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7 03:18
話說古訥特兄弟因他母親無夫而孕,連生三子,便在寢室左近悄悄候着。到了二鼓將闌,果見有道白光,閃入他母親阿蘭郭干臥室裏面,直到五鼓時候,方才飛出。古訥特兄弟親眼瞧見這樣的奇事,方才相信這三個兄弟果是上天所賜,神人所產。從此以後,不敢在背地裏議論他的母親,並且看待這三個兄弟也格外親熱。阿蘭郭干見他們深信不疑,心中竊喜。遂將先生的取名不袞哈搭吉,次生的取名不固撤兒只,第三個取名孛端察兒。這三個小孩兒之中,惟有孛端察兒最為奇特。初生之時祥光滿室,落地之後啼聲洪亮。阿蘭郭干知道他不比尋常,格外鍾愛,小心撫養。
時光迅速,眨眨眼孛端察兒已是十餘歲。阿蘭郭干忽然受了感冒,生起病來。到得彌留之時,五個兒子皆在床前伺候。
阿蘭郭干含着眼淚,囑咐五子道:『你們兄弟,皆是同胞所生。
我死之後,須要互相親睦,萬勿自啟猜疑,致為外人所乘。『
說着,便命孛端察兒取了五支箭來,令兄弟五人各折一支。五人奉命,應手而斷。阿蘭郭干又命五人將箭合在一起,捆做一束,叫他們輪流着盡力折箭。哪知用力折去,皆不能斷。阿蘭郭幹道:『這箭分開了,就容易折斷,合攏了就不能折斷,可見單則易折,眾則難摧,你們兄弟五人,就如這五支箭一般,須要互相和睦,萬勿分開。倘能牢記此言,我死了也就瞑目了。』五子都唯唯應命,阿蘭郭干遂即逝世。
殯葬已畢,布兒古訥特頭一個便倡議分析。孛端察兒不以為然,向他說道:『哥哥忘記了母親臨終之言麼?那五支斷箭還在着呢。怎麼母親骨未寒,便要分析?』布兒古訥特哪裏肯聽他的話,遂自作主張,將家中所有之物分為四股,每人各得一股,唯有孛端察兒,一人向隅,絲毫未曾分與。孛端察兒憤憤不平地說道:『我也是母親所生,因甚你們皆有家產,獨外我一人呢?』布兒古訥特道:『我並非不分給你,因你年紀過小,不能執掌家產,倘若分給了你,必為外人所奪。現在將家中的一匹禿尾馬給了你。所有你的飲食,都由我四人輪流着供給罷。』孛端察兒尚不肯依,無如他們一口同音,贊成布兒古訥特的辦法,料知爭亦無益。當下分析既畢,孛端察兒除了一匹禿尾馬之外,絲毫沒有分得,心內愈想愈憤道:『我也是一個男子,為什麼住在這裏受他們的欺負,何不另行謀生去呢?』遂即牽出了那匹禿尾馬,掛了刀劍,攜營弓矢,騰身跨上馬背,也不向兄嫂告辭,竟自離家而行。心內並沒一定的方向,隨着馬信步走去,不知不覺到了巴爾圖山。
這座山麓有條大河,彎環曲折才入裏面,沿河岸都是參天老樹,草木甚是繁盛。那禿尾馬走得已經疲乏,見了水草,奔向前去,任情吞噬。孛端察兒四面眺望了一番,見這地方十分幽靜,口中自言自語道:『我瞧這裏山重水複,草木暢茂,禽獸繁殖,正合我的生活,何不在此居住下來呢?』當即飛身下馬,把禿尾馬系在樹根,任它嚼草。從腰中拔出刀來,砍樹伐木,支架起來,用草覆蓋於上,居然造成一間茅舍。在內存身,取出所帶的乾糧吃了一飽。到得次日,登高瞭望,適見一頭大鷹攫了野鶩,在那裏啄食。孛端察兒喜道:『我一人在此,那匹馬可以做我腳力,再取了這鷹做我的夥伴,搏取食料,豈不添了絕好的助力麼?』當下拔下馬尾結成一繩,打了個圈,躡手躡腳,輕輕地來至大鷹背後,將繩圈對準鷹的頸項,拋將過去,恰恰把鷹套住,牽了過來,捧於手內。對它笑說:『我孤身無依,你正可與我做伴,從此以後,你我各不相離,尋取野物,以延生命,可好麼?』這大鷹好似懂得言語一般,絕不倔強,聽他的命令,孛端察兒調馴了這鷹,果然得它的助力不少。
每天搏取的野鶩小鳥為數甚多,吃不了許多,將剩下來的食物掛在樹上,曬乾了貯存着,以備不時之需。這一來,食料十分富足,可以不憂匱乏。只有一件,思飲馬乳,無處可得,心中甚為不快。
