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7 03:18
話說帖木真聽了札木合、汪罕兩人的言語,禁不住拍手贊道:『好計!好計!就是這樣行去,我兄弟願為前鋒。』遂即整頓馬匹,預備兵刃。到了夜間,帖木真弟兄三人同了博爾朮當先登山,後面大隊人馬一齊跟隨而進。來至布拉克卡倫,一聲吆喝,突然殺入,將帳內所有的人,不論男女,盡行拿去。
到了天明,檢查俘虜,只不見了脫黑脫阿,連孛兒帖也不見在內。帖木真這一急非同小可,連忙提了俘虜前來詢問,有人說道:『脫黑脫阿打聽得有兵馬在巴兒罕山前駐紮,料知是前來報仇的,連夜趕往歹亦兀孫那裏求救去了。』帖木真又問道:『你可知我的妻子孛兒帖在什麼地方麼?』那人道:『孛兒帖是你的妻子麼?前天劫了她來,原為的是替客赤烈都報仇的。
只因客赤烈都患病死了,打算與他的兄弟赤勒格兒為妻。『帖木真聞言大驚道:』已經成了親事麼?『那人答道:』還總算好,並沒成親。『帖木真道:』現在這孛兒帖呢?『那人道:』慌亂這際,諒必雜在人叢裏逃走去了。『帖木真忙忙地跨了馬,自去尋覓。沿路上遇見逃難的婦女,便細心辨認,覓了多時,並沒有孛兒帖的蹤跡,心內十分焦急。暗中想道:』我找尋了這許多路,還是不見孛兒帖,莫非她已死了?要是真箇遭了不幸,我豈不枉費了這番心機麼?『想到這裏,不禁一陣心酸,淚流如雨。
正在立馬悲傷之際,忽然有個蓬頭跣足的婦女,扯住了自己的馬韁繩,帖木真問道:『你是何人?因甚扯住了我的馬,阻止前進?』那婦女道:『小主人,你難道不認識我麼?我便是豁阿臣呢。』帖木真方才知道她就是和孛兒帖一同被擄的豁阿臣,連忙問道:『你既在此,孛兒帖如何不見呢?』豁阿臣道:『我們兩人本來一同逃走的,忽然被人衝散了。』帖木真急道:『不見孛兒帖,如何是好?』豁阿臣道:『剛才散離,去必不遠,想來總在左近,只要留心尋找,自然找得着的。』
帖木真遂同了豁阿臣,向前找去,且尋且喊,來至一條河畔,有個婦人臨流哭泣,豁阿臣指着說道:『那個哭泣的,不是孛兒帖麼?』帖木真忙飛馬上前,翻身跳下,舉目一看,正是自己念念不忘的孛兒帖。便執住了她的手道:『孛兒帖,你受了苦了。』孛兒帖見了自己的丈夫,心下大喜,回想起被擄的苦楚,又不禁淚落不已。帖木真見了,也落下淚來,口內說道:『今已團圓,不必傷心了,快回去罷。』一面說着,牽過馬來,將孛兒帖扶上了馬,自己與豁阿臣步行相隨,迴轉營帳內。
此時汪罕和札木合的兩路人馬已分頭進行,先到斡兒察河去捉歹亦兀孫。不料他已與脫黑脫阿逃走去了,僅將子女、牲畜擄劫一空。進入合剌只地方,合阿台答兒馬剌剛才得了信息,要想挈眷逃走。不期兩軍掩至,束手成擒,所有家屬,也都捆綁而行。到了營內,恰巧帖木真找得孛兒帖回來,大願已遂,即欲班師回去。那別勒古台忽然頓足號哭起來,帖木真見了,方才記起他的生母也被蔑裏吉人擄來,自己因找尋孛兒帖,竟忘記了。此時見別勒古台大聲號哭,方才省悟,連忙安慰別勒古台,重新駐下人馬,令別勒古台率領部眾,到處找尋。