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7 03:18
話說汪罕觀了帖木真的書信,良心發現,對著來使也無可辯白,只說我並沒害帖木真的心意。那帖木真的第二封信,是與桑昆的。第三封信,是與阿勒壇等三人的。阿勒壇等得了來信,也無甚話說,獨有桑昆,見了帖木真的信,甚爲憤怒,擲書於地道:『他既認我是姻親,如何又來罵我?既認我父爲父,怎麼又罵我父忘恩負義?如今他既已起兵,何用假惺惺,前來作態,他儘管殺來,我和他決一勝負。我勝了,他讓我;他勝了,我讓他。沒有旁的話可說。』來使見桑昆如此行徑,只得回營報知帖木真。
帖木真聞得桑昆無意修好,因他的兵力厚於自己數倍,也不免有些躊躇起來。木華黎從旁說道:『主子休要狐疑不決,桑昆乃是莽夫,只要略施小計,就可制其死命,他的兵力雖厚,有何用處?』帖木真忙問:『你有何計可以勝得桑昆?』木華黎附耳說道如此如此,帖木真聽了,連連點頭,遂傳令將營寨撤退。回至巴勒渚納,路上遇見豁魯剌思人搠干思察罕率眾投誠;又有回回教頭目阿三等,從居延海來降,帖木真皆以優禮相待。卻見其弟合撤兒匆匆逃來,帖木真忙道:『你爲何如此狼狽?』合撤兒道:『我奉了退軍的命令,因爲收拾營帳,略遲得一步。那汪罕竟派兵來襲。連我的妻子也被掠而去,若不是我跑得快,性命早已不保了。』帖木真不禁大怒道:『我便率兵去奪回你的妻子。』說著,奮然而起。木華黎忙道:『主子難道忘了前言麼?如何又輕動起來?』帖木真道:『他擄了我的弟媳和侄兒,難道罷了不成?』木華黎道:『汪罕雖然擄了人去,諒必不敢加害,我們的計策施展起來,不但被擄的人可以奪還,就是他的妻子也不難擄將過來。』帖木真道:『你既有妙計,我便讓你行去。』木華黎便約了合撒兒一同退入後帳,秘密商議去了。
過了一日,答力台從汪罕那裡自拔來歸,帖木真親自迎入帳中,答力台叩頭謝罪,帖木真親自扶起道:『你既知悔過,重行歸來,我決不記念前事的,你可放心。』答力台道:『前次得了主子的書信,便要回來,只因要立些功績,以圖贖罪。
後來又得了木華黎的信,便與阿勒壇等商議,意欲除了汪罕,前來報功。不意被他覺察,所以急急奔回。『帖木真道:』阿勒壇等現在何處?『答力台道:』阿勒壇等恐主子降罪,已投往他處,只有渾八璘與撤哈夷特部、呼真部和我一同前來投誠。『帖木真大喜,即傳渾八璘等進見,皆用好言撫慰,編入部下。
從此兵勢益加強盛,便由巴爾渚納起行,欲從斡難河進攻汪罕。
正行之際,卻有合里兀答兒、察兀兒罕兩人,帶了一個俘虜前來,說道:『前日合撤兒命我兩人往見汪罕,說是願意投降,故命我們先去通報。汪罕信以爲真,差了一個使人,相偕前來。我們在路上把他擒住,來見主子的。』說到這裡,合撤兒已經出來道:『可將擒的使人帶上。』二人便將俘虜推向前面。合撤兒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那俘虜道:『我叫亦禿兒干。』這話還未說完,合撤兒已一劍揮去,砍成兩段。帖木真道:『你不等他說完了,就把他殺卻,爲何如此性急?』合撤兒道:『這人留著,也無用處,況且木華黎叫我如此作爲,我只得依他而行。』帖木真道:『木華黎既令你如此,其中定有良謀,但不知以後應當如何進行。』木華黎道:『我叫合撤兒差人去見汪罕,只說主子現已不知去向,合撤兒的妻子,既被父汪罕留著,所以情願來降。這般作爲,全是安汪罕的心,使他不作防備的。現在他既相信了合撤兒的假降,我們正可乘他不防,潛師掩襲了。』合里兀答兒道:『汪罕不防我起兵,這兩日正大開筵宴,正在那裡慶賀,我們卻好行這一著妙計呢。』木華黎道:『事不宜遲,趕速前去。』帖木真忙命合里兀答兒爲嚮導,連夜前進。行到溫都兒山,合里兀答兒道:『汪罕就在這山上筵宴。』木華黎道:『我兵若至山下,他必逃走,須要派兵先斷他的去路,方好殺個淨絕無遺。』當下派前哨衝上山去,由帖木真親自率兵,繞出後山,截住去路。
