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7 03:18
話說燕帖木兒見北兵銳氣已退,知道可以出擊,將手中令旗一揮,傳下出戰的號令。三軍將士蓄銳早久,奉到將令怒武而出,其勢銳不可當。北兵在銳氣衰亡的時候,如何能夠抵抗,早被燕帖木兒的人馬亂砍亂斫,殺得抱頭鼠竄而逃。梁王王禪還想鎮壓住,勉強支持,無如自己的人馬往後倒退如山崩一般,直壓將來,哪裡還禁止得住。知道事情不妙,忙撥轉馬頭逃奔而去。燕帖木兒親率部下健兒追殺一陣,即便鳴金收軍。部下將士一齊說道:『敵兵崩潰正可追殺,何故收兵?』燕帖木兒笑道:『我自有計,使敵兵不敢停留,何用奮勇追趕,徒傷自己的兵力呢?』當即收兵回營。到得夜間,密召孛倫赤、岳來吉兩將進帳,說道:『連日交戰,兩軍俱疲,長此相持,如何退敵?』孛倫赤道:『不如今夜發兵劫營,想北兵戰敗之餘,定然疲勞不堪,當可獲勝。』燕帖木兒道:『我非不知此計,但彼此對壘下營,焉有不防之理?我想當初三國時的甘寧,百騎劫曹營,此計今日正可一用。梁王雖然能軍,接連戰敗,心內也在疑懼,加以擾亂,我料他秉性持重,深恐一經大敗,喪失半世的英名,必不戰自退矣。』孛倫赤、岳來吉齊聲應道:『元帥如自派遣末將等,願效死力。』燕帖木兒大喜道:『二位將軍若肯前去,大事成矣。』便調集精銳之士百餘騎,命他們各帶弓箭,並持戰鼓,由孛倫赤、岳來吉兩人統帶前去。吩咐他們到將近敵營時,只要左右鼓譟,往來馳驟,把弓箭遠遠射去,切勿與他臨近交戰,但使他自相驚憂,便莫大功。孛赤倫、岳來吉領命而去。燕帖木兒分派已畢,自回後帳高枕而臥,酣呼大睡去了。
那邊梁王王禪正因日間敗了一陣,深恐燕帖木兒乘著自己兵將疲乏,暗來劫營,傳令合營兵將,加意防範。到得三鼓之時,忽聞營外鼓聲大震,喊殺連天,梁王料是敵兵果來劫營,忙令眾軍齊出應戰。兵士奉令開營殺出,只見敵軍東馳西驟,四下分散。左右射擊,一些紀律也沒有。當即冒著了箭,奔去廝殺。哪知追到這邊,他到那邊,追到那邊,他到這邊;黑暗之中,左右亂趕,前後猛撲,到得後來,只覺敵人愈聚愈多,前後左右,圍合攏來,便兩下里大呼廝殺。及至天色微明,仔細一看,哪有什麼敵兵,都是自己人馬互相混戰,殺傷了不計其數。梁王不禁懊喪異常。那孛倫赤、岳來吉早已收集了百餘騎精卒,一名不少,回營報功。此時燕帖木兒正已起床,便將兩人功績記錄簿上,吩咐退出休息。兩將奉命退出。燕帖木兒即令撒敦帶了一隊人馬前去巡哨。這天恰值大霧迷濛,暝不見影,撒敦巡近敵境,已是空空洞洞剩下幾座營帳,敵兵早已退去了。便率領部下直入敵營,還有幾個敵兵在那裡收拾行李,見撤敦進來,一哄而逃。撒敦趕上捉住一人,細加訊問,方知北兵已竄匿山谷之中。撒敦也不停留,即將捉住的一人帶回營中,報知敵兵已遁匿山谷裡面了。燕帖木兒道:『粱王未曾大遭挫衄,如何便肯逃遁?我料他必有詭謀,定然乘我不備,前來襲擊。』遂即下令,全營兵將裹糧坐甲,靜候軍令,不得私自出營走離隊伍,違者立斬。過了一夜,又傳令眾軍,堅壁嚴裝,如臨大敵,若有動靜,只准堅守營門,不准出敵,違令者斬。到了夜間,更加防守嚴緊,四下里都撒下密探,偵察敵兵。
