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0 01:35
車英受命訓練新軍已經整整一年了。
經過裁汰整編,秦國的新軍只保留三萬鐵甲騎兵和兩萬重甲步卒。就其總數而言,只有秦國原來兵力的一半。按照周禮,秦國在周平王初封諸侯時就是『千乘之國』的大諸侯,也就是說,其擁有的戰車數量以千為單位計算,最多不許超過五千輛兵車。車戰的全盛時期,恰逢春秋爭霸的烽煙時代,秦穆公稱霸時,秦國最多曾擁有兵車五千餘輛,總兵力將近二十萬,曾經威振中原。
在殷商和西周時期,兵車的配置為:車上甲士三人車左、車右各一為主戰甲士,御者一人駕馭戰車,皆由貴族出身的壯士擔任;車下步卒十人,稱為『一什』,由平民與奴隸出身的軍兵組成。那時侯,車戰甲士是軍中騎士的最高等級,訓練極為嚴格,非但要精通長戈大矛的搏擊,而且要對短兵與射箭有很高技藝。除此而外,騎術、駕馭技能,經受劇烈顛簸而能挺立作戰的體能技能,三人配合的默契等等,無一不是車戰成敗的關鍵。
到了春秋時期,由於長期戰爭,兵車甲士大是短缺。同時,兵員的來源也有了很大變化,兵車配置就形成了車上甲士減少,而車下步卒增多的普遍局面。秦國兵車與當時的山東諸侯在配置上大體相當,車上甲士減少為兩人一人主戰,一人駕車;車下步卒擴大為二十到七十二人不等,編為五人一『伍』、五伍一『兩』的戰鬥小單元;車下步卒由車上甲士指揮,車上甲士稱為『兩司馬』。
按照如此規模配置,秦國在車戰全盛時期的兵力大體是十餘萬人。這種車戰機動性很差,非常容易分出勝負。兩軍各下戰書之後,便約定在相對平坦的山塬擺開大規模的方陣,一個衝鋒,廝殺幾個時辰,便得勝負分明。所以春秋爭霸的大戰,從來沒有過相持對峙的長期戰爭。天下聞名的晉楚城濮大戰,主戰場也才糾纏了一天時間。一戰之後,失敗的一方要重新打造千萬輛兵車,並重新訓練數以千萬計的車戰甲士,可真是談何容易!這是春秋時期『一戰稱霸』的根本原因。
一輛經得起高速馳騁、劇烈衝撞、崎嶇泥濘、酷寒暴暑而不癱瘓的戰車,需要上好的桑木做車體,硬度極高的木材做車輪,彈性硬度均為上乘的木材做戰車大軸;要用韌厚的獸皮或牛皮包裹車輪,要用上好的銅鐵皮包裹車轅車廂,要用矛頭一般粗壯的銅柱鐵柱做軸頭;要購買、訓練至少兩匹能夠配合奔馳的良馬,更不說大型戰車還要四馬駕拉;要打造不同於尋常鞍轡的特殊馬具,要打造戰車專用的長戈和遠程硬弓,要訓練高超的馭手和車上甲士……凡此種種,使戰車成為很難製造的古典重兵器。在春秋農耕時代,大約十戶農人積兩年的財力,方才能製造、供給一輛合格的戰陣兵車。
到了春秋晚期與戰國初期,戰爭更加頻繁,戰車的打造根本跟不上戰爭的消耗與需要。於是,大戰頻仍的中原諸侯率先變成了兵車與步兵分離、步兵可獨立作戰的『車步混同』兵制。晉平公時的大將魏舒對『車步混同』起到了開山作用。他率軍疾行在狹窄山道時,恰遇戎狄騎兵的突然攻擊,車戰無法展開,便『毀車以為行』,將車上甲士和車下步卒緊急混編,每輛戰車的二十五人組成一個步兵小方隊,方隊相連組成小方陣,據山步戰,擊退了戎狄襲擊。從此便有了聞名天下的『魏氏步陣』。後來,魏國的名將吳起又將車上甲士訓練為騎士,與步卒配合作戰,便有了專門的騎兵。大耗財力人力,頗似威猛而戰力脆弱的笨重兵車,便逐漸退出了中原大國的戰爭舞台。
秦國與中原諸侯,本來就有很大的『國情』差異。在進入中原成為諸侯之前,秦人部族在戎狄游牧部族間經年廝殺,本來就沒有戰車,只有清一色的馬上騎士。正因為老秦人舉族騎兵,當年才能馳驅千裏,奔襲進犯鎬京的戎狄匈奴騎兵,一舉挽救了瀕臨滅亡的周王室。那時侯,中原諸侯的戰車面對狂飆颶風般的西域騎兵,跑又跑不過,打又沒法打,如同一堆任人衝擊宰割的板肉,竟是沒有一個諸侯國趕來勤王!