汪罕正與部眾在山頂開懷暢飲,吃得酒氣醺醺,忽聞一聲吶喊,無數人馬殺上山來。汪罕的部下人不及甲,馬不及鞍,如何能夠抵禦!頓時紛紛四散,向後山奔逃。哪知行近山麓,又是一聲胡哨,伏兵齊起。只得勉強上前廝殺,那消一個時辰,殺的殺了,擒的擒了,沒有逃脫一個,只有汪罕的部將合答黑吉,還率領部眾死守著山口,不肯投降。帖木真率兵攻打,直攻了三日,方才將合答黑吉擒住。他的部眾也就一齊投降。
帖木真吩咐部下,把汪罕的兵將,一一捆縛,由自己親自檢點,獨獨的不見了汪罕父子。忙向各處追尋,也沒有蹤影,只得訊問俘虜。眾皆回稱不知,唯合答黑吉大聲說道:『我主父子早已遠去,你也不必盤詰了。我因恐主子被擒,所以守住山口,戰了三日,好讓他父子脫身而去。我爲主受俘,死也甘心,要殺就殺,何必多問。』帖木真聞言,不禁嘆息道:『好男子!爲主盡忠,應得如此。但我也不是要與汪罕作對,只因他背棄盟誓,欺人太甚,以致如此,就是拿住了汪罕父子,我也不忍加害。你既有此忠心,也該知道我和汪罕平日的情誼,體諒我的苦衷,倘肯投誠,我必重用於你。』一面說著,一面親自下座,代他解縛。合答黑吉感念帖木真的情義,遂即歸順。
這時合撤兒早將妻子尋覓到來,重新團聚。
帖木真又檢閱被俘的婦女,見內中有兩個絕色的佳人,加以訊問,方知兩人都是汪罕的侄女,乃其弟札合敢所生。年長的名亦巴合,帖木真看中意了,納她爲妃。年少的名喚莎兒合,與帖木真四子拖雷年齡相仿,便賜與爲妻。因爲這個緣故,札合敢部下的人民獨得保全,其餘的男女都派在各人部下,作爲奴僕。所有汪罕的金帛牲畜,一齊把來賞賜功臣。又傳了歹巴和乞失里二人前來,將汪罕所御的金步障及各種陳設的器皿,一齊賞給二人,並派了汪古惕一部分人,充兩人的宿衛,許他們帶弓箭出入,遇著宴會,也許他們在旁陪飲,傳子及孫,世世安樂。這兩人皆是汪罕部下牧馬的,因爲報信救了帖木真,受此隆遇,得享榮華,也算是意外的遭逢了。論功行賞已畢,因爲天氣嚴寒,便在阿闊迭格兒地方紮營過冬。暫且按下。
單說那汪罕同了桑昆父子二人,聞得兵來,匆匆從山側逃走。幸虧合答黑吉率眾支持了三日,他父子才得脫身。來至克撤合地方,方才略略放心,暫停喘息。汪罕少不得埋怨桑昆幾句,哪知桑昆反圓睜二目,怪汪罕幫助帖木真,竟自拋下老父,揚長去了。汪罕獨自一人,孤孤零零,走至乃蠻境上鄂昆河邊,覺得口渴,下馬掬水而飲。乃蠻部的守將火力速八赤,疑心他是個奸細,遂即拿住,一刀殺死。那桑昆撇了父親,前往波魯士伯特部,以劫掠爲生,後爲部人驅逐,逃至回疆,被回人擒住,梟首示眾,克烈部從此滅亡。那乃蠻部將火力速八赤殺了汪罕,方才知道他是克烈部的部主,便將他首級割下,獻於乃蠻部長太陽汗,太陽汗見了首級道:『汪罕乃是我的前輩,於今不幸兵敗身死,我須祭他一祭。』遂將首級供在案上,親自奠著馬乳,帶笑道:『老汪罕,多用一杯,休要作客。』那知一言未畢,汪罕的頭忽然晃了一晃,目動張口,似乎還他一笑的神氣。太陽汗嚇得魂不附體,大聲叫喊,驚動了他的妻子古兒八速,走出後帳問道:『你爲何事如此大驚小怪?』太陽汗道:『這死人頭,忽然對我發笑,莫非有什麼禍祟?所以驚惶起來。』古兒八速笑道:『虧你還是個男子,如此膽小,一個死人頭,怕他什麼我雖是婦女,膽子卻比你大。』