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0 01:35
天地蒼茫,細雨霏霏,清晨的櫟陽城竟是秋天般的冰涼。
櫟陽城內有一條狹窄的無名小街。這裡住著一個有名的老秦人,他便是做了四十年石工的白駝。老人清早起來,抬頭望望黑沉沉厚騰騰的烏雲,低頭看看小院中還沒有泛出光亮的夯土地,虔誠的跪在石板屋的淺檐下向天禱告:『上天有好生之德,好好的下吧,一個春上都沒有雨了。甚時這院子泛亮了,上天再晴吧。』這時,老人聽見了『啪,啪,啪』的拍門聲,不輕不重,很有節奏。老人小心翼翼的向門口走來,極力不讓自己滑倒。老秦人的民諺,男跌晴,女跌陰。男人雨中跌倒了,天就要放晴,如何得了?待老人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走到門口,拉開石門,卻驚訝的站在那裡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一輛牛車拉著一方用黑布包裹的大石,牽牛趕車的是一位和他一樣白髮蒼蒼的老者。車後站著的是一位粗黑布衣的後生。趕車老者拱手做禮,『敢問足下,可是白駝老人?』
櫟陽城有牛車的絕非尋常人家。老人連忙拱手:『石工白駝,見過大人。』
『我想請足下刻一大石,一百老刀幣,不知可否?』
刻石?老石工感到驚訝。連年征戰,死者無算,暴屍荒野尋常事,何曾有人給死者立碑刻石?他已經二十年沒有給人刻過石碑了。今日此人要刻石,莫非國府里有大人物崩逝了?況且工錢高出尋常三倍之多,尋常平民誰有如此氣魄?又覺不對,公室石刻,歷來是櫟陽令派遣里長傳令他進宮服徭役的啊,何曾有上門做請的?老石工惶惑中不及多想,深深一躬,『粗使活計,何敢當一請字?請大人站過,我喚街鄰前來搬石。』
『不勞不勞,我自搬進來便是。』老者從容拱手,一轉身從平板牛車上將大石橫著翻起,微微蹲身背靠大石,輕輕的『嗨』了一聲,已經將大石背起。白駝老人慌得連忙讓路,驚訝面前老者竟有如此大力,一不小心,腳下打滑,已經跌倒在院中。白駝老人慌得忙不迭跪在泥地里向天叩頭,高聲禱告,『上天哪上天,小民不意滑跌,你可不能不下雨啊!』牛車後一直沒說話的黑衣後生快步走過來扶起老人,『老人家,男跌晴,女跌陰,老人家跌得下連陰。你怕老天不下雨麼?』白駝老人禁不住嘿嘿嘿笑個不住,『後生啊,我看你是個貴相。你這個咒解得好,解得好啊!老人跌得下連陰?虧你想得出!老秦國不能沒有雨啊。』黑衣後生笑道:『民心就是天心嘛,上天還能另一套?老人家,進屋吧,院子裡淋雨呢。』這時,背大石的老者已經穩步走到了中間沒有門的石刻坊,小院中留下了足足有半尺深的一串腳印!老者似乎對這裡很熟悉,一蹲身便將大石板擱在了最適合鑿刻的木座上。趕黑衣後生將白駝老人扶進來,黑衣老者已經氣定神閒的站在那裡了。老石工上下打量,驚訝得合不攏嘴,深深一躬,『老哥哥,真道天人神力。』
黑衣老者笑道:『白大哥,不敢當。看看這塊石板吧。』
老石工走到石架前一瞄,已經從黑布沒有包嚴實的角落看出這塊石板並非新采的山石,而是一塊很難打鑿老青石板,不禁拱手問道:『老哥哥幾時來取?』
『請白大哥目下就做,我等在此守候,刻完搬走。』
『老朽多年未動斧鑿刻刀……』白駝老人有些忐忑,實在怕對不住面前這兩位貴人。
『老人家,國人說你是鬼斧神工,不會差池的。』
