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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四百六十八 元祐六年辛未,一〇九一
起哲宗元祐六年十一月尽是年十二月
十一月乙酉朔,太中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刘挚为观文殿学士、知郓州。麻制以从挚所乞为辞。
工部言:“营造应纳退材,当官量长阔径厚,监脩或主管人就役兵限五日送受纳场务,纳讫,限次日给钞,仍具收附物数申监,掌簿人吏限一日勾销。如违,各论如官文书稽程律,至罪上者,监脩人降罚重难差遣,主管人降一名,监当或监脩官届终不觉察,三次理为遗阙。”从之。新削。
户部言:“请广南东、西路应用大棹船兴贩私盐告捕获,虽杖以下罪,不以借赁运致,其船并没官,仍别估价给卖。”
丁亥,左朝散郎、祠部郎中杨康国为京东路转运副使。左承议郎、秘阁校理、知绛州刘唐老提点秦凤等路刑狱一。唐老前与杨康国、徐君平俱罢言职,今与康国俱除监司。当考。左承议郎、提点秦凤等路刑狱游师雄为祠部员外郎。左朝请郎河北转运副使秦中为金部员外郎。
戊子,翰林学士范百禄言:“臣前月二十九日奉宣召面奉圣谕,右仆射刘挚累乞出,除观文殿学士、知郓州。已准宣告白麻,至今七日二,窃闻未曾降出诰命者。缘臣初无奏禀,今则敢不尽愚。臣窃以自古圣明之君,进退大臣,未尝不厚之以礼义廉耻之分,以示人主体貌之所当然,以全大臣始终出处之际。如此者无他,所以重堂陛之峻,使国家等威,朝廷理势,尊重而不陵也。朝廷初以挚为贤哲,以为公忠,以为当为辅弼,而授之以位,任之以政矣。及乎言者论其操行改前,不克有终,某事足以谓之过,而审其不宜为辅弼,则所授之位,所任之政,收还之可也。如其所请而罢出之也,贾谊所谓:‘故贵大臣定其罪矣三,犹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迁就而为之讳也。’今明诏臣以挚累乞出而有是命,臣当是时,谨奉德音,更不复有所奏禀者,此也。既而闻给事中封还麻制,人人籍籍,传道其言,以为制词中不着其过失,因请留之。臣以为陛下始以为贤而相之,今闻其非而罢之,不欲累其过者,足以为贤者讳也,亦足以为朝廷重堂陛之峻,增崇高不陵之势也,是进退大臣之洪范也。若必欲累其过,而使四方闻之,则是用相有失当,而朝廷之体弗重也,岂所以重堂陛之峻,而增崇高不陵之势也哉?臣窃议论其罪者,则恨不行窜殛之罚,欲其留者,则恨不能为攀援之计。恭惟明诏,所处曲尽至当而无疑矣。今或言曰,如其有过,则不当除学士,是皆悠悠之谈,不足以裨国是而广上德也。宰相拜罢,系朝廷用否而已,岂以职名与大字为轻重乎?是乃礼命之文,而非所以寓褎贬之实也。伏望圣慈深察至当之体,固执已行之命,炳如日月,公如天地,质之典故,无可疑者。伏望断自圣意而行之,天下幸甚!”
壬辰,给事中朱光庭知亳州。初,刘挚罢相,麻制过门下,光庭封还,言挚忠义自奋,力辨邪正,有功朝廷,擢之大位,一旦以疑而罢,天下不见其过,言者若指臣为朋党,愿被斥逐不辞。御史中丞郑雍言光庭朋党,乞正其罪。殿中侍御史杨畏又言挚多朋党,必相救援,一切勿听。于是光庭与挚相继俱罢。郑雍旧传云:“宰相刘挚用事久,党与中暌,雍因劾挚威福自恣,天下士争趋其门,宜罢出以收主柄。疏入不报。”不知旧传所谓党与中暌者,指何等人。当考。雍新传但云:“劾挚威福自恣,宜罢去,以收主柄。又疏王岩叟等三十人以为挚党。”不知雍所谓挚党三十人者姓名,已附十月十八日。旧传乃无此,新传盖缘元祐编类章疏。光庭之封还麻制也,吕大防尝召光庭谕旨,光庭不至,故但以本官出。此据王岩叟日录:“朱光庭再知亳州,吕大防以其召而不至,又不悦其封还麻制,故但以本官出。帘中殊不怒也。”当考。孙升行光庭亳州制词云:“士之自信特立,无愧俯仰,行己所志。若夫居官守职,亦曰奉法循理而已。尔虽笃于自信,然制由中出,命布外庭,轻行举駮,则法所不与,召之论议,则拒而不至。持特立独行之志,忘奉法循理之守。宜还从橐,出守旧邦。体我矜容,厉汝诚节。”
宝文阁待制、知亳州叶康直为兵部侍郎。宝文阁直学士、知扬州谢景温知寿州。景温坐荐前通判王巩,及明其在官无过,故责之。此据景温本传。旧传云:“再知扬州,通判王巩与宰相刘挚姻家,朋附苏辙等为奸邪,还朝除知宿州,人言在扬尝赃滥,罢之。巩自诉,得密州,复以人言而罢。景温荐其有政事材,因明其在扬无罪,坐是谪知寿州。”今从新本。
诏皇城使、嘉州防御使、管勾麟府路军马张若讷,皇城使、太原府路都监、知麟州孙咸宁,皇城使、象州防御使、知府州折克行,所以斥堠不明,及不豫为清野之备,致西贼如蹈无人之境,恣行劫掠。张若讷降一官,充鄜延路兵马钤辖;孙咸宁降两官冲替;折克行罚金二十斤。已而御史中丞郑雍言:“麟路州界及诸城堡,为贼杀虏人民孳畜、烧毁田舍不少,若讷等责轻,臣恐边臣观望,愈增弛慢。望推原军法,明示威信,少谢一方之民,以为边臣之戒。”诏咸宁降监当差遣,若讷降充鄜延路兵马都监,克行降一官。九月二十九日,又明年五月二十五日,又绍圣三年正月二十七日。
诏新历以元祐观天历为名,命工部侍郎王钦臣撰序。
癸巳,观文殿大学士、右光禄大夫、知河南府韩缜为武安军节度使、知太原府。政目在十月初八日。观文殿大学士、太中大夫、知太原府范纯仁知河南府。政目同。闰八月壬午当考。
诏免西京进奉。政目九日事,附此。
己亥,吏部言:“武臣丁忧者,给假一百日,并不得离任。即合给假一百日,而欲奔丧或护丧前去,于假内可还者,听,仍理为在任月日。”从之。旧录特详。今从新录。
