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5-25 18:50
話說這清風山離青州不遠,只隔得百裏來路。這清風寨卻在青州三岔路口,地名清風鎮。因為這三岔路上通三處惡山,因此,特設這清風寨在這清風鎮上。那裏也有三五千人家,卻離這清風山只有一站多路。當日三位頭領自上山去了。只說宋公明獨自一個,背着些包裏,迤邐來到清風鎮上,便借問花知寨住處。那鎮上人答道:『這清風寨衙門在鎮市中間。南邊有個小寨,是文官劉知寨住宅;北邊那個小寨正是武官花知寨住宅。』宋江聽罷,謝了那人,便投北寨來。到得門首,見有幾個把門軍漢,問了姓名,入去通報。只見寨裏走出那個少年的軍官來,拖住宋江,喝叫軍漢接了包裏、朴刀、腰刀,扶到正廳上,便請宋江當中涼床上坐了,納頭便拜四拜,起身道:『自從別了兄長之後,屈指又早五六年矣,常常念想。聽得兄長殺了一個潑煙花,官司行文書各處追捕。
小弟聞得,如坐針氈,連連寫了十數封書,去貴莊問信,不知曾到也不?今日天賜,幸得哥哥到此,相見一面,大慰平生。』說罷又拜。宋江扶住道:『賢弟,休只顧講禮。
請坐了,聽在下告訴。』花榮斜坐看。宋江把殺閻婆惜一事和投奔柴大官人並孔太公莊上遇見武松、清風山上被捉遇燕順等事,細細地都說了一遍。花榮聽罷,答道:『兄長如此多難,今日幸得仁兄到此。且住數年,卻又理會。』宋江道:『若非兄弟宋清寄書來孔太公莊上時,在下也特地要來賢弟這裏走一遭。』花榮便請宋江去後堂裏坐,喚出渾家崔氏來拜伯伯。拜罷,花榮又叫妹子出來拜了哥哥。便請宋江更換衣裳鞋襪,香湯沐浴,在後堂安排筵席洗塵。當日筵宴上,宋江把救了劉知寨恭人的事,備細對花榮說了一遍。花榮聽罷,皺了雙眉,說道:『兄長,沒來由救那婦人做甚麼?正好教滅這廝的口。』宋江道:『卻又作怪!我聽得說是清風寨知寨的恭人,因此把做賢弟同僚面上,特地不顧王矮虎相怪,一力要救他下山。你卻如何恁的說?』花榮道:『兄長不知:
不是小弟說口,這清風寨是青州緊要去處,若還是小弟獨自在這裏守把時,遠近強人怎敢把青州擾得粉碎。近日除將這個窮酸餓醋來做個正知寨:這廝又是文官,又不識字;自從到任,只把鄉間些少上戶詐騙;朝庭法度,無所不壞。小弟是個武官副知寨,每每被這廝嘔氣,恨不得殺了這濫污賊禽獸。兄長卻如何救了這廝的婦人?打緊這婆娘極不賢,只是調撥他丈夫行不仁的事,殘害良民,貪圖賄賂。正好叫那賤人受些玷辱。兄長錯救了這等不才的人。』宋江聽,便勸道:『賢弟差矣!自古道:「冤讎可解不可結。
」他和你是同僚官,雖有些過失,你可隱惡而揚善。賢弟,休如此淺見。』花榮道:『兄長見得極明。來日公廨內見劉知寨時,與他說過救了他老小之事。』宋江道:『賢弟若如此,也顯你的好處。』
花榮夫妻幾口兒朝暮臻臻至至獻酒供食,伏侍宋江。當晚安排床帳在後堂軒下請宋江安歇。次日,又備酒食筵宴款待。話休絮煩。宋江自到花榮寨裏,吃了四五日酒。花榮手下有幾個梯己人,一日換一個,撥些碎銀子在他身邊,每日教相陪宋江去清風鎮街上觀看市井喧譁;村落宮觀寺院,閒走樂情。自那日為始,這梯己人相陪着閒走,邀宋江去市井上閒玩。那清風鎮上也有幾座小勾欄並茶坊酒肆,自不必說得。當日宋江與這梯己人在小勾欄裏閒看了一回,又去近村寺院道家宮觀游賞一回,請去市鎮上酒肆中飲酒。臨起身時,那梯己人取銀兩還酒錢。宋江那裏肯要他還錢,卻自取碎銀還了。宋江歸來又不對花榮說。那個同去的人歡喜,又落得銀子,又得身閒。自此,每日撥一個相陪,和宋江去閒走。每日又只是宋江使錢。自從到寨裏,無一個不敬愛他的。宋江在花榮寨裏住了將及一月有餘,看看臘盡春回,又早元宵節近。
