汝南,嚴尤、陳茂往歸之;八月,望即皇帝位,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

前漢朝鐘武侯劉望在汝南今河南汝南縣起兵,嚴尤、陳茂前往歸附。八月,劉望登極,任命嚴尤當大司馬,陳茂當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

亂世之中,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貪圖名號,貿然稱帝,將會成為眾矢之的。劉望不懂這個道理。

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武關,三輔震動。析人鄧曄、於匡起兵南鄉以應漢,攻武關都尉朱萌,萌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殺之;西拔湖。

王莽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衛洛陽,更始皇帝派遣定國上公王匡進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丞相屬官,掌管監察李松進攻武關,三輔地區今陝西西安市及其周邊為之震動。析縣今河南西峽縣人鄧曄和於匡在南鄉起兵以響應漢軍,進攻守衛武關位於今陝西丹鳳縣的都尉朱萌,朱萌投降;進攻右隊大夫宋綱,把宋綱殺掉;向西挺進,攻陷湖縣今河南閿鄉縣

莽愈憂,不知所出。崔發言:『古者國有大災,則哭以厭之。宜告天以求救!』莽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大哭,氣盡,伏而叩頭。諸生、小民旦夕會哭,為設餐粥;甚悲哀者,除以為郎,郎至五千餘人。

王莽更加憂慮,不知所措。崔發說:『古時候國家有了大災難,就用哭向上天告哀來戰勝它。應該禱告上天祈求救助。』王莽於是率領群臣到南郊,陳述他承受符命的首尾經過,仰天大哭,聲嘶氣絕,伏地叩頭。眾儒生和老百姓每天早晚會集起來哭,給他們準備了稀飯。哭得非常悲哀的人,被任命作郎官宮廷侍衛,預備官員,郎官達到五千多人。

欺人都欺不了了,還想欺天,可發一笑。王莽利用神棍上台,現在自己都成神棍了。

莽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將北軍精兵數萬人以東,內其妻子宮中以為質。時省中黃金尚六十餘萬斤,他財物稱是,莽愈愛之,賜九虎士人四千錢;眾重怨,無斗意。九虎至華陰回,距隘自守。於匡、鄧曄擊之,六虎敗走;二虎詣闕歸死,莽使使責死者安在,皆自殺;其四虎亡。三虎收散卒保渭口京師倉。

王莽任命將軍九人,都用『虎』作為將軍的名號,率領禁衛軍精銳士兵幾萬人向東方開去,把他們的妻子兒女收容到皇宮裏作為人質。這時宮中儲存的黃金還有六十多萬斤,其他的貴重珍寶差不多也是這個數目,王莽更加愛不釋手,對九虎將軍部屬,每人僅賞賜四千錢。大家很怨恨,毫無鬥志。九虎將軍到達華陰縣今陝西華陰市回,扼守險要。於匡、鄧曄率軍攻擊他們,六位虎將軍戰敗逃走,其中兩位虎將軍回到朝廷接受死刑處分,王莽讓使者責問他們死的人在哪裏,於是二人自殺,其他四位虎將軍逃亡。還有三位虎將軍收集散兵,保衛渭口京師倉位於華陰縣北側的糧倉

派將軍出征,還要扣留其家人做人質。王莽這樣做表明他已經完全不信任下面的人了,這樣的朝廷實際上已經死了。可笑的是,到這個時候,王莽還要做守財奴,對下屬如此苛刻。之前他不是說過,他將要乘坐黃龍升天做神仙嗎?那還在乎這些黃金幹什麼呢?

鄧曄開武關迎漢兵。李松將三千餘人至湖,與曄等共攻京師倉,未下。曄以弘農掾王憲為校尉,將數百人北渡渭,入左馮翊界。李松遣偏將軍韓臣等徑西至新豐擊莽波水將軍,追奔至長門宮。王憲北至頻陽,所過迎降。諸縣大姓各起兵稱漢將軍,率眾隨憲。李松、鄧曄引軍至華陰,而長安旁兵四會城下;又聞天水隗氏方到,皆爭欲入城,貪立大功、鹵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兵,殺,飲其血,與誓曰:『有不為新室者,社鬼記之!』使更始將軍史諶將之。渡渭橋,皆散走;諶空還。眾兵發掘莽妻、子、父、祖冢,燒其棺槨及九廟、明堂、辟雍,火照城中。

鄧曄打開武關關門,迎接漢兵。李松率三千人抵達湖縣,與鄧曄等會合,共同進攻京師倉,沒有攻下。鄧曄任命弘農郡郡治今河南靈寶市掾吏王憲當校尉,率領數百人北渡渭河,進入左馮翊位於京城長安東北郊的郡級行政單位境內。李松派遣偏將軍韓臣等,一直向西推進到新豐縣今陝西西安市臨潼區,攻擊王莽波水將軍竇融。竇融敗退,韓臣追擊,直抵長門宮。王憲部隊推進到頻陽縣今陝西富平縣,沿途地方官府都迎而降服。各縣大姓分別起兵,自稱是漢朝將軍,率領部眾追隨王憲。李松、鄧曄率軍抵達華陰時,長安附近的部隊已從四方匯集到城下。大家聽說天水郡郡治今甘肅通渭縣的隗家軍也將抵達,都爭着要第一個入城,貪圖建立大功和搶劫財寶。王莽赦免城裏監獄的犯人,都發給武器,殺豬飲血,跟他們立誓說:『如有不為新朝效力的人,社鬼記住他!』讓更始將軍史諶率領着他們。這些人渡過渭橋,都四散逃跑了,只剩史諶一個人回來。各路士兵挖掘王莽的妻子、兒子、父親、祖父的墳墓,焚燒他們的棺材以及九廟、明堂和辟雍,火光映照城中。

王莽已是四面楚歌,人人都要踩上一腳。想想他當初因受丁傅兩家外戚排擠而被免職時,一大票官民跪在皇宮門前痛苦哀求的場景。再想想漢平帝挑選皇后時,只因王莽的女兒不在候選名單中,官吏、儒生、百姓輪番到皇宮門前請願要求漢平帝立王莽女兒為皇后,每天多達千人。再想想當初因為王莽推辭朝廷賞賜他新野縣的土地,全國各地上書要求朝廷一定要賞賜王莽的多達四十八萬人。這一幕幕的場景,和現在相比,是多麼大的諷刺?靠欺騙和威脅換來的『擁戴』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薩達姆當政時,支持率號稱百分之百,結果倒台後,美軍拉倒他的銅像,圍觀的伊拉克百姓歡呼雀躍。卡扎菲在台上的時候,走到哪裏,『支持他』的民眾就簇擁到哪裏。結果他被殺後,血淋淋屍體被放到一家肉鋪裏展覽。當初支持他的『萬民』,如今一個都找不到了。真是古今同理。

九月,戊申朔,兵從宣平城門入。張邯逢兵見殺;王邑、王林、王巡、蹛惲等分將兵巨擊北闕下,會日暮,官府、邸第盡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張魚等恐見鹵掠,趨歡並和,燒作室門,斧敬法闥,呼曰:『反虜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黃皇室主所居。黃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

九月戊申朔初一,攻城軍隊從宣平門長安城東城牆北側門入城。張邯遇到士兵,被殺。王邑、王林、王巡和蹛音帶惲等人分別帶兵在北闕下抗擊。恰好天黑,官府和豪門大宅的人全都逃跑了。己酉初二,城裏青年朱弟和張魚等人恐怕遭搶劫,奔跑喧曄,聚集成群,焚燒尚方工場皇家作坊的大門,用斧子劈開敬法殿的小門,喊道:『反賊王莽,怎麼不出來投降?』大火蔓延到掖庭、承明殿,這裏是黃皇室主居住的地方。黃皇室主說:『我還有什麼臉面再見漢朝人?』自己縱身投入火中而死。

黃皇室主是漢平帝的皇后,王莽的女兒。當初王莽懷着政治目的將她嫁給漢平帝。漢平帝去世時她才15歲,王莽篡位後想讓她改嫁,但她堅決不肯。如今夾在父親和漢軍之間,難以自清,一死以謝漢家,可發一嘆。

莽避火宣室前殿,火輒隨之。莽紺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按式於前,莽旋席隨斗柄而坐,曰:『天生德於予,漢兵其如予何!』

【譯註】王莽避火到了未央宮宣室前殿,火總是跟着他。王莽穿着全套天青色的衣服,拿着虞帝匕首。天文郎在前面按着占測時日的,王莽轉動坐席隨着斗柄所指的方向坐着,說道:『上天把這樣的品德賦予我,漢軍能把我怎麼樣?』

這時候的王莽,已經是精神失常了。

庚戌,且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漸台,公卿從官尚千餘人隨之。王邑晝夜戰,罷極,士死傷略盡;馳入宮,間關至漸台,見其子侍中睦解衣冠欲逃,邑叱之,令還,父子共守莽。軍人入殿中,聞莽在漸台,眾共圍之數百重。台上猶與相射,矢盡,短兵接;王邑父子、蹛惲、王巡戰死,莽入室。

【譯註】庚戌初三,天快亮了,群臣攙扶着王莽,從前殿去漸台,公卿等隨從官吏還有一千多人跟着他。王邑白天黑夜都在戰鬥,疲倦極了,士兵死傷快完了,他飛馬進入宮中,輾轉來到了漸台皇宮中的一座高台,看見他的兒子侍中王睦脫下衣帽想要逃走,王邑喝住他,讓他轉回,父子倆一同守衛着王莽。兵士進入殿中,聽說王莽在漸台,眾人將其包圍了數百重。台上仍用弓箭與包圍的士兵對射,箭用盡了,便短兵相接。王邑父子、蹛惲、王巡戰鬥而死,王莽躲進內室。

下時,眾兵上台,苗欣、唐尊、王盛等皆死。商人杜吳殺莽,校尉東海公賓就斬莽首;軍人分莽身,節解臠分,爭相殺者數十人;公賓就持莽首詣王憲。憲自稱漢大將軍,城中兵數十萬皆屬焉;舍東宮,妻莽後宮,乘其車服。癸丑,李松、鄧曄入長安,將軍趙萌、申屠建亦至;以王憲得璽綬不上,多挾宮女,建天子鼓旗,收斬之。傳莽首詣宛,懸於市;百姓共提擊之,或切食其舌。