庚子,左朝请郎、监察御史安鼎知绛州,从其请也。鼎劾苏辙不当,故出。七年三月,鼎责知高邮军,可考云。左奉议郎、秘书丞、集贤校理张耒为国史院检讨官。二十一日为大著。
三省、枢密院言:“元祐六年秋季入流一百七十人,六年比五年少四十六人。又将前次科场大礼奏荐转官、换授人数,以三年分为十二季四,以一季约一百五十四人有奇,并元祐六年秋季入流,共二百七十八人。除身亡、致仕、勒停、丁忧、寻医、侍养、分司假满、落籍叙用、服阙、寻医年满比折外,其入流少一百三十五人。”
秦凤路经略司言:“乞应沿边事权许从宜措置,庶免缓急拘碍失事。”从之。其陕西、河东逐路经略司依此。
辛丑,户部言:“诸州见役投名衙前,所历重难合得支酬见钱,愿留在官指买场务,除见买扑人依合接续再买外,余并从投状依额钱指买,愿三两人同状承买亦听。限满,先给衙前。其经减钱场务,召入添钱,即限满给卖价高者,如衙前与百姓价等,亦先给衙前。若已历重难钱不及额数,但及七分,亦许指买。所少额钱,分四季纳,令家人勾当,不妨本身差遣。如愿却交卖与人者,不以钱数多少,许衙前收为饶润。”从之。
中大夫、守中书侍郎傅尧俞卒。太皇太后谓执政曰:“尧俞清直人。”又曰:“金玉人也,可惜不至宰相。”对曰:“尧俞自仁宗时至今,始终一节,有德望,真可为朝廷惜。”上辍朝临奠,赠右银青光禄大夫,谥献简。司马光尝谓邵雍曰:“清、直、勇三德,人所难兼,吾于钦之畏焉。”雍曰:“钦之清而不燿,直而不激,勇而温,尤为难矣。”时以雍之言为然。旧传云:“尧俞在位二年,专以朋奸为安身计。”新传削去。
壬寅,左朝请郎、秘阁校理、守起居舍人陈轩,左承议郎、集贤校理、守起居郎孔武仲,并为中书舍人。左朝议大夫、集贤殿脩撰范子奇为权户部侍郎。八年二月八日,仍以集贤殿知庆。左朝散大夫、集贤殿脩撰黄廉为给事中。五年九月十八日为陕西都漕,今召入,七年正月就职。左朝请大夫、权户部侍郎马默为宝文阁待制、知蔡州。政目云:“默知徐州五。二十四日,孔武仲缴默词。”与实录不同。当考。龙图阁待制、江淮荆浙等路发运使钱勰为工部侍郎。工部侍郎王钦臣为给事中。二十四日孔武仲駮奏可并此。左朝奉郎、直龙图阁、权管勾西京留守司御史台文及为集贤殿脩撰、知河阳。左朝奉大夫、成都府路转运副使吕陶为左司郎中。朝散大夫、集贤殿脩撰、知徐州杨汲为江淮荆浙等路发运使。
左朝请大夫、右司郎中穆衍权陕西路转运使。初,西人自绝岁赐,沈然不知其谋,诸路严戒备御,并敕乘隙浅攻,为困贼计。久之,寂无所闻。王岩叟议遣使,同列皆云未须遣。岩叟密告吕大防曰:“今日之事不可忽,不知诸路所以备御者果如何,朝廷必皆知其实。大敌在前而豫遣一使,非过举也。”大防以为然。及于帘前开陈,岩叟和之。议遂定。初欲专遣两使,分五路。衍既有是除,乃议即令衔命往泾原、秦凤、熙河,又就遣转运判官张景元使鄜延、环庆,按实以闻。凡事干经略司者与经略使有己见必欲面陈,亦听候衍回入奏。寻诏衍不候搬家接人先发,又赐以金紫服。此据王岩叟日录,因穆衍谢,𨓊令起发。乃二十六日事,今并书。赐金紫,据政目乃十二月二日事,亦并书。
置六曹准备差遣官。政目十八日事。当考。
癸卯,刑部言:“配沙门岛人,强盗亲下手或已杀人放火,计赃及五十贯,因而强奸、亲殴人折伤、两犯至死,或累赃满三百贯、赃二百贯以上,谋杀人造意或加功而致死,十恶本罪至死,造蓄虫毒药已杀人,不移配。强盗徒伴杀人,元不同谋,赃满二百贯,遇赦移配广南,溢额者,即配远恶处牢城。余犯遇赦,移配荆湖南北、福建路州军,溢额者,即配广南牢城。沙门岛人遇赦不该移配、并遇赦不还而年六十以上、在岛五年,移配广南牢城;在岛十年,依余犯格移配。笃疾或年及七十、在岛三年以上,移配近乡州军牢城;犯状应移而老疾者同。其永不放还者,各加二年移配。”从之。新本亦有,却可无。
乙巳,吏部侍郎韩川为礼部侍郎。礼部侍郎彭汝砺为吏部侍郎。汝砺以九月三日自刑部改礼侍,其月十八日,范祖禹又为礼侍,与汝砺并立。及是汝砺改吏侍,韩川又为礼侍,与祖禹仍并立。明年六月十二日川乃出守。政目汝砺吏侍在明年十一月六日。左奉议郎、秘书丞、集贤校理、国史院检讨张耒为著作郎。六月十六日,自小著改秘丞。八年五月十六日,黄庆基云。
戊申,朝奉郎、国子祭酒丰稷兼侍讲。
权给事中孔武仲言:“王钦臣除给事中,按钦臣天资浅薄,溺于荣利,彊忌好胜,反复任情。给事中乃东台献替之职,钦臣岂可居此?”诏寝前命。钦臣十八日以工部除给事。政目十八日马默知徐州,二十四日孔武仲缴马默词,实录俱不载。附见当考。
刑部言:“外州军人逃亡于京畿首获者,流以下罪,具录所招罪款,检坐条格,枷锢送住营或见差出处,委本处收管依法施行;若无别犯,字号分明,或逃亡罪无凭照,并牒送元逃处勘断;畿县住营外军,杖以下各准此。即应牒送人入京城门内,其捕获者,有作贼镮子,并元是配军,及余犯流以下,并先从不应为轻重决讫,牒送畿县;减二等本罪,徒以下,仍不并计。已上未至本所逃走,于京城内及畿县捕获者,于元断罪递加二等;内畿县罪止杖一百,仍具条牒报。”从之。新削。
己酉,左朝请郎、梓州路转运判官董敦逸,左朝请郎黄庆基并为监察御史。敦逸,永丰人。元符三年四月有传。庆基未详邑里。吕公著掌记云:“黄庆基,袁州通判,王荆公表弟。荆公执政时,深欲引用,以论议不改,沈隐至此。近时通判未有能逮此人者六。”又云“鸿胪丞”,又云“庆基人多知之。”
尚书省言:“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奏,南丹州捕到强劫山猺贼潘美、袁枨等,愿依格请赏。乞依上祖莫彦殊例,降敕告,赐紫金鱼袋付刺史莫世忍。”诏可。
