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0 01:35
秋分时节,蔡泽又一次被秘密召进了章台。
一到书房廊下,老给事中便低声叮嘱:『漏刻两格,不得延时,纲成君在心了。』蔡泽顿时心下一沉。这漏刻两格,说得是铜壶滴漏下的箭杆刻度,一格为一刻,一日一夜一百刻,漏刻两格便是两刻,大约也就是顿饭时光,说得清楚甚事?然从老给事中的神情看,显然是老秦王已经耐不得长时论事,也是无可奈何。心下思忖着简洁叙说的腹稿,点点头便摇了进去。
听得脚步,半卧长榻的秦昭王突然白眉一耸便睁开了眼睛,缓缓一招手却没有说话。蔡泽心下明白,立即快步到了榻侧早已安置好的绣墩旁,正要开口禀报,却见老秦王又是抬手缓缓一摇,便肃然躬身道:『老臣恭听王命。』
秦昭王苍老的声音飘荡着:『纲成君,考校王孙得法,赐金百镒。』蔡泽正要说话,苍老的声音又飘荡起来,『嬴异人,邦交之道不通,好自为之。』蔡泽精神一振,实在祈望老秦王能就异人事多说几句,以使他能够揣摩个大体尺度。仅此一句,只说了不能如何,却不说可以如何,岂非大大棘手?正在思谋该不该问时,苍老的声音又飘荡起来,『吕不韦,才具尚可,似有备而来,慎之慎之。』一声喘息,两道雪白的长眉便松松地拢在了一起。
蔡泽一阵默然,想禀报一番,分明老秦王并不需要再知道什么了,想请命几句,分明老秦王对三件事都有了口诏,且旁边大案前还有长史笔录,请命还能问甚?身后响动,蓦然回头,却见笔录的长史桓砾已经收拾起笔墨走了。蔡泽恍然大悟,对着长榻深深一躬,说声老臣告退,便转身摇出了书房。
回程一路秋风,蔡泽却燥热得心烦意乱。身为计然名士,挟长策入秦为相,蔡泽一门心思都在开府治国之上,何尝想到过今日这般尴尬高爵开府却疏离国务,竟做了专职周旋宫廷权谋的人物!历来名士,皆长于理国而短于权谋,商鞅若此,张仪若此,魏冄若此,连最是机变的范雎,最后也对权谋之争拙于应对了。入秦之前,蔡泽素无官场阅历,除了对国计民生有实学之外,对官场应对很是生疏。模棱两可的话听不懂,需要揣摩的事不会做。譬如方才,除了赏赐自己百金是明明白白之外,后两件最要紧的大事始终是朦胧一片,他实在拿不准可否请老秦王明确示下:能不能派出黑冰台干员入赵密查?能不能动用府库重金贿赂赵国权臣?还有吕不韦,老秦王如何就断他『似有备而来』?可有确切依据?备谋何方?如何『慎之』?是要驱赶此人?疏远此人?抑或有限制地任用此人?说不清,实在是说不清。
暮色时分进入咸阳,蔡泽一声吩咐,缁车便拐进了长阳道。
『纲成君何其匆匆?』吕不韦惊讶地笑着迎了上来。
『一团乱麻。』蔡泽嘟哝一句便笑了,『酒酒酒,饿瘪人也。』
『上酒。』吕不韦笑道,『今日请饮吕氏家酒,老母所酿,决然上口。』
须臾,酒菜搬到亭下,蔡泽一阵猛吃猛喝,抬起头说声好酒好菜,便哈哈大笑起来。吕不韦却只慢条斯理地品咂着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只问些秋日寒暖之类的话。磨得一阵,蔡泽当地一叩石案:『不韦!也不问老夫前来何事么?』吕不韦不禁笑道:『纲成君位居庙堂,一身机密,当言则言,不韦何能聒噪?』『也是一说。』蔡泽释然一笑,『你那考校,搅得太子府上下熙熙攘攘,你却消闲也!』