下午五時三刻,大批士兵上了漸台,苗欣、唐尊、王盛等人都死在台上。商縣人杜吳殺死了王莽,校尉東海郡郡治今山東郯城縣人公賓就砍下了王莽的腦袋。兵士們分裂了王莽的身軀,四肢關節、肌肉被切割成許多塊,爭着去砍殺的有幾十人。公賓就拿着王莽的腦袋前往王憲那裏。王憲自稱漢朝的大將軍,城裏的軍隊幾十萬人都歸屬了他。王憲住在長樂宮,把王莽的妃嬪都作為妻妾,使用王莽的車馬、衣服和器物。癸丑初六,李松、鄧曄進入長安,將軍趙萌和申屠建也來到。因為王憲繳獲了御璽沒有上交,私藏了許多宮女,使用了天子的儀仗,便把他捉來殺掉了。傳送王莽的腦袋前往宛城,掛在街市示眾,百姓都去擲擊它,有人切下他的舌頭來吃了。

篡國奸賊王莽,如今得到了應有的下場。屍體被砍成碎塊拿去請功,和當年的項羽何其相似。

班固贊曰:王莽始起外戚,折節力行以要名譽,及居位輔政,勤勞國家,直道而行,豈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邪!莽既不仁而有佞邪之材,又乘四父歷世之權,遭漢中微,國統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得肆其奸匿以成篡盜之禍。推是言之,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及其竊位南面,顛覆之勢險於桀、紂,而莽晏然自以黃、虞復出也,乃始恣睢,奮其威詐,毒流諸夏,亂延蠻貉,猶未足以逞其欲焉。是以四海之內,囂然喪其樂生之心,中外憤怨,遠近俱發,城池不守,支體分裂,遂令天下城邑為虛,害遍生民,自書傳所載亂臣賊之,考其禍敗,未有如莽之甚者也!昔秦燔【詩】、【書】以立私議,莽誦【六藝】以文奸言,同歸殊塗,俱用滅亡,皆聖王之驅除云爾。

班固贊曰:王莽最初以外戚起家,降低身份,勉力而行,以博取名譽。等到他登上高位,輔佐朝政,為國家辛勤工作,本着正直的原則行事。難道他就是孔子所說的『表面上仁義,行動中卻違背它』的人嗎?王莽本來沒有仁義的品德,卻有奸佞邪惡的才能,又利用四個伯父、叔父經歷了元帝、成帝兩代所掌握的權力,遇到漢朝中途衰落,皇位三代沒有繼承人,而皇太后王政君壽命很長,為他作主,因此得以施逞奸詐邪惡的手段,從而造成篡奪政權,竊取皇位的災禍。根據這些事實推論起來,這也是天命,不是人力所能作得到的!等到竊取了皇帝的寶座,敗亡的趨勢比夏桀、商紂的時候還要危險,而王莽卻安然地認為自己就是黃帝、虞舜再世復出。於是開始放縱暴戾,濫施威力詐術,流毒全國,災禍蔓延到外族,還不足以滿足他的欲望。因此天下陷於憂愁,人民喪失了樂生的心意,朝廷和地方都怨憤,遠近同時反叛,城池失守,軀體分裂,終於使得全國的城市變成廢墟,害盡了百姓。根據書籍傳述上所記載的亂臣賊子以來,考察他們引起的苦難,與失敗的悽慘,從沒有一個超過王莽。從前秦朝焚毀【詩經】、【書經】等典籍從而確立自己的一家主張,王莽引用【六經】來裝飾謬論,他們走的路不同,而目的完全一樣,都由此而導致滅亡,全是為聖明的帝王開道鋪路罷了!

定國上公王匡拔洛陽,生縛莽太師王匡、哀章,皆斬之。冬,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並誅嚴尤、陳茂,郡縣皆降。

定國上公王匡攻陷洛陽,生擒新莽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將他們全都斬首。冬季,十月,奮威大將軍劉信在汝南擊殺劉望,並誅殺嚴尤、陳茂。所屬郡縣全都降服。

這裏又出現了同名的兩個王匡。其中定國公王匡是新市兵的領袖,被殺的太師王匡是王莽的兒子。王匡殺王匡,真是太巧了。

漢淮陽王更始元年癸未耶誕23年

更始將都洛陽,以劉秀行司隸校尉,使前整修宮府。秀乃置僚屬,作文移,從事司察,一如舊章。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莫不笑之;及見司隸僚屬,皆歡喜不自勝,老吏或垂涕曰:『不圖今日復見漢官威儀!』由是識者皆屬心焉。

劉玄將要建都洛陽今河南洛陽市,任命劉秀代理司隸校尉掌管長安、洛陽一帶監察事務的官,派他先到洛陽修建宮殿官府。劉秀於是設置下屬官吏,用正式公文通知地方官府,處理政事完全按照西漢舊制。當時三輔長安為中心的三個郡的官員們派代表到洛陽迎接更始劉玄,看見將領們經過,都用布包頭,穿着女人的衣裳,沒有不恥笑的。等到看見司隸校尉的下屬官員,都高興得不能自制,有些年紀大的官員流淚說:『想不到今天重新看到了漢朝官員威武的儀表!』從此,有見識的人都歸心劉秀。

劉玄的將領多是流寇出身,到了洛陽,不知道禮制,可能覺得婦女的衣服挺漂亮,就穿上了,醜態百出。相比之下,太學生出身的劉秀熟知漢朝禮儀制度,按照典章整肅部下,也贏得了漢朝舊臣的尊重。

更始北都洛陽,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爵位!』使者至上谷,上谷太守扶風耿況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請之,使者不與,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脅之邪!』恂曰:『非敢脅使君,竊傷計之不詳也。今天下初定,使君建節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始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況;況至,恂進取印綬帶況。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況受而歸。

劉玄北上定都洛陽,分別派出使節到各郡各封國巡行,宣佈:『先投降的,恢復他的封爵和官位。』使節到了上谷郡郡治今河北懷來縣,上谷太守一郡行政長官扶鳳京城長安西部的郡級行政區人耿況迎接,繳納印信,使節接受。可是,過了一夜,並無發還的意思。郡功曹輔佐太守的郡級官員寇恂率兵拜訪使節,請求發還印信。使節不給,說:『我是皇帝的使臣,你打算威脅嗎?』寇恂說:『我並不敢威脅閣下,只是替你的思慮不夠周密而感到惋惜。而今天下剛剛安定,閣下代表皇帝駕臨,各郡各封國沒有不伸長脖子洗耳恭聽的。可是現在才到上谷,便先自毀信譽,還有什麼方法再對別的郡國發號施令?』使節不作答覆。寇恂大聲呵斥左右隨從,教他們用使節名義召喚耿況。等到耿況來到,寇恂自己把印信交給耿況。使節無可奈何,只好用皇帝名義下詔,耿況受命後告辭。

由此可以看出,劉玄的威信並不高,而這個使節還在繼續消耗着劉玄本來就不高的威信。經過這場爭端,雖然勉強令上谷太守臣服,但可以想像到,他們的內心肯定是充滿怨恨的。

宛人彭寵、吳漢亡命在漁陽,鄉人韓鴻為更始使,徇北州,承制拜寵偏將軍,行漁陽太守事,以漢為安樂令。

宛城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人彭寵、吳漢逃亡到漁陽郡治今北京市密雲區。同鄉韓鴻,擔任更始政府使節,前往北方州郡巡行,用皇帝名義下詔,任命彭寵當偏將軍,代理漁陽太守,任命吳漢當安樂縣今北京市順義區縣令一縣行政長官

韓鴻作為使節,以權謀私,拿着劉玄給他的權力去任命自己的同鄉,那麼當地人能心服嗎?等於說又埋下了動亂的伏筆。

更始遣使降赤眉。樊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者,乃復亡歸其營。

更始皇帝劉玄派人說降赤眉。樊崇等聽說漢朝復興,便留下部眾,率將領二十餘人,隨同使節來到洛陽。劉玄把他們都封為列侯。可是,樊崇等既沒有采邑,而留在原地的部眾又逐漸有背叛離去的,於是又逃回他的營地。

赤眉軍統帥樊崇前來覲見,這是更始帝安危存亡的關鍵時機。錯失了這一良機,更始帝的敗亡就註定了。王莽未被誅滅時,漢軍力量全部專注於攻擊王莽。而王莽被誅滅後,盜賊蜂起,方興未艾,是更始帝所沒有想到的。王莽死後,去掉沉重壓力的漢軍正在歡慶勝利,以為天下可以大定時,猝然遇到赤眉軍這個大敵,容不得遲緩,這是預先沒能料到的。王莽未死時,赤眉軍對付的是王莽。王莽死後,赤眉軍調轉矛頭開始對付漢軍。新生不久的更始政權,取代王莽承受赤眉軍的壓力,一時間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應對。因為失算而吃虧後,才知道以前太疏忽大意了,沒有提防赤眉軍這個潛在的敵人。他們勸說赤眉軍投降,也是擔憂他們不投降,卻不知道他們投降後更是隱患。像赤眉軍這樣擁有相當實力的軍事集團,是不會甘心久居人下的。與其急急忙忙去勸降,還不如抓緊時間整頓自己,重振旗鼓,與其一決雌雄。更始君臣卻沒有,僅僅是滿足於對方暫時性的臣服,水平還是不行。

王莽廬江連率潁川李憲據郡自守,稱淮南王。

王莽朝中的廬江郡郡治今安徽廬江縣連率相當於太守潁川今河南禹州市人李憲佔據本郡自守,自稱淮南王。

故梁王立之子永詣洛陽;更始封為梁王,都睢陽。

前漢朝梁王劉立的兒子劉永到洛陽朝見劉玄,劉玄封劉永為梁王,首府設在睢陽今河南商丘市睢陽區

更始欲令親近大將徇河北,大司徒賜言:『諸家子獨有文叔可用。』朱鮪等以為不可,更始狐疑,賜深勸之;更始乃以劉秀行大司馬事,持節北渡河,鎮慰州郡。

劉玄打算派親信大將巡行河北,大司徒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劉賜說:『南陽劉姓宗族子弟中,只有劉秀可以勝任。』朱鮪等認為不可以,劉玄疑惑不決。劉賜懇切規勸他,劉玄才任命劉秀代理大司馬三公之一,最高軍政官,持節北渡黃河,鎮撫慰問各州郡。

楚懷王派遣漢高帝劉邦入函谷關,奠定了劉邦的帝王之業。更始帝派遣光武帝劉秀收復河北,奠定了劉秀的帝王之業。有大作為的人,初起時不想親自做不想親自做軍事統帥,則必須藉助別人的力量興起。等到其威名已成的時候,如果仍然追隨別人,則大權不在自己手裏,只要稍微想要掌握大一些的權力,災禍很快就會興起。這就是宋義死於項羽之手,劉縯死於李軼、朱鮪之手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麼項羽制止劉邦入關,更始帝聽從朱鮪的意見而拒絕把河北交給劉秀,那麼項羽和更始帝就可以保大位而無人與其爭奪了嗎?回答是,不可能。項羽有韓信、陳平這樣的人才卻留不住他們,更始帝有將才隗囂卻不能制服,都是因為沒有用才的辦法。秦漢之際,項羽制定的分封體系沒維持幾個月,便天下大亂。如今,更始帝更是對王朗、赤眉各派勢力風起雲湧而一籌莫展。這兩人是沒有能力平定天下禍亂的。所以,范增和朱鮪分別建議項羽和更始帝抑制劉邦、劉秀,不僅沒法挽救項羽、更始帝的敗亡,只能讓天下更亂罷了。自己沒能力駕馭豪傑、平定天下,卻懷着猜忌的心理去打擊別人,只能使自己滅亡得更加迅速。