但是,秦人兵制卻發生了一個『文明』的倒退!成為中原大諸侯之後,秦人決意成為王化之邦,便拋棄了被中原人譏諷為『野戰』的騎兵,開始按照【周禮】的規制『整肅』軍制,取締遣散騎兵,耐心細緻的打造兵車,變成了中規中矩的『千乘之國』。到了戰國初期,中原戰車已經基本淘汰,可秦國還保留着大部分殘破兵車。既無力裁汰更新,又面臨魏國名將吳起準備滅秦的強大壓力。秦國迫不得已大舉徵兵,一時兵力膨脹到將近三十萬,幾乎是男丁皆兵。然而這老戰車、青銅騎兵和未經嚴格訓練的新步兵相互混雜的三十萬大軍,竟然被吳起率領五萬精兵一舉擊潰!若非裝備雖差但卻騎術精良的五萬老秦騎兵,秦國真要遭受滅頂之災了。秦獻公痛定思痛,將虛冗之兵全部歸田,又回覆到了十餘萬兵力的老規模。
秦孝公少年征戰,自然熟知秦國軍力軍制的弊端。但是要徹底改變舊軍制,訓練出一支精銳新軍,對於一個溫飽尚在掙扎之中的窮困諸侯國來說,無異於一個誘人的黃粱美夢。如今,力行變法,夢想成真,秦國開始訓練自己的新軍了,豈能不成為秦國朝野關注的大事?
過了郿縣,渭水河道漸漸變窄變深,兩岸青山已經遙遙對望。放馬奔馳半個時辰,便過了老虢國。老虢國的背後有一片三五十裏的山地,那是當年西周孝王封給秦人的第一片土地,不列入諸侯,只稱為『附庸』,讓秦部族居住在這裏為王室養馬。悠悠歲月,五六百年過去,這裏的老虢國早已經變成了秦國本土,那片古老的『附庸』山地,也已經成了尋常的鄉野。而在這片化入尋常的鄉野西邊,又是嵯峨險峻的陳倉河谷,那裏有一片小小的莊園,永遠烙在他的心頭……極目望去,秦孝公不禁感慨萬端。
『君上,陳倉峽谷就在前面了。』衛鞅馬鞭一指,高聲提醒。
秦孝公恍然抬頭,但見數裏之外兩座高山聳立,一條小河如銀線般隱隱穿出兩山中間。山色蒼黃泛綠,春風浩蕩呼嘯,一片荒僻無人的景象,不禁問道:『山後便是營地麼?』
『正是。』
『好地方!有山有水便有草,走!』
馬隊急風暴雨般向大峽谷捲去。
車英覺得自己的擔子太重了,頗有受命於危難之際的沉重壓力。
在車英看來,按照秦國執掌兵權的傳統,統率新軍的應該是嬴虔。可嬴虔自從受到劓刑後封堵府門,不與任何人來往,更不參與國事,連國君的幾次探訪都被他拒之門外,還能為國效力麼?當大良造奏請國君任命他為新軍統領時,車英深深的激動了。
四百多年前,子車氏一族本是戎狄部族中與秦人結好通婚的大駱族,後來歸入秦嬴部族,到秦穆公時已經成為功勳卓著的老秦部族。可是,由於子車氏三位著名的將領奄息、仲行、鍼虎被秦穆公『強令』殉葬,子車氏部族被深深刺傷,便脫離秦國遠遁西域。歷經一百餘年,車英所在的仲行一部又輾轉回到了秦國故土。這時候,子車氏功勳貴族的地位已經不復存在了。他們隱名埋姓,開始了與秦國無數庶民一樣的農耕軍旅生涯。不期上天有眼,讓車英在櫟陽國府前巧遇國君,子車氏又魚躍而起,在西陲狄道大血戰後全族遷回關中,恢復了老秦部族的榮譽與活力。車英雖然是子車氏一族的後起之秀,但誠實的說,軍功尚少,當初做嬴虔的前軍副將和後來做衛鞅的衛尉,除了他的軍旅才華、忠誠品行與奇計功勞,自然還有着朝野君臣對子車氏的懷念與歉疚在起作用。如果說,那是一種帶有報應色彩的晉升,那麼讓他統率新軍訓練,則是實實在在的重任寄託。秦國再也不是靠世襲功勞過日子的時候了,沒有才能,沒有自己的功勞,就沒有任何家族的榮耀與個人的光芒。在這種大爭之世,車英能夠擁有如此重要的功業機遇,如何能不激動感奮?