直到晚間,有人報稱。東面營房內有個婦人哭泣,不知可是。別勒古台連忙跑去觀看,哪知他從右首入去,他母親已從左首出外,向人說道:『聽說我的兒子前來尋我,我卻在此配了歹人,有何面目再見我子?』說罷,走入森林,解帶自縊而死。等得別勒古台聞信趕來,早已氣絕了。別勒古台撫屍大哭,便在當地掩埋了。因為母親系蔑裏吉人昕害,走出林來,遇見蔑裏吉人,動手就殺。又追究當初到不兒罕山擄掠的人,盡行屠戮,連他們的妻女也不放過。當下帖木真與汪罕、札木合商議,將所得的子女、牲畜,器械財物,作為三股勻分。帖木真除得了一份擄得的東西以外,還在空屋裏得了一個五歲的孩子,名喚曲出。
帖木真見他面目齊正,衣履清潔,甚是喜愛。便帶了回來,向他說道:『你就做了我的養子罷。』曲出生性聰明,聽了這話,立刻拜倒在地,呼帖木真為父,孛兒帖為母,這便是四養子之一,後來勇武絕倫,立下許多戰功,為元代開國名將。乃是後話,暫按不提。
單說帖木真與札木合、汪罕等率部回去,行到忽勒兒答合崖前,札木合見這地方形勢甚好,便向帖木真道:『我與你自幼相伴,互相親愛,曾記有一次擊髀石為戲,我給了你一塊狍子髀石,你給了我一個銅子髀石。此事雖隔多年,你我的交情仍應如故。現在這個地方很是幽靜,我就在此下營,你把母親弟妹接了前來一同居住,豈不很好麼?』帖木真欣然允諾,便去接了訶額侖等,一同前來。汪罕遂即辭別了札木合、帖木真,率軍回部。從此,帖木真和札木合同住在忽勒答兒崖前,每日相偕遊獵,甚為親愛。
過了一年有餘,正當夏季,草木暢茂,濃蔭匝合。兩人並轡出遊,越山過嶺,到了最高的一重山嵐之上。立定了馬,四下觀望。札木合舉着手中的鞭兒,洋洋得意地說道:『我看這朔漠裏面,野獸雖多,可惜沒有絕大的貔貅。如果有了一頭,怕不把那羊兒羔兒,吃個罄盡麼?』帖木真聽了,低頭不答。
到了晚間,迴轉帳中,把札木合日間說的話,告訴訶額侖道:『他這幾句話,不知是何用意,竟令我一時無從回答。』訶額侖尚未開口,孛兒帖已從旁說道:『我聞人言,札木合為人喜新厭故,反覆無常,他這兩句話,明明把自己比作貔貅,把咱們看同羔羊。咱們同他住了一年有餘,莫非已有厭棄之意?若再遷延下去,恐怕沒有良好的結果,不如趁着交情未絕的時候,好好地分手,為日後相見之地。』訶額侖點頭稱是。
帖木真遂定了主意與札木合分手。次日便對他說道:『我母親思念舊居,意欲回去一行,我只得陪了母親前往。』札木合道:『莫非我待你有不到之處?故欲棄此他往麼?』帖木真忙道:『實因我母欲返舊帳,並無它意,你休要疑心。』札木合道:『要去即去,我又安能勉強留你呢?』帖木真應聲辭出,遂即同了母妻弟妹,攜帶輜重,由間道遣返桑沽兒河。行到半路,遇見泰赤烏人,泰赤烏人見帖木真率眾而來,疑他暗中來襲,夤夜拋棄營帳,逃走而去,撇下一個小兒,名喚闊闊出。
帖木真見他生得眉目疏朗,頗具英氣,心中大喜道:『這個孩子,與曲出有些相像,就收作第二個養子罷。』當下便將他交於訶額侖,和曲出一同撫養。回到桑沽兒河故帳裏面,略加部署,仍復安居。