看著這年輕人的信任目光,白駝老人頓時精神抖擻,『行,請兩位稍坐片刻,我看看字文。』說完熟練的抖開布結,一眼看去,竟是臉色大變。老石工雖遠不能稱爲讀書人,但石工行久與碑文打交道,字還是識得些許的。青石板上這斗大的兩個字分明是『國恥』二字!一時間老石工心驚肉跳誰敢刻這樣的碑文?將『國恥』刻在石碑上流傳?剎那之間,老石工似乎明白了什麼,回頭打量一老一少,卻見黑衣後生向他深深一躬,默默注視著他。
白駝老人也是默默轉身,褪下沾上泥水的衫褲,換上石工勞作時穿的破舊羊皮褲,拿過鐵錘鑿子和斧子走到青石板前。蹲身跨在石板上時,老人雙手顫抖,將鐵鑿湊近大字,卻遲遲不敢下錘。那個黑衣後生站在他身旁幽幽的問:『老人家,老秦人都是這樣想的,對麼?』白駝老人飽含熱淚,默默點頭。
『那就下錘吧,老人家。』
『鐺!』這一開錘竟是聲震屋宇,餘音久久迴蕩。老石工大滴大滴的淚水隨著鐵錘之聲在石板上飛濺,赤裸的脊梁滲出了汗珠,一雙胳膊青筋暴起,滿頭白髮瑟瑟抖動。老人覺得這不是刻字,而是一錘一錘的將自己的兒子、妻子、女兒和族中戰死者的靈魂,一錘一錘的鑲嵌在這永遠不會衰朽的石碑上。錘鑿打到碑旁一行小字時,老人已經不認識了,只是本能的感到這是老秦人世世代代的血淚和仇恨,是滅絕刀兵血火的上天咒語。一錘一錘,老人雖是淚眼朦朧,卻竟當真是鬼斧神工,分毫不差的將石碑文字打了出來,青石白字,力道奇佳。
丟掉錘鑿,白駝老人猛然撲在石碑上,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黑衣老者默默的蹲身扶起老石工。黑衣後生卻轉過身去,仰望著無邊雨幕。
『白大哥,這是一百魏國老刀幣,請收好吧。』黑衣老者從懷中拿出一隻皮袋遞給老石工。那時侯,天下稱魏國老刀幣爲『老魏錢』,那是魏文侯時期鑄造的刀型鐵錢。因爲笨重攜帶不便,魏國已經不再鑄造了。但這樣一來,反而使這種刀幣成了兼具古董意義的名錢,走遍天下皆視爲珍品。白駝老石工是居住在櫟陽城裡的『國人』,也在官府管轄的『百工』之列,比起窮鄉僻壤的耕夫雖然好一些,但也是窮得叮噹做響。這一百老刀幣對於一個櫟陽工匠老說,無疑是一筆大錢。何況老石工白駝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種名貴的老刀幣。
誰想老石工卻瞪起眼睛,聲音嘶啞道:『老哥哥哪裡話?這兩個大字能由老白駝錘鑿出來,死也安寧了。給錢,卻將老白駝看得賤了。老哥哥,可知一句老話?』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黑衣老者正容回答。
『著啊!錢爲何物?要它做甚?』
說話時分,黑衣後生走出門去,從牛車上拿回一個布袋,向老人肅然躬身道:『老人家高義大德,無以爲敬,請收下這兩條干肉,略表後生敬老之心。』
老石工淚眼婆娑,『後生呵,你是大貴之人,托福了。我老白駝就收下這兩條干肉了。』老人猛然跪倒,向黑衣後生叩頭不止。
『老人家……』驟然間黑衣後生語音哽咽,跪在地上扶起老人,『秦國百工,尚且難以食肉,這也是國恥啊。』
老人流著眼淚哈哈大笑道:『有貴人碑上兩個字,老秦人吃肉的日子就不遠了!』
『老人家,說得好。老秦人終究有得肉吃的。』
當哐啷咣當的牛車駛出狹窄的石板小街時,淅瀝雨絲依然連綿不斷。牛車拐了幾個彎兒,便從一道偏門駛進了國府大院,直接進了政事堂前的小庭院。