車英完全擺脫了老舊車戰的路子,憑着他的兵家天賦與軍旅磨練,開始了一絲不苟的新軍立制與嚴酷的實戰訓練。
第一件事,車英在景監協助下,三個月內就完成了遴選將士、裁汰舊軍的繁重任務。衛鞅向他們交代的策略是『裁舊編新,雙管齊下』,以求最快的完成新舊交替,防止戰事突然爆發。車英帶着十名軍吏,馬不停蹄的跑遍了秦國所有的軍營,一個個的挑選出兩萬餘名官兵,又妥善接受了所有可用的軍器輜重。其餘的七萬餘名秦國老軍,則全部交給景監的班子去安置。如此安排,竟在極短的三個月時間內,使一支新軍胚胎初步形成,完成了從舊軍的蛻變。這是山東六國根本無法想像的。
第二件事,從各縣青壯中一舉招募了兩萬多新兵。因為軍功激勵,應徵者踴躍而來,大大超出。面對從軍人潮,車英報衛鞅批准,定了兩條軍法:一,只招家有三丁以上者入伍,獨生子、二子者縱然本領過人,也不招收。二,以魏國『武卒』的標準嚴格考選。
當時天下最著名的步兵,就是吳起時代訓練出來的『魏武卒』。標準是身穿三層鎧甲,頭戴鐵盔,腰佩闊身短劍,身背二十石強弩並帶箭五十支,肩扛長矛一支,背三天乾糧,日行一百裏後尚能保持戰力!單以甲冑與隨身攜帶物事的重量論,大約就有五六十斤,更兼甲冑兵器皆是累贅長大之物,在全身掛滿的情況下要健步如飛的日行百裏,還要隨時有剩餘體力迎戰,談何容易!對於未經訓練的壯丁,這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車英的變通辦法是:只考校體力與意志,凡能按以上要求披掛,日行一百裏者就合格,不要求保持戰力。如此一來,縱然秦國乃久負盛名的尚武之邦,也堪堪只選了兩萬名合格者。
第三件事,更新裝備。戰國時代的新軍,主要標誌是精鐵的應用程度。鐵騎、鐵甲、鐵兵器,都要上好的精鐵打造,才能對銅兵保持絕對優勢。當時天下鐵山主要在韓國,所以韓國雖小,卻有『勁韓』之名。秦國鐵材匱乏,按照原來的十餘萬兵力計,秦國尚不可能建立一支『鐵軍』。然則兵力精簡為五萬,加上變法以來從山東各國流入秦國的鐵材,卻也可以勉力應付。衛鞅下令,除了農具,所有能夠搜集到的鐵器鐵材一律上繳官署,全數交給車英的輜重營。一時間,秦國民間三戶用一把菜刀,富裕人家僅有的牛車上的鐵輪轂和宗廟的鐵香爐,以及舊軍遺留的少量鐵兵器,都一起進了陳倉峽谷的兵器場。車英派一名得力副將,專司監造兵器、甲冑、馬具。一年之間,峽谷中煙火徹夜不熄,皮囊鼓風恍若沉雷,叮噹錘鍛幾乎淹沒了刁斗之聲。
這些事就緒後,車英才開始了真正的組軍訓練。
開端一把火,車英首先在軍中遴選了一批年輕將領。依秦國軍制爵位,伍長什長通常是最低級的『公士』爵位,『兩長』〔五伍一兩,二十五人〕通常為第二級『造士』爵位,百夫長一般是第三級『簪裊』爵位,這些都不能算軍中將領。稱『將』者,最低為千夫長,爵位通常是第四級『不更』,或是第五級『大夫』。
車戰淘汰後,騎兵和步兵中的千人隊乃戰場廝殺的基本單元。千夫長就是軍中最基層最中堅的將領層,他們通常都必須是四十歲以下的壯年或傑出青年。在千夫長這個將領階層,沒有『老將』之說。戰國軍制,千夫長便可以有大書姓氏的將旗號令,而千夫長以下的百夫長則不能有標名戰旗。一國軍隊戰力的強弱,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千夫長層的戰術素質與膽略氣質。因為即或是小型戰場,千夫長也是衝鋒陷陣的最直接指揮者。後來的【尉繚子兵法】云『千人被刃,擒敵殺將。萬人被刃,縱橫天下』,說的也正是千人隊作為基本單元的直接戰鬥作用。
車英起自行伍,也做過戰車兵中等同於千夫長的『百車將』,自然深知千夫長的重要,所以他的遴選重點便是千夫長人選。三萬騎兵需要三十名千夫長,兩萬步兵需要二十名千夫長,全部新軍便是五十名千夫長。按照數字,秦軍中原來的千夫長有一百多名。但由於戰事頻仍,來不及及時吐納裁汰,所以大部分千夫長都已經成了四十歲以上的『老將』,許多還是沒有爵位且永遠不能再晉升的奴隸出身的『老將』。開始從舊軍遴選官兵時,車英便反覆篩選,只留下了二十多個身經百戰的青年千夫長,還差一半有餘要從新軍中選拔。