以大司徒賜為丞相,令先入關修宗廟、宮室。

劉玄賜封大司徒劉賜當丞相三公之一,最高行政官,命令他先進入函谷關位於今河南靈寶市內,修建宗廟、宮室。

大司馬秀至河北,所過郡縣,考察官吏,黜陟能否,平遣囚徒,除王莽苛政,復漢官名;吏民喜悅,爭持牛酒迎勞,秀皆不受。

大司馬劉秀到達黃河以北在所經的郡縣,考察官吏政績,根據能力的大小任用或罷免,公平審理訴訟刑獄,廢除王莽殘酷的政令,恢復漢朝官名制度。官民喜悅,爭先恐後地拿着牛肉與美酒迎接慰勞。劉秀一律不接受。

和之前劉玄派的那些使節不一樣,劉秀的做法公平合理,行正道,才能讓別人悅服。

南陽鄧禹杖策追秀,及於鄴。秀曰:『我得專封拜,生遠來,寧欲仕乎?』禹曰:『不願也。』秀曰:『即如是,何欲為?』禹曰:『但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禹得效其尺寸,垂功名於竹帛耳!』秀笑,因留宿間語;禹進說曰:『今山東未安,赤眉、青犢之屬動以萬數。更始既是常才而不自聽斷,諸將皆庸人屈起,志在財幣,爭用威力,朝夕自快而已,非有忠良明智、深慮遠圖,欲尊主安民者也。歷觀往古聖人之興,二科而已,天時與人事也。今以天時觀之,更始既立而災變方興;以人事觀之,帝王大業非凡夫所任,分崩離析,形勢可見。明公雖建藩輔之功,猶恐無所成立也。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為天下所向服,軍政齊肅,賞罰明信。為今之計,莫如延攬英雄,務悅民心,立高祖之業,救萬民之命,以公而慮,天下不足定也!』秀大悅,因令禹宿止於中,與定計議;每任使諸將,多訪於禹,皆當其才。

南陽人鄧禹執鞭驅馬而行,追趕劉秀,直追到鄴城今河北臨漳縣才追到。劉秀說:『我有權封爵任官,先生這麼遠前來,難道想進入仕途?』鄧禹說:『不願意。』劉秀說:『既然如此,你想幹什麼?』鄧禹說:『只願閣下的威望和恩德普及四海,我能在你的屬下盡一尺一寸之力,使我的聲名記載在史書上而已。』劉秀笑起來,於是留鄧禹住下,私下交談。鄧禹建議說:『如今,崤山位於今陝西河南交界以東還沒有安定,赤眉和青犢的人馬都有數以萬計。劉玄本是一個平凡人物,而且又不親自處理政事,所以將領都是庸碌之輩,靠着機運爬到高位,志向在於發財,爭着賣弄權勢,從早到晚自我快樂罷了,沒有忠誠正直,沒有聰明智慧,沒有深思熟慮,沒有遠大眼光,不是想要尊主安民的人。觀察古代聖明君王的興起,不過兩個條件:天時和人事。現在從天時來看,劉玄即位後,天象變異卻興起了;從人事來看,帝王大業,不是平凡人物所能勝任的。土崩瓦解的形勢,已經可見。閣下雖然立下了輔佐的功勳,但恐怕還是沒有什麼成就。況且您一向具有盛大的德能和功勳,受到天下人的嚮往和敬佩。無論帶兵或從政,紀律嚴肅,賞罰公開而守信。當今之計,不如招攬英雄,務求取悅民心,創立高祖當年的功業,拯救萬民的生命。以閣下的遠慮,天下不難統一。』劉秀非常高興,因而命鄧禹在營中下榻,和他進行磋商。劉秀每次任命或派出將領,多徵求鄧禹的意見。鄧禹對將領的判斷都與他們的才能相稱。

鄧禹是位蕭何式的人物,為劉秀規劃了帝王之業。劉秀得到了鄧禹,無異於如虎添翼。

秀自兄之死,每獨居輒不御酒肉,枕席有涕泣處,主簿馮異獨叩頭寬譬;秀止之曰:『卿勿妄言!』異因進說曰:『更始政亂,百姓無所依戴。夫人久饑渴,易為充飽。今公專命方面,宜分遣官屬徇行郡縣,宣佈惠澤。』秀納之。

劉秀自從哥哥劉縯被殺,每逢單獨居住,總是不吃酒肉,枕席上有他悲泣的淚痕。主簿主管文書工作馮異單獨叩頭進言寬慰。劉秀阻止他說:『你可別亂講!』馮異趁機建議說:『更始帝政治混亂,百姓無所依服擁戴。一個人饑渴得太久,容易使他吃飽。而今閣下得以不待命令而獨行事於自己控制的一大塊土地,應該分別派遣官屬巡行郡縣,傳播善政恩德。』劉秀採納了他的建議。

劉縯被劉玄冤殺,而形勢還不允許劉秀公開哀悼其哥哥,這種痛苦真的很難受。不過,來日方長,只有暫時的隱忍,才能為哥哥報仇雪恨。

騎都尉宋子耿純謁秀於邯鄲,退,見官屬將兵法度不與他將同,遂自結納。

騎都尉禁衛軍騎兵統領宋子人耿純在邯鄲晉見劉秀。退下後,發現劉秀的官屬帶領軍隊的法令制度,跟其他將領不同,於是留下來跟劉秀結交。

此時雖然劉玄在名義和實力上都最強大。但劉秀具備領袖氣質,因此人才紛紛歸附。

故趙繆王子林說秀決列人河水以灌赤眉,秀不從;去之真定。林素任俠於趙、魏間,王莽時,長安中有自稱成帝子子輿者,莽殺之。邯鄲卜者王郎緣是詐稱真子輿,云『母故成帝謳者,嘗見黃氣從上下,遂任身;趙後欲害之,偽易他人子,以故得全。』林等信之,與趙國大豪李育、張參等謀共立郎。會民間傳赤眉將渡河,林等因此宣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觀眾心,百姓多信之。十二月,林等率車騎數百晨入邯鄲城,止於王宮,立郎為天子;分遣將帥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趙國以北、遼東以西皆望風響應。

漢朝已故趙繆王劉元的兒子劉林,建議劉秀,在列人縣今河北邯鄲市肥鄉區境內決開黃河,用以淹沒赤眉軍。劉秀沒有聽從,前往真定今河北正定縣。劉林在趙、魏之間,一向講義氣,好打抱不平。新朝時,有人自稱是漢成帝的兒子劉子輿,王莽把他處死了。此時,邯鄲趙國都城,今河北邯鄲市一位占卜先生王郎因此謊稱他才是真正的劉子輿。他解釋說:『母親本是漢成帝的歌女,曾經看見一股黃氣罩到身上,就懷了孕。皇后趙飛燕打算謀害她,幸而用別人家的嬰兒頂替,所以能保全一命。』劉林等相信這項解釋,與趙國有影響力的豪傑李育、張參等謀劃共同擁戴王郎當皇帝。恰好此時民間傳說赤眉將渡過黃河,劉林等趁此機會傳播謠言:『赤眉當立劉子輿,』以試探眾人的反應,而百姓大多數相信不疑。十二月,劉林等率領車騎數百人,於早晨進入邯鄲城,在趙王王宮停下來,立王郎當皇帝。然後,分別派出將領,向幽州今河北北部、京津、遼寧、冀州今河北中南部奪取土地,把文告分送各州、各郡。趙國以北、遼東郡郡治今遼寧遼陽市以西,都望風響應。

劉林這位名副其實的漢室宗親,居然會聽信王郎這番離奇的話就相信了他是漢成帝的後代,並為他站台。真是糊塗到家了。

漢淮陽王更始二年甲申耶誕24年

春,正月,大司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薊。

春季,正月,大司馬劉秀因為王郎剛剛崛起,正處於興盛狀態,於是北向薊地今京津一帶奪取土地。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迎更始遷都;二月,更始發洛陽。初,三輔豪傑假號誅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斬王憲,又揚言『三輔兒大黠,共殺其主。』吏民惶恐,屬縣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長安,乃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於是三輔悉平。

申屠建、李松自長安今陝西西安市迎接劉玄遷都。二月,劉玄從洛陽出發。當初,三輔的英雄人物借用漢將軍號誅殺了王莽,人人都盼望封侯。申屠建既把王憲殺了,又宣揚說:『三輔男子太兇狠狡黠,一起殺死了他們的首領。』官員百姓一片恐慌,三輔所屬各縣聚兵自保,申屠建等不能攻下。劉玄到了長安,才下詔大赦,除王莽後代外,其他都免其罪,於是三輔盡得安定。

更始帝劉玄不足以有所作為,從其捨棄洛陽遷都長安,即可看出。當時群雄並起,赤眉軍在濮陽,城頭子路、力子都在黃河與濟水之間,銅馬、大彤等勢力在河北,李憲在淮河一帶。天下岌岌未定的地方是在東方。而更始帝卻急急忙忙避勞趨逸,準備擁關中以自固,於是天下人清楚地看到他不可依賴,因而競相佔據其空虛之地。本想常保關中的富貴以自封,這就像狐狸和兔子依賴窟穴自保,而外面有猛獸在虎視眈眈,它們只要一出洞,就會被抓住。王莽被誅滅以後,關中已無大的戰事,這時,只要派一個大臣去鎮撫長安,安定社會秩序,作為洛陽的後盾,而把都城建在洛陽以彈壓東方,劉秀即使割據了河北,也難以向南發展。大概更始帝任用的大臣,基本上都是群雄的首領,貪圖長安的富貴,而藉口為了恢復漢高帝的舊業,慫恿更始帝遷都長安。更始君臣自投於天地羅網之中,卻仍然沉湎於安逸,最終身死國滅,也是理所當然。劉秀的部下,都是在其一步步壯大時所吸納的士人,沒有盜賊習氣。拿下洛陽後即以洛陽為都城,而長安僅是名義上的西都。以便於就近平定東方的盜賊。這些做法,都是吸取了更始帝敗亡的教訓,因而反其道行之。

時長安唯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帳、倉庫、官府皆按堵如故,市裏不改於舊。更始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驚愕相視。