秦孝公脫去淋得透濕的夾層布衫,換上了一件乾爽的布袍,又喝了一鼎熱騰騰的羊肉湯,便來到政事堂東廳。略顯幽暗的空曠大廳中,黑伯已經將高大的石碑安放在事先做好的龜座上。秦孝公端詳沉思一陣,低聲吩咐,『黑伯,一個時辰內,不許任何人進入政事堂。』
黑伯答應一聲,便出去守在了庭院唯一的石門前,卻總是心神不寧。想了想,他招手喚過一個帶班護衛的武士低聲叮囑幾句,便匆匆向最後一進走去了。
距日落還有一個時辰,國府大院第六進大廳就已經是暗幽幽的了。但是,廳中閃動的紅色身影與劍氣光芒,卻給沉沉大廳平添了一片亮色。練劍者纖細高挑的身影,飄飄飛動的長髮,連同一身火焰般的紅色勁裝,都在顯示著這是一個洋溢著青春氣息的少女。
這是一間擺滿各種兵器的大廳,往後兩進就是秦國的後宮,往前五進則是國君的政務諸室。這間擺滿兵器的大廳隔在國君與後宮的中間,叫短兵廳。廳中兵器架上是各種各樣的短兵器。非但有中原各國流行的騎士厚背短刀和闊身短劍,還有已經滅亡的吳國的彎劍吳鉤,其他諸如韓國的戰斧、戎狄的戰刀、東瀛的打刀、越國的細劍、魏國的鐵盾、趙國的牛皮盾等等,幾乎包容了當時天下的種種常用短兵器。練劍少女在廳中不斷選擇各種短兵器演練,無論快慢,卻都是一點兒也不花哨的基本格殺動作。當她從劍架上拿下一柄吳鉤彎劍演練時,揮劍斜劈,卻怎麼也沒有凌厲的劍風嘯聲。她不禁皺皺眉頭連劈數次,還是不行。停下來想了想,她掏出汗巾檫檫,提著吳鉤向前院匆匆而來,步履輕盈,步態柔美,象風一樣掠過了一道道門檻。
政事堂的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唰唰唰的雨聲。少女輕手輕腳的走進庭院,走到書房門口,輕輕叫了一聲『黑伯。』見沒有人答應,她頑皮的一笑,伸長脖子向書房裡張望,也沒有人。她拍拍自己的頭,忽然一笑,便從長廊下向政事堂大廳輕盈走來。走到門口,她又是伸長脖子頑皮的笑著向里張望。忽然間,她屏住了氣息,美麗的臉上充滿了驚愕和恐懼,急急捂住已經張開的嘴巴,輕輕退出幾步,轉身向後院飛跑而去。
片刻之間,紅衣少女扶著白髮太后來到政事堂門外。黑伯疾步在前打開政事堂虛掩的廳門。白髮蒼蒼的老太后沒有說話,只向黑伯搖搖手,便逕自走進政事堂。
黑沉沉的政事堂里,嬴渠梁躺在地上,身上沾滿了片片點點的鮮血。身前五步之外,立著一座高高的石碑,碑上的血跡在沉沉大廳中發著幽幽紅光。
『大哥!』一聲哭喊,少女撲到嬴渠梁身上太后站在石碑前一動不動。石碑中央是觸目驚心的兩個大字國恥!大字槽溝里的鮮血還沒有凝固,細細的血線還在蜿蜒下流。石碑右上方是一行拳頭大的字國人永志六國分秦是爲國恥天下卑秦丑莫大焉。左下方是『嬴渠梁元年』五個字。石碑上血跡斑斑,血線絲絲,令人不忍卒睹。
一回頭,太后見兒子還在妹妹懷中昏迷未醒,兩根斷指還在淌血!剎那之間,太后腳步踉蹌,幾乎要昏倒。她咬緊牙關,扶住大柱終於站穩,嘶聲吩咐:『黑伯,背渠梁到後宮,快!』
黑伯一個箭步衝來,兩手平伸插進國君身下,平端起國君飛步向後院的太后寢室而來。
嬴渠梁悠悠醒來時,天已經大黑了。無邊雨幕蕭蕭落下,風鈴鐵馬叮叮有聲。燭光下,他面容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眼睛卻亮得沒有半點兒衰頹氣息。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味兒,也看到了瓦罐前木炭火映出的少女淚臉。