車英的辦法是,打破身份,唯才是舉。秦國新法雖然已經消除了軍中的身份天塹,軍兵之間不再有貴族甲士和永遠只能做行伍老卒的『隸兵』之分。但來自貴族、平民、新自由民三種家族的將士之間的偏見隔閡,畢竟不是短時期能消除的。車英要做的打破身份,就是打破這種偏見,尤其要消除貴族平民官兵對新自由民子弟的蔑視。要做到這一點,僅僅靠說辭不行,最紮實的辦法就是比試本領,唯才是舉。
千夫長的職位不需要精通兵書戰冊,甚至不識字也無妨,他所需要的最重要素質,是出色的組織指揮小型實戰的本領和出類拔萃的個人廝殺功夫。車英命軍吏在隱秘地帶用泥土做了一個一畝地大的『河西山川』,再用山石封閉。之後便將在個人拼殺中過關的二百名壯士,帶到縮小了的『河西山川』前,逐一的讓每個人單獨走進『河西山川』,在全軍十六名大將面前完成兩項軍考辨認山川方向,立即說出最有利的攻防地形。這一考校,一次便淘汰了一百五十多人,只留下了四十餘人。一個二十多歲、精幹瘦削的年輕人引起了車英的注意他不但一口氣說清了方向和攻防地形,而且全部說准了地名!地名本來不要求說出的,因為新軍中絕大部分將士還沒到過河西地帶。
『你,報上名字。』
『稟報將軍,我叫山甲!』青年昂首挺胸,高聲回答。
『何方人氏?』
『商於大山!』
『你如此年輕,到過河西?』
『稟報將軍,我五歲跟隨爺爺採藥謀生,到過秦國每一座大山,每一條河流!』
『何時從軍?』
『左庶長變法開始那年!我十五歲!』
車英驚訝,變法開始以來可是嚴禁招收少年入伍的呀!這時,一個軍吏走到車英面前附耳低語了幾句,車英不禁大笑,『啊,你是櫟陽南市那個徙木少年!』
『稟報將軍,正是!』
『你,為何叫了如此一個名字?』車英頗感興致的微笑。
『稟報將軍,我爺爺是藥農,給我取名穿山甲,從軍時說不雅,改的!』
『穿山甲?那你一定有山中本領了?』
『稟報將軍,我在山林中永不迷路,三天不吃,爬山可追野兔,攀高能抓野鳥!』
『力氣呢?』
山甲臉微微一紅,高聲道:『稟報將軍,只能活擒野狼,老虎可能不行!』
『劍術廝殺呢?』
『稟報將軍,軍中比武只得了第六,不好!』
車英高興的大笑起來,『噢,幾萬人得了第六,還不好啊?』
在確定千夫長時,二十三歲的山甲便成為新軍中最年輕的千夫長。山甲是居無定所、無田無產的『藥隸』子弟,又那樣年輕,按照軍中傳統,做個百夫長就算非常破格了。車英大膽起用山甲為步卒千夫長,一舉打破了對新自由民兵士的歧視偏見。新兵們奔走相告,群情振奮,人人都看到了立功受爵的希望。
千夫長選拔結束,車英在中軍大帳舉行了第一次聚將會議。全軍千夫長以上六十餘名將領濟濟一堂,分外整肅。
車英肅然道:『諸位將軍,新軍訓練即將開始,我要正告諸位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職爵暫分。秦國新法,無立戰功者不得授爵。新軍將領中,有二十六位千夫長乃白身之將,沒有任何爵位。還有新近晉升的騎步三軍主將共八人沒有加爵,仍是原來的低爵。本將軍自受命統率新軍以來,也是原來的第八級「公乘」爵,沒有加爵。為維護新法,本將軍決意在新軍實行職爵暫時分離,沒有戰事,沒有斬首立功之前,不向國府報請尋常之功。無爵低爵之將領,一律待到斬首立功之時以功定爵!諸位以為如何?』
帳中將領竟是異口同聲,『有功受爵,我等心服!』
『好!』車英霍然站起,『距明年開春,我軍只有八個月時間。八個月裏,新軍要訓練成一支所向無敵的精銳之師!新軍面對的第一個敵人,就是魏國的河西守軍。秦國新軍的每一名官兵,都要成為能夠戰勝名震天下的魏國武卒的銳士!不收復河西之地,是秦國的恥辱,是新軍的恥辱!諸位將軍務必激勵將士,精誠互助,奮發練兵,枕戈待旦,雪我國恥!』
全帳激昂齊吼:『奮發練兵!枕戈待旦!雪我國恥!』