當時長安只有未央宮被焚,其餘宮室、供具張設、倉庫、官府,都安然無恙,猶如以前,城市街巷和原來一樣沒有改變。劉玄在長樂宮居住,登上前殿,官吏們按照次序,排列在正殿前的院子裏。劉玄羞愧慚怍,俯下頭用手刮席,不敢看人。將領們有後到的,劉玄問:『搶了多少東西?』左右侍官都是宮禁中的舊吏,對此驚愕不已,相視無語。

這幫流寇,即使穿了官服也改不掉強盜的本性。劉玄對他們心知肚明,直接就問『搶了多少東西』。真是諷刺。

李松與棘陽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諸宗室:祉為定陶王,慶為燕王,歙為元氏王,嘉為漢中王,賜為宛王,信為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為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王常為鄧王,申屠建為平氏王,陳牧為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為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不受;乃以鮪為左大司馬,宛王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等鎮撫關東,又使李通鎮荊州,王常行南陽太守事。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李松與棘陽今河南新野縣人趙萌建議劉玄盡封功臣為王。朱鮪與他們爭辯,認為漢高祖劉邦事先說定,不是劉姓皇族不能當王。劉玄於是首先賜封劉姓宗族:劉祉當定陶王,劉慶當燕王,劉歙當元氏王,劉嘉當漢中王,劉賜當宛王,劉信當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當陽王,王鳳當宜城王,朱鮪當膠東王,王常當鄧王,申屠建當平氏王,陳牧當陰平王,衛尉九卿之一,禁衛軍統領大將軍張當淮陽王,執金吾九卿之一,禁衛軍統領大將軍廖湛當穰王,尚書皇帝的辦公廳成員胡殷當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當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當舞陰王,水衡掌管皇室財產大將軍成丹當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當潁陰王,尹尊當郾王。只有朱鮪推辭不肯接受。於是任命朱鮪當左大司馬,宛王劉賜當前大司馬,讓他們與李軼等人安撫函谷關以東地區。又讓李通鎮守荊州,王常代理南陽太守。任命李松當丞相,趙萌當右大司馬,共同承擔朝廷之內的責任。

天下未定就開始大封諸王,拿王爵當白菜賣。什麼東西一多了就不值錢了。以後劉玄還拿什麼來犒賞立了更大功勞的人呢?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故委政於萌,日夜飲宴後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中與語。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邪!』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生殺自恣。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斬之,自是無敢復言。以至群小、膳夫皆濫授官爵,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淑上書諫曰:『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加非其人,望其裨益萬分,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更始怒,囚之。諸將在外者皆專行誅賞,各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由是關中離心,四海怨叛。

劉玄娶趙萌女兒當夫人,所以把政事都給趙萌去管,日夜在後宮飲宴。臣屬們想向君主奏聞或議論政事,劉玄總是因醉酒而不能相見,有時不得已,就命侍中坐帳幕之中與群臣說話。韓夫人尤其愛好喝酒,每當侍奉劉玄喝酒,見中常侍向天子奏事,總是發怒說:『皇上正和我喝酒,你偏利用這時奏事呀!』於是起身,擊破書案。趙萌專擅大權,自己隨意殺人。郎官宮廷侍衛,後備官員中有人說趙萌放縱,劉玄大怒,拔劍斬殺了那個人,從此沒有人敢再說趙萌的不是。以至眾小人、廚子,都被濫授官爵。長安人把這件事編成歌謠:『灶下炊烹忙,升為中郎將禁衛軍將領。烹煮爛羊胃,當了騎都尉。烹煮爛羊頭,當了關內侯。』軍師將軍李涉上書規勸說:『陛下創業,雖然是利用下江兵、平林兵的勢力,但這是臨時措施,不可把它施用於已經安定的時期。只有名分與車服儀制,是聖人所看重的,現在給了不應該給的人,希望他們有萬分益處,這猶如上樹找魚,登山採珠。四海之內看到這樣,會有人暗中窺伺漢朝的皇位。』劉玄大怒,把他囚禁起來。將領們在朝廷外的都自行賞罰,各設官吏,各州、各郡交叉錯雜,不知服從誰好。因此關中地區離心,全國怨恨叛亂。

這哪有半點開國之君的樣子,連亡國之君都不如。這種人要是能成事,就真的沒天理了。

更始征隗囂及其叔父崔、義等。囂將行,方望以更始成敗未可知,固止之;囂不聽,望以書辭謝而去。囂等至長安,更始以囂為右將軍,崔、義皆即舊號。

劉玄徵召隗囂和他的叔父隗崔、隗義等人。隗囂將要出發,方望因為劉玄成敗尚不可知道,堅決地制止他,隗囂不聽他的建議,方望留下一封書信,告辭而去。隗囂等到達長安,劉玄任命隗囂當右將軍,對隗崔、隗義都按舊有的稱號賜封。

耿況遣其子弇奉奏詣長安,弇時年二十一。行至宋子,會王郎起,弇從吏孫倉、衛包曰:『劉子輿,成帝正統;舍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為降虜耳!我至長安,與國家陳上谷、漁陽兵馬,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眾,如摧枯折腐耳。觀公等不識去就,族滅不久也!』倉、包遂亡,降王郎。

耿況派遣他的兒子耿弇yi四聲帶着上呈奏章到長安,耿弇當時二十一歲。走到宋子,正值王郎起事,耿弇的從官孫倉、衛包說:『劉子輿乃是漢成帝一脈相傳的嫡子,捨棄他不歸附,遠行到哪裏去?』耿弇用手握着劍柄說:『劉子輿是個欺騙矇混的賊子,最終要成為投降的俘虜。我到長安,向朝廷敘說上谷郡和漁陽郡的兵馬狀況,回去後徵發能衝突軍隊的騎兵,用來踐踏那些烏合之眾,猶如摧枯拉朽一般。看你等沒有擇主而從的眼光,滅族之禍不遠了!』孫倉、衛包於是逃亡,投降了王郎。

耿弇為人倒是正直,可惜當他到了長安,看到更始朝廷的混亂,恐怕會失望。

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王郎移檄購秀十萬戶,秀令功曹令史潁川王霸至市中募人擊王郎,市人皆大笑,舉手邪揄之,霸慚而反。秀將南歸,耿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慮也。』秀官屬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

耿弇聽說大司馬劉秀在盧奴今河北定州市,於是騎馬奔馳北上拜見。劉秀讓他留在府中任長史,與他一塊兒北上到達薊。王郎命人傳遞檄書,用十萬戶的采邑作懸賞,擒殺劉秀。劉秀命令大司馬功曹令史大司馬屬官,掌管記錄功過潁川人王霸到市中召募人打擊王郎。市人都發聲大笑,舉手挖苦他,王霸慚愧而回。劉秀即將南歸,耿弇說:『如今兵從南方來,不可以南行。漁陽太守彭寵,是您的同鄉;上谷太守,是我的父親。徵發這兩郡弓箭騎兵一萬人,王郎就不值得憂慮了。』劉秀的屬官和親信都不肯,說:『人死了,頭還要向着南方,為何向北進發入人囊中?』劉秀指着耿弇說:『這是我北路的主人。』

關鍵時刻,耿弇阻止了劉秀南歸,並為其指出了擊敗王郎的策略。劉秀則力排眾議,做出了留下的抉擇。那麼,劉秀選擇留下,能不能順歷擊敗王郎呢?沒有那麼簡單。

會故廣陽王子接起兵薊中以應郎,城內擾亂,言邯鄲使者方到,二千石以下皆出迎。於是秀趣駕而出,至南城門,門已閉;攻之,得出,遂晨夜南馳,不敢入城邑,舍食道傍。至蕪蔞亭,時天寒烈,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秀乃自稱邯鄲使者,入傳舍,傳吏方進食,從者飢,爭奪之。傳吏疑其偽,乃椎鼓數十通,紿言『邯鄲將軍至』;官屬皆失色。秀升車欲馳,既而懼不免,徐還坐,曰:『請邯鄲將軍入。』久,乃駕去。晨夜兼行,蒙犯霜雪,面皆破裂。

正巧原廣陽王封國都城位於今北京市西城區的兒子劉接在薊中起兵,以響應王郎,城內攪擾,混亂不堪,傳說王郎的使節剛到,二千石及以下的官吏都出來迎接。於是劉秀急催車輛而出,到南城門,城門已經關閉。攻擊南城門,才得出城。於是晝夜向南奔馳,不敢進入城市,食宿都在路旁。到蕪蔞亭位於今河北饒陽縣,當時天氣酷寒,馮異呈上豆粥。到饒陽,屬官都缺乏食品。劉秀於是自稱邯鄲的使節,進入客館。客館的官吏正在吃飯,劉秀的隨從飢餓難忍,爭搶食物。官吏懷疑劉秀是假使節,於是用棒槌敲打鼓數十遍,欺哄說:『邯鄲將軍到。』劉秀的屬官都嚇得變了臉色。劉秀登車打算逃走,隨後又怕逃不掉,慢慢回到座位上,說:『請邯鄲將軍進來。』過了很久,才乘車輛離開。日夜兼程,頂霜冒雪,滿面裂痕。

這是劉秀遇到的又一個危難時刻,幾乎九死一生,創業真的是要歷盡艱險的。

至下曲陽,傳聞王郎兵在後,從者皆恐。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澌,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之。霸恐驚眾,欲且前,阻水還,即詭曰:『冰堅可度。』官屬皆喜。秀笑曰:『侯吏果妄語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王霸護渡,未畢數騎而冰解。至南宮,遇大風雨,秀引車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火,秀對灶燎衣,馮異復進麥飯。

劉秀等到了下曲陽今河北晉州市,傳言王郎追兵在後,隨從的官員都很害怕。到滹音呼沱河,探聽消息的官員回來說:『河水解凍,冰隨水流,沒有船,不可以渡。』劉秀派王霸前往觀看。王霸恐怕驚嚇眾人,打算暫且向前,受到水的阻擋再回來,就狡詐地說:『河水結冰,堅實可渡。』屬官都很高興。劉秀笑着說:『去探聽的官吏果然瞎說!』於是向前。等到了河畔,河水卻也結冰了。劉秀命令王霸監護渡河,只剩下幾個騎馬的人還沒有到達河對岸時,冰就融解了。到了南宮今河北南宮市,遇到大風雨,劉秀引車進入路旁的空房,馮異抱來柴草,鄧禹點燃火,劉秀對灶烤衣,馮異又呈上麥飯。