且說這清風寨鎮上居民商量放燈一事,準備慶賞元宵,科斂錢物,去土地大王廟前扎縛起一座小鰲山,上面結綵懸花,張掛五七百碗花燈。土地大王廟內,逞賽諸般社火。家家門前紮起燈棚,賽懸燈火。市鎮上,諸行百藝都有。雖然比不得京師,只此也是人間天上。當下宋江在寨裏和花榮飲酒,正值元宵。是日,晴明得好。花榮到巳牌前後,上馬去公解內點起數百個軍士,教晚間去市鎮上彈壓;又點差許多軍漢,分頭去四下裏守把柵門。未牌時分,回寨來邀宋江點心。宋江對花榮說道:『聽聞此間市鎮上今晚點放花燈,我欲去看看。』花榮答道:『小弟本欲陪侍兄長,奈緣我職役在身,不能彀閒步同往。今夜兄長自與家間二三人去看燈,早早的便回;小弟在家專待家宴三杯,以慶佳節。』宋江道:『最好。』
卻早天色向晚,東邊推出那輪明月。宋江和花榮家親隨梯己人兩三個跟隨著緩步徐行。到這清風鎮上看燈時,只見家家門前搭起燈棚,懸掛花燈:燈上畫著許多故事,也有剪綵飛白牡丹花燈並芙蓉、荷花,異樣燈火。四五個人手挽著,來到大王廟前,在鰲山前看了一回,迤邐投南走。不過五七百步,只見前面燈燭熒煌,一伙人圍住在一個大牆院門首熱鬧。鑼聲響處,眾人喝采。宋江看時,卻是一夥舞『鮑老』的。宋江矮矬,人背後看不見。那相陪的梯己人卻認得社火隊裏,便教分開眾人,請宋江看。那跳『鮑老』的,身軀紐得村村勢勢的。宋江看了。呵呵大笑。只見這牆院裏面卻是劉知寨夫妻兩口兒和幾個婆娘在裏面看。聽得宋江笑聲,那劉知寨的老婆於燈下卻認得宋江,便指與丈夫道:『兀!那個笑的黑矮漢子,便是前日清風山搶擄下我的賊頭。』劉知寨聽了,一驚,便喚親隨六七人,叫捉那個笑的黑矮漢子,宋江聽得,回身便走。走不過十餘家,眾軍漢趕上,把宋江捉住,到寨裏,用四條麻索綁了,押至廳前。那三個梯己人見捉了宋江,自跑回來報與花榮知道。
且說劉知寨坐在廳上,叫解過那來。眾人把宋江簇擁在廳前跪下。劉知寨喝道:『你這廝是清風山打劫強賊,如何敢擅自來看燈!今被擒獲,有何理說?』宋江告道:『小人自是鄆城縣客人張三,與花知寨是故友,來此間多日了,從不曾在清風山打劫。』
劉知寨老婆卻從屏風背後轉將出來,喝道:『你這廝兀自賴哩!你記得教我叫你做「大王」時?』宋江告道:『恭人差矣。那時小人不對恭人說來:「小人自是鄆城縣客人,亦被擄掠在此間,不能彀下山去?」』劉知寨道:『你既是客人被擄劫在那裏,今日如何能彀下山來,卻到我這裏看燈?』那婦人便說道:『你這廝在山上時,大刺刺的坐在中間交椅上,繇我叫大王,那裏睬人!』宋江道:『恭人全不記我一力救你下山,如何今日倒把我強扭做賊?』那婦人聽了,大怒,指著宋江罵道:『這等賴皮賴骨,不打如何肯招!』劉知寨道:『說得是。』喝叫取過批頭來打那廝。一連打了兩料。打得宋江皮開肉綻,鮮血迸流。叫把鐵鎖鎖了,明日合個囚車,把做鄆城虎張三解上州裏去。
卻說相陪宋江的梯己人慌忙奔回來報知花榮。花榮聽罷,大驚,連忙寫書一封,差兩個能幹親隨人去劉知寨處取。親隨人齎了書,急忙到劉知寨門前。把門軍士入去報覆:『花知寨差人在門前下書。』劉高叫喚至當廳。那親隨人將書呈上。劉高拆開封皮,讀道:
『花榮拜上僚兄相公座前:所有薄親劉丈,近日從濟州來,因看燈火,誤犯尊威,萬乞情恕放免,自當造謝。草字不恭,煩乞照察不宣。』
劉高看了,大怒,把書扯的粉碎,大罵道:『花榮這廝無禮!你是朝廷命官,如何卻與強賊通同,也來瞞我。這賊已招是鄆城縣張三,你卻如何寫濟州劉丈!俺須不是你侮弄的;你寫他姓劉,是和我同姓,恁的我便放了他!』喝令左右把下書人推將出去。
那親隨人被趕出寨門,急急歸來,稟覆花榮知道,花榮聽了,只叫得『苦了哥哥!快備我的馬來。』花榮披掛,拴束了弓箭,綽上馬,帶了三五十名軍漢,都拖槍拽棒,直奔至劉高寨裏來。把門軍漢見了,那裏敢攔當;見花榮頭勢不好,盡皆吃驚,都四散走了。花榮搶到廳前,下了馬,手中拿着槍。那三五十人都擺在廳前。花榮口裏叫道:『請劉知寨說話。』劉高聽得,驚得魂飛魄散;懼怕花榮是個武官,那裏敢出來相見。花榮見劉高不出來,立了一回。喝叫左右去兩邊耳房裏搜人,那三五十軍漢一齊去搜時,早從廊下耳房裏尋見宋江,被麻索高吊起在樑上,又使鐵索鎖著,兩腿打得肉綻。幾個軍漢,便把繩索割斷、鐵鎖打開,救出宋江。花榮便叫軍士先送回家裏去。花榮上了馬,綽在手,口裏發話道:『劉知寨!你便是個正知寨,待怎的奈何了花榮!誰家沒個親眷!你卻甚麼意思?我的一個表兄,直拿在家裏,強扭做賊,好欺負人!明日和你說話。』花榮帶了眾人,自回到寨裏來看視宋江。
卻說劉知寨見花榮救了人去,急忙點起一二百人,也叫來花榮寨奪人。那一二百人內,新有兩個教頭。為首的教頭雖然得了些刀,終不及花榮武藝;不敢不從劉高,只得引了眾人奔花榮寨裏來。把門軍士入去報知花榮。此時天色未甚明亮,那二百來人擁在門首,誰敢先入去,都懼怕花榮了得。看看天大明了,卻見兩扇大門不關,只見花知寨在正廳上坐着,左手拿着弓,右手挽著箭。眾人都擁在門前。花榮豎起弓,大喝道:『你這軍士們!不知「冤各有頭,債各有主。」劉高差你來,休要替他出色。你那兩個新參教頭還未見花知寨的武藝。今日先教你眾人看花知寨弓箭,然後你那廝們,要替劉高出色,不怕的入來。看我先射大門上左邊門神的骨朵頭。』搭上箭,拽滿弓,只一箭,喝聲:『著!』正射中門神骨朵頭。二百人都一驚。花榮又取第二枝箭,大叫道:『你們眾人再看:我第二枝箭要射右邊門神的這頭盔上朱纓!』颼的又一箭,不偏不斜,正中纓頭上。──那兩枝箭卻射定在兩扇門上。花榮再取第三枝箭,喝道:『你眾人看我第三枝箭,要射你那隊裏,穿白的教頭心窩!』那人叫聲『哎呀!』便轉身先走。眾人發聲喊,一齊都走了。
花榮且教閉上寨門,卻來後堂看覷宋江。花榮道:『小弟誤了大哥,受此之苦。』
宋江答道:『我卻不妨。只恐劉高那不肯和你干休。我們也要計較個長便。』花榮道:
『小弟舍著棄了這道官誥,和那廝理會。』宋江道:『不想那婦人將恩作怨,教丈夫打我這一頓。我本待自說出真名姓來,卻又怕閻婆惜事發;因此只說鄆城客人張三。叵耐劉高無禮,要把我做鄆城虎張三解上州去,合個囚車盛我。要做清風山賊首時,頃刻便是一刀一剮!不得賢弟自來搭救,便有銅唇鐵舌,也和他分辯不得。』花榮道:『小弟尋思,只想他是讀書人,須念同姓之親,因此寫了劉丈;不想他直恁沒些人情。如今既已救了來家,且卻又理會。』宋江道:『賢弟差矣:既然仗你豪勢,救了人來,凡事要三思。自古道:「吃飯防噎,行路防跌。」他被你公然奪了人來,急使人來搶,又被你一嚇,盡都散了;我想他如何肯干罷,必然要和你動文書。今晚我先走上清風山去躲避,你明日卻好和他白賴,終久只是文武不和相毆的官司。我若再被他拿出去時,你便和他分說不過。』花榮道:『小弟只是一勇之夫,卻無兄長的高明遠見。只恐兄長傷重了走不動?』宋江道:『不妨。事急難以擔閣,我自捱到山下便了。』當日敷貼了膏藥,吃了些酒肉,把包裹都寄在花榮處。黃昏時分,便使兩個軍漢送出柵外去了。宋江自連夜捱去。不在話下。
再說劉知寨見軍士一個個都散回寨裏來說道:『花知寨十分英勇了得,誰敢去近前,當他弓箭!』兩個教頭道:『着他一箭時,射個透明窟窿,卻是都去不得。』劉高那終是個文官,有些算計。當下尋思起來:『想他這一奪去,必然連夜放他上清風山去了,明日卻來和我白賴;便爭競到上司,也只是文武不和鬥毆之事。我卻如何奈何得他?
我今夜差二三十軍漢去五裏路頭等候。倘若天幸捉著時,將來悄悄的關在家裏,卻暗地使人連夜去州裏報知軍官下來取,就和花榮一發了,都害了他性命。那時我獨自霸著這清風寨,省得受那廝們的氣!』當晚點了二十餘人,各執槍棒,就夜去了。約莫有二更時候,去的軍漢背剪綁得宋江到來。劉知寨見了大喜道:『不出吾之所料!且與我囚在後院裏,休教一個人得知!』連夜便寫了一封申狀,差兩個心腹之人星夜來青州府飛報。次日,花榮只道宋江上清風山去了,坐視在家,心裏只道:『我且看他怎的!』竟不來睬看。劉高也只做不知。兩下都不說著。
且說這青州府知府正值升廳公座。那知府覆姓慕容,雙名彥達,是今上徽宗天子慕容貴妃之兄;倚托妹子的勢,要在青州橫行,殘害良民,欺罔僚友,無所不為。正欲回衙早飯,只見左右公人接上劉知寨申狀,飛報賊情公事。知府接來看了劉高的文書,了一驚,便道:『花榮是個功臣之子,如何結連清風山強賊?這罪犯非小,未審虛實…』
便教喚那本州兵馬都監來到廳上分付他去。原來那個都監姓黃名信。為他本身武藝高強,威鎮青州,因此稱他為『鎮三山』。那青州地面所管下有三座惡山:第一便是清風山,第二便是二龍山,第三便是桃花山。這三處都是強人草寇出沒的去處。黃信卻自誇要捉盡三山人馬,因此喚做『鎮三山。』這兵馬都監黃信上廳來領了知府的言語,出來點起五十個壯健軍漢,披掛了衣甲,馬上擎著那口喪門劍,連夜便下清風寨來,逕到劉高寨前下馬。劉知寨出來接着,請到後堂,敘禮罷,一面安排酒食管待,一面犒賞軍士;後面取出宋江來,教黃信看了。黃信道:『這個不必問了。連夜合個囚車,把這廝盛在裏面!』頭上抹了紅絹,插一個紙旗,上寫著:『清風山賊首鄆城虎張三』。宋江那裏敢分辯,只得由他們安排。黃信再問劉高道:『你得張三時,花榮知也不知?』劉高道:『小官夜來二更拿了他,悄悄的藏在家裏,花榮只道去了,安坐在家。』黃信道:『既是恁的,卻容易。明早安排一付羊酒去大寨裏公廳上擺著,卻教四下裏埋伏下三五十人預備著。我卻自去花榮家請得他來,只說道:「慕容知府聽得你文武不和,因此特差我來置酒勸諭。」賺到公廳,只看我擲盞為號,就下手拿住了,一同解上州裏去。此計如何?』劉高喝采道:『還是相公高見,此計卻似「瓮中捉鱉,手到拿來!」』