倏忽之間,大峽谷中已經是冰雪消融流水淙淙滿山泛綠春意盎然了。經過酷暑嚴冬一天也沒有中止的嚴酷訓練,這支新軍已經成了一支名副其實的鐵軍。騎兵是清一色的鐵甲長劍,非但馬具馬蹄,連馬頭上也披掛上了鐵皮面具。步兵則分成了三個兵群:五千強弩手,清一色的二十石以上的強弓硬弩;五千長矛手,清一色的鐵杆長矛,外加一支精鐵短劍;一萬主戰步兵,人手一口重達八斤的厚背寬刃大刀,一張硬木包裹鐵皮的三尺盾牌。兵士鎧甲也全部換過,騎士為雙層鐵甲,紅纓頭盔。步兵為三層鐵甲,鐵槍無纓頭盔。全軍分為左中右三軍,騎步混編,能夠各自為戰。左軍騎兵八千,步兵五千;右軍騎兵八千,步兵五千;中軍騎兵一萬四千,步兵一萬。另有一萬名由戰車兵改制的輜重兵,專門護送糧草物資。
今天是新軍大演的日子,五萬將士將在這隱秘廣闊的大峽谷演練一場驚心動魄的攻防戰。全副戎裝的車英剛剛走上中央將台,一騎飛馬台前,『報!國君、大良造、公主駕到!被山甲將軍擋在營門之外!』
車英霍然起立,『三軍主將隨我出迎!』
峽谷寨口,正是步兵千夫長山甲總哨。當秦孝公一行馳馬來到時,山甲當道高呼:『來者何人?軍營重地,不得馳馬!』
前行護衛騎將高喝:『國君駕到!打開寨門!』
『軍營大演,不得擅入!容末將通報主將定奪!』
護衛騎將怒喝:『豈有此理?打開寨門,迎國君入營!』
山甲氣昂昂道:『三軍法度,唯將令是從。末將不知有國君!』
護衛騎士盡皆變色,怒目相向。秦孝公卻是笑了,『少安毋躁,整肅待命。』便與衛鞅瑩玉下馬,在營門三丈之外等待。
片刻之間,峽谷寨門內煙塵大起,車英率領三軍主將和三輛接駕兵車隆隆馳來。車英在營門飛身下馬,深深一躬,『臣車英參見君上!恕臣甲冑在身,不能全禮。』秦孝公大步上前扶住車英,端詳感慨,『車英啊,一年不見,黑瘦若此,鬍鬚也留起來了啊!』車英高聲道:『臣謝過君上!參見大良造!參見公主!』衛鞅笑道:『車英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哪。君上要看的可不是門面呵。』車英肅然拱手,『請君上與大良造、公主登車入營!』
秦孝公三人分別登上兵車,車英此間匆匆向左軍主將叮嚀幾句便飛身上馬,率領眾將夾護在三輛兵車兩旁隆隆駛入軍營。來到空蕩蕩的中軍大帳,秦孝公頗為驚訝,車英赳赳稟報:『稟報君上,今日大演,軍吏全部出動。君上請稍事歇息,軍務容臣大演結束再行稟報!』秦孝公對衛鞅笑道:『如此好事,我等呆在這兒做甚?』衛鞅道:『車英將軍,先請君上視察大演吧。』
『遵命!請君上、大良造換馬!』
『哎哎,車英將軍,我也要看看呢。』瑩玉急得脹紅了臉。
車英看看秦孝公,秦孝公卻望着遠處微笑,衛鞅點點頭,『讓公主去吧。』
軍吏牽來三匹戰馬,秦孝公手搭馬鞍,輕捷熟練的翻身上馬。衛鞅卻看看瑩玉沒有動,似乎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扶她一把。瑩玉卻向衛鞅嫣然一笑,左手一擄紅色長裙,右手一搭馬鞍,一團火焰般便飛到了馬背上。衛鞅一點頭,利落上馬。馬隊便向大峽谷深處的校場飛去。
新軍校場非常特殊,就面積而言,它幾乎就是整個寬闊深邃的大峽谷,遠遠超出任何一個都城或尋常軍營的操演場地。就地形而言,它有河流,有溝坎,有山包,甚至還有爛泥塘,遠遠不象尋常校場那樣平坦。峽谷中的小河將校場中分為二,將台坐落在東面高高的山坡上。五萬新軍已經在廣闊的峽谷裏集結成方陣等待。秦孝公和衛鞅、瑩玉並車英等將領登上將台後,被眼前威武雄壯的軍容頓時激動了!
遙遙鳥瞰,全部大軍列成左中右三個大陣,每大陣均有步騎兩個方陣。六個方陣有序分列,騎士與戰馬全數帶着黑色的甲冑面具,步兵的盾牌短刀和強弩長矛仿佛一道冰冷的鐵壁森森閃光。旌旗飄搖,劍光閃爍,五萬大軍靜如山嶽,清一色的黑森森的面孔,竟是沒有一點兒聲息。久經戰陣的秦孝公與頗通兵法的衛鞅一看就明白,僅僅憑紋絲不動的屹立於山風之中這一點,就決然不是尋常軍隊能做到的!