這一段經歷真的挺具有傳奇色彩的,劉秀似乎有上天保佑。不過當時追兵甚緊,劉秀不冒這個險也沒有退路。只能說他太幸運了。

進至下博城西,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道旁,指曰:『努力!信都郡為長安城守,去此八十裏。』秀即馳赴之。是時郡國皆已降王郎,獨信都太守南陽任光、和戎太守信都邳肜不肯從。光自以孤城獨守,恐不能全,聞秀至,大喜;吏民皆稱萬歲。邳肜亦自和戎來會,議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邳肜曰:『吏民歌吟思漢久矣,故更始舉尊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宮除道以迎之。今卜者王郎,假名因勢,驅集烏合之眾,遂振燕、趙之地,無有根本之固。明公奮二郡之兵以討之,何患不克!今釋此而歸,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墮損威重,非計之得者也。若明公無復征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會也。何者?明公既西,則邯鄲勢成,民不肯捐父母、背成主而千裏送公,其離散亡逃可必也!』秀乃止。

劉秀等人前進到下博城今河北深縣西,驚惶迷惑,不知道往哪裏去。有身着白衣的老人在路旁,指着前面說:『努力干吧!信都郡郡治今河北冀州市是長安的門戶,離這裏還有八十裏。』劉秀立即奔赴那裏。當時各郡國都已投降王郎,只有信都太守南陽郡人任光、和戎郡郡治今河北平鄉縣太守信都人邳音批音稱不肯歸附。任光自己認為獨守孤城,恐怕不能保全,聽說劉秀到來,非常高興,官民齊呼萬歲。邳肜也從和戎來相會。議論的人多數說可以依靠信都兵護送,西回長安。邳肜說:『官民歌詠思念漢朝很久了,所以劉玄舉起尊貴的稱號而天下響應,三輔清理宮室,修治道路,來迎接他。今占卜先生王郎,冒充漢成帝庶子之名,順應着事物發展的趨勢,驅趕匯集烏合之眾,於是聲振燕、趙之地,但並無堅固的基礎。您使信都、和戎兩郡的軍隊彭起勁來討伐王郎,為什麼擔憂不能取勝!現在放棄這樣的條件而歸,豈不是白白地失去了黃河以北,而且勢將驚動三輔,大損您的威信,不是良策。如果閣下沒有討伐王郎的意圖,那麼即使是信都的地方部隊,也難以召集。為什麼?閣下既然西行,邯鄲方面就控制了局勢。百姓不肯拋棄父母妻子,背叛現成的主人,千裏迢迢去護送您。他們離散逃亡是必然的。』劉秀於是決定不走。

關鍵時刻,劉秀又遇到一位勸其停下反擊王郎的人。可見人心都盼着劉秀勝利。劉秀決定順應民心,與王郎決一死戰。

秀以二郡兵弱,欲入城頭子路、力子都軍中;任光以為不可。乃發傍縣,得精兵四千人,拜任光為左大將軍,信都都尉李忠為右大將軍,邳肜為後大將軍、和戎太守如故,信都令萬為偏將軍,皆封列侯。留南陽宗廣領信都太守事;使任光、李忠、萬脩將兵以從;邳肜將兵居前,任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馬劉公將城頭子路、力子都兵百萬眾從東方來,擊諸反虜!』遣騎馳至鉅鹿界中。吏民得檄,傳相告語。秀投暮入堂陽界,多張騎火,彌滿澤中,堂陽即降;又擊貰縣,降之。城頭子路者,東平爰曾也,寇掠河、濟間,有眾二十餘萬,力子都有眾六七萬,故秀欲依之。昌城人劉植聚兵數千人據昌城,迎秀;秀以植為驍騎將軍。耿純率宗族賓客二千餘人,老病者皆載木自隨,迎秀於育;拜純為前將軍。進攻下曲陽,降之。眾稍合,至數萬人,復北擊中山。耿純恐宗家懷異心,乃使從弟䜣宿歸,燒廬舍以絕其反顧之望。

劉秀因為兩郡的兵力太弱,打算投奔城頭子路、力子都的部隊。任光認為不可以。於是下令徵集鄰縣丁壯,得精銳部隊四千人,任命任光當左大將軍,信都都尉一郡的軍事長官李忠當右大將軍,邳肜當後大將軍,仍兼和戎太守,信都令萬當偏將軍,都封列侯。劉秀任命南陽人宗廣暫任信都太守,讓任光、李忠、萬脩跟隨自己向王郎反擊。邳肜帶兵充當前鋒。任光於是大量編寫聲討文告說:『大司馬劉秀率城頭子路、力子都的大軍百萬,從東方前來,討伐叛逆!』派騎兵到鉅鹿郡內散發。官民看到文告後,互相傳播。劉秀到晚上抵達堂陽縣今河北新河縣界,命許多騎兵打起火把,水畔一片光亮,堂陽縣誤以為大軍壓境,馬上投降。劉秀又進擊貰shi四聲今河北辛集市,貰縣也投降了。城頭子路本是東平郡郡治今山東東平縣人爰音元曾,在黃河、濟水一帶搶劫擄掠,有部眾二十餘萬人,而力子都也有部眾六七萬人,所以劉秀曾想前往投靠。昌城今河北冀州市人劉植集結士兵數千人,佔據昌城,迎接劉秀。劉秀任命劉植當驍騎將軍。耿純率領宗族賓客二千餘人,年老患病的都隨身帶着棺木,在育地迎接劉秀。劉秀任命耿純當前將軍。進攻下曲陽,下曲陽投降。劉秀的部隊漸漸匯合,達數萬人。再向北進攻中山今河北唐縣。耿純恐怕宗族懷有二心,就派他的堂弟耿䜣回到故鄉,燒掉了房舍,以斷絕他們的反顧之心。

眼前兵力雖弱,但民心可恃。如果投奔了只會劫掠的盜賊,那麼百姓就會大失所望。這一點,劉秀要考慮清楚。

秀進拔盧奴,所過發奔命兵,移檄邊郡共擊邯鄲;郡縣還復響應。時真定王楊起兵附王郎,眾十餘萬,秀遣劉植說楊,楊乃降。秀因留真定,納楊甥郭氏為夫人以結之。進擊元氏、防子,皆下之。至鄗,擊斬王郎將李惲;至柏人,復破郎將李育。育還保城;攻之,不下。

劉秀進軍,攻陷盧奴今河北定州市。在所經過的郡縣,徵發急用的非常部隊,向沿邊郡縣發佈文告,號召共擊邯鄲,各郡縣紛紛響應。這時真定王封國都城位於今河北石家莊市劉楊起兵投靠王郎,部眾十餘萬人。劉秀派劉植遊說劉楊,劉楊便投降了。劉秀於是進入真定,並娶劉楊的甥女郭氏當夫人,用以團結劉楊。繼續前進,攻擊元氏、防子,都攻下了。到達鄗音號今河北柏鄉縣,擊殺王郎的將軍李惲。進抵柏人今河北隆堯縣,又擊敗王郎的將軍李育。李育撤退,固守柏人城。劉秀進攻,未能攻下。

果然,堅持正道才能讓眾人歸附,劉秀這一路,響應者甚眾。劉秀仰仗這股衝勁,連挫王郎的軍隊。

南鄭人延岑起兵據漢中;漢中王嘉擊降之,有眾數十萬。校尉南陽賈復見更始政亂,乃說嘉曰:『今天下未定,而大王安守所保,所保得無不可保乎?』嘉曰:『卿言大,非吾任也。大司馬在河北,必能相用。』乃為書薦復及長史南陽陳俊於劉秀。復等見秀於柏人,秀以復為破虜將軍,俊為安集掾。

南鄭今陝西漢中市南鄭區人延岑起兵佔據漢中地區。漢中王劉嘉進擊,延岑投降。劉嘉部眾多至數十萬。校尉南陽人賈復,眼見更始朝廷政治混亂,向劉嘉建議:『如今天下還沒安定,大王卻對你目前所有的東西心滿意足。這些東西就沒有不保的可能嗎?』劉嘉說:『您的計劃太宏大,不是我所能任用的。大司馬劉秀在黃河以北,一定能任用您。』於是寫信給劉秀,推薦賈復與長史南陽人陳俊。賈復等抵達柏人,劉秀任命賈復當破虜將軍,陳俊當安集掾音願

劉嘉自認為沒有打天下的能力,於是將賈復推薦給劉秀。如此胸襟,實在可貴。

秀舍中兒犯法,軍市令潁川祭遵格殺之,秀怒,命收遵。主簿陳副諫曰:『明公常欲眾軍整齊,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乃貰之,以為刺奸將軍,謂諸將曰:『當備祭遵!吾舍中兒犯法尚殺之,必不私諸卿也。』

劉秀家裏的年輕僕人犯了法,軍市令潁川人祭遵把他打死了。劉秀大怒,命人逮捕了祭遵。主簿陳副勸諫說:『您常要求軍隊軍紀整肅,現在祭遵執法毫不迴避,這是您的教令得到了貫徹執行呀!』劉秀於是饒恕了祭遵,用他擔任刺奸將軍。劉秀跟眾將說:『你們應該小心祭遵!我家裏的小僕人犯法,尚且給殺了,他必定不會偏袒你們。』

提拔不徇私情,敢於對自己身邊人下手的人,劉秀此舉更加嚴明了團隊紀律。

漢淮陽王更始二年甲申耶誕24年

初,王莽既殺鮑宣,上黨都尉路平欲殺其子永;太守苟諫保護之,永由是得全。更始征永為尚書僕射,行大將軍事,將兵安集河東、并州,得自置偏裨。永至河東,擊青犢,大破之。以馮衍為立漢將軍,屯太原,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以捍衛並土。

最初,王莽誣殺鮑宣以後,上黨郡郡治今山西長子縣都尉一郡武裝力量統領路平便打算殺鮑宣的兒子鮑永。郡太守一郡行政長官苟諫進行保護,鮑永才得以活命。劉玄徵召鮑永,任命為尚書僕射音葉,尚書台副長官,代理大將軍,率領軍隊安撫河東郡及并州所屬郡縣,可以自行任命偏將和裨將副將。鮑永到河東郡郡治今山西夏縣,攻擊青犢軍,大獲全勝。任命馮衍當立漢將軍,駐守太原郡治今山西太原市,與上黨太守田邑等修理裝備,供養並訓練士兵,以捍衛并州疆土。

或說大司馬秀以守柏人不定鉅鹿,秀乃引兵東北拔廣阿。秀披輿地圖,指示鄧禹曰:『天下郡國如是,今始乃得其一;子前言以吾慮天下不足定,何也?』禹曰:『方今海內淆亂,人思明君,猶赤子之慕慈母。古之興者在德薄厚,不以大小也!』