环庆路都监张存、第二将张诚、第三将折可适等统兵出界,攻讨韦州辣韦疆、安州川霄、柏州及延州祖逋领不经掌等处贼众,获首级千一百四十八,生擒二人。此据章楶奏议增入,其出界以十一月二十五日也。
辛亥,诏曰:“朕获承至尊休德,托于王公之上,蒙成慈训,海内晏安。恭惟太皇太后有圣德之徽懿,居天下之崇高,保佑朕躬,功及宗社,人神俱归,天地并泰。稽岁甲还相之次,当庆符本始之辰,仰赞寿祺,用致诚祝。昔在神考,有奉光献之礼,尝以此恳请再三,兴言伤财,面诫悉罢。永惟大德何报,方求尊安之称,此而不图,将何以示孝钦于万方,而达至感于神明乎?其以元祐七年太皇太后本命岁旦日,斋在京及天下州军在城僧尼道士女冠一日,内在京于中太一、上清储祥、集禧、建隆、醴泉、万寿等六处宫观,大相国寺十禅院,自正旦日,各用僧道开建道场七昼夜,宫观罢散日,设醮一坐。在京外州军自正旦日办食设狱三日,并支系省钱。嘉与臣民共增吉祷,庶几中外均被余禧。”先是,太皇太后谕执政曰:“今日同皇帝听政,不可比光献,兼恐费国用。”吕大防曰:“所费亦不多。”太皇太后曰:“亦勿如此言。”韩忠彦曰:“陛下谦抑过甚。”王岩叟曰:“此乃皇帝一善事,不须过有退托。”遂降此诏。诏辞,学士梁焘所撰也。焘奏:“臣伏以今月二十三日学士院准中书省送到御批指挥,以来年系太皇太后本命岁,依典故降诏施行事。恭惟皇帝陛下,仁明天纵,圣孝早成,爱敬之心,恳至如此。诏书一下,四海风传,必使远近之人,欢欣戴仰,忠臣孝子,益知感励。此诚明主甚盛之举也。臣欲望圣慈亲持诏书,面陈于太皇太后,然后付外。区区愚忠,愿效小补。惟陛下采察,幸甚!”焘始撰诏进入,上批令于“保佑”字上增一二句。太皇太后曰:“为尊者意。”今诏辞“有圣德之徽懿,居天下之崇高”,盖后所增也。御集载诏语,云有增入处,今附此。御批:“来年系太皇太后壬申本命年,依慈圣光献皇后故事,合豫降诏,修设斋会、道场、设狱之类。累奏太皇太后,恭禀慈旨,恐费耗国用,一切悉罢。伏缘太皇太后居天下之尊,复保佑朕躬,功及宗社,大德何报?又况有上年典故,宜依慈圣光献皇后故事七,修设施行。”学士院撰诏曰:“朕获承至尊休德,托于王公之上,蒙成慈训,海内晏然。恭惟太皇太后保佑朕躬,功及宗社,人神俱归,天地并泰。稽岁甲还相之次,当庆符本始之辰,申赞寿祺,用致诚祝。昔在神考,有奉光献之礼,尝以此恳请再三八,兴言伤财,面诫悉罢。永惟大德何报,方求尊安之称,此而不图,将何以示孝钦于万方,而达至感于神明乎?其以元祐七年太皇太后本命岁内外合行事件,并依熙宁九年正月一日诏书体例施行。”御批:“所进入诏本,甚得稳当,只是于太皇太后序下,“保佑”字上似少尊者之意,如居天下之尊,意度与添入一二句进入。”元祐六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增曰:“有圣德之徽懿,居天下之崇高。”
户部言:“应两户以上同状承买场务,内有委实无力,愿退免自召人承续者,并先诣官自陈,限十日取问同买见开沽人,如愿承并,限一月依数别供抵当,若不愿或限满供通抵当不足,许退免人别召人经官承续。”从之。新无,可削。
十二月乙卯朔,礼部侍郎兼侍讲范祖禹转对,言四事:
其一曰,伏自祖宗肇造区夏,刬削藩镇,分天下为十八路,路置转运使副九、提点刑狱;有州三百,州置守,皆得专达于朝廷;有县一千二百,县置令,皆命于天子。其始也,收乡长、镇将之权,悉归于县;收县之权,悉归于州;收州之权,悉归于监司;收监司之权,悉归于朝廷。监司者,古州牧、连帅之职也;郡守者,古公侯之国也;县令者,古子男附庸之君也。自本朝之法,上下相维,轻重相制,民自徒以上,吏自罚金以上,皆出于天子。藩方守臣统制列城,付以数千里之地,十万之师,单车之使,尺纸之诏,朝召而夕至,则为匹夫。是以百三十余年,海内晏然,不惟祖宗仁恩德泽深结于民,亦由制置郡县最得其道,前世所未有也。夫监司付以一路,守臣付以一郡,令付以一县,皆与天子分土而治者也,其可以不择人乎?人之情,能者不见异,而不能者亦见容,则自中人以下,几何而不惰?是以议者多言监司职事不举。祖宗时有考课之法,专考察诸路监司,置簿于中书,凡有奏请及功罪皆书之,参之以众言,验之以行事,岁终则较其优劣,简其能者,亦简其不能者而废置之,举天下十八路监司不过数十人,欲皆知之亦无难矣。夫选天下郡守,此大臣之职也,古者天子亲之。国朝太宗皇帝尝语宰相曰:“朕择循吏,俟选及三百人,则天下何忧不理?”审官院上新所选京朝官充知州者二十余人御前印纸历子,太宗亲书以赐之,其略曰:“惠爱临民,奉法除奸。”神宗尝谓执政曰:“朕思祖宗百战而得天下,今以一郡付之庸人,深可痛心。”今二圣垂拱,悉以政事付之大臣,然则今日择郡守,乃大臣之职也。自京朝官以上,功罪美恶,无若吏部知之为详一〇。臣愚欲乞先委吏部尚书取当为知州者,具其功过、举主,而择可任者保明之,以上三省,三省召而审察之。凡当召者,使之言二事以上,如转对法,或前任利害,或朝廷得失,若其言可底行,及有功状,与其举主多名人,则用无疑矣。其不及者,以次差之。其否者,与京府或藩郡通判。其罢癃不能任职者与宫观。有罪者自依旧法降监当官。既定其等,然后使御史台纠其不当者,到官则委监司考其课,每及一年,则以优劣闻而行黜陟焉。如此虽未尽善,得人必多矣。未有监司、郡守得人,而县令可以容贪虐昏暗之人也。是故天子任宰相,宰相察监司而已。监司察郡守,郡守察县令,朝廷据其所察而行赏罚,此岂其难哉!夫有考课而无黜陟,与不考课同。今吏部虽以上、中、下为等,具文而已,非有赏罚,使人劝且沮也。臣伏望陛下明谕大臣,使谨择监司而专考之,使大臣代陛下择郡守,其监司、郡守考课必行赏罚。使监司、郡守专察县令,庶使天下官吏渐多得人,然后可以言治矣。