這日清晨,登山眺望,遙見巴爾圖山左,有炊煙飛起。孛端察兒心下想道:『那邊既有炊煙,其下必有居民,估量炊煙飛起的所在,距離這山並不很遠,何妨前去尋覓居民,向他們乞取馬乳呢?』主張已定,遂即徒步下山,直向那邊走去。行不到半裏之遙,果有一叢人民結帳而居,約有數十家之多。正有一個少年,在帳外擠取馬乳。孛端察兒見了,不禁饞涎欲滴,徑趨少年之前,向他乞取。少年道:『這馬乳乃是俺全家的飲料,如何可以給你?』孛端察兒再三相求,少年只是不允。惹得孛端察兒性起,猛飛一腳將少年踢倒,將盛馬乳的皮桶搶在手中,回身要跑。不料那少年高聲叫喊,頃刻間各帳篷裏走出許多人來,把孛端察兒攔住。那被踢在地的少年,也已騰身躍起,大聲說道:『不知哪裏來的野人,強搶俺的馬乳,你們休要放他逃走。』眾人不待言畢,一齊上前捉拿強盜。孛端察兒見他們來勢洶湧,也不慌懼,連忙放下手中的馬乳桶,大吼一聲,向眾人撲去。眾人圍上前來,將孛端察兒裹在垓心,你拳我腳,如雨點一般亂打不已。
孛端察兒獨自一人敵住十餘個大漢,格避躲閃,忽起忽落,矯健異常,沒有一人能夠近得他身。正在狠命死撲的當兒,那帳篷內又走出一個年約六七十歲鬚髮皆白的老者,身旁隨着個懷孕的婦人。見孛端察兒抵敵眾人十分勇猛,老者連聲贊道:『好個英雄少年,決不是沒有來歷的人。』那懷孕婦人聽了,便向老者含笑道:『何不止住他們問個清楚呢?』老者點了一點頭,向眾人喝道:『你們不要亂打,且停了手,老漢自有話說。』眾人聽了,一齊住手不打。老者向孛端察兒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到這裏來騷擾?』孛端察兒道:『俺本是阿兒格乃袞人,因與兄嫂不和,獨自走了出來,暫住巴爾圖山,缺少了馬乳,無從置辦,來此尋覓。不意那個少年出言不遜,是俺一時性發,把他一腳踢倒,因此廝打起來。』老者道:『為了區區馬乳,何至死命相搏?你既無從取辦,便在俺們這裏取些擠現成的去就是了。』孛端察兒道:『你們若肯給與馬乳,俺也不白要你們的。俺那裏野物很多,情願把來相換。』老者道:『如此也好。』當下分了些馬乳給他。孛端察兒果然取了些餘存的野物送給他們。反因一場廝打,結成相識了。從此孛端察兒每日必去換取馬乳。兩下熟識之後,方知那地方叫做札兒赤兀,共有數十家居民,並無部長管領,隨意居住,如同散沙一般。
孛端察兒旁的事情都不關心,唯有對那日廝打的時候跟隨老者身旁的懷孕婦人,他卻念念不忘。每次到札兒赤兀來取馬乳,總要和這懷孕婦人兜搭一會。這婦人叫做孛端哈屯,是那老者的媳婦。她見孛端察兒生得年少英偉,心內很是喜愛。孛端察兒到來,孛端哈屯總要迎了出來閒談幾句,多取此馬乳給他。因此,孛端察兒時時記念孛端哈屯,要想和她細敘衷曲,卻因自己狐掌難鳴,恐怕弄出事來,敵他們不過,只得忍耐住了。這日臂鷹跨馬,又到札兒赤兀來取馬乳。忽見一人迎將前來,高聲喊道:『孛端察兒,你怎麼拋棄了我們,獨自來到此地呢?我惦念得什麼似的,快快隨我回去罷。』孛端察兒抬頭看時,乃是自己的哥哥不袞哈搭吉。原來孛端察兒不別而行,眾人皆不在意,唯有不袞哈搭吉時時惦念,屢次要出外尋覓,都被布兒古訥特阻止。過了些時,不袞哈搭吉也不向兄弟們說知,獨自前來尋覓幼弟。到了札兒赤兀,向居民探問,都說有個少年叫做孛端察兒,每日必來取一次馬乳,你只在此守候,不久就要來了。果然不多一會,孛端察兒已臂鷹跨馬得得而來。
不袞哈搭吉上前迎着,兄弟相見,執手敘別,歡然道故。不袞哈搭吉敘說憶念的情形,勸孛端察兒回去一同居住,孛端察兒不肯答應。不袞哈搭吉道:『當初分析的時候,令你一人向隅,都是布兒古訥特的主張。但也因你年輕無知,不能掌管家資,所以不分給你。自你出走之後,我曾埋怨布兒古訥特,他也很覺懊悔。兄弟們如手足一般,哪有不解的怨恨。你可隨我回去,不要執拗。』孛端察兒聽了這話,雖然心動,還不肯慨然允許。
不袞哈搭吉道:『兄弟,你忘記了母親臨終時的囑咐麼?那五支折斷的箭,還存着呢!』孛端察兒記起阿蘭郭干臨歿之言,心內感動,方才答應跟隨不袞哈搭吉一同回去。不袞哈搭吉見他已允同行,心中大喜,便領着孛端察兒,致謝了札兒赤兀的居民,回到草舍,將曬乾的野物等件收拾起來,攜帶回去。