有人向大司馬三公之一,最高軍政官劉秀建議,用柏人今河北隆堯縣當基地,不如用鉅鹿今河北平鄉縣。於是劉秀率軍向東北進發,攻陷廣阿今河北隆堯縣東。劉秀翻閱地圖,指給鄧禹看,說:『天下郡國如此之多,到今天我才得到其中的一個。你先前認為我憂慮天下不能平定是多餘的,為什麼?』鄧禹回答說:『現在天下混亂,人民想要英明的君王,好象初生的嬰兒思慕慈母。古代興起的帝王,只在他品德的厚薄,不在他地盤的大小。』

眼前的地盤大小並不重要,能贏得人心,才是勝利的資本。

薊中之亂,耿弇與劉秀相失,北走昌平,就其父況,因說況擊邯鄲。時王郎遣將徇漁陽、上谷,急發其兵,北州疑惑,多欲從之。上谷功曹寇恂、門下掾閔業說況曰:『邯鄲拔起,難可信向。大司馬,劉伯升母弟,尊賢下士,可以歸之。』況曰:『邯鄲方盛,力不能獨拒,如何?』對曰:『今上谷完實,控弦萬騎,可以詳擇去就。恂請東約漁陽,齊心合眾,邯鄲不足圖也!』況然之,遣恂東約彭寵,欲各發突騎二千匹、步兵千人詣大司馬秀。

薊中之亂時,耿弇yi四聲與劉秀失散,向北逃到昌平今北京市昌平區,回到他父親耿況那裏,趁機勸說耿況攻擊邯鄲今河北邯鄲市。而這時候,王郎派出的將領,正在漁陽郡治今北京市密雲區、上谷郡治今河北懷來縣奪取土地,並緊急徵調那裏的部隊,北方沿邊郡縣疑惑,但多數都打算服從。上谷郡功曹輔佐太守的官員寇恂、門下掾州郡長官自己選薦的屬吏閔業向耿況建議說:『邯鄲倉猝崛起,前途難測。而大司馬劉秀,是劉縯的親弟弟,禮賢下士,我們可以歸附他。』耿況說:『邯鄲的勢力正興盛,我們不能單獨抵抗,應該怎麼辦?』寇恂說:『現在上谷郡完好充實,擁有射箭騎兵一萬人,可以認真選擇自己的前途。我願意前往東方的漁陽,與彭寵約定,同心合力,就用不着把邯鄲放在心上。』耿況同意,派寇恂東行進見彭寵,互相約定,打算每郡出動騎兵突擊隊兩千人、步兵一千人,到大司馬劉秀那裏去支援他。

漁陽、上谷兩郡派出精兵支援劉秀,特別是騎兵部隊,真是雪中送炭。在平原上,騎兵具有無可比擬的優勢。劉秀有了充足的資本打敗王朗。

安樂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令王梁亦勸寵從秀,寵以為然;而官屬皆欲附王郎,寵不能奪。漢出止外亭,遇一儒生,召而食之,問以所聞。生言:『大司馬劉公,所過為郡縣所稱,邯鄲舉尊號者,實非劉氏。』漢大喜,即詐為秀書,移檄漁陽,使生齎以詣寵,令具以所聞說之。會寇恂至,寵乃發步騎三千人,以吳漢行長史,與蓋延、王梁將之,南攻薊,殺王郎大將趙閎。

安樂縣位於今北京市順義區西南縣令吳漢、護軍蓋延、狐奴縣今北京市順義區縣令王梁也勸彭寵歸附劉秀,彭寵同意。可是,郡府的下屬官員都願歸附王郎,彭寵不能決定。吳漢到城外巡查,在一個行人停留宿食的處所,遇到一位儒生,請來一塊進餐,詢問他聽到的消息。儒生說:『大司馬劉秀,受到他所經過的郡縣的官民的稱讚;而在邯鄲舉起尊貴稱號的人,實際上不是劉氏子弟。』吳漢非常高興,立即偽造了一份劉秀致送漁陽郡的文告,教那儒生拿着送給彭寵,讓他把聽到的消息告訴彭寵。恰好寇恂到達,彭寵於是派出步騎兵三千人,命吳漢代理長史,與蓋延、王梁共同率領部隊,南下進攻薊縣今北京市西城區,殺死王郎大將趙閎。

耿弇這條線並沒有斷,促成了漁陽、上谷兩郡對劉秀的支援。劉秀雖然沒有直接控制多少地盤,但更多地方的長官願意跟他走。從這裏可以看出劉秀強大的人格魅力。而這也不是憑空來的。昆陽一戰,劉秀的軍事才能大放異彩,一躍成為名聞天下的英雄。其禮賢下士,善於運用人才也使得各路豪傑願意為其效力。這就是領袖氣質。

寇恂還,遂與上谷長史景丹及耿將兵俱南,與漁陽軍合,所過擊斬王郎大將、九卿、校尉以下,凡斬首三萬級,定涿郡、中山、鉅鹿、清河、河間凡二十二縣。前及廣阿,聞城中車騎甚眾,丹等勒兵問曰:『此何兵?』曰:『大司馬劉公也。』諸將喜,即進至城下。城下初傳言二郡兵為邯鄲來,眾皆恐。劉秀自登西城樓勒兵問之;耿弇拜於城下,即召弇入,具言發兵狀。秀乃悉召景丹等入,笑曰:『邯鄲將帥數言我發漁陽、上谷兵,吾聊應言「我亦發之」,何意二郡良為吾來!方與士大夫共此功名耳。』乃以景丹、寇恂、耿弇、蓋延、吳漢、王梁皆為偏將軍,使還領其兵,加耿況、彭寵大將軍;封況、寵、丹、延皆為列侯。

寇恂返回上谷,便與上谷郡長史郡太守的秘書景丹以及耿率軍一同南下,與漁陽部隊會合,所經過的地方,斬殺王郎任命的大將、九卿、校尉及以下,共計三萬人,奪取涿郡郡治今河北涿州市、中山郡郡治今河北定州市、巨鹿郡、清河郡郡治今河北清河縣、河間郡郡治今河北獻縣等地的二十二座縣城。前鋒到達廣阿,聽說城裏兵馬很多,景丹等停兵打聽道:『這是什麼人的軍隊?』回答說:『是大司馬劉秀的。』將領們喜悅,立即來到城下。廣阿城下最初謠傳上谷、漁陽二郡的軍隊是王郎派來的,大家都很恐慌。劉秀整治軍隊,親自登上西城樓,詢問來意。耿弇就在城下拜見。劉秀立即請他進城,耿弇說明了兩郡發兵經過,劉秀於是把景丹等將領全部請到城中,笑着說:『邯鄲將領屢次說:「我們徵發了漁陽、上谷部隊。」我姑且應付說:「我也徵發了漁陽、上谷部隊。」想不到兩郡真的為我而來!我正要與各位官員共同建立功名。』於是任命景丹、寇恂、耿弇、蓋延、吳漢、王梁都當偏將軍,讓他們回去統領自己的部隊。擢升耿況、彭寵為大將軍。封耿況、彭寵、景丹、蓋延四人列侯。

還記得前不久劉秀被王郎大軍所追,倉皇南下的場景嗎?這才過了多長時間,攻守態勢完全翻了過來。王郎坐擁幾十萬大軍,而劉秀南逃幾乎是隻身。可這麼多郡縣不畏王郎的強勢,反而倒向劉秀。可見一時的強弱說明不了什麼。

吳漢為人,質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辭自達,然沈厚有智略,鄧禹數薦之於秀,秀漸親重之。

吳漢為人樸實忠厚,不善言辭,遇到遇急情況,辭不達意,然而沉着而有謀略。鄧禹多次向劉秀推薦,劉秀逐漸對他親近器重。

更始遣尚書令謝躬率六將軍討王郎,不能下;秀至,與之合軍,東圍鉅鹿,月余未下。王郎遣將攻信都,大姓馬寵等開門內之。更始遣兵攻破信都,秀使李忠還,行太守事。王郎遣將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鉅鹿,秀逆戰於南,不利。景丹等縱突騎擊之,宏等大敗。秀曰:『吾聞突騎天下精兵,今見其戰,樂可言邪!』

劉玄派尚書令皇帝的辦公廳主任謝躬率領六位將軍討伐王郎,沒有進展。劉秀到,兩軍相合,向東圍攻鉅鹿,一月有餘不能取勝。王郎派將攻信都郡郡治今河北冀州市,城中大姓馬寵等打開城門迎接。劉玄派兵攻破信都,劉秀讓李忠返回信都,代理太守。王郎派遣將領倪宏、劉奉率數萬人救鉅鹿,劉秀在南迎戰,不順利。景丹等人發騎兵突擊部隊進行攻擊,倪宏等大敗。劉秀說:『我聽說騎兵突擊部隊是天下的精兵,今天看見它戰鬥,高興得不能用言語來表達。』

果然,騎兵一出,王朗主力立刻崩潰。古時候的騎兵相當於現在的裝甲機械化軍團。是強有力的突擊力量。

耿純言於秀曰:『久守鉅鹿,士眾疲弊;不如及大兵精銳,進攻邯鄲,若王郎已誅,鉅鹿不戰自服矣。』秀從之。夏,四月,留將軍鄧滿守鉅鹿;進軍邯鄲,連戰,破之,郎乃使其諫大夫杜威請降。威雅稱郎實成帝遺體,秀曰:『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威請求萬戶侯,秀曰:『顧得全身可矣!』威怒而去。秀急攻之,二十餘日;五月,甲辰,郎少傅李立開門內漢兵,遂拔邯鄲。郎夜亡走,王霸追斬之。秀收郎文書,得吏民與郎交關謗毀者數千章;秀不省,會諸將軍燒之,曰:『令反側子自安!』

耿純向劉秀建議:『我們長期圍守鉅鹿,官兵將會疲憊。不如趁大軍士氣旺盛進攻邯鄲,如果王郎被誅,鉅鹿用不着戰鬥自會服從。』劉秀採納。夏季,四月,劉秀留下將軍鄧滿繼續圍困鉅鹿。自率大軍向邯鄲挺進,連續戰鬥,打敗敵人。王郎於是派諫大夫杜威請求投降。杜威強調王郎確實是漢成帝劉驁的嫡親骨肉,劉秀說:『假使漢成帝復活,也不能得到天下,何況他的冒牌兒子?』杜威請求封王郎萬戶侯,劉秀說:『饒他不死已經夠了。』杜威大怒離去。劉秀發動猛烈攻擊,歷時二十餘日。五日甲辰初一,王郎少傅李立打開城門讓漢兵入內,於是邯鄲陷落。王郎乘夜逃走,王霸追捕擒獲,就地斬首。劉秀檢查王郎的文書,發現有自己的官吏與平民的奏章數千,奏章上除了向王郎表示效忠外,還有謗毀劉秀的內容。劉秀並不察看,他集合全體將領,用火燒毀奏章,說:『使背叛的人安心。』