其二曰,臣伏见近制,举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须通判资序实历任一年以上人充。臣尝受诏与两制同举,会议终日,无一资序相当可充选者,间有一人应格一一,又众论未以为允。缘资格之设,本以向者多不拘资序,故立此法,矫枉过正。臣愚欲乞参酌前后条制裁处,其中应举监察御史,取第二任知县以上,殿中侍御史,取初任通判以上,更不限实历一年,其寄禄官并以奉议郎以上。所贵易得应格,亦经久之通法也。其三曰,臣窃见朝廷常患将帅之才,难得其人。仁宗时每帅臣阙,或自禁近除授,试之藩阃,然后大用。外任则都转运使、待制、杂学士,可用者常数人,未尝言乏才,由朝廷养之有素也。将帅之选,多出于监司,先自远路,渐擢至京东西、淮南,其资望最深,绩效尤著者,乃擢任陕西、河东、河北三路及成都路,自三路及成都召为三司副使;其未可辍者,或与理副使资序,自副使出为都转运使。夫自初为监司至三路及三司副使者一二,其人年劳已深,资历已多,缘边山川、道路、甲兵、钱谷,皆所谙知,故帅臣有阙,可备任使,中才之人,亦能勉强。自王安石用资浅之人为监司,使之推行新法,是故才与不才两皆废坏,而资序一切不用。二圣临御以来,又未尝以远近为之资序,每边帅有阙,则不知可用者为谁,由朝廷养之无素也。臣愚欲乞复祖宗之时用监司之法,边臣有阙,于此选授,则可用之人必多矣。今监司或初除,即与近路及三路,自三路却迁之远地,则人情已不乐。在三路者,或久而不迁,其才能资望,又不足备边帅之任,此所以人才常乏也。今若复祖宗之法,其提点刑狱,转运判官,亦择才能者与诸路更互为之,使往来出入于三路者常多,则知边事者必众矣。
其四曰,臣闻自古重法以止盗者,莫如五代之汉高祖,即位之年,患四方盗贼众多,敕盗贼无问赃多少,皆抵死,仍分命使者逐捕。宰相苏逢吉草诏意云:“应盗贼其本家并四邻同保,皆全族处斩。”众以为盗犹不可族,况邻保乎?逢吉固争不已,但省去“全族”二字。由是郓州捕盗使者张令柔杀平阴县十七村民。其法可谓重矣,然盗贼不为衰止。至周太祖时,窃盗赃满三匹者犹弃市。太祖皇帝代虐以宽,稍轻盗法,累圣仁厚,递加减贷,故窃盗遂无死刑。然编敕所定盗赃犹重于律三倍,岂可更增重乎?臣伏见熙宁四年中书检正官奏请开封府东明、考城、长垣等县,京西滑州,淮南宿州,河北澶州,京东应天府、濮齐徐济单兖郓沂等州、淮阳军,别立盗贼重法,其后又有他州奏请乞比东明等处行重法者。夫溥天之下,谁非吾民,今独视此州县如夷貊之人。自行法以来二十余年,不闻盗贼衰止,但闻其愈多耳。古者开衣食之源,立教化之官,先之以节俭,示之以敦朴,有邪僻之民,然后从之以刑。岂有不治其本,专禁其末?又重法之地,皆举知县必择强健之吏,奉法除盗,视民如仇,一切以击断为称职,此岂平世所宜为乎?臣愚欲乞悉除重法,改重法地分为举知县地分。夫天下县令不可不择,独此诸县已先举吏,则不可废,民多奸猾,尤须良吏以治之。选吏以养民,不命吏以敌民也。及今四方人情少安,改峻法为平法,庶可变恶俗为善俗,止用常典,足以禁奸。惟陛下无以教化为不急,无以峻法为足恃,则民皆可使为善矣。
户部请将畿县夏秋租及房园酒税等课利,应催驱比较事,并专隶提点司。从之。
工部言:“本部酬赏格,小使臣任满缘黄河洛口物料场监官,免短差,升三季名次。今看详,向着、退背一等酬奖,显见不均,欲令向着埽分依法推赏,其退背处止免短使。”从之。新削。
太子太保致仕张方平卒。上辍视朝二日,成服苑中,赠司空。方平戒其子孙勿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之,乃赐谥文定政目:二日赐韩嘉彦弟,穆衍金紫。衍赐已附十一月十八日,嘉彦当考。
丁巳,诏三省、枢密院并六曹、御史台、开封府、大理寺人吏,并许依旧法三年一试断案,次第推恩。
右正言姚勔言:“伏见礼部郎中叶祖洽贪鄙无状,不持廉节,昨自淮南得替入京,沿路商贩,并多置芦箔寄炭场官物及寺院堆垛货卖。又与开宝寺僧交往,钱物不明。借马逾年,逐月以仓麦换白面,及令梢工买木十条,还钱亏价,又买金银铜器三{竹奄}盗税入门,就京贩卖。”诏户部尚书刘奉世体量寄箔、借马、换麦皆有实。诏祖洽具析以闻。明年二月六日一三,祖洽知海州。
右宣德郎、权发遣两浙路提刑马城状:“准吏部牒,都省批降指挥,勘会今有身在两浙,父已垂年,而其子却用指射家便法授广南差遣,系何人?具职位、姓名申尚书省。城今契勘得系右通直郎一四、新差权知连州徐畴,有父师民,任中散大夫致仕,见在本路苏州居住,其徐畴已于今年八月内起离前去连州赴任。”诏徐畴令吏部指挥罢任侍养,令进奏官遍牒施行。编录册十二月三日圣旨。
戊午,辽国遣使保静军节度使萧倜,副使中大夫、守太常少卿、史馆修撰王初,来贺兴龙节。
户、工部言:“应官员赴任,川、广、福建于半年前,荆湖南路于一季前,荆湖北路、江南西路于两月前,江东、淮南、两浙路于一月前,其不及千里州军于入半月,并为见阙,全差合破船数。应差船乘载官员入京,辄将所附官物妄作名目,于府界诸县寄纳,或并与别船,并虽无官物,已至汴河下锁,不由在京东排岸司差拨,而承受别官司差占回归者,各杖一百。”从之。新本削去。
刑部言:“应自陈是别宅所生子,未尝同居,其父已死,无案籍及证验者,不得受理。”从之。新削。
庚申,左朝奉郎、知兖州翟思为国子司业。夔州路转运判官程之邵为都大管勾成都府、利州路茶事。八年五月十六日黄庆基云云。
丙寅,左朝散大夫、守兵部侍郎叶康直卒。
戊辰,诏皇太后亲侄女三人并封郡君。
户部言:“乞今后应致仕官有战功,曾经转两官以上者,并许支给全俸。”从之。
枢密直学士、朝请大夫、知扬州李承之卒。