車英高聲宣佈:『三軍將士們,國君、大良造、公主視察新軍來了!全軍將士卸下面甲,致禮歡呼!』
話音落點,峽谷中響起整齊清脆的鏗鏘振音,騎士步卒全部揭開鐵皮面甲,驟然顯出大片明亮的面孔,隨之而起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歡呼,『國君萬歲!』『大良造萬歲!』『公主萬歲!』
秦孝公與衛鞅肅穆的向場中山呼海嘯般的方陣招手。瑩玉也興奮激動起來,揮動紅色長袖,頻頻向將士們致意。衛鞅低聲對車英道:『先大演吧,完畢後請君上訓示。』車英點頭,待歡呼聲平息,高聲發令,『三軍主將歸制!大演開始!』
將台上的將軍們轟然齊應:『遵命!』轉身上馬,飛馳下山,各自歸入左中右三軍大旗下。車英向秦孝公拱手高聲道:『君上,臣要歸制大演,請恕臣不能奉陪。』孝公一點頭,車英上馬間卻又回頭,『大良造,請注意中軍步兵黑白戰旗。』便飛馬而去。
最高山頭的三名司旗軍吏,各執一面大旗肅然站立,眼見車英回歸中軍主將的大纛旗下,中間司旗軍吏立時高高舉起黑色紅帶的大旗猛然甩下,山頭的三十面牛皮大鼓以行進節奏『咚咚咚』整齊響起。聞鼓而進,鳴金而退,這是冷兵器軍隊的基本法度。但聽大鼓雷鳴,左右兩軍主將的大旗一擺,兩個方陣立即向南北方向疾馳,騎兵走河東,步兵走河西,盞茶之間便消失在大峽谷中。留在原地的中軍旗幟翻動,交叉飛馳,片刻之間便散開陣形,布成了一個兩翼騎兵中央步兵的大陣。
高台上,秦孝公問:『大良造以為,將如何演練?』
『大約是左右兩軍夾攻中軍吧。』衛鞅微笑。
『新軍真是了不得也。是不是?』瑩玉興奮插話。
衛鞅淡淡一笑,『別急,得看完再說。』
孝公慨然一嘆,『是呵,戰場上最能識別真假,誰也騙不了誰。』
山頭上大旗飛揚,三十面大鼓震天動地的轟鳴起來這是正式進攻的第一通戰鼓。莆聞鼓聲,便見南北兩面的峽谷中塵土大起,旗幟翻飛,兩軍騎兵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向峽谷中央衝鋒而來!排成方陣的步兵在山根突然出現,從側翼迂迴進攻。南北兩軍的步兵騎兵各攻兩個方向,中軍即是四面受攻,且左右兩軍的總兵力在三萬之眾,而中軍只有兩萬,顯然處於劣勢。此時但見中軍大旗招展,兩翼騎兵狂風暴雨般壓向距離較遠的兩軍步兵方陣,中軍自己的步兵方陣則急速變換,瞬間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圓陣,外圍是三千名強弩弓箭手,內陣是縱深六層的甲士。
中軍的步兵陣形就在將台山下的曠野,台上看得分外清楚。左右兩軍的騎兵是一萬六千,中軍的步兵是一萬八千。按照戰國步騎作戰的傳統,騎兵可衝擊、戰勝三倍於自己的步兵,若兵力相差無幾,鐵甲騎兵戰勝無疑。秦孝公本是騎兵將領,不禁為中軍步兵大為擔心,對衛鞅急切道:『能支撐半個時辰足矣!』衛鞅激動拊掌,『車英這個難題選得好!君上快看!』
但見中軍外圍的強弩疾箭如雨,四面原野上的鐵甲騎士紛紛『中箭落馬』。但不容強弩手裝上第二輪長箭,鐵甲戰馬便四面呼嘯着捲入步兵陣地!頃刻之間,但見強弩弓箭手立即變成了右刀左盾、以『伍』為戰的攻防單元。縱深步兵則一刀一矛兩人一組,與騎兵展開了激烈搏殺。車英作為中軍主將,並沒有率領騎兵衝鋒,而是坐鎮步兵陣地的中央,親自指揮步戰。左右兩軍騎兵的目標是突破中央,力擒中軍主將結束戰事。戰國軍法通例,『三軍大戰,若大將死,從吏五百人以上不能死敵者,斬!大將左右近卒在陣中者,皆斬!其餘士卒有軍功者,奪一級。無軍功者,戍三年……』。也就是說,主將戰死或被俘,全軍重罰受辱:凡領兵五百名以上的軍官全部斬首,主將周圍的護衛軍兵全部斬首,即或部分將士立功,也要受降一級的懲罰!可見大將危難就是全軍危難,大將死傷或被俘,自然也是最大的戰敗。惟其如此,車英作為中軍主將坐鎮步兵對抗騎兵的最危險的中央陣地,對中軍步兵可謂最嚴酷的考驗!