王郎欺世盜名,冒充劉氏後裔。在兵敗窮途的情況下,還妄想得到封爵,真是好笑。如果封了他萬戶侯,豈不是向天下人宣告,幹這種卑鄙的行為可以得到獎勵嗎?劉秀的回答,義正辭嚴,不耍陰謀,堂堂正正。當初劉秀落難時,自身尚且難保,於是能體諒那些想投奔王莽的部下,沒有追究他們。也算心胸開闊。如果非要深究,恐怕下面的人就該人人自危了,對軍心反而是個打擊。

秀部分吏卒各隸諸軍,士皆言願屬大樹將軍。大樹將軍者,偏將軍馮異也,為人謙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戰受敵,常行諸營之後。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屏樹下,故軍中號曰『大樹將軍』。

劉秀把新官兵分配給各將領。大家都說願屬大樹將軍。所謂大樹將軍是指偏將軍馮異。馮異為人謙遜退讓,不誇耀自己的才能、功勞,他命令他的部隊,除非跟敵人交戰或遭受敵人的攻擊,通常要排在別的部隊的後面。每到一個地方停留,當將領們坐在一起談論功勞時,馮異常常獨自躲到樹下。所以軍中稱他『大樹將軍』。

居功不自傲,為人謙遜,這樣的人反而更值得大家尊敬。論功行賞時,大家也不會忘了他的功勞。

護軍宛人朱祜言於秀曰:『長安政亂,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秀曰:『召刺奸收護軍!』祜乃不敢復言。

護軍負責監督所屬將領宛城今河南南陽市宛城區人朱祜向劉秀建議:『長安更始帝的都城,今陝西西安市政令混亂,閣下有帝王的相貌,這是天命!』劉秀說:『快教刺奸來逮捕護軍!』朱祜不敢再開口。

當前劉玄勢力正盛,這話不可以公開亂說。

更始遣使立秀為蕭王,悉令罷兵,與諸將有功者詣行在所;遣苗曾為幽州牧,韋順為上谷太守,蔡充為漁陽太守,並北之部。

劉玄派遣使節封劉秀當蕭王,下令所有部隊一律復員。命劉秀與有功將領,一同到長安。派苗曾當幽州今河北北部、京津、遼寧一帶州牧一州行政長官,韋順當上谷太守,蔡充當漁陽太守,同時到北方赴任。

劉玄召劉秀去長安,這是想要趁機奪其兵權的節奏。那麼劉秀會不會去長安呢?

蕭王居邯鄲宮,晝臥溫明殿,耿弇入,造床下請間,因說曰:『吏士死傷者多,請歸上谷益兵。』蕭王曰:『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復用兵何為?』弇曰:『王郎雖破,天下兵革乃始耳。今使者從西方來,欲罷兵,不可聽也。銅馬、赤眉之屬數十輩,輩數十百萬人,所向無前,聖公不能辦也,敗必不久。』蕭王起坐曰:『卿失言,我斬卿!』弇曰:『大王哀厚如父子,故敢披赤心。』蕭王曰:『我戲卿耳,何以言之?』弇曰:『百姓患苦王莽,復思劉氏,聞漢兵起,莫不歡喜,如去虎口得歸慈母。今更始為天子,而諸將擅命於山東,貴戚縱橫於都內,虜掠自恣,元元叩心,更思莽朝,是以知其必敗也。公功名已著,以義征伐,天下可傳檄而定也。天下至重,公可自取,毋令他姓得之!』蕭王乃辭以河北未平,不就征,始貳於更始。

劉秀住在邯鄲趙王宮,白天在溫明殿睡覺。耿弇闖入,來到床前請求單獨談話。乘機說:『官兵死傷太多,請准許我回上谷補充兵員。』劉秀說:『王郎已經消滅,黃河以北略微平定,還用兵幹什麼?』耿弇說:『王郎雖被打敗,天下爭戰卻剛剛開始。現在,朝廷的使節從西方來,要讓我們的士兵復員,不可聽從。銅馬、赤眉一類的部隊有數十支,而每一支都有數十萬人,甚至一百萬人,所向無敵。劉玄沒有能力應付,不久就會潰敗。』劉秀從床上起來坐下說:『你說了不該說的話,我殺了你!』耿弇說:『大王憐愛厚待我如同父子,所以我敢赤誠相待。』劉秀說:『我和你開玩笑罷了,你為什麼這樣說?』耿弇說:『全國百姓被王莽害得很苦,因而再次思念劉氏,聽說漢兵崛起,無不高興,如同逃脫虎口,回到慈母那裏一樣。現在劉玄當皇帝,將領們在崤山位於今河南、陝西交界處以東不受節制,皇親國戚在長安胡作非為,隨意搶劫掠奪,百姓捶打胸口,轉而思念王莽新朝。因此,我知道劉玄必定失敗。您的豐功英名傳播海內,為了正義進行征伐,天下可以靠傳遞文告而安定。天下最重要的是政權您應該自己取得,莫讓非劉姓皇族的人佔有!』劉秀於是以河北還沒有平定為推辭的理由,沒有接受徵召,開始與劉玄離異。

光武帝劉秀不肯歸順更始帝劉玄,與昭烈帝劉備驅逐益州牧劉璋,是完全一樣的。後世人在評論這兩件事時,能理解劉秀,卻苛責劉備,實在有失公平。更始帝起於漢室滅亡之後,諸將推戴他繼承漢朝社稷;劉璋處在漢獻帝時代,坐視祖國衰亡,卻致力於割據一方,不思救國。則劉璋有可逐之罪,而更始帝卻沒有。如果說更始帝能力太差,承擔不起延續漢朝的重任,所以光武帝不應該歸順他。那麼以劉璋的暗弱,難道就能確保巴蜀之地不被曹操奪占嗎?既然如此,如果從忠信堅貞的角度看,劉備比劉秀更加有理由這麼做。既然如此,我們能說劉秀做的不對嗎?不能。更始帝劉玄被擁立為皇帝,是朱鮪、張卬等綠林軍將領的主意,劉秀不是綠林軍的成員,並沒有參與。君臣之義,是從人的內心產生的。天下大亂之時,君臣名義未定,世上沒有正統的君主。大家共同興師討賊,誰也不服誰。因此更始帝並不是光武帝名副其實的君主,光武帝也沒有義務必須去效忠這個由和自己平行的另一派勢力所擁立的皇帝。君臣之義不是外在的東西,而是內心深處的真實情感,因而光武帝不接受劉玄做自己的君主,問心無愧。也沒什麼需要被指責的。

是時,諸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領部曲,眾合數百萬人,所在寇掠。蕭王欲擊之,乃拜吳漢、耿弇俱為大將軍,持節北發幽州十郡突騎;苗曾聞之,陰敕諸郡不得應調。吳漢將二十騎先馳至無終,曾出迎於路,漢即收曾,斬之。耿弇到上谷,亦收韋順、蔡充,斬之。北州震駭,於是悉發其兵。

當時,各路盜賊銅馬、大彤、高湖、重連、鐵脛、大槍、尤來、上江、青犢、五校、五幡、五樓、富平、獲索等,各自率領部曲指豪強所豢養的私兵,總數有數百萬人,在當地搶奪擄掠。劉秀打算進攻他們,於是任命吳漢、耿弇同時當大將軍,持節徵調幽州所屬十郡的騎兵突擊部隊。幽州牧苗曾聽到這個消息,暗中吩咐各郡不服從徵調。吳漢率二十餘騎兵先行馳馬到達幽州無終縣今河北玉田縣。苗曾出城在路上迎接吳漢,吳漢當即逮捕苗曾,將他斬殺。耿弇到上谷,又逮捕韋順、蔡充,將他們斬殺。北方州郡震驚,於是全都發兵聽候調遣。

天下真的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劉玄無力平定,只有靠劉秀了。整合各方勢力,既要靠人望來吸引,也要果斷清除那些絆腳石,如苗曾。

秋,蕭王擊銅馬於鄡,吳漢將突騎來會清陽,士馬甚盛,漢悉上兵簿於莫府,請所付與,不敢自私,王益重之。王以偏將軍沛國朱浮為大將軍、幽州牧,使治薊城。銅馬食盡,夜遁,蕭王追擊於館陶,大破之。受降未盡,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銅馬餘眾合;蕭王復大戰於蒲陽,悉破降之,封其渠帥為列侯。諸將未能信賊,降者亦不自安;王知其意,敕令降者各歸營勒兵,自乘輕騎按行部陳。降者更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悉以降人分配諸將,眾遂數十萬。赤眉別帥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十餘萬眾在射犬,蕭王引兵進擊,大破之;南徇河內,河內太守韓歆降。

秋季,劉秀在鄡音敲今河北辛集市進擊銅馬。吳漢率領騎兵突擊部隊,趕到清陽今河北清河縣跟劉秀會合,兵馬十分雄壯。吳漢把全軍官兵名冊呈報給幕府指統帥的大本營,然後再請撥付,不敢有私心,劉秀對他愈發器重。劉秀任命偏將軍沛今江蘇沛縣人朱浮當大將軍,兼幽州牧,把州府設在薊城。銅馬糧食吃完了,乘夜逃跑,劉秀追擊到館陶今河北館陶縣,大敗銅馬。劉秀受降尚未完畢,而高湖、重連從東南來,與還沒有投降的銅馬殘軍匯合。劉秀在蒲陽今河北滿城縣再次與銅馬等大戰,銅馬等全都戰敗投降。劉秀把他們的首領封為列侯二十等爵位中的最高一級。劉秀的部將們不敢相信降將們的誠意,而降將們內心也不能自安。劉秀了解他們的想法,命令降將們各自回到他們的軍營整頓好部隊,自己則輕裝乘馬,巡視部署。降將們互相說道:『蕭王對我們推心置腹,我們怎麼能不為他效命?』因此大家都心悅誠服。劉秀把投降的部隊都分配給各將領,部眾於是達到數十萬。赤眉的一位分支部隊的首領與青犢、上江、大彤、鐵脛、五幡,約有十餘萬人,在射犬今河南博愛縣集結,劉秀率軍進擊,大獲全勝。於是向南奪取河內郡郡治今河南武陟縣,河內太守韓歆投降。

面對群起的盜賊,劉秀剿撫並用,在消滅敵人的同時,很快使自己壯大。

初,謝躬與蕭王共滅王郎,數與蕭王違戾,常欲襲蕭王,畏其兵強而止;雖俱在邯鄲,遂分城而處,然蕭王有以慰安之。躬勤於吏職,蕭王常稱之曰:『謝尚書,真吏也!』故不自疑。其妻知之,常戒之曰:『君與劉公積不相能,而信其虛談,終受制矣!』躬不納。既而躬率其兵數萬還屯於鄴。及蕭王南擊青犢,使躬邀擊尤來於隆慮山,躬兵大敗。蕭王因躬在外,使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據鄴城。躬不知,輕騎還鄴,漢等收斬之,其眾悉降。