其時部眾較前多起數倍,牲畜亦復蕃息,景象大不相同。
帖木真立意要趁此振作,建立一個絕大部落,終日裏招兵養馬,十分興旺。那前時見他窮蹇捨棄而去的人,也逐漸歸來。帖木真為收拾人心之計,非但不念前愆,倒反加以優待。因此遠近聞風爭附,不到幾年功夫,帖木真的部眾竟多至三四萬人,比較也速該在日還要興旺了。他本是個胸懷大志的人,見人心歸附,更加招攜懷遠,舉賢任能,整理一新。部下的人見他辦理事情井井有條,十分心服,便大家商議,公推帖木真為部長。
帖木真做了部長,居然分職任事,命雪亦客禿、合答安合答都兒、汪古兒,這三個人專任司膳;迭該專司牧放羊群;古出沽兒修造車輛;朵歹管理家內人口;脫忽剌溫與赤勒古台、忽必來、合撤兒帶刀侍衛,合勒剌歹同別勒古台馭馬;察兀兒塔、阿兒該、塔該、速客該司應對;速別額台司兵戎;博爾朮為帳下總管。分職授事已畢,遂派遣答該、速客該去見汪罕;合撤兒、阿兒該往見札木合,報告大眾推戴己為部長的話。汪罕得了這信,並沒什麼異言,只囑咐使人道:『你回去寄語帖木真,他現在得意,休要忘了前時的恩德。』札木合聞了使臣的報告,還記着中道分離的嫌隙,語言之間,大加譏誚。合撤兒、阿兒該回部報告,帖木真道:『任他如何,我總不去啟釁敗盟。如果他記念前嫌,要來生事,我也不肯讓他。這事須要預先防備,免得臨時措手不及才好。』部眾聞言,哄然應命。當即整理器械,蒐簡士卒,預防不測。
不上幾時,便在撒阿裏左近,因為爭馬的事情,兩下傷了情分,鬧出戰禍來了。原來撒阿裏在蔑裏吉部的西南,帖木真的叔父拙赤便在那裏居住。他的部眾在野外牧馬,巧值札木合的兄弟禿台察兒率眾經過,一眼瞧見了許多馬匹,頓起貪心,居然吆喝眾人,一擁齊上,奪取馬匹。牧馬的人見來勢洶湧,不敢抵抗,逃回去報告了拙赤。拙赤性情十分急躁,聽得自己的馬為人奪去,不禁氣憤填胸,匆匆地攜了弓箭,跨上馬背,也不帶伴當,獨自追去。追趕了數十裏路,天已停晚,見有一群人,牽着自己的馬匹在前行走。深恐眾寡不敵,心生一計,悄悄地抽弓搭箭,將領頭的人射倒在地,發聲大喊。在山谷之中,應聲很大,奪馬的人不知有多少人追來,又因拙赤射死的那人正是禿台察兒。沒了首領,更加不敢抵敵,慌忙棄了馬匹,四散奔去。拙赤將馬趕回,也不問射死的是什麼人。禿台察兒的部眾奔了回去,報告劄木合道:『帖木真的伴當,無故將禿台察兒一箭射死。』札木合聞報,大哭一場,切齒恨道:『帖木真忘恩負義,我久已要剪除他。現在無緣無故令伴當射死我弟,此仇如何不服!』遂即遣使四出,約了塔塔兒部、泰赤烏部和鄰近與自己相好的部落,共十三部,合兵三萬,直向桑沽兒河而來。