防備了一夜,未見有何動靜,直至雞聲報曉,遠遠地聽得角聲接連不斷地吹來。燕帖木兒聽見,便道:『敵人來也。』
忙出升帳。恰見偵騎也飛奔來報,說是北兵成列出山,相距只有數里了。燕帖木兒仍命各軍遵守前令,不准亂動。約一炊許,北兵鼓譟而至,突營數次,堅不能入,沒有法想,只得退後立營。燕貼木兒即傳撒敦、八都兒兩將各領一軍,授了密計,命他們等到夜間,自去行事。兩將奉令趨出。這天夜間,天色暝黑,陰霾密布,伸手不能見指,北兵倒也嚴加防備,不敢解用安息。到得一更而後,聽得營後隱隱有銅角之聲,漸吹漸急,吹到後來,十分響亮。北兵聽了,不免驚慌起來。梁王王禪因前次上了大當,不敢出外廝殺,只令各營堅守。哪知後面角聲方歇,前面又復吹將起來,其聲亦甚高郎。其時正值深秋,塞外草衰,夜間風聲過去,已覺淒切,再加上這尖厲而又激越的角聲,更加令人戰慄。北兵懲著前夜自相殘殺的失敗,正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當兒,況且加上了這角聲前後相應,驚心動魄,好像有無數敵兵殺將前來的樣子。因此軍心動搖,不寒而慄。梁王王禪尚想鎮定軍心,勉力支持。哪知各營兵將自相驚疑,搔擾不寧。到得三鼓以後,角聲吹得愈加厲害,好像有千軍萬馬往來馳驟,四面殺來一般,所以,軍心益亂,情勢倉皇,任憑梁王如何鎮定,也彈壓不住了。便長嘆一聲道:『我力已竭,萬難支持下去了。想是幼主無福,因此遇著燕帖木兒,神機鬼謀,如此能軍,只得就此退兵,還可以保全許多性命哩。』當下傳出命令,吩咐各營連夜退去。看官,你道這角聲從何而來?原來燕帖木兒知道梁王王禪生性多疑,故命撒敦與八都兒各領一軍,每人帶一銅角。撒敦自營後而出,繞向敵營後面,吹角驚敵。八都兒自前營而出,直逼敵營前面,吹角相應。料定梁王王禪懲著前夜的覆轍,必定不敢出兵迎戰,所以使出這個計策來,疑亂他的軍心。梁王不察,竟墮入計中,率師退去。
燕帖木兒探得北兵已遁,發起傾寨之兵,竭力追殺,直追至昌平州。見北兵還在前面行走,一聲鼓號,殺上前去,北兵好似驚弓之鳥,漏網之魚,如何還能抵擋,早已一聲呼喊,頓時潰散。被燕帖木兒揮軍追殺一陣,直殺得北兵心驚膽裂,你奔我潰,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燕帖木兒斬了數千首級,剩下了不及逃走的北兵,只得跪地乞降。燕帖木兒准其投誠,收降了萬餘人。還要率兵追趕下去,忽報有欽使到來,連忙下馬接旨。詔中略謂:丞相親冒矢石,恐有不測,萬一受傷,朕復何所倚賴。自今以後,但教憑高督戰,視察將士,用命者行賞,不用命者行罰,毋得躬自臨敵,以滋朕憂!燕帖木兒奉詔,頓首謝恩,對欽使說道:『我非好死惡生,親臨前敵,以冒不測之險,而圖僥倖之功。但猝遇大敵,若不身先士卒爲諸將法,安能取勝?