『熒玉?』他驚訝的輕聲呼喚。
『大哥!你醒來了?』少女驚喜異常的跑過來,坐到榻前邊檫眼淚邊笑,『疼不疼?餓不餓?吃不吃?手別動也。』
嬴渠梁哈哈笑道:『不疼。不餓。不吃。』
『對!你就睡覺。娘說了,今晚不准你走出這裡半步,若有違抗,拿我是問。』
『噢?娘呢?』
『娘,娘出去了。不讓給你說。』
『出去?何處去了?陰雨天,如此的黑。』年輕的國君一下子坐起來,推開妹妹就要出門。
『哪裡去?我回來了。』太后板著臉走到門口,顯然是剛剛拿掉雨布,鬢邊還有水珠,衣裳還有水漬。
『娘,你到外邊去了?』秦孝公急問。
『你先給我坐回去。』熒玉一見母后,立即來了威風,將大哥推到榻上。
太后笑笑,『沒事。我出去轉了轉。渠梁呵,坐吧,和娘說說話。做了國君,見你一面都難了。』老人幽幽一嘆,臉上卻掛著慈祥的微笑,仿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娘,渠梁不肖。』秦孝公眼中含淚。
『哪裡話來?』太后坐到繡墩上,『渠梁啊,娘知道你心氣高遠,有擔待。可娘還是要說,你太得激切,又自責過甚。憂國憂民是好君主,然過甚傷身,得失可是難料啊。』
秦孝公沉重的嘆息一聲,默默點頭,又默默搖頭。
這時,黑伯用銅盤托著一隻熱氣騰騰的銅鼎進來,默默放下輕步退出。
『熒玉,給大哥盛鹿龜肉,鼎中肉湯也全讓他喝完。』
『是!』熒玉高興的拿起小陶碗和長木勺從鼎中盛肉舀湯。
秦孝公驚訝道:『娘,何來鹿龜肉?龜肉可吃麼?』
太后微笑道:『娘和黑伯去獵到的。這龜龍麟鳳,乃四大靈物,尋常時自然是不能食它的。然聖賢絕境,萬物可食。我兒渠梁既受天命爲一國君主,憂國傷身,上天自會體恤的。』老人又是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半月之內,你要把這隻野鹿和十隻山龜給娘吃下去,一分一毫都不許留。熒玉,你替娘看著。』
『是,遵母后命了。』熒玉高興得端著陶碗走到榻前,『大哥,即刻開始。』
黑伯走進來拱手道:『君上,太后入山前設壇祭天,進山後第一道山口就撞上了這隻鹿。射殺野鹿,山石後就爬出了這十隻小山龜。此乃天意,君上安心進食吧。』
秦孝公不再說話,默默的吃肉喝湯,臉上漸漸滲出汗珠。太后和熒玉則一直守候在房中,又逼著嬴渠梁喝下太醫配的草藥汁。
『娘,』秦孝公精神振作,微微一笑,『我想給小妹派個事做,你看如何?』
『好也!我也能派上用場了。』熒玉先自高興起來。
『娘不贊同不行的。』秦孝公正色道。
太后笑道:『說來聽聽,何事啊?』
秦孝公詭秘的一笑,『娘且附耳來。』搖手讓熒玉迴避。熒玉大急叫道:『莫非想賣我不成?』孝公與太后大笑。太后走到榻前,孝公一陣低語,太后沉吟良久,『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公室子弟豈能越外,去吧,她也長大了。』
熒玉高興的搖著太后胳膊:『娘答應了?好也!』
『不知何事,高興個甚來由?』太后板著臉。
熒玉笑道:『無論何事都是好事,反正熒玉有用了嘛。』
『把你賣到魏國去。高興?』孝公正色道。
『啊?』熒玉尖叫一聲,『真的?』