是夕,开封府火,府廨一空,知府事李之纯仅以身免。翼日,执政于讲筵奏曰:“火通夕,传报必惊动。”上曰:“迫近原庙,极可惧。”执政退,相与叹曰:“言词雅驯,殊有裕陵之风。”此据王岩叟日录。
己巳,诏今后应归明人乞寻医、侍养、致仕之类,令所在具奏听旨。
庚午,诏礼宾副使杨光震为崇仪副使,右班殿直杨光荣为左班殿直,三班借职韦光泽为三班奉职;以次首领杨贵昇等,并从泸南安抚司奏请补授借职至巡遏将。泸南沿边安抚使张克明为嘉州团练使,以生擒㺐贼功也。
御史中丞郑雍言:“雨雪愆少,农事不举,伏望申饬内外,督促刑狱,以导和气。”诏:“在京委刑部郎中及御史一员,开封府界令提点刑狱,诸路州军令监司催结见禁罪人,内干照及事理轻者,先次断讫以闻。内府界徒以下罪人罪状明白不该编配,及申奏公事或虽小节不圆,不碍大情,并许决讫以闻。”
御批:“十一月二十八日夜,太史局等处奏有客星初出,在参宿度。参宿在晋分,今河东是也。窃恐昨夏贼打劫麟府路,杀害人民,掳掠人口孳蓄不少,朝廷虽体量赈济,亦虑体量不实,赈济未得仔细,及将来本路粮食别致阙乏。三省、枢密院商议合如何施行,此亦应天之一端也。如合有施行,即以寻常意度行遣,上件星变事因,更不行出。”是日,十二月十六日。三省、枢密院同进呈,寝之。此据御集增入。十八日遣刘忱体量安抚,恐此御集所云“寝之”误也。十二月末梁焘云云,可考。
诏吕惠卿光禄卿,分司。权给事中姚勔封还。罢之。政目十六日书惠卿光禄,分司。二十二日书姚勔缴惠卿词。实录并无之。按惠卿家传亦不载此,却云“六年十一月,许任便居住”。今且因政目附见十六日,当细考之。三年九月,自建宁移宣州。八年十二月十六日,复中大夫、崇福宫一五。
辛未,御史中丞郑雍言:“请今后按察官司元奏不当,止依法令刑部具因依取旨,朝廷酌其太甚者惩责。”从之。
壬申,直龙图阁、知凤翔府谢麟权知渭州。直龙图阁、太府卿刘忱为麟府路体量安抚。先是,三省、枢密院奏事,太皇太后言及开封火密迩景灵,幸无风,李之纯几不免,已令人问之。吕大防因言:“闻有客星在昴、毕间,臣等不敢呼日官问,不知已退未?”太皇太后曰:“未退。”大防曰:“毕主敌兵,恐是今有西事,应见于天。由此观之,人事不可不谨。”苏颂曰:“毕主赵地,恐事在北界,亦不可知。”太皇太后曰:“已于上清作道场祈禳。”王岩叟曰:“天道远,不可知变见果为何事。但朝廷每事脩省,天道当顺应。”太皇太后曰:“天道安敢忽,更在执政大臣同脩政事。”大防曰:“全在脩政,臣等不敢不用意。”初,河北被寇,岩叟累言须遣使,庶可以尽事情,韩忠彦不以为然,大防唯唯而已,余人皆无可否。及庚午御批出,忠彦首曰:“须遣使。”明日聚议,大防写元祐令中溺水给钱掩瘗等三事,曰:“昨日文字,行此可矣。”岩叟不答,徐曰:“须遣使乃可。”应曰:“遣使亦得。”岩叟曰:“不如便议定谁可使,明日进呈。”遂以刘忱为请。岩叟又言:“遣使则可以示朝廷恩意,尽边上事实。”从之。明年五月二十六日,孙咸宁等责。
观文殿大学士、太中大夫、知河南府范纯仁言:“昨以御戎失策,累章待罪,蒙恩罢帅,移知河南府,窃恐未厌公议,望再行黜责。”诏范纯仁降中大夫。初议落职,嫌太重,欲止降官,又以故事宰相必带谏议大夫,官制为太中大夫,今降中大夫,或疑之。既而以纯仁外任,遂有此诏。
河北东路提刑司言:“请今后应河埽军人犯强窃盗、杀人、放火、劫囚,及窝藏、贼过致资给、作脚指引、借助器杖,或听漏落缉捕机谋之类,合该刺配者,并依配远近刺配诸州军牢城,如违犯应配,即依重役法勒充本指挥名下一六。”从之。新无。政目十八日根究开封府遗火,今附见。当考。
乙亥,拂菻国遣使入贡。
工部言:“河北、京西、府界三路今后所买河埽年计物料,所差官止买及一万束,许支给食钱、驿券。”从之。
丙子,户部侍郎韩宗道为宝文阁待制、权知开封府。宝文阁直学士、权开封李之纯为兵部侍郎。宗道知开封,政目在十八日。
御史中丞郑雍言:“伏见吏部员多阙少,堂除迁徙太数,迟速不齐,非常行之法。乞今后吏部所差知州一七,通判人,并依旧以二年半为任;六曹郎官,除合非次迁进外,并实以三年为任。如以员多阙少,即乞量减年月,或以差除难定,即令少延岁时,每有阙员,随才进补,不必递迁。如任满朝廷考察显有才效,虽不次褎擢,亦足以风劝在位。其堂除知州及监司,如非朝廷须合迁召,并不以无名除改。”诏应内地知州、通判,除堂除人外,并依元祐元年十月四日法差注。
户部言:“承买场务,界满有欠,已根究承买人自己财产及保人抵当纳官外,尚有欠数,承买人委无可纳者,如无情弊,县、州、监司次第保明,除放讫,申本部。若已除放,而场务尚无人承买者,即权行停闭,别召人承买。”从之。
工部言:“盗拆黄河埽𦈉木岸,以持仗窃盗论,其退背处减一等,即徒以上罪于法不该配者,亦配邻州。每获一人,杖罪赏钱十贯,徒罪十五贯,流罪二十贯。巡防军人不觉盗每次,使臣三次,合杖六十。”从之。
戊寅,枢密院言:“昨自元丰军兴以来,御前降下陕西、河东处置边防机要处分,多是直付边臣亲自收掌,窃虑后来移替有失照据。”诏诸帅臣亲收遵行,不得下司,每遇替移,亲相交付。七年二月八日,章楶云云可考。
己卯,辽国遣使宁昌军节度使耶律迪,泰州观察使萧仲奇、副使中散大夫、守太常少卿、充乾文阁待制高端礼,东上阁门使、广州防御使刘彦国来贺正旦。
庚辰,诏都水使者吴安持再任。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初除,八年六月二十八日改太仆。