帖木真還沒有知道這個消息,幸虧部下有一個乞剌思種人,名叫孛徒,久已投奔了帖木真,在帳下效力。孛徒的父親名喚捏坤,得了札木合會了十三部的人馬來攻的信息,忙差木勒客脫、塔黑兩人飛奔報告。帖木真此時還在古連勒古山圍獵,聞得札木合興兵來犯,連夜趕回。把親族和部眾聚集起來,也有三萬人之數,分做十三翼,連訶額侖也戎服跨馬,跟隨兒子一同出征。大軍行抵巴勒朱思地方,札木合的人馬已峯屯蟻聚,踴躍而來。帖木真忙傳令各軍,扎住陣腳,嚴防衝突。軍士奉令,方才站住,敵軍已雷掣風馳奔將前來。倉猝接戰,抵擋不住,只得且戰且卻。敵軍銳氣方張,如何便肯罷手,一路追趕,直逼到斡難河邊。帖木真率領各軍,退進山谷裏面,堵住了谷口,敵人不能前進,才得罷戰。檢點都眾,已是死傷不少。
那札木合得了勝仗,收兵回營,便乘着一股銳氣,把附近各部落的部長都擒了來,責備他們不應該幫助帖木真。立刻備了鐵禍,將七十個部長一齊烹死。還有幾個,斷下了頭,拴在馬尾上,拖了回去。在札木合自以為可以示威,哪裏知道各部落見他如此殘暴不仁,人人危懼起來,連他自己境內向來歸服他的部落,都一齊離心,帶了妻子,來歸降帖木真。帖木真見人心歸附,雖然暗暗歡喜,但是見了札木合的兵馬猛悍,不易抵禦,又不免憂慮。博爾朮獻計道:『敵軍的銳氣方張,利在速戰,我軍萬勿與之角逐。深溝高壘,四面堅守。待他師老糧匱,各懷退志,我再縱兵掩擊,必可大獲全勝。』帖木真點頭稱善。便傳出命令,堅守營壘,不准接戰,妄動者斬。札木合率兵討戰,帖木真按兵不出,任你如何叫罵,只是不理。札木合遂即揮兵衝突,又被弓箭射退,幾次都是如此。札木合倒也無法可想。胡欲行兵,素來不帶糧餉,全仗着沿途擄掠,並獵取些飛禽走獸,充作行糧。
現在帖木真用了博爾朮的計策。有意羈老敵軍,早把外面收拾罄盡。札木合無從擄掠,軍士無可得食,便四散遊獵,各去覓取食物,終日在外,不歸營帳。博爾朮登高瞭望,見敵人營中空虛,各出遊獵,遂即往見帖木真道:『敵人已經懈怠,正可乘勢掩擊。』帖木真傳命各翼,一齊殺出。那札木合正在帳中,忽聽一聲胡哨,敵人已大隊殺來,連忙傳命各營出兵抵禦。無奈部下四散出獵,一時哪裏集合得來,直急得札木合手足無措。那帖木真早揮動部眾。如秋潮一般湧入營內,見人便殺,見馬便砍,銳不可擋。十二部的頭目,也一齊不知所措。
哈答斤部、朵兒班部、散只兀部先是奔潰,各部見了,也相繼逃竄。便是札木合的部眾,也為牽動,跟隨着各部潰走。札木合見情勢不佳,料知難以支持,慌忙跳上馬背,從後帳逃生而去。札木合既走,全軍失了主腦,部眾更是慌亂,紛紛亂竄。
帖木真揮動全軍,大殺一陣,十三部的人馬被殺的不計其數。
帖木真追趕了三十裏,方才鳴金收軍。諸將皆來報功,除首級數千顆而外,尚有俘虜數千名。帖木真圓睜雙目,拍案喝道:『札木合曾將我鄰近的部長七十人盡行烹死,今天俘了他的部下,我也要報仇了,快去備了鼎鑊來。』蒙古的風俗,本來最喜烹人,如今又替各部長報仇,更加高興。一聲令下,部眾早已如飛而去,也照札木合的樣子,備了七十隻鐵鍋,將獸油傾入煮得沸了,把俘虜洗剝,一一投入,不到一刻,早已炸成焦炭,大家還拍手歡呼,不勝快樂。未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