現在勁敵潰退,自後當謹尊聖諭,加意小心,請皇上不必過慮。望欽使將此意轉達宸聰。』欽使答應著,自行別去。燕帖木兒仍又率軍追殺前去,直追得粱王王禪棄甲拋戈,遠遠遁去,方才立馬中途。命也速答兒、也不倫及撒敦三將,率兵萬騎,再追敵人。自己統率其餘人馬,徐徐後行,將抵居庸關,早接也速答兒報告,說北兵已逃出關外。燕帖木兒即馳馬入關,會合也速答兒等軍。安撫人民,辦理善後。便命也速答兒鎮守關城,謹備北兵。並命僉書樞密院事徹里帖木兒率部兵三萬,幫助也速答兒留守居庸。調度已畢,方領了得勝之師南還。行至昌平以南,又得急報,說是上都人馬已入古北口,掠取石漕,勢甚危急,請速救應。燕帖木兒接報,不勝憤怒道:『居庸關方才克復,古北口又行失去,如此糾纏不已,怎樣是好?』撒敦上前說道:『水來土掩,兵來將擋,怕他什麼?弟願率兵前去,將古北口奪回。』燕帖木兒道:『吾弟前去,須要小心,萬勿魯莽輕進,致挫銳氣。』撒敦答應了一聲,率領人馬,倍道馳去。燕帖木兒領兵後繼,也是並程而進。那撒敦驅軍直抵石漕,正遇北兵,他也不問厲害,喊聲如雷,揮軍殺上。北兵正在午炊,不防有兵掩擊,倉猝應敵,不及措手,便向北逃竄而去。撒敦哈哈笑道:『原來這些兵將都是膿包,還沒動手,即已逃去。咱哥哥還要囑咐小心謹慎,防備敵人的詭計。這些膿包哪有詭計,怕他作甚?』說罷,揮兵追殺了數十里,殺死敵人無數。方要紮營,燕帖木兒大軍已到,撒敦馳馬報功。燕帖木兒問他北兵主將系屬何人,撒敦瞠目不答。燕帖木兒道:『吾弟和敵人廝殺了一日,連主將的姓名也沒問明麼?』撒敦道:『我只知殺敵立功,問他姓名何爲?』燕帖木兒微笑說道:『幸而你所遇的都是些無能的下將,倘若碰著有能爲的上將,如此魯莽,只恐有敗無勝哩。』當下命偵騎速去探聽北兵主將究是何人。偵騎探明回報導:『北兵主將,一個是駙馬孛羅帖木兒,一個是平章雅失帖木兒,一個是院使撒兒討溫。』燕帖木兒道:『這樣乳臭小兒也來將兵,真是枉送三軍將士的性命了,待我用一條小小的妙計,將三人掠住。』撒敦道:『這些膿包,要用什麼計策,只要小弟一馬馳去,保管手到掠來。』燕帖木兒道:『你只憑力戰,不用智取,逢著上將,這個虧苦就要受得不小了。』說罷,回頭問偵騎道:『我見前面有一座大山,此山叫作何名?』偵騎道:『此山名叫牛頭山。』撒敦從旁說道:『哥哥專會施刁,問了敵將的姓名,又問前面的山名,有何用處?』燕貼木兒勃然變色道:『你不要信口胡說。我若不顧念手足之情,管教你受一頓杖責。』撒敦聽了,不禁竦然而退。
燕帖木兒脫下軍裝,換了微服,帶著數名偵騎,出營而去,直至天色已晚,方始回營。次日升帳,對諸將說道:『我昨日登牛頭山瞭望,瞧見敵營扎在山後。他所以如此紮營,乃是倚山自固之意。但山中有小路可通,我軍若由小路登山,憑高壓下,不難踏破敵營。無如敵營雖破,敵將仍可逃生,我要追拿也是難事。不如引他入山,使入陷阱,我卻點兵派將,四面埋伏。令他無路可走,便可一鼓成掠了。』眾將聞言,齊聲道:『元帥計策果然神妙,末將等願聽指揮,共同效力,以成大功。』