當夜定了計策。次日天曉,先去大寨左右兩邊帳幕裏,預先埋伏了軍士,廳上虛設著酒食筵宴。早飯前後,黃信上了馬,只帶三兩個從人,來到花榮寨前。軍人入去傳報。花榮問道:『來做甚麼?』軍漢答道:『只聽得教報道黃都監特來相探。』花榮聽罷,便出來迎接。黃信下馬,花榮請至廳上敘禮罷,便問道:『都監相公,有何公幹到此?』黃信道:『下官蒙知府呼喚,發落道為是你清風寨內文武官僚不和,未知為甚緣由。知府誠恐二位因私仇而誤公事,特差黃某到羊酒,前來與你二位講和。已安排在大寨公廳上,便請足下上馬同往。』花榮笑道:『花榮如何敢欺罔劉高?他又是個正知寨。
只是他累累要尋花榮的過失。不想驚動知府,有勞都監下臨草寨,花榮將何以報!』黃信附耳,低言道:『知府只為足下一人。倘有些刀兵動時,他是文官,做得何用?你只依着我行。』花榮道:『深謝都監過愛。』黃信便邀花榮同出門首上馬。花榮道:『且請都監少敘三杯了去。』黃信道:『待說開了,暢飲何妨?』花榮只得叫備馬。
當時兩個並馬而行,直來到大寨下了馬。黃信攜着花榮的手,同上公廳來。只見劉高已自先在公廳上。三個人都相見了。黃信叫取酒來。從人已自先把花榮的馬牽將出去,閉了寨門。花榮不知是計,只想黃信是一般武官,必無歹意。黃信擎一盞酒來,先勸劉高道:『知府為因聽得你文武二官同僚不和,好生憂心;今日特委黃信到來與你二公陪話。煩望只以報答朝廷為重,再後有事,和同商議。』劉高答道:『量劉高不才,頗識些理法;直教知府恩相如此掛心。我二人也無甚言語爭執,此是外人妄傳。』黃信大笑道:『妙哉!』劉高飲過酒,黃信又斟第二杯酒來勸花榮道:『雖然是劉知寨如此說了,想必是閒人妄傳,故是如此。且請飲一杯。』花榮接過酒吃了。劉高拿副台盞,斟一盞酒回勸黃信道:『動勞都監相公降臨敝地,滿飲此杯。』
黃信接過酒來,拿在手裏,把眼四下一看,有十數個軍漢簇上廳來。黃信把酒盞望地下一擲,只聽得後堂一聲喊起,兩邊帳幕裏走出三五十個壯健軍漢,一發上,把花榮拿倒在廳前。黃信喝道:『綁了!』花榮一片聲叫道:『我得何罪?』黃信大笑,喝道:『你兀自敢叫哩!你結連清風山強賊,一同背反朝廷,當得何罪?我念你往日麵皮,不去驚動拿你家老小!』花榮叫道:『也須有個證見。』黃信道:『還你一個證見!教你看真贓真賊,我不屈你。--左右!與我推將來!』無移時,一輛囚車,一個紙旗兒,一條紅抹額,從外面推將入來。花榮看時,卻是宋江;目睜口呆,面面廝覷,做聲不得。黃信喝道:『這須不干我事,見有告人劉高在此。』花榮道:『不妨,不妨!這是我的親眷。他自是鄆城縣人。你要強扭他做賊,到上司自有分辯處!』黃信道:『你既然如此說時,我只解你上州裏,你自去分辯。』便叫劉知寨點起一百寨兵防送。花榮便對黃信說道:『都監賺我來,雖然捉了我,便到朝廷,和他還有分辯。可看我和都監一般武職官面,休去我衣服,容我坐在囚車裏。』黃信道:『這一件容易,便依着你。就叫劉知寨一同去州裏折辯明白,休要枉害人性命。』當時黃信與劉高都上了馬,監押著兩輛囚車,並帶三五十軍士,一百寨兵,簇擁著車子,取路奔青州府來。有分教:火焰堆裏,送數百間屋宇人家;刀斧叢中,殺一二千殘生性命。正是:
生事事生君莫怨,害人人害汝休嗔。
畢竟宋江怎地脫身,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