吕不韦道:『原是临机帮得纲成君一忙,想他何来?』蔡泽冷冷一笑:『帮老夫一忙?只怕是要将自己帮进去罢了。』吕不韦哈哈大笑:『纲成君,你纵不来,我也要向你辞行也!』蔡泽大是惊讶:『如何如何,你要走了?』吕不韦道:『三日之后,南下陈城。』蔡泽一对燕山大眼睁得溜园:『咸阳天下大市,你不在此做商?』吕不韦笑道:『行商行商,说得便是个来往奔走,决住一城,经个何商也?』蔡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道:『不韦才具,做个商人当真可惜也!』吕不韦笑道:『交友尽义,算不得甚个才具了。』蔡泽歉疚笑道:『不韦入秦几月,老夫一无所助便要匆匆离去,实在惭愧也。』『纲成君见外也!』吕不韦又是一阵大笑,『当年不韦暗助田单鲁仲连,也与今日一般,君幸勿介怀也。』蔡泽思忖一阵,突然笑道:『一王孙官师,偶对老夫丢下两句话,可想知之?』
『第一句?』
『嬴异人,邦交之道不通,好自为之。』
『第二句?』
『吕不韦,才具尚可,似有备而来,慎之慎之。』
片刻默然,吕不韦拍案笑道:『说得好!纲成君只依这两句话行事,断无差错。』
『噫!』蔡泽惊讶了,『懵懂两句,谶语一般,如何据以行事?』
『纲成君差矣!』吕不韦笑道,『譬如这第一句,首说邦交之道不通,便是要你莫指望通过邦交途径解此难题。此中又有两点深意:其一,邦交索讨人质,秦赵两厢为难;其二,嬴异人在赵国不会出事,果真出事,或许正是老秦王所期待也……』
『岂有此理!』蔡泽拍案打断,『老秦王期望自己孙儿出事么?』
吕不韦微微一笑:『纲成君只想,秦赵血仇似海,何以一个人质却安然无恙?二十余年来秦国常居强势,想讨回人质有何艰难?却偏偏闭口不提,所为何来?赵国尽管恨秦入骨,杀掉人质也是易如反掌,却偏偏不杀,所为何来?在秦,便是明丢一个「国饵」,待你赵国上钩,而后大举伐赵便是正正之旗。在赵,却是心知肚明绝不上当,既不吞饵,也不放饵,偏是看你秦国如何处置?王孙人质果成弃儿,秦国便是无情无义禽兽之道召天下唾骂。秦国若讨人质,赵国便是一宗绝大生意。如此纠结,秦王赵王俱各明白,只纲成君以寻常骨肉之情忖度国事利害,懵懂一时也。』
『不可思议!』蔡泽倒吸了一口凉气,『好自为之呢?』
『要你相机行事,酌情处置,莫将事情搞得不可收拾。』
『哼!』蔡泽冷笑,『八个字容易,你便说,如何个相机行事?』
吕不韦哈哈大笑,『此等事意会可也,言说却难!不敢班门弄斧。』
蔡泽揶揄一笑:『说说第二句,是否中你要害了?』
『如此断语,见仁见智也。』吕不韦淡淡笑道,『以说话者之意,分明是要提醒纲成君对不韦要有所戒备。然细加揣测,此话却非实指不韦,而是实指赵国。也就是说,要纲成君提防吕不韦是赵国斥候,或为赵国所用。』
『啊!说你有备而来,便是此意么?』蔡泽惊讶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邦交如兵,皆诡道也。纲成君小心便是。』
『鸟!』蔡泽突然骂得一句又哈哈大笑,『走时知会,老夫送你!』