先是,执政奏事延和,语及立后,太皇太后曰:“又选十余家,皆不可。”吕大防曰:“若门阀不可,虽有容色亦难取。”王岩叟曰:“须勋德之家,乃可以服天下人之心。若太皇太后家有其人,正协天下望,不须以小嫌为辞。”太皇太后曰:“何由知此?”大防曰:“外间亦闻之。”太皇太后曰:“只为不堪,高家亦安有此福?”大防请召都知、押班至阁子中问,当许之。少顷,见冯宗道、梁惟简于内东门,令奏高公纪女年命一八,乞降付。据王岩叟日录,已上乃十八日事。是日,二十六日。执政会崇政殿门,宗道、惟简来传圣意云:“本朝未有一家二后,嫌于太盛,又恐人物不当上意,却成难处。”既对,大防具言之,太皇太后因云:“不堪。”又密勘得所妨甚重,于是高氏之门遂塞。大防又言:“诸王家或有人,闻蜀国长主之女前疾,今已无他。”太皇太后曰:“未也。”又曰:“王诜不佳一九,要是长主所出耳。”此据王岩叟日录,乃二十六日事。
辛巳,鄜延路经略使范纯粹奏:“臣伏睹朝廷委诸路帅臣时出轻兵,为浅攻之计。近因环庆、泾原、熙河各曾出师,西人具晓此意。今探得西界于诸沿边对境百里之外,各作头项,排布人马,东西相属。意欲每一处汉兵入讨,即左右头项人马并合聚集,足以拒战。以地里计较,不过一两日之内,彼所聚兵必不下三五万,是彼有以待我也。臣窃计汉兵入讨,一路人马,不过一万,既入贼境,不下一二百里,彼主我客,众寡相远,若不以术分彼兵势,则汉兵常少,遇贼常多,恐非全胜之道。窃缘汉兵入讨,邻路各不相知,声迹相疏,有同秦、越。彼能并兵拒战,而我不能协力破贼,则倒置乖方,莫大于此。臣愿朝廷密诫诸路边臣,凡有所经营,俟谋议已定,入讨有日,即令帅臣先期手作书简,以代文檄,详报左右四邻,谓如环庆欲出,即东报鄜延、河东,西报泾原、秦凤。无次邻,即据所报,谓如河东欲出,即报环庆。鄜延欲出,即东报河东,西报庆、渭。告以决入之日。其被报路分帅臣,须管立便差选兵将,于所定之日引至塞上,大作深入之势。诸路平日必已探得自己对境有无贼马人户次第,若亦有利可乘,须于所定日进兵深入,如偶无利可取,或近界有贼马盘泊,不可进向,亦须严督兵将,以其日出塞,虚作声势,不用深入。务在牵留得对境贼兵不敢舍此之彼,所遇贼兵,无并力拒战之患。则四邻之助,岂小补也?臣愚虑及此,伏乞圣慈相度,如何施行,即乞速作朝廷之意,下诸路遵守。”纯粹以十二月二十七日奏此。
翰林学士梁焘言:
臣过被圣恩驱策,得侍清光,亲闻德音:“要使静而不扰,安无所危,内惠中国,外绥四方。”隆谦广问,未尝不及政事之得失,臣同天下庆幸陛下聪明,可谓知要已。如君臣同德,共行此道,数年之间,必复见仁宗至治之时。比观朝廷之事,似未副圣明之本意者,臣甚惑之。岂大臣不能将明德美,究宣睿泽,以广为宗社长久安宁之计欤?或者圣意稍怠,奸人伺隙,得进邪说以眩乱聪明欤?臣早蒙知遇,擢在言路,纳忠补报,难同众人,不忍不为陛下一言也。愿陛下察臣之志,少加听焉。
臣闻论者曰:“致天下之治难,守天下之治易。”臣独曰:“致之为易,而守之为难也。盖自古人主图治之初,莫不急于求贤,渴于闻谏,得一善惟恐未能行,见一不善惟恐未能去二〇,潜心于万事幽微之无形,用意于众人思虑之不到,兢兢业业,不敢暇豫,终至于安乐而无事。此天下之治,所以致之为易也。亦既治矣,或放其心,气日益骄,志日益怠,谓贤者得矣而忽于求,谓善言尽矣而厌于听,谓事之微者为不足虑,谓患之隐者为不足防,奸生而不察,祸萌而不悟,故终致于败乱而莫之救。此天下之治,所以守之为难也。易曰:“君子安而不忘危,治而不忘乱。”又既济卦之象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盖安有危之理,治有乱之机,既济而犹思祸患之潜伏,此皆圣人戒惧于治安无患之时者也。
恭惟陛下临御,七年于今,进贤去佞,协天下之公,兴利除害,同百姓之欲,刑罚清平,赋敛均节,奸宄已销,兵革略戢,岁物丰穰,民力宽暇,可谓有治之渐矣。守而勿失,治道可成,正是两宫持守至难之际也。恭惟皇帝陛下,进学不倦,临政不忽,无宫室之好,无声乐之玩,无佛老之惑,无用武之蔽。所以守之者有道矣。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仁敬明谨,济以大公,判别谗邪,裁抑侥幸,听断之间,事明理尽,照临之下,物无遁情,此尧舜之用心也。而臣之区区尚以为忧者,窃恐陛下以未成之治为大治,以小康之俗为可久,包桑之虑日懈于心,朽索之畏不及于前,盖积累而成者为至难,怠忽而败之者为至易,臣区区之忠,盖已面陈。伏望陛下不以臣言为愚,谨思而审行之。臣屡蒙圣恩,降旨开纳,臣未敢以为喜。尚书曰:“知之非艰,行之惟艰。”又曰:“戒哉!儆戒无虞。”愿陛下必行可听之言,儆戒无虞之事,延洪无疆之休。天下幸甚!贴黄:“窃以政事之本在于用人,朝廷人材纯一,则政事自然安静。但君子在内,小人在外,即是泰道。如君子小人混而为一,则泰道何缘得成?君子小人不可并用,犹冰炭之不可同器,一长一消,自然之理也,此在人君常用意于进君子、退小人,则治道可成而天下受泰矣。伏望圣明留意于此。小人而无材者虽未足畏,然亦不可用也。小人之性,善于嫉善良,为朋邪,是不材者使之得路,必又将引用小人之有材者以济其奸,终为国家之害。此其不可用也决矣。其理甚明,愿陛下察之!人材纯一,则政事安静而朝廷无事,陛下可以无忧无为矣。人材杂糅,则政事纷乱,而朝廷多事,陛下可得不虑不劳乎?必使邪正判白而人材纯一,则中外安静,朝廷清明矣。此治道之要也。窃以臣之为道,在于尽忠,‘忠’之为字,谓中心一则为忠也,中心二则为‘患’矣。夫臣下有爱君忧国,与上同德同心,而能奋然当怨排难,无虑身顾家之忧者,可谓中心一矣。陛下察其有是心焉,岂不为忠也,可疏之乎?臣下有外示爱君忧国,而其中不与上同德同心,不肯当怨排难,但务收恩买誉,切切于营私者,乃中心二也。陛下察其有是心焉,岂不为患也,可亲之乎?此用人之要也,伏望深留宸念!”