『車英有膽略,大大激勵士氣。』秦孝公讚嘆。
『親陣探索步騎之戰,頗有頭腦。』衛鞅點頭。
『快看!步兵不行了』瑩玉銳聲叫喊。
此時只見步兵大陣已經被騎兵撕開了五六道缺口,幾次猛衝中軍主將的土台方陣!車英的將台四周是一個千人隊布成的圓陣,千夫長的將旗是黑色白帶,中間大書一個『山』字。面對洶湧的鐵甲騎士,那面『山』字大旗象黑色的閃電,在各個缺口來回翻飛。一個瘦削的黑色身影不斷的憤怒吼叫,『長矛刺人!短刀砍馬!』『缺口兩改五!快!』在他的奔跑指揮補救下,一個個缺口重新合攏。
但就在這時,一隊騎兵突破外圍縱深,捲起巨大的塵暴席捲而來,眼看就要一舉突破中央將台!當此之時,只見『山』字大旗在塵暴煙霧中驟然迎風一抖,一聲狼嗥般的長吼響徹山谷。隨着狼嗥之聲,將台千人隊象暴風一般,卷集到騎隊正面約半裏寬的溝壑地帶。一陣閃亮,每個步卒手中都驟然出現一支怪異的木棰!步卒們丟掉盾牌,右手木棰,左手大刀,吼叫着撲向馬隊之中,將馬隊三三兩兩的分割圍困,殺在一起!仔細看去,這木棰長約三尺,細身大頭,專門砸向帶着鐵甲面具的馬頭!步卒們欺身馬前,左刀隔擋騎士長劍的同時,右手木棰便對準正好發力的馬頭猛然一擊!馬頭面甲對於尋常刀劍,確實有良好的防禦功效。但對這猛力砸來的大頭木棰,卻極是忌憚。但聞『嘭嗵!』之聲,一旦砸中馬頭鐵甲,戰馬無不嘶鳴倒退。縱有神駿戰馬堪堪躲過,另一面的大頭木棰又縱躍跟進,立即從另一方向猛烈打來!這種奇異的兵器,奇異的打法,令騎兵防不勝防,反覆躲閃,馬上騎士的砍殺戰力自然大大減弱。前仆後繼的大頭木棰與鐵甲騎士反覆糾纏兩個時辰,左右兩軍的騎兵竟是不能擊潰兵力相當的步兵大陣。
秦孝公三人看得激動不已,卻聽得山頭大鑼轟鳴,大演收兵。
車英一身泥汗飛馬將台,片刻間三軍集結。清點戰場的軍吏飛馬來報:『稟報將軍:左右兩軍與中軍傷亡相當!中軍陣地未被攻破,左右兩軍未被擊潰,勝負難定!』
『請君上、大良造評點訓示!』車英汗透鐵甲,卻依然赳赳雄風。
『將士勞累,我看下來再說吧,大良造以為如何?』
衛鞅拱手道:『評點可後,請君上訓示三軍,激勵士氣。』
秦孝公搖頭微笑,『大良造乃國家上將軍,理當訓示將士。我到大帳再說不遲。』
車英轉身面對峽谷大軍,『請大良造,訓示三軍!』
衛鞅不再推辭,高冠帶劍走上土台,一領白色披風隨風抖動,『新軍將士們,秦國變法十餘年了,你們是變法誕生的新軍銳士。經年訓練,將士同心,你們創造了異乎尋常的新戰法,必將成為縱橫天下、雪我國恥的精銳之師!中原戰國亡秦之心不死,我們在夾縫中贏得的時日無多,一場大戰迫在眉睫。新軍將士,你們建功立業的機會,就要到了!』
全場高呼:『雪我國恥!建功立業!萬歲!』
車英深深一躬,『君上、大良造,車英請求公主撫慰三軍將士。』
秦孝公爽朗大笑,『大良造,你說呢?軍中盡皆男子漢哪。』
衛鞅向瑩玉微笑點頭,『夫人,紅顏一語,可抵千軍哪。』
瑩玉臉上泛起激動的紅潮,向衛鞅投去熱烈的一瞥,緩緩走上高台,紅色的斗篷就象一團火焰在燃燒。車英令旗揮下:『公主撫慰三軍!』大軍屏息,峽谷中一片寂靜,唯聞戰旗獵獵之聲。
面對這遍野翻卷的獵獵戰旗,面對這黑色山嶽般的萬千騎士,瑩玉激動了。她驀然想起跟隨景監出使中山東六國對秦國的種種蔑視,不禁熱淚盈眶,『新軍將士們,你們都是秦國的勇士,都是秦國父老的好男兒。秦國民眾的土地、房屋、牛羊,你們的妻子兒女,你們從變法中得到的自由之身和寶貴土地,都要靠你們手中的刀矛劍盾來保護。你們是秦國真正的長城,是護法的鐵軍!你們要保住這個國家,保住你們的家園……你們的父母與妻子兒女想念你們,期盼你們殺敵立功,光耀門庭。你們的汗水、淚水、鮮血,將伴隨你們的榮譽和爵位,永遠銘刻在你們家族的牌坊之上!家人不能來看望你們,我要為你們唱一首秦地民謠,當作你們父母妻兒對你們立功報國的期盼之心。』
悠悠歌聲如絲飄蕩,那是每一個秦人都熟悉的美麗情歌,五萬官兵的淚水頓時溢滿了眼眶。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歌聲落定,峽谷中刀劍齊舉,驟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吼聲,『保衛家園!光耀門庭!』『為國效命!捨生忘死!』『公主萬歲!』