那孛端察兒回去了沒有兩日,札兒赤兀的居民便遭了大禍了。原來孛端哈屯自孛端察兒去後,心內雖然鬱鬱不樂,但也沒有法想,只得仍過她的生活。這日,正提着水桶在河邊汲水,忽見孛端察兒帶了幾名身強力壯的健漢,匆匆奔來。孛端哈屯一眼瞧着,心內很是驚喜,忙將水桶放下,迎上前去道:『孛端察兒,你又到我們這裏來飲馬乳麼?』孛端察兒道:『我家馬乳多得很,哪裏用得着你們的。我此番前來,乃是特地迎接你到我家去的。』孛端哈屯將頭一偏道:『我與你素無往還,迎接我到你家去做什麼呢?』孛端察兒道:『迎接了去,自有好處給你的。』此言剛罷,突然把孛端哈屯攔腰抱住,飛身上馬,疾馳而去。札兒赤兀的居民聽說強盜將孛端哈屯搶去,慌忙集眾追趕。不意又有許多強人手執刀槍。一擁而來,大聲喊道:『誰敢動一動,立刻結果他的性命。』居民出其不意,吃了一驚。有幾個回身逃跑,剛才舉步,已被強人一刀兩段送了性命。眾居民見了這般情形,顧命要緊,哪裏還敢違抗?只得站立不動,任憑那些強人動手綁縛,並將家財牲畜滿載車上,然後帶了被擄的居民,一齊回去。
看官,你道這群強人從何而來?只因孛端察兒隨了不袞哈搭吉回到家中,見了布兒古訥特等人,兄弟相聚,前嫌盡消。
孛端察兒深愛孛端哈屯生得美貌動人,一心要把她攫取了來,便向眾人提議道:『札兒赤兀的居民沒有部長管吏,隨意散處,絕無防禦。古語說的蛇無頭不行,鳥無翼不飛,我們若去擄劫,必然慌亂無主,不能抵抗,事手就縛。倘若把他們劫擄了來,不但金銀財寶、子女玉帛,盡為我有,男的還可以做奴僕,女的可以做妻妾,豈不快活極了麼?』布兒古訥特原是個貪財好色、嗜利忘義之徒,聽了孛端察兒的言語,頭一個拍手贊成。
當下部緒停當,命孛端察兒為前隊領路。不袞哈搭吉與不古撤兒率眾繼進,布兒古訥特自與伯古訥特做後隊,分別進行。孛端察兒一心念着孛端哈屯,到了札兒赤兀,打聽得孛端哈屯在河邊汲水,連忙趕向前去,把她劫了回來,擁進帳去,自尋歡樂。孛端哈屯本來愛着孛端察兒年少英挺,此時被他劫來,正合心願,自然樂意相就,並無推卻了。布兒古訥特同着不袞哈搭吉兄弟四人,將札兒赤兀居民的家資金帛和人物牲畜,收羅得一物無餘,一聲胡哨,迴轉家來。檢點同去的人,一名不缺,單單不見了孛端察兒。忙向眾人問:『可知孛端察兒的下落?』早有跟隨孛端察兒的健漢說道:『他早已搶了個懷孕婦人,回至家中,在後帳取樂去了。』布兒古訥特聽了,也不言語,只將札兒赤兀的居民牽了前來,一頓威嚇,令充僕役。
這些居民做了俘虜,哪裏還敢倔強,要想保全性命,只得唯唯聽命。布兒古訥特便命鬆了綁,在帳外伺候,靜聽號令。
這些居民含淚退出,又將所有擄來的財帛牲畜,安排停妥,孛端察兒方從帳後蹁將出來。布兒古訥特笑道:『兄弟大喜了,新婦想必美麗得很。』孛端察兒道:『我正要叫她來拜見哥嫂呢。』一言未畢,孛端哈屯已從裏面出來,雲鬢鬆散,星眼斜睇,好事方畢,略帶微喘;又因懷孕在腹,轉折不便,格外現出可憐之態。布兒古訥特等齊聲喝采道:『這般美貌,真可配得我弟!』孛端察兒一一代她引見,孛端哈屯含着嬌羞行罷了禮,方才退去。伯古訥特在旁瞧着,不服氣道:『這回的事情,完全造化了孛端察兒一人。他是個小兄弟,反佔了便宜,使做哥哥的落後,如何使得?』不袞哈搭吉道:『這事是他發起的,使我們得了許多財帛牲畜,又有許多俘虜充作僕役,以供使令。
要算他是個頭功,自然要佔些。便宜的。『伯古訥特道:』你的話雖然不錯,但是孛端察兒有這樣的美人作伴,我們沒有,未免令人瞧了眼熱。『孛端察兒道:』這有何難,那俘虜裏面我知道很有幾個美貌婦女在內,哥哥們只要挑選中意,令她入侍,她敢不從麼?『布兒古訥特連聲道:』不錯!不錯!還是你有主意。『伯古訥特等人也復異常高興,當下走出帳來,選了四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帶入帳內,一人擁着一個,追歡取樂。
夷狄風俗,本來不知什麼叫名節,那些婦女又外於威脅之下,自然是奉命惟謹了。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