說著,走上前去,把汪罕首級,一手提起,擲於地上,跌得血肉模糊。太陽汗道:『你爲什麼將他擲碎?』古兒八速道:『不但這死人頭不用怕他,便是那滅汪罕的騷韃子,也要將他驅逐了。方顯得我們乃蠻部的威風呢。』太陽汗被古兒八速所激,便道:『東鄰的騷韃子,滅了克烈部,其志不在小處,他莫非要做皇帝麼?從來說「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放著俺在這裡,哪裡能容得他猖獗,俺當興兵去討伐他。』說著,舉足將汪罕的首級踏得粉碎,令人拋棄在野外。
古兒八速道:『你若興兵滅了韃子,他部中有生得美麗的婦女,可取些回來,好服侍我。』太陽汗笑道:『那韃子滿身腥膻,衣服黑黯,哪有美麗的婦女?你要她做什麼呢?』古兒八速道:『韃子的婦女取將回來,將身體洗濯乾淨,命她擠牛馬乳,也還使得的。』太陽汗道:『這個容易得很,我兵一出,還怕他不滅亡麼?』夫妻二人,正在說得高興,部下的頭目克薛兀撤卜剌黑,實在聽不過去,便入帳言道:『這樣的海口,休要夸罷。近來郊外的狗吠聲,也帶著噍殺之音,恐非佳兆。
那帖木真新滅了汪罕,氣勢正當旺盛,我們只應該厲兵秣馬,靜守待時,乘隙而動,哪裡可以去征伐他呢?『太陽汗聽了,忿忿地說道:』你膽小如鼷,哪能幹得大事!以我的力量,滅那韃子,還不是馬到成功麼?『遂不聽克薛兀撤卜剌黑的言語,遣卓忽往汪古部,約他夾擊帖木真,道:』我如今要去奪韃子的弓箭,請你前來幫助。『那汪古部地近長城,在蒙古的東南,世爲金屬。此時的部長是阿剌兀思,接得乃蠻的使人說太陽汗欲聯爲右臂,夾攻蒙古,暗中想道:』蒙古與我相近,乃蠻距我甚遠,俗語說的遠水難救近火,我何苦幫助遠處的乃蠻,結怨鄰近的蒙古呢?『想定了主意,便把卓忽留住。
那卓忽還不見機,屢次催促他的回信。惹得阿剌兀思發起怒來,索性縛了卓忽,獻於帖木真,另外備酒六榼,作爲贈品。
帖木真大喜,厚禮款待來使,贈以馬五百匹,羊五百隻,囑咐來使回去對阿剌兀思說道:『我日後有了天下,必當重酬,倘若有暇,可遣兵會攻乃蠻。』來使奉命而去。帖木真立即聚集眾將,商議征討乃蠻之事。諸將紛紛議論,各具意見。有的說,乃蠻勢力甚厚,兵力甚強,不可輕敵;有的說,春日馬疲,宜待至秋天方可出兵。帖木真聽了眾將之言,尚沒回答,忽見幼弟帖木格上前說道:『你們不願意出兵,都是馬疲,我的馬卻很肥壯,如何你們的就會瘦弱呢?況且乃蠻此時既可出兵攻我,我也就可以出兵攻他,難道乃蠻在春天,他的馬就不瘦弱麼?』這一席話,說得諸將默默無言。別勒古台也在旁說道:『乃蠻自恃國大民眾,妄想奪我弓箭,我們的弓箭被他奪去,還可算是活人麼?大丈夫死也與弓箭俱死。乃蠻發此狂言,欺人太甚,我誓必把他的弓箭奪來,方才出得這口惡氣哩。』帖木真連連點頭道:『兩弟之言與我意見相同,我當就此出兵,攻取乃蠻。』遂即整頓甲兵,預備器械,擇日啟行。
到了合勒合阿,大閱兵眾,於甲子年四月十六日,祭旗誓師,殺牛宰馬,大犒出征將軍。其時汪古部聞得帖木真出兵,也遣兵來會。遂命忽必來、哲別二人爲先鋒,沿克嚕漣河而行,攻入乃蠻境內。太陽汗聞得帖木真兵來,也會同了蔑里吉、塔塔兒、斡亦剌、朵爾班、哈答斤、撤爾助各部落,及汪罕的餘眾,前來迎戰。兩軍相遇杭愛山。帖木真的前部,有一小卒騎的白馬忽然鞍轡墮地,馬驚而逸,被乃蠻巡哨的軍隊奪去,獻於太陽汗道:『韃子的馬瘦到如此模樣,膽敢進兵來攻我,也太不自量了。』太陽汗見這馬,果然瘦弱得很,便對部眾道:『蒙古的馬瘦到這樣地步,我若假作退兵,他必前來追趕,那時他的馬力愈加疲乏,再回兵與他交鋒,必獲大勝。』部下的頭目火力速八赤聽了,不以爲然,便向太陽汗說道:『你的父親亦難赤汗在日,每遇臨陣,只有前進,從未以馬尾向人。你今做了部長,這樣懼怕敵人,倒不如令你的妻子前來,比你還有些勇氣呢。』太陽汗的兒子屈曲律,也笑著說道:『我父親竟和婦人一般,見了蒙古人便要退兵,真正可笑!』太陽汗被兩人一番譏笑,直氣得鬍鬚倒豎,面紅耳赤,遂命進兵。那帖木真領兵到來,多人上前獻計道:『我們兵少遠來,宜用計以惑敵人之心,可於夜間多設烽火,太陽汗生性懦怯,必然驚疑。