最初,謝躬與劉秀曾一同消滅王郎,但謝躬與劉秀多次衝突對立,謝躬時常想襲擊劉秀,卻因為畏懼劉秀兵力強大而不敢發動。兩支部隊,雖都在邯鄲,卻分城而處,然而劉秀不時對謝軍慰問安撫。謝躬對於行政工作非常勤奮,劉秀經常稱讚:『謝尚書是真正的官吏!』謝躬因此不再自己猜疑。他的妻子聽說了這件事,經常告誡他:『你跟劉秀有積怨,勢不兩立,可是你卻相信他那套虛言,最終會受到挾制的。』謝躬不接受。稍後,謝躬率領他的數萬部隊返回,屯駐鄴城今河北臨漳縣。等到劉秀南擊青犢,讓謝躬在隆慮山位於今河南林州市截擊尤來,謝躬的軍隊大敗。劉秀利用謝躬領兵在外,讓吳漢與刺奸大將軍岑彭襲擊佔據了鄴城。謝躬不知道鄴城的變化,率領輕裝騎兵返回鄴城,吳漢等把謝躬逮捕斬首,他的部隊全部投降。

謝躬已經和劉秀化解矛盾,但劉秀並不放心謝躬。最終用詐術殺死謝躬,真的有必要嗎?我們很難假設如果不殺,謝躬日後叛亂的可能性有多大。關於這一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更始遣枉功侯李寶、益州刺史李忠將兵萬餘人徇蜀、漢;公孫述遣其弟恢擊寶、忠於綿竹,大破走之。述遂自立為蜀王,都成都,民、夷皆附之。

劉玄派柱功侯李寶、益州刺史李忠率軍萬餘人,奪取漢中郡郡治今陝西漢中市、蜀郡郡治今四川成都市。公孫述派他的弟弟公孫恢在綿竹迎擊李寶、李忠,大敗敵軍,李寶、李忠逃跑。公孫述於是自立為蜀王,建都成都。當地百姓和夷族全都歸附於他。

蜀地較為封閉,很容易被軍閥割據一方。公孫述關起門來稱王,日後成為劉秀一統天下時最難啃的一塊骨頭。

冬,更始遣中郎將歸德侯颯、大司馬護軍陳遵使匈奴,授單于漢舊制璽綬,因送雲、當余親屬、貴人、從者還匈奴。單于輿驕,謂遵、颯曰:『匈奴本與漢為兄弟;匈奴中亂,孝宣皇帝輔立呼韓邪單于,故稱臣以尊漢。今漢亦大亂,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擊莽,空其邊境,令天下騷動思漢;莽卒以敗而漢復興,亦我力也,當復尊我!』遵與相拒,單于終持此言。

冬季,劉玄派中郎將歸德侯劉颯、大司馬護軍陳遵出使匈奴,向單chan二聲匈奴最高首領頒發與漢朝舊制相同的印信,並就此把欒提雲與他丈夫須卜當剩下的親屬、貴族、隨從送回匈奴。匈奴單于欒提輿態度傲慢,對陳遵、劉颯說:『匈奴與漢朝本來是兄弟,匈奴中期發生內亂,孝宣皇帝幫助立呼韓邪單于,所以匈奴稱臣,以尊敬漢朝。而今漢朝也有大亂,被王莽所篡奪,匈奴也曾出兵攻擊王莽,使邊境蕩然一空,引起天下騷動,產生「人心思漢」的後果,王莽最終失敗,漢王朝復興,這也是靠我們匈奴的力量,漢朝應該反過來尊我!』陳遵守住立場,進行辯駁,但單于始終堅持他的這種觀點。

匈奴之禍,到了漢元帝、漢成帝時代,已經大大緩解了。東漢初年,匈奴人藉助盧芳,給中原造成力很大威脅。這不僅是之前王莽一系列愚蠢的外交政策所激起的,而且更始帝也沒有起到好作用。當時,赤眉軍橫行、劉秀想要自立為帝,公孫述割據巴蜀。更始帝空居位於關中,根本掌控不了天下,會有足夠威勢以鎮服住匈奴嗎?可更始帝偏偏妄自尊大,隨便派出一介使臣,要求匈奴人順從自己,你以為現在是漢武帝時期嗎?其結果就是匈奴人根本不買賬,反而對使臣一通羞辱,這是更始帝自取其辱。夷狄畏威不懷德,只認實力。更始帝的實力,還不如王莽,卻想讓匈奴像呼韓邪單于先前侍奉漢朝那樣侍奉自己,真是不度德,不量力。

赤眉樊崇等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逢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赤眉雖數戰勝,而疲弊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於是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更始使王匡、成丹與抗威將軍劉均等分據河東、弘農以拒之。

赤眉首領樊崇等率軍進入潁川郡郡治今河南禹州市,把他的部眾分為兩部分:樊崇、逢安率領一部分,徐宣、謝祿、楊音率領另一部分。赤眉軍雖然不斷打勝仗,但已精疲力盡,對戰爭感到厭倦,都日夜哭泣,想要回到東方。樊崇等商議,擔心部眾回到東方必然一鬨而散,不如向西攻擊長安。於是,樊崇、逢安從武關位於今陝西丹鳳縣,徐宣等從陸渾關位於今河南嵩縣,分兩路一同向長安進軍。劉玄命王匡、成丹和抗威將軍劉均等人,分別駐防河東郡、弘農郡郡治今河南靈寶市,堵截赤眉軍。

醉生夢死的劉玄,不知不覺麻煩來了。赤眉軍的暫時降伏,並不可靠。稍有機會,便反噬其主。

蕭王將北徇燕、趙,度赤眉必破長安,又欲乘釁並關中,而未知所寄,乃拜鄧禹為前將軍,中分麾下精兵二萬人,遣西入關,令自選偏裨以下可與俱者。時朱鮪、李軼、田立、陳僑將兵號三十萬,與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陽;鮑永、田邑在并州。蕭王以河內險要富實,欲擇諸將守河內者而難其人,問於鄧禹,鄧禹曰:『寇恂文武備足,有牧人御眾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內太守,行大將軍事。蕭王謂恂曰:『昔高祖留蕭何關中,吾今委公以河內;當給足軍糧,率厲士馬,防遏他兵,勿令北渡而已!』拜馮異為孟津將軍,統魏郡、河內兵於河上,以拒洛陽。蕭王親送鄧禹至野王,禹既西,蕭王乃復引兵而北。寇恂調餱糧、治器械以供軍;軍雖遠征,未嘗乏絕。

劉秀將要向北奪取燕趙之地,估計赤眉軍必然攻破長安,所以又打算利用更始朝與赤眉軍相爭併吞關中,但不知道把任務交給誰好。於是任命鄧禹當前將軍,分出麾下精兵二萬人,派他西入函谷關位於今河南靈寶市,並讓他自己選擇可以同行的偏將裨將及以下幕僚。這時,更始朝將領朱鮪、李軼、田立、陳僑率軍號稱三十萬,與河南郡郡治今河南洛陽市太守武勃共同守衛洛陽。另外兩位將領鮑永、田邑則駐軍并州今山西一帶。劉秀因河內郡地勢險要,物產豐富而充實,打算在將領中物色一位守河內的人而難於物色到,便向鄧禹詢問。鄧禹說:『寇恂文武全才,有統御眾人的能力,除了他再沒有合適的人。』劉秀於是任命寇恂當河內郡太守,並代理大將軍職務。他對寇恂說:『從前,高祖皇帝把關中交給蕭何,而今我把河內交給你。應當保證軍糧供應,訓練兵馬,阻擋其他軍隊,不要讓他們北渡黃河。』又任命馮異當孟津將軍,在黃河之畔統轄魏郡郡治今河北臨漳縣、河內郡的軍隊,以抗拒洛陽方面的進攻。劉秀親自送鄧禹到野王今河南沁陽市。鄧禹向西出發以後,劉秀才率軍北上。寇恂徵集糧食,製造武器,以供應軍需。大軍雖然遠征,物資卻從不匱乏。  

更始帝的敗亡是必然的。劉秀要早作謀劃。更始敗亡之後必然天下更加紛亂。群雄稱王稱帝的更多。劉秀目前要做的,是經營好自己的根據地,為日後長期戰爭做準備。

隗崔、隗義謀叛歸天水;隗囂恐並及禍,乃告之。更始誅崔、義,以囂為御史大夫。

隗崔、隗義密謀背叛更始朝,返回天水郡郡治今甘肅通渭縣。隗囂恐怕事情敗露而自己被牽連,於是向朝廷檢舉。劉玄誅殺隗崔、隗義,任命隗囂當御史大夫三公之一,最高監察官

梁王永據國起兵,招諸郡豪傑,沛人周建等並署為將帥,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城。又遣使拜西防賊帥山陽佼強為橫行將軍,東海賊帥董憲為翼漢大將軍,琅邪賊帥張步為輔漢大將軍,督青、徐二州,與之連兵,遂專據東方。

梁王劉永,憑依他的封國起兵,招攬各郡英雄豪傑。沛人周建等都被任命當將帥,攻陷濟陰郡郡治今山東菏澤市定陶區、山陽郡郡治今山東巨野縣、沛郡郡治今安徽相縣、楚郡君之今江蘇徐州市、淮陽郡郡治今河南淮陽縣、汝南郡郡治今河南上蔡縣等地,共佔領二十八城。又派遣使者任命西防賊首領山陽人佼強當橫行將軍,東海賊首領董憲當翼漢大將軍,琅邪賊首領張步當輔漢大將軍,監管青州今山東北部、徐州今江蘇中北部兩州,將軍隊合併,於是在東方稱霸。

劉永用這種給盜賊軍首領發官印的方式,雖然表面上是壯大了,但這些『將軍』在實質上還是獨立的盜賊。平時劫掠敗壞劉永的名聲,真有事了不一定能指揮得動。由此看,劉永成不了大事。

邔人秦豐起兵於黎丘,攻得邔、宜城等十餘縣,有眾萬人,自號楚黎王。

音起,今湖北宜城縣人秦豐在黎丘起兵,攻陷邔縣、宜城等十餘縣,有部眾一萬人,自稱楚黎王。

汝南田戎攻陷夷陵,自稱掃地大將軍;轉寇郡縣,眾數萬人。

汝南人田戎攻陷夷陵今湖北宜昌市夷陵區,自稱掃地大將軍,轉戰劫掠各郡縣,有部眾數萬人。

群雄一起,各種千奇百怪的名號都有,主要是什麼唬人,就取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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