焘又言:
臣闻人主之德,莫大于知人;朝廷之政,无先于急贤。德以聪明为高,而政以忠厚为本。夫能判别邪正,断之不疑,使竭忠者皆尽节,怀邪者不可乱正,斯可谓之聪明矣。用得其人,则法度齐,君子亲近,小人疏斥,恩泽下于百姓,欢欣达于四海,斯可谓之忠厚矣。恭惟太皇太后陛下,至公至正,明而有断。皇帝陛下,仁孝庄敬,静渊疏通,阅天下之事日益多,进天下之材日益广,讲求祖宗治体日益熟,察见中外人情日益详。然而聪明或有所遗,而忠厚未至于成者,臣窃疑之,或者圣心未加意于执要乎?今日为政之要,在于辨邪正之实也。唐李德裕有言曰:“邪正相攻,上惑主听。正人呼邪人固为邪矣,邪人亦呼正人为邪,人主何以辨之?”臣故曰在辨其实也。元祐之初,至于三四年间,正人为陛下论邪正盖已多矣,陛下辨邪正亦已明矣,陛下能守之以定,而巧言不能移,则奸谋自破矣。奸谋不行,则邪人自消,邪人既消,则正人之道行而政事不臻于忠厚者,未之闻也。此独在圣功之自强尔!
李德裕尝为唐武宗言曰:“舜有大功二十,去四凶,用十六相,不必在武功也。”武宗甚悦。武宗能欣纳德裕之忠言,信是聪明之主矣。陛下大度谦虚,恐未欲遽就舜之大功,顾武宗之欣纳忠言,诚不难及也。臣愿为陛下陈辨实之略焉。所谓正人之实者,能推公其心,以爱君忧国为计,不附下,不罔上,乐进善类,爱惜生灵,临大节而忘其身,事两宫而一其志,为陛下常求长久安宁之计,近思自左右宫庭之间,远虑至于夷夏海隅之际,皆欲得其欢康无事,上下一意,共为安静,其功如此者,是正人也。此类进则聪明开广,内外大安,岂不为国家忠厚之福耶?此类去则无政矣,不可不辨也。所谓邪之实者,缓公急私,复仇报怨,外阳为忠直,内阴怀奸曲,其言似忠而其实欺罔也,其气似败而其实凶险也,自谓介特而其实朋党也,自谓纯一而其实二三其德也。贪禄竞进,猜忍倾夺,专以伤害善良为谋,而又附托权要,出死力为之鹰犬,不惮不耻以肆其毒,不恤国之忧危,务伸其志,不惧上之悔患,务行其言,其为倾摇多端如此者,是邪人也。此类进则聪明眩惑,内外大恐,岂不为国家忠厚之患耶?此类去则无忧矣,不可不辨也。今听其言而求其用心之微,观其行而考其处己之端,其向背之异,有无之殊,虽未能尽究,而亦可以槩见矣。陛下既辨其为邪,即当速去之,如未能即去之耶,多用正人,正人既用,则邪人知难而或自退。或行险以攻正人,因其攻正人而去之,以示大公,因其引退而去之,以示大恩,二者随其动而处之,不烦埽除之力矣。
李德裕又尝为武宗言之曰:“陛下辨邪正,专委任,守之以定,则朝廷必理。”此真宰相之言也。盖主意不能定,则奸邪得以乘隙而进,惑乱聪明也。一移其意,则忧患从而起,尚何致理之望乎?圣心从来知其为正人者,固不多也,惟愿记其尽心宣力,始终保全,勿使小人摇动也。如其离间毁败诬陷之言者,此是摇动之计也。愿陛下自信素知之心,而守之以定,深辨奸诈之说,而断之以不疑,斥其邪人以安正人,正人知所依归,恃以无恐,得以奋忠竭节,毕身图报,则朝廷之理,不难致也。臣不胜惓惓纳忠之至!贴黄:“臣向在言路,得侍清光,伏见陛下照物必尽其情伪,而量有包容;论政深达其义理,而语有次序。虽古之英主,不能过也。臣等累曾奏闻,以谓邪正不可并用,陛下深以为是,知邪正之必相攻也,今并用矣。臣等又谓邪人在外,正人在内则可治,陛下亦以为是,知邪人在内则害政也,今邪人在内矣。臣等又谓使邪人少正人多则可治,陛下亦以为是,知邪人之多,则交相朋比,损正人之道也,今邪人多矣。以在内众多之邪人,与寡少之正人并用,势自不敌,岂能久安而终无忧悔乎?奈何与日前之圣意不同耶?必有奸人移惑圣意也。如不悟,则奸邪乘隙数数进计,终至于成其祸,此圣明所宜早辨,勿为清衷他日之忧悔也。”
又云:“伏见圣意欲得臣下之心纯一,而忧其二三之纷纷未定也。臣谓欲齐群臣之二三者,莫若言路用纯一之臣也。愿陛下用素所知之正人,尝在言职,风采凛凛,为中外所敬惮者,处以言官之长。其心一忠于两宫,其言大公于朝廷,使四方仰之,国势增重,奸邪小人望风自然消退,大臣小臣肃然守正,莫不纯一,无烦圣虑矣。惟陛下早定圣意,断在必行,庶可救今日之弊,无出于此,伏望深留宸念,为宗社之福。”