其主心志既被搖惑,部下也就不能一致。我再乘其不備,出奇兵擊之,敵人雖眾,不難破了。『帖木真深然其言,命合撤兒管領中軍,自己率領前軍,夜間在各處設立烽火,連接不斷。
太陽汗登高瞭望,果然吃驚道:『誰說蒙古人少,點的火如天上密星一般,那軍馬已塞滿山谷了。』正在驚疑之際,只見敵軍的前隊已經移動,部伍嚴整異常,刀槍如雪,耀日生輝,旌旗飄揚,目迷五色。太陽汗禁不住嘆道:『怪不得汪罕被他所滅,這帖木真名不虛傳,煞是厲害呢。』言還未畢,只聽得一聲吶喊,蒙古的人馬已翻翻滾滾,如排山倒海地殺向前來。乃蠻的前哨人馬,也齊出迎敵。兩下里正在爭持,又聽得鼓角齊鳴,蒙古陣中,又擁出一隊弓箭手,向乃蠻的人馬亂放亂射。
那箭如飛蝗一般,四下飛舞,乃蠻兵被射得紛紛落馬。太陽汗見了,愈加驚惶,慌得手足無措。忽然背後閃出一人,高聲說道:『太陽汗,快快退後,帖木真部下的弓箭手,向來是有名的,箭無虛發,射中人身,不是洞胸,便是貫腦的。』太陽汗看這人時,乃是札木合。原來札木合在汪罕敗亡的時候,已經投奔乃蠻。他本是個反覆無常之人,目擊蒙古軍隊來勢勇猛,太陽汗畏葸無能,料知乃蠻部必爲帖木真所敗,所以叫太陽汗退走;好讓蒙古軍乘勢追殺,以爲自己歸附帖木真的地步。那太陽汗聽得札木合之言,更是心驚膽戰,忙忙地率了部下向西奔馳。試想,太陽汗是軍中的主帥,主帥忽然奔逃,軍士們還能與敵人爭持麼?頓時軍心散亂,齊向後退。帖木真揮兵追擊。
直殺得乃蠻的人馬七零八落,方才收兵。太陽汗也收集了敗殘人馬,在納忽山崖安營紮寨。
到了夜間,正要安睡,忽聽得帖木真營中鼓角齊鳴,太陽汗連忙出視。只見火光燭天,恐怕前來劫營,忙令軍中嚴裝以待。及至各軍挺戈整轡,預備廝殺,帖木真那邊的火光,又已盡息,鼓角聲也聽不見了。太陽汗又欲解甲歸寢,誰知剛一轉身,敵營內的火光又復明亮,鼓角聲又起來了。太陽汗只得仍舊回身,準備迎敵,哪知敵營又復寂然不聞聲息了。這樣的忽起忽息,把太陽汗弄得驚疑不定,全營擾亂了一夜,片刻也未能合眼。天色剛才黎明,忽報帖木真已率軍出戰。太陽汗忙與札木合登山瞭望,見敵軍前隊,排著四員大將,勇糾糾,氣昂昂,十分威武。便向札木合問道:『這四個是什麼人?』札木合道:『這是帖木真用人肉養豢的四條狗,都生得銅額鑿齒,錐舌鐵心,用鈽刀做馬鞭,飲露吸風,上陣臨敵,只想噬人,平日用鐵索拴著,今天解了鐵索,放他們出外,早已歡欣跳躍,要想搏人而噬了。這四條狗的名字,一個叫忽必來,一個叫哲別,一個叫折里麥,一個叫速不台,須要小心防著他們。』太陽汗道:『果有這樣事麼?我應該離他遠些。』遂即走上數層立著。又問道:『那後來的人馬,好似吃飽了乳的馬駒,繞著他母親跳躍的是誰呢?』札木合道:『這便是專殺有刀槍在手的男子,還有剝脫衣服的額魯特,忙忽惕兩人。』太陽汗道:『既是這樣,也是不可近的,應該離他遠些。』遂又走上幾層山嵐。舉目看時,又見一員勇將,氣焰逼人,威風凜凜,便又問道:『那陣中立著如飢鷹攫食的是什麼人?』未知札木合如何回答,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