三更时分,吕不韦将蔡泽送出栎阳客寓,回到书房便唤来家老吩咐:明日开始善后,三日后离开咸阳。西门老总事大是不解,张张嘴想说什么却终是点了点头。吕不韦皱着眉头道:『没住够预定日期,金钱交足店家便是。』老总事摇头道:『此等小事,无须先生操心。老朽只是疑惑,大事方见端倪,离去岂非可惜?』吕不韦恍然笑道:『谋事须得临机而变,何能守株待兔?我走,西门老爹却要留下。』西门老总事惊讶莫名,只木然愣怔着不说话。吕不韦道:『西门老爹,你留咸阳两件大事:其一,选择咸阳城外隐秘处建一庄园,以为日后在秦根基。其二,照应两只大船,保得其人其物随时可用。若有难处,我请荆云义士过来助你便了。』老总事又点头又摇头:『只要有事,便无难处。老朽不在,荆云义士正好助先生一臂之力,来咸阳便是大材小用了。』
正在此时,却听庭院一阵轻微急促地脚步声,一身利落的越剑无大步走进书房:『禀报先生:方才有一人影倏忽来去,我没追上,查看庭院,留下此物。』说着便捧过来一支细长的泥封竹管。吕不韦接过便要打开,西门老总事却说声先生且慢,一伸手便拿了过去,反复打量片刻,方用竹刀刮去泥封拧开管盖抽出一卷羊皮纸递过。
吕不韦展开一看,却是寥寥两行大字:
敢请足下,明日巳时到沣京谷口一晤,毋带从人。赴约与否,但凭君断。
一阵默然,吕不韦笑道:『二位以为如何?』西门老总事锁着一双白眉只是沉吟摇头:『此事大有蹊跷,不妨静观几日。』越剑无慨然拱手道:『信使身手不凡,主使者必有剑道高士,不带从人不行。』吕不韦思忖片刻道:『好,容我想想,天亮再说。』
次日清晨,吕不韦梳洗完毕便将老总事唤来叮嘱一阵,然后吩咐备车。正在此时,越剑无大步匆匆赶来,坚执要换下驭手自己驾车。西门老总事笑道:『天下成例,驭手不为从人,越执事不为违约也。』吕不韦无奈点头,便登上厢窗密闭的缁车辚辚去了。
出得咸阳南门,过得横卧渭水的白石大桥直插西南,行得半个时辰便是滔滔沣水。沣水南岸,一片松林茫茫苍苍覆盖了一道山塬。这道山塬便是湮灭了五百余年的西周沣京废墟,老秦人呼为松林塬。沣水流经松林塬,恰恰冲刷得一道深深峡谷,沣水涌进,便积成了碧绿的深潭,两岸山塬松柏森森,废墟城堡倒影水中,虎啸猿啼飞鸟啁啾,幽静得令人心颤。
缁车沿着沣水南岸到得沣京谷口,吕不韦下车打量,却见空山幽幽人迹全无。正在疑惑,便听一声悠长的呼哨,一只小舟便从碧绿的水面如飞掠来,便闻隐隐喊声随着山鸣谷应飘荡过来:『岸边可是修庄先生?』吕不韦遥遥回得一声:『正是。』
应答落点,小舟已经飞到,恰到好处地停泊在一方巨石之前。舟头一黑衣壮汉打量着两三丈外的缁车与虎视眈眈的越剑无,皱着眉头一拱手:『先生带从人赴约,请回程便了。』吕不韦一拱手笑道:『驭手不做从人,天下通例也。东道主焉得不明此理?』黑衣壮汉略一思忖笑道:『也是。请先生登舟。』越剑无猛然咳嗽一声,吕不韦转身严厉地盯了一眼,传出的声音却是淡淡柔和:『执事回去便是,我自拜客。』回身便上了巨石,稳稳地跃上了小舟。
又是一声呼哨,小舟轻盈转身,便悠悠然漂进了潭水深处。行得片刻,峡谷渐窄潭水渐浅,松柏虬枝与嵯峨古墙已经伸手可及。黑衣壮汉一扬手,一支响箭便带着尖锐的呼啸飞上了东岸山头,小舟也应声停泊在了一段黑黝黝的古墙下。黑衣壮汉拱手说声请,便跨上了古墙下淹在水中的一道石条。吕不韦随上,见这石条竟是拾级而上的一道山梯,上得二十余级便是一片平台,松林掩映,一座古老的城门竟赫然横在眼前!