太后孝公一陣大笑,熒玉也清脆的笑起來,向秦孝公狠狠的扮個鬼臉。
五更起來,秦孝公精神大好,便在短兵廳練了一回劍術。他心思細密,昨日書寫血碑時斬斷的是左手兩指。右手對他太重要了,至少提筆執劍是絕然要用的。所以雖然左手吊著布帶,依然沒有影響他的晨練。練完劍天色已經是蒙蒙發亮,老霖雨暫時停了,天上黑雲卻是向西疾疾而去。秦地諺雲,雲向西,水滴滴。看來上天的老霖雨還得下。秦孝公來到書房時,恰逢左庶長嬴虔遣使急報:先頭兩萬騎兵已經逼近隴西,後續兩萬騎兵三日內也可抵達,戎狄方向還沒有動靜。嬴虔申明,四萬鐵騎足以鎮剿叛亂,決定不再向西調兵。秦孝公思忖有頃,對軍使寫了回書,贊同嬴虔部署並在最後重重寫了八個大字:萬勿懈怠,務須全勝。封好密札,軍使疾疾而去。秦孝公看看天色,已是大亮,便喚黑伯牽馬,帶了兩名護衛出櫟陽城東門去了。
出城十里,道邊一片楊柳新綠,細雨方停,微風搖曳,直是青翠欲滴。新綠中掩著一座用石柱石板搭成的石亭,雖是粗拙古樸,倒也寬敞乾淨。亭中石案上擺著兩隻大陶碗,碗中盛滿清亮的米酒。亭外引道上停著一輛鋥亮的青銅軺車,雖只有兩馬架拉,但雄駿的馬姿一看便絕非凡品。軺車旁肅立著十名紅衣壯漢,身旁各有一匹純色良馬。還有四輛被牛皮苫得嚴嚴實實的篷車停在道邊。楊柳新綠下,站著一個華貴錦繡的人物,紅色的繡金披風和頭上的六寸白玉冠,使他的背影也顯得丰姿英華。尋常人看來,這一行人馬只能是山東的巨商大賈,貧弱的秦國如何有得如此的富商車隊?
華貴的主人身在楊柳之下,眼睛卻不斷的向櫟陽東門瞭望。終於,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漸漸的,櫟陽東門的三騎快馬從較爲干硬的草地上飛馳而來。到了十里亭,三騎士走馬進入楊柳林中翻身下馬,爲首者大笑,『好!你這搖身一變,還真是一派大富大貴,成事吉兆啊。』
丰姿華貴的青年深深一躬,『君上,道邊不便久留,若無叮囑,景監便告辭起行了。』
『自當如此。來,你我共干一碗老秦酒,爲你壯行。』說著拉起景監的手進入石亭,『還記得我說過給你派個幫手的事麼?』
『記得,君上卻是一直未派,臣便也疏忽了。』
『今日我便將此人交給你。黑林,過來見過特使。』
『遵命!』只聽一聲脆亮的回答,秦孝公身後的一名武士走來向景監拱手一禮,『千夫長黑林,見過特使大人。』
景監一瞄,此人年輕俊秀,聲音脆亮,心中便閃過一個念頭:如此女氣,竟能做千夫長?卻又立即想到既是國君推薦,想必不是平庸之輩,便笑道:『好吧,你就給我做總管吧。』年輕的黑林又挺胸高聲,『遵命!』便大步站到了景監身後,儼然一個貼身總管。
秦孝公叮囑,『黑林是黑伯長孫,缺乏歷練,黑伯托你要嚴厲督導了。』
『景監明白。』
秦孝公端起陶碗,肅然站起道:『爲君壯行,干!』
景監雙手舉碗,『雖萬死不辱使命。干!』陶碗相碰,兩人一齊舉碗咕咚咚一飲而盡。
『臣告辭。』景監深深一躬。
『走吧,我在這裡看你們上路。』秦孝公肅然拱手,『與虎謀皮,善自珍重了。』
『君上保重,後會有期。』景監踏上軺車,最後一拱,轔轔而去。年輕俊秀的黑林回頭向秦孝公望了一眼,也上馬飛馳而去。
青翠欲滴的楊柳林中,秦孝公遙望著漸行漸遠的紅色車馬消失在霏霏雨霧中。他打馬一鞭,回身馳出柳林,向櫟陽城疾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