燕帖木兒命八都兒道:『你今夜引兵千名,潛行登山,在小路上,掘下陷坑,斬木掩覆,上表暗記,使我軍易於趨避,敵兵容易誤入,方好成功。待到陷坑造好,你即越山去偷劫敵軍營寨,准敗不准勝,候敵兵追來,將他誘入小路,我自有人馬接應,不得違誤。』八都兒得令而去。又喚裨將亦納思道:『你領兵千名,多備撓鉤,就山上小路之旁,分左右埋伏,待敵兵跌入陷阱,一一掠拿,不得有誤。』亦納思應聲得令而去,又喚撤敦道:『你領兵一萬,沿山繞轉,在敵營左右埋伏,但聽山上號炮聲響,即便殺出,斷他後路,不得違誤。』撒敦亦得令而去。又命諸將道:『你等隨我上山,看我大纛所向,奮勇殺敵,明日便可滅此朝食了。』諸將齊應得令。等到傍晚,三軍將士飽餐戰飯,各帶乾糧火具,向牛頭山進發。八都兒此時早將陷坑掘好,乘夜越過山去,偷劫敵營。
敵營的偵騎,探得八都兒越山而來,如飛地前去報告主將。
駙馬孛羅帖木兒年輕好勝,遂即持刀上馬,領兵出戰。八都兒上前迎住,廝殺了幾個回合,詐作力乏,現出慌張形狀,棄甲拋戈而去。孛羅帖木兒哪肯放他脫身,拍馬追來。平章雅失帖木兒與院使撒兒討溫恐大功被孛羅一人得去,也揮兵齊出,名目是接應前軍,其實是要爭奪功勞。追了一陣,還是撤兒討溫小心一些,說道:『此時天色已晚,倘有埋伏,豈不誤事?駙馬奮勇追殺,如遇挫折,恐獲罪戾,不如遣人請他回兵,待到明日再和敵人決一勝負罷。』雅失帖木兒聞言,連稱有理,便令隨身的牙將去請駙馬收兵。那牙將去了一會兒,前來報告道:『駙馬說月色明朗,正可夜戰,請平章院使速往接應,不難殺盡敵人。』雅失帖木兒聞言,便要率兵前進。撒兒討溫忙上前道:『且慢,大營乃根本重地。我和你一同前往,倘被敵人偷劫營寨,如何是好?現在我們各分一半人馬,請平章守住營寨,我去接應駙馬,如此辦法,方免貽誤。』雅失帖木兒深然其言,便分一半兵與撒兒討溫,自己回營防守。撒兒討溫領了人馬,飛奔前去。哪知此時孛羅帖木兒已被八都兒誘入山中,走進了小路。孛羅帖木兒見小徑叢雜,樹木縱橫,八都兒的人馬繞了幾個彎兒,已不知去向,不覺心下—動,道:『此處山路險仄,莫非敵人有什麼詭什麼?』言還未畢,猛聽得一聲鼓響,山岡上面火把齊明,豎立著一面大纛,上寫太平王右丞相等字樣。
孛羅帖木兒道:『原來燕帖木兒就在山岡之上,我們快去把他擒來,休要任其逃走。』說著,拍馬上岡。那岡上早有將士馳馬而下,與孛羅帖木兒廝殺。孛羅帖木兒本來並不畏懼,無奈山路仄逼,不便爭鬥,只得勒馬停住,等候那將前來再行接戰。
那將喊聲起處,一騎馬早已從山岡飛下,舉手中刀,直向孛羅帖木兒砍來。孛羅帖木兒本領倒還不弱,舉刀相迎,就在這逼仄的山路裡面,戰了數合。偏偏那敵兵,用著強弓硬弩,自上射下。孛羅帖木兒一面要抵敵那將,一面要防備弓弩,如何能夠支持?只得虛晃一刀,拍馬退走。哪知不退猶可,剛一退走,便聽得撲塌一聲,連人帶馬跌將下去。未知孛羅帖木兒因何跌倒,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