吕不韦正在饶有兴致地打量古门,却见城门洞大步出来一位吏员模样地黑衣中年人,与黑衣壮汉低声说得两句,便对吕不韦深深一躬:『先生请随我来。』便领着吕不韦进了城门。一路上坡,脚下古砖小径,两边松柏参天,时有爬满山藤的断垣残壁突兀而起,旁边大石上便有斗大的红字易台、文王殿、兵室、虎苑、寝宫等等不一而足。一路看来,吕不韦满腹沧桑,全然沉浸到亘古煌煌的废墟古堡里去了。
『先生稍候。』黑衣中年人一个躬身,便匆匆进了又一座古老的城门。
吕不韦恍然醒转,方见已经到了山顶,松柏林中几排茅屋隐隐可见,面前城门正中竟是两个火痕斑驳的殷商古金文大字王道,不禁又是一阵感慨中来。早周沣京废墟尚是如此气象,那隔水相望的大镐京废墟却是何等令人神往!
『多劳先生,本夫人在此赔礼了。』
吕不韦蓦然醒悟,却见眼前一个白皙丰满的绿裙女子,分明便是那日在太子府突兀拦路者,便拱手一礼道:『在下吕不韦,敢请夫人名号。』
『华月夫人,可晓得了?』女子笑得清亮可人。
『夫人见谅,不韦未尝闻也。』
『你去过太子府,可晓得太子夫人名号?』
吕不韦微笑着摇摇头:『夫人见谅,未尝闻也。』
『哟!就会一句未尝闻也?』华月夫人笑得泼辣又亲切,『便说了无妨,太子妻华阳夫人,是我小妹,晓得了?』
吕不韦便是一躬:『夫人居于王道之地,在下景仰不及也。』
『王道之地?』华月夫人咯咯一笑,『一片废墟,建几座茅屋清净罢了,先生如何做得王道乐土看了?』
『非是在下私度。』吕不韦一指断垣残壁的古城门,『夫人请看,这「王道」二字虽经烈火风雨,却依然凿凿在目。在下不敢唐突,此地便是天下向往的王道古圣境。』
『哟!』华月夫人长长地惊叹了一声,一双大眼顿时便是热辣辣的光彩,『先生好学问,竟识得如此老古字!你不说只怕我老死也毋晓得头顶「王道」两字呢,当真惭愧!』
吕不韦一拱手道:『夫人率直古风,在下服膺。此乃殷商老金文也。文王之前,镐京未建,周都沣京,其时文字便是这般殷商金文。周得天下,方有了周金文,却是好认多了。』
『哟!你便说,此等地风水如何?我却住得么?』
『风水之说,原在心证。但能敬天尊古,不损先人踪迹,自得上天庇护也。』
『好!』华月夫人开心地笑了,『此地一草一木我都未敢动,几座茅屋还建在没有废墟的空地上。我只觉看着这些烧焦的城门宫殿又酸楚又舒坦,便请了秦王一千金,修葺了两三年呢。原本这里狼虫虎豹满山林,谁个敢来?』
『夫人功德,与天地不朽也。』吕不韦深深一躬。
『哟哟哟!』华月夫人连忙笑盈盈扶住,『先生原本那般作势,睬都不睬我,不想却在这破烂废墟上夸赞于我,不是天意么?此事一定成!』
『夫人贵胄,在下商旅,不知何事示下?』
『不管何事,能在这里说了?先生随我来。』华月夫人说罢便领着吕不韦进了王道古门,穿过一片密匝匝松林,便到了一座四面无遮拦的茅屋庭院。庭院前一座大亭,亭顶茅草虽有风雨痕迹,却也能看出是三两年之物,亭柱亭基与亭底石板及亭中石案石墩,却都是黝黑如漆,伤痕斑驳,分明便是沣京古亭。
