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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六回 中表兄設計愁絕霜閨 未婚夫潛逃冤消冰案

清朝三百年艷史演義作者:費只園發布:福哥

2020-6-9 02:13

    上回說到秀才被刺,縣令遠逃,這案系出在徐州蕭縣。那秀才姓李名弼,家中曆代舉貢,算是蕭縣紳士。他有一個姑母,嫁在同縣孫姓。姑夫增洪,亦是府學秀才。所生兩子一女。子皆不慧,只有幼女靜姑,性既聰穎,貌亦韶秀,孫秀才愛如掌珠,每謂人曰:『此不櫛進士也,將來楹書付吾女矣!』垂髫時候,即許字城東洪氏子。女母李氏,授女刺繡針黹,亦均楚楚有致。不意李氏一病,遽與仙遊。孫秀才伉儷情深,做了數十首悼亡詩句。李粥誼屬姑侄,贊襄喪事,盡禮盡情。孫秀才偶爾周轉不靈,李弼無不代為劃策。孫秀才所以極愛李弼,總說兩兒豚犬,將來還仗李弼維持。那知李弼居心不良,早將表妹靜姑,看在眼裡。只為靜姑已經受聘.轉不出他樣念頭,只好在無意中挑逗一二。靜姑看那中表兄擠眉弄眼,覺得羞人答答,總是留心避開。誰料禍不單行,洪氏子又中途夭折。孫秀才得了凶信,還想蟎着愛女。李弼偏故意漏泄,復欣欣向人道:『我此後婿孫氏矣!』靜姑本不滿意李弼,聞這消息後,乃謂老父曰:『從一而終,古之訓也。柏舟這詩,共姜是未婚自守,如今不廢。父老了,母又早逝,兄未娶,兒學嬰兒不嫁了。』

    孫秀才雖不贊成她,總想從緩相勸。那李弼二連三叫人前來作伐,孫秀才並不堅拒。後來逼得急了,才回說女兒不願,無從相強。李弼惱羞成怒,居然以勢相壓。孫秀才道:『李生吾內侄耳,今欲以勢奪吾女,吾當鳴之官,彼其如我何!』人或以告李,李亦怒道:『孫雖為余姑丈,然窮措大,奚能與我抗?吾誓必得此女。』從此登門謝過,饋遺不絕。女告父日:『李弼叵測,宜預防也。』孫秀才曰:『彼自知悔耳。』李每至,靜姑必深匿。一日猝遇於庭,綦巾縞袂,瀟灑絕塵,李以為可欺也,挑之不答,迫而欲相犯。女狂呼無應者,那父兄早他出了。鄰婦聞聲至,李始蹌踉遁。孫秀才傍晚歸,女泣告父日:『女團知李弼非人也,今果然,非鄰媼,女自裁矣。』孫秀才連夜叩李門詬之,並欲鳴官,旁人勸之始已。於是絕往來者月余。

    李又挽魯仲連邀孫酌,女又告父曰:『筵無好筵,會無好會,蓋辭之。』孫秀才日:『某余摯交也,決弗給我?』至則李弼執禮敬,盡歡而散。孫秀才歸即病,病即死。靜姑知李弼謀,苦無證據,又不忍父屍受檢驗,姑隱忍幾時再說。這夜忽然火發,將孫家的屋廬器具,焚毀一空。孫秀才的兩子,因夜間為煙火所迷,雙雙葬身陷阱。只剩了靜姑,被女道士救出,模模糊糊,並不知道身在何所。這女道士庵居不遠,卻將靜姑暫時安頓。靜姑詳告家世,女道士道:『命之不猶,復何所怨?

    你既是霜閨弱息,怕遭強暴,不如隱居我處,可以免卻危險。』

    靜姑叫女道士尋訪兄屍父柩,女道士道:『是誰放火,是誰收火,你只聽着便了。』

    果然次早李弼到場大哭,買棺盛殮,卻只有兩個男屍,連同孫秀才燼餘的柩,一同埋葬。一面要探聽靜姑下落。女道士回庵,告訴靜姑。靜姑道:『父兄之仇,不能不報。』女道士道:『你一弱女子,報仇卻非易事。你不如息了這個念頭,早晚焚修,得點來生善果罷。李弼這廝,自有人替你報仇的。』

    靜姑雖不為然,卻也無法可使。

    女道士已知道孫秀才是李弼藥死的,孫秀才二子,是李弼燒死的。以為靜姑父兄既歿,靜姑好隨他操縱。到得火已熄滅,不見靜姑,起初還四處尋覓,不幾時漸漸冷了,只當她同付一炬,遂亦置不復念。靜姑惟有朝祈夕禱,願神佛顯靈,忽報李弼身死大街,首斷腹裂。經縣官派役巡緝,在城門闕上,尋到李弼首級;在城外山麓樹上,尋到李弼肚腸,正在亂亂鬨鬨。