衛鞅被瑩玉深深感動了,不禁深情的看了她一眼,『夫人……』
驟然之間,瑩玉肩膀一抖,大袖遮住了臉龐。
是夜,秦孝公與衛鞅在中軍大帳聽車英詳細稟報了一年來的新軍訓練。孝公起自軍旅,對新軍戰法和兵器改制逐一詳加詢問,竟是感慨不已。但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兩件兵器:一是對騎兵的闊身短劍改為窄身長劍,二就是那怪異威猛的大頭硬木棰。
秦孝公本來是騎兵將領,又是秦軍中的鐵鷹劍士,自然知熟天下騎兵的用劍都是闊身短劍劍身四寸寬二尺長,加上劍格護手,也就是二尺五六寸長短。如今秦軍騎士的用劍變窄為不到三寸,長度卻加長了八寸,連劍格在內竟是三尺有餘。『我來試試。』孝公拿過一把騎士長劍掂了掂,竟是比自己的闊身長劍輕了許多!『好使麼?』他笑了笑,似乎不太塌實。
『君上,帳外有木樁,可以試手。』車英看出孝公心思,立即提議。
『好,試試手。』孝公提着長劍走到中軍大帳外,車英指着幾根三四尺高的木樁道:『君上,這是我立的試劍樁,請君上一試。』孝公見那木樁高度與騎兵對步卒的高度相類,不禁讚嘆車英的訓練細緻,便猜測這試劍樁肯定是為檢驗工師交來的劍器而立的。他站穩馬步,長劍斜舉過頭,猛然向木樁揮下只聽『噗嚓!』一聲大響,劍身陷入木樁半尺有餘,卻竟然沒有劈開木樁!『噫!』的一聲驚詫,秦孝公不禁疑惑沉默。他的佩劍也是長劍,只是寬了一寸,是闊身長劍。難道窄了一寸多,力道與鋒利程度就如此大減?依他的劍術造詣,若使用自己的闊身長劍,一劍劈開這三尺木樁當不是難事。依照目下這劍的效果,騎士砍殺會有威力麼?
『君上,這窄身長劍是我琢磨出來的,輕便趁手,只是須得訓練劈殺手法。臣是讓一千騎兵先行訓練,確有威力,才配置全軍的。君上且看,當是這樣』車英拔劍做了一個大斜劈的動作,一劍揮下,另一根三尺木樁已經『咔嚓』一聲迎刃開為兩半!『噢!』秦孝公不禁驚訝的笑了。車英也是少年成名的鐵鷹劍士,論劍術自與孝公相當,然則一劍輕揮,竟能將三尺木樁從中間一劈到底,可見這窄身長劍確實威力不小!輕而鋒銳,對於騎兵自然是大大的好事,同等體力之下,可揮舞劈殺的次數可能大大增加,這在戰場上的作用可就難以想像了。
經過三個騎兵千夫長的演練,秦孝公已經看出了劈殺訣竅。他再次揮劍,竟是凌空一劍將粗大的三尺木樁劈開挑起,猶自覺得力道未盡,不禁哈哈大笑,『好!改得好!也給我配一把!』場邊的將領們不禁高聲喝彩起來。孝公意猶未盡,興致勃勃道:『大良造,試試,好用得很哪!』
衛鞅本是名門名士,對劍術自然也是頗有造詣,然卻是獨身搏擊的路數,講究靈動點刺,與馬戰劍術的注重劈殺有許多不同。他上前拿起一支窄身長劍,試試覺得頗為趁手,一劍劈下,卻只是將三尺木樁堪堪劈開了一半,劍身夾在木樁中卻是不能動彈了,不禁搖頭笑道:『看來呀,不能斬首立功了。』惹得眾人大笑起來。
進得大帳,秦孝公振奮有加,又興致勃勃的問到大頭木棰的奧秘。
車英略有尷尬的笑了,『君上,這大頭木棰,我也不知山甲何時搞的?他在山野與野獸多有搏鬥,曾說過他將硬木削成的大頭木棰隨身隱藏,威力極大。沒成想他的千人隊竟然人人一支,我也驚訝,不知他什麼時候趕造的?今日看來,卻是威力不凡。方才,他還在帳外為私用兵器請罪呢。大良造,我讓你注意的就是他,二十多歲,你應當認識他的。』
『我?認識這個千夫長?』衛鞅驚訝。
『想想,櫟陽南市,徙木立信。』
『啊?莫非他是哪個徙木少年?!』
『對呀!沒錯!現下是新軍最年輕的千夫長了。』
衛鞅感慨中來,『難得也難得,異數啊。一個藥隸少年成了軍中將領,那時侯誰敢想哪!』
孝公笑道:『大良造啊,你這變法可不知要多少人新生呢,感慨不完哪。』
突然,峽谷中馬蹄聲疾,車英習慣的霍然轉身,正待發令,聽得馬蹄聲已到帳外,衛士高聲稟報:『大良造府長史景監到!』三人不禁一驚。
景監匆匆走進一躬,『君上、大良造,斥候星夜急報,山東有變!』
『噢?快講。』秦孝公和衛鞅已經同時站起。
『一,楚國聯絡中原,圖謀攻秦。二,三晉齷齪,魏國正在秘密準備吞滅趙國韓國。三,齊燕結盟,企圖迫我秦國割地!』
秦孝公和衛鞅相互對視,半日沉默,突然,兩人同聲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