『盖茅屋时,这里一片空地,只有这座孤零零的石亭。』华月夫人一边指点,一边将吕不韦让进了古亭,转身吩咐一声上茶,便坐到了吕不韦对面。
『庭院无墙,夫人不怕山林猛兽?』吕不韦一番打量颇有疑惑。
『先生毋晓得,沣京谷的虎豹狼虫只在山外吼啸游荡,从来不进松林废墟了。』
『天念周德,存恤之心也!』吕不韦不禁感慨一叹。
『湘楚之地,先生可熟?』华月夫人突兀一问。
『不韦生于濮阳,却久居陈城经商,于湘楚尚熟。』
『可知湘楚人秉性?』
『口不欺心,辣言辣行。』
华月夫人的笑容倏忽消失:『今日相请,却无难事,只要听先生真话而已。』
『夫人但问,不韦无虚。』吕不韦也是庄容一答。
『来,先饮了这盏震泽绿茶。』华月夫人举起精美的白玉碗,『我有小妹生于吴地,酷好绿茶。我也觉香得可人,比秦茶强多了,先生以为如何?』
『兰陵酒,震泽茶,天下佳物也!』吕不韦品得一口蓦然笑道,『然夫人此茶,却是两年前藏品,清醇香气业已大减。』
『哟!』华月夫人惊讶笑道,『先生果然知楚呢。然你只想,秦楚千里之遥,又时常交恶,如何能年年有新茶?小妹去年送来一萝,先生包涵了。』
『物得行家钟爱为贵。』吕不韦慨然拍案,『自后年年三月,不韦奉夫人新茶一萝!』
『好也好也!』华月夫人大是开心,『我收,只是无以回报了。』
『好说。夫人得茶,付半两一萝便了。』
『哟!好办法,一萝半两一萝茶,两不欠。』
『人各无愧,事便可为。也是商旅之道,夫人见谅。』
『先生有见识!』华月夫人赞叹一句,默然片刻又是突兀一问,『先生眼光,那日临考诸王子,有无可造之才?』
『……』吕不韦默默摇头。
『先生从赵国来,可曾听说公子异人?』
吕不韦心下怦然一动,静神思忖一阵道:『曾在两处无意听到公子异人名字。一次,是在平原君府中结交官金,遇到一寒素公子报名请见平原君,始知此人乃秦国质公子异人。另次,与赵国隐士薛公、毛公饮酒,听两人议论,又闻公子之名。此外,似乎邯郸坊间尚有公子传闻,惜乎没有留意。』
『两公议论之言,还能记得么?』
『毛公称赞公子异人久困守节,颇具良臣风范。薛公说,公子异人聪慧睿智,腹有经纬……实在记不得许多也。』
『先生说公子寒素,却是如何境况?』
『想起来也!』吕不韦拍案一笑,『薛公说得一事:长平大战后公子初见平原君,瘦削苍白,黑衣破旧,短而宽大,着身空空荡荡。厅中吏员哂笑。公子便说,此乃秦制楚服,何笑之有?平原君责难曰:秦便秦,楚便楚,秦制楚服,不合国礼也!公子便答:吾居他邦,思念父母,吾父秦人,吾母楚人,秦色楚服,外不忘父,内不忘母,天地大礼也!一番对答,举座肃然。平原君方以使节礼待公子。』
华月夫人沉思片刻,离座深深一躬:『谢过先生,两日后我当回拜。』
吕不韦连忙也是一躬:『不韦三日后离秦,明晚便离开修庄上船处置商事,若蒙夫人不弃草莽,敢请夫人到我商船一晤。』
『哟!船上好,便是这般。』华月夫人又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