又云:“陛下自御政以来,选用可信之臣,能以忠孝报陛下之恩者,今在朝廷不过数人;群小怨嫌,阴结为朋,力谋排陷者,不一人也。其心欲尽去此数人,则奸谋可行,大奸有复来之望。此数人者,方以时事难守为忧,孤立难安为惧,若非陛下知其忘身忘家,当怨去奸,有爱君忧国之心,力赐主张,则岂能安全至于今日也?在于今日之势,尤为难立,仰赖圣造终始主张也。此数人者亦未足深惜,但恐小人复兴,攻击转多,万一如此,则为太皇太后陛下即日之悔,为皇帝陛下他日之忧,此可为大惧也。愿圣明凝神深虑,以杜其渐,待其事起而后处,则必势强横难制,纵终能制之,忧劳亦已深矣。今朝廷正人少,邪人多,诚意不一,公道亏损。圣意欲削朋党,而朋党愈结;圣意欲绝私邪,而私邪愈行。此所以政事纷纷,未得安静也。伏望圣慈每当进拟人材之际,丁宁审问,谨重开案此处原本阙文。可使私邪渐少,朋党自衰,朝廷日有安静之望,圣政日有清明之益,此道既行,可以缓忧矣。小人奸言,最是难辨,盖其巧美似忠,害善似直,狠愎似敢,诬罔似公,人主听之一误,则德业俱损,若不早辨,则终致忧患。故圣人曰:“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自古人君以为诫,此圣明不可不察也。”
又云:“有向来奸党已用之人,今复在要路者。又有奸党后进之人,今在言路者。又有小人之奔竞侥幸者,虽素非奸党,而今日屈意求助,以济其谋,为自进之计,阴相交通,以白为黑,以是为非,以无为有。有专欲惑乱聪明,离间君臣,倾害忠良。此不可不察也。其心亦甚易见,陛下从来以为正人而有时望者,小人必欲陷害也,奸党渐渐复用,在朝众人皆知,无一人为陛下言之也。此是忠耶,不忠耶?公耶,私耶?曲耶,直耶?且以此一事验之,甚易辨也。陛下既辨之,亦须早为处分疏理,如此则政事渐复清明,可以上悦天心,而还谴集祜矣。”
又云:“言路必择守正纯一之君子,则心公而言直,判别是非,有补聪明。若误用邪人,心私言曲,惑乱圣聪,唯欲自济其奸谋。此不可不察也。”焘行状云:七年,有司奏客星见,焘论之。其略曰:“客星初变,久未退伏,上轸圣慈,至诚寅畏,侧席脩省。谴告之来,必主于事,事之所起,必自于人。今奸邪尚多,正人至少,主听未专,恐其占不特兵饥疾疫之间而已。人主之德,莫大于知人;朝廷之政,莫先于急贤。”云云。按焘论知人急贤,即此奏也,但奏稿乃无客星见等语耳。又按御集,十二月十六日三省、枢密院进呈十一月二十八日赈济御札,有十一月二十八日太史奏客星云云。焘奏所称客星,必缘此也。今并前一奏论奏“圣意稍怠,奸人伺隙得进邪说”并附六年十二月末。奏称:“陛下临御七年。”盖自元丰八年至元祐六年实七年,若元祐七年,则不得云七年,行状附之七年,误矣。六年十一月一日刘挚罢相,二十八日太史奏客星云云,焘两奏决在六年冬,所称“邪正并用,邪人多,邪人在内,与前日圣意不同”,必缘挚为杨畏等所攻故也。又称“言路当用纯一之臣”,其指杨畏等决然无疑。更须详考之。十一月二十八日夜,太史所奏客星出参,旧录亦于十一月末书客星出参,掩厕星。明年正月末又书客星随天运行,入浊不见,至三月辛亥,奎宿间消伏。新录并因之。今两朝天文志云:“元祐六年十一月辛亥二十八日,客星出参宿度中,犯掩厕星,主有暴兵米贵,晋分兵灾。壬子二十九日,犯九斿星。十二月癸酉十九日,行入奎星内,主边兵动。至七年三月辛亥乃没。
是岁,宗室赐名换官者五十四人。天下上户部,主户千二百四十二万七千一百一十一,丁二千八百七十五万四百五十五。客户六百二十二万七千九百八十二,丁一千二百七十四万一千八百五十六。断大辟四千八百一人。
一知绛州刘唐老提点秦凤等路刑狱“刑狱”原作“提刑”,据阁本改。
二至今七日“今”下原衍“月”字,据阁本删。
三故贵大臣定其罪矣按: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贾谊上疏陈政事“定”下有“有”字,疑是。
四以三年分为十二季“以”原作“比”,据宋会要选举二四之一三改。
五默知徐州“知”字原脱,据阁本及本书本巻戊申条注文、宋史巻三四四马默传补。
六近时通判未有能逮此人者“通”原作“运”,据上文改。
七慈圣光献皇后故事“慈圣”二字原倒,据阁本乙正。
八尝以此恳请再三“此”上原衍“前”字,据正文删。
九路置转运使副“使副”二字原倒,据范太史集巻二二转对条上四事状乙正。
一〇无若吏部知之为详“若”原作“差”,据同上书改。
一一间有一人应格“间”原作“闻”,据阁本及同上书改。
一二夫自初为监司至三路及三司副使者“司”原作“路”,据同上书改。
一三二月六日原作“六月二日”,据阁本及本书巻四七〇元祐七年二月己未条、宋会要职官六七之六乙正。
一四城今契勘得系右通直郎“今”原作“令”,据文义改。
一五崇福宫“宫”原作“官”,据皇宋十朝纲要巻一三改。
一六即依重役法勒充本指挥名下“法”字原脱,据阁本补。
一七今后吏部所差知州“后”原作“从”,据阁本、活字本及宋会要选举二三之五改。
一八令奏高公纪女年命“令”原作“合”,据阁本改。
一九王诜不佳“佳”原作“住”,据阁本改。
二〇见一不善惟恐未能去“一”字原脱,据国朝诸臣奏议巻二〇梁焘上哲宗论守治至难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