    次夜李弼家中妻妾三人,一律被殺,都是衣散褲解,胸如刀劃。

    壁上還題着一首詞道:同是身亡家破,何須巧用機謀!害人放火究何仇?只是所謀不遂。天道本容報復,人情那肯干休!天涯蒼莽向誰搜?記取峨嵋山後。

    這詞顏色殷赤,不知是墨是血?縣官正弄得走投無路,又報失首的兩人:一個是從前替李弼請酒的魯仲連,一個是李的謀士,屍在家裡,首級卻在後面糞窖里。縣官一連三日,出了殺人四案,只得嚴行分緝。這晚在寢室里,從窗外飛進一信,面署某縣官親拆。縣官拆開一看,只有『黨惡庇凶,勒令退休,若不辭職,白刃無情』十六個字。縣官料定此案不破,前程難保;此案若破,性命難保,所以帶着家眷,連夜棄印走了。次早合署的人役,不見了本官,只得請縣丞暫行護印,一面飛報徐州本府,趕緊派了委員,來縣查辦,一無頭緒。

    有人來縣報告,說尼庵女道士,蹤跡詭秘,私藏婦女,這案恐與女道士有點關係。委員點齊人役,包圍尼庵,偏是庵門緊閉,猛扣不應。委員命破扉而入,只見庭花自笑,樹鳥爭迎,並沒有女道士的影子。此外儘是殘燭斷香,廢檠破幾。一直搜索到雲房裡面,桌上斜插一把閃閃的刀,旁邊寫着『來者懍此』。委員拔起刀來,尚有濺着的血跡,便傳里鄰問話,都說三日前已不見女道士,連同住的靜姑娘,也沒有了。委員問靜姑娘是什麼人?回說系孫秀才遺女,將靜姑如何守貞,如何被逼,如何破家,如何入庵,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委員點頭會意,知道李弼血案,必從靜姑起來,女道士料定是個俠客。只因道聽途說,不便上聞,姑將兇刀帶回。這案已經發現多月,毫無一些影響。江蘇巡撫專咨到部,請發火票,是嚴緝前任蕭縣知縣,及不知姓名的女道士。終究沒頭沒腦,宕成疑案了。

    只有山西太原這一案,尤其牽連得多,奔逃得遠,冤冤相報。虧得交城陳令,總算水落石出。這一僧的死,一叟的囚,以及屠人夫婦,枝枝節節,可謂一誤再誤,實則咎在張翁一人。

    那張翁本是太原富家,所生二女:長叫金姑,幼叫玉姑。

    金姑已嫁而寡,潛與某僧有染。玉姑則字同邑曹姓,尚未於歸。

    曹翁是在南中服賈的。帶着兒子同往,久久不曾回籍。外面沸沸揚揚,都說曹翁父子,業敗客死。張翁將玉始改字姚姓,玉姑卻戀戀舊聘,只是礙於父命,無從挽回。正在籌備奩具的時候,忽聞曹子來謁。料定老父必有異謀,暗中令婢子打聽,才知張翁要焚斃曹子,將女嫁姚。玉姑這時顧不得羞恥,避不得嫌疑,逞向曹子房中談話,說道:『妾已許君為婦,非私奔可比。今父將妾別字,你之來將有所不利,故不得不冒險而來,同你商量偕遁。』曹子道:『兩人遠行,費用在那裡有呢?』

    玉姑道:『這倒無慮,妾卻有點私蓄,即千里亦可敷衍的。』

    兩人便跨了雙衛出來,投奔到金姑家裡。那某僧正與金姑結不解緣,忽聞妹與未婚夫至,便隔戶告妹道:『妹速他往,毋累我。父必來搜索我所,我當替你遮瞞。』妹亦不俟啟門而去。

    張翁知一計不售,雙雙偕亡。這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心裡如何下得去!況且姚家喜期在邇,將來如何對付?料兩人行必不遠,連夜趕尋金姑。偏是某僧戀着不走,金姑聽見父親聲音,依然閉而不納。張翁情知有異,堅欲入室窮搜。金姑身顫面紅,連呼沒有。張翁尋見床後大櫃,即呼從人啟視。金姑張皇失措,期期不可。張翁道:『不管他,爾等抬回去便了。』

    大眾出了金始的門,回家打開木櫃,只叫得一聲阿呀!原來櫃裡蜷伏着死僧,緇衣黃鞋,毫無氣息。張翁急得手足麻木。還是從人獻計,說何不將借飾女,以玉姑暴卒訃姚呢?張翁深贊妙策,將僧屍取了出來,被着女衣,加着假髻,停在內室靈床上面,招眾僧前來誦經。剛剛敲過四鼓,忽見死者伸拳舒足,眾僧認做屍變,紛紛奪門逃避,某僧如夢方醒,不解身被婦服,姑且莫夜奔歸路,經賣漿莫史的門首,便欲求飲。莫史見是女子,疑系大家的逃妾。不料辨是某僧,莫叟即思聲張。僧願納衣自贖,只穿了一件莫叟敝衣而去,看看將要到寺,遇着寺鄰屠婦,當路小道。某僧又動邪思,向屠婦信口調謔,屠婦挈僧共返。屠人正醉後歸來,入室見僧,自然要祭起屠刀,請他成佛了。屠婦哀求得免,相將棄屍入並。

    賣漿的、屠豸的,清晨次第入市。喧傳井中發現僧屍,市人一哄圍觀,認得僧人所穿,是賣漿莫叟的衣服。里正鳴官檢驗,認定莫叟是殺僧兇犯。莫叟堅不肯服,官命到家搜索,又發現女衣等件。正在疑慮,里正又報張女走屍的事。官諭張翁來認衣飾,果然—一符合。莫叟將夜間僧事入供,官皆駁為飾說,又認定莫叟是劫物棄屍兇犯。兩罪並發,都在莫叟身上,三拷六問,不怕莫叟不招。只為棄屍未有定所,是以案懸未結。

    縣令奉檄瓜代,照例移交後任。

    這後任便是交城知縣陳公。陳公卻是一員幹吏,交城都稱他陳青天。他與太原曹商,本系故友,且有託孤的舊約。所以曹子帶了玉姑,便在陳公處住下。陳公委曹書記,將玉姑留伴夫人。曹子萍泊絮飄,有了歸宿,往往偷閒出外,沽飲酒家。

    那肆主人,亦屬太原同鄉,杯勺交情,能傾肝鬲。醉後微露殺人情事,曹急亂以他語。此次隨陳至任,原想借陳公的介紹,與張翁消釋前嫌。那知到任最棘手的一案,便是關係孫翁。曹子反覆研求,覺得莫叟年逾六旬,一夜中間,既要劫屍,又要殺人,深恐無此能力。且審其月日,正與潛逃的時間相同。曹子執着文卷,到房中來告玉姑。玉姑聽了,也難索解。只將文卷翻了又翻,讀了又讀,驀然對曹子道:『這必是我父託言我死,以誑姚氏,暗中賄僧,飾以女服,偽作死人。中夜詐稱走屍,縱僧逃逸。但殺僧的那人呢,豈便是我父嗎?』曹亦恍然道:『卿言識不誤,惟殺僧者非卿父,我已別有所得了。卿弗多慮,這事不難破案了。』乃將前後情形,告之陳公。陳即傳張詢狀,張仍不改前供。問女何病?曰:『暴病。』問走屍何所?曰:『當問莫。』陳公囅然道:『女屍無須問莫,我還你一女何如?』遂令請曹孺人出,拜認其父,且對張道:『事已大白,爹爹宜早自承,毋徒自苦了?』張翁大為驚愕,只得盡吐其實。陳公牒交城提屠,一鞫即服,於是罪屠而釋莫。一場疑案,冰消瓦解,太原也稱陳公為青天。陳公據案定讞,還發出一首判詞道:誰家無女婿,勢利起於文人。到處有姣娘,淫惡莫如和尚。

    張某女經受聘,應待宜家。曹某子已遄歸,何堪毀約?乃始則蔦蘿別締,繼將竹木同焚。張某禍魁,實難曲貸。幸張女玉姑,既工幹蠱,願附乘龍。雖非綠綺之奔,幾類紅銷之盜。張某力圖弋獲,計在窮搜。方疑韞櫝而藏,不惜輿屍而返。褊衫大袖,誰聯鶖禿之姻緣?鬢影衣香,借作鸞驂之色相。孰意諜蘇絳市,人散緇衣。自慚巾幗之客,仍入袈裟之座。在該僧叩門索飲,猶可諱優孟衣冠。瞰室尋歡,已先負梵王瓶缽。刀光血影,孽海情天。死縱非辜,色誠近殺。惟莫叟年將就木,冤等覆盆。

    只因一念之貪,幾受終身之累。着張某量為撫恤,俾免飄零,屠人某雖屬懲奸,還應抵罪。已定擬通詳在案,嗚呼!幻中出幻。有如許蔓引株,連生者俱生,願勉作冰清玉潔。此判。

    這判詞流傳出來,又說陳公是循吏文苑,合為一手的。這幾樁嘉慶間的奇案,大半是為着『財色』兩字。還有幾樁風流韻事,又都別開生面。這年是嘉慶十二年。浙江巡撫,奏請儒臣重晏鹿鳴。知道是原任侍講梁同書,他前一年還有重諧花燭的事。正是:新寵分頒看黻佩,舊盟偕老證笄珈。

    欲知後事,且聽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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