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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迂政亡燕 第六節 易西戰場多生奇變 王翦軍大破燕代

大秦帝國作者:孫皓暉發布:福哥

2020-6-10 01:35

    王翦的軍令雲車,矗立在易水西岸一座孤立的山頭。

    從遠處遙遙看去,這座山頭只舒捲著一面巨大的黑色纛旗,除此便是一片蒼黃的樹林。而從這座孤山峰頂看去,視野卻極爲開闊。縱然是晨霧秋霜天地朦朧,西面的燕國下都武陽城也遙遙在望,北面的燕國南長城則盡收眼底;待到日光劃破霜霧,東面北面的兩條易水波光粼粼如在眼前,西北方的淶水也如遠在天邊的一道銀線,閃爍著進入了視野。王翦之所以將戰場選在這裡,原因只有一點:易水之西的山川地勢,最適合打一場聚殲戰。打聚殲戰的方略,既是王翦的謀劃,也是李斯帶來的秦王贏政的意圖。李斯轉述的秦王說法是:趙殘燕弱,俱成驚弓之鳥,若不能一戰滅其主力,則其必然遠逃,或向遼東,或向北胡,其時後患無窮矣!李斯反覆申明了秦王的顧忌:九原、雲中的蒙恬軍兵力只有十餘萬,既要北抗匈奴林胡,又要堵截燕代殘餘逃竄,廣宇漠漠,縱然全力應對,亦可能力有不逮;爲此,攻滅燕代之戰,務求聚殲其主力大軍。對於秦王的大局方略,王翦深爲贊同,反覆揣摩之下,只有這片戰場最適合秦軍施展。

    先得說說這片戰場的地理大勢。

    整個燕南之地,易水流域最爲要害。西周與春秋時期,這片地域原是胡人與華夏族群的皮毛鹽谷交易區,因其無名,遂被當時的燕國與薊國徑直呼爲『易地』。這片易地,北南兩條水流,當時都被燕人薊人稱之爲『易水』。後來,燕國吞滅了薊國,將兩條易水分別稱爲北易水、南易水。戰國之世,燕南成爲燕國最富庶的區域,易水也日見大名。但是,易地仍然是沒有定界的一片地域,既沒有設置郡縣,也沒有修築城池。直至後世的隋代,方在易水之地設置了易縣,或稱爲易州。是故,後人誤以爲〔戰國〕易水是因爲發源於〔戰國〕易縣而得名。這是後話。

    兩條易水①的流向是:北易水由西向東,入淶水,再入大河,大體是東西流向而略呈西北東南;南易水則是由北向南,入淶水下游,再入大河,流向爲西北至東南的大斜形。故此,時人以爲南易水是一條南北走向的水流,也便有了易水東西之說。

    易水流域之重要,在於兩處:其一,北易水北岸,有燕國南部最大的要塞武陽城。這武陽城②乃當年燕昭王修築的南部重鎮,東西二十里,南北十七里,堅固異常;因其咽喉地位,武陽也是燕國的下都,即燕國的陪都;其二,南易水東岸,有一道燕國南長城,是燕國防備南來之敵的屏障。這道燕南長城,沿南易水流向修築,蜿蜒直向東南,抵達燕齊邊境的『中河』,長達四百餘里。戰國時期,黃河入海段分作三流入海,西河北上燕國而東折在今天津地帶入海,中河、東河均在齊國邊境,即今山東半島入海。燕國南長城的東界,便在燕齊交界地的『中河』終止。至此完全清楚,燕南的三個要害點是:南易水,燕長城,武陽要塞。

    『稟報上將軍,燕代聯軍探察清楚!』

    聽完斥候將軍的稟報,司令雲車上的王翦深深皺起了眉頭。

    斥候營報來的敵情是:燕代聯軍已經連續渡過淶水與北易水,分三部駐紮:以腹地燕軍爲主的十餘萬人馬,騎兵進駐武陽城外,步軍駐屯燕南長城;以代趙軍與燕國遼東精銳組成的二十餘萬主力,前出南易水東岸,正在構築壁壘。

    『辛勝,依此情勢,成算如何?』王翦問了自己的副手一句。

    『上將軍,我軍必能聚殲聯軍!』辛勝沒有絲毫猶豫。

    『有何憑據?』

    『其一,聯軍部署失當!其二,我軍戰力遠超聯軍!』

    『縱然如此,難矣哉!』

    『臨戰狐疑,爲將之大忌。上將軍當有必勝之心!』

    山風迴蕩著辛勝的慷慨激昂,舒捲著軍令大纛旗的啪啪連響。王翦遙望著東方晨曦中火紅色的茫茫聯軍營地,良久沒有說話。在秦軍歷代大將中,王翦是『雄風』最弱的一個。不管大仗小仗,王翦從來沒有慷慨激昂的必勝宣示,更多向將軍們說的,恰恰是此戰的難處。唯其如此,王翦的幕府聚將每每多有奇特:年青的大將們嗷嗷一片,灰白鬚髮的王翦卻總是黑著臉。若非王翦的論斷無數次被戰局戰場的實際演變所證實,大約王翦這個上將軍誰也不會服氣。縱然如此,每遇大戰,仍然不可避免地重複著部將昂昂而統帥踽踽的場景。譬如目下,攻燕副統帥辛勝,對王翦的擔憂便很有些不以爲然。

    此時的秦軍大將,當真是英才薈萃。自王翦蒙恬以下,三十歲上下的年青統軍大將個個出類拔萃:李信、王賁、辛勝、馮劫、馮去疾、楊端和、章邯、羌瘣、屠雎、趙佗。還有專司關隘城防與輜重糧草輸送的國尉府大將:蒙毅、召平、馬興、杜赫等一班軍政兼通的專才。這些年青大將,無一不是後來大帝國的柱石人物。尤其是李信、王賁、楊端和、辛勝四人,一致被軍中呼爲『少壯四柱』,直與白起時期的王齙、蒙驁、王陵、桓齙四大名將相比。

    唯其如此,秦軍幕府的軍情會商,沒有一次不是多有爭論而洞察戰局的。

    譬如目下,秦軍大將們幾乎人人明白聯軍統帥趙平的真實圖謀:聯軍前出的二十萬主力,將要渡過易水拖住秦軍主力鏖戰,構築壁壘做防守狀,恰恰只是『示形』而已;駐屯長城的幾萬步軍,則是在防備王賁部回師;駐守武陽城外的騎兵,則是隨時準備救援代國。也就是說,趙平心有狐疑,對自己的圍魏救趙戰法吃不准,機變以對的背後,是統帥自信心的缺乏。趙平狐疑的要害,是吃不准王賁部的真實動向當真滅代與誘敵疑兵,究竟著力何在?爲此,趙平擺出了一個看似機變兼顧的陣式:王賁若不攻代而回師助戰,則武陽軍與長城軍可合圍擊之;王賁若果然攻代,則武陽軍可放手北上救援;長城軍則可相機策應,兼顧易西會戰與救代之戰,既保會戰,又保救代。至於易西會戰,趙平的打算也是顯而易見的:王賁部十餘萬北上,秦軍主力只剩二十餘萬,與燕代聯軍兵力相當;而聯軍是本土衛國之戰,天時地利人和無不具備,當有極大勝算。對於不諳軍事的太子丹與宋如意等,這或可稱爲一個機變靈活的英明方略。但在日趨老辣的王翦眼裡,在一群秦軍英才大將的眼裡,這卻是一個透露著狐疑之心的大有破綻的戰法。統帥心有顧忌而不敢投入絕大部分主力於主戰場會戰,實際便是主戰場不明,從方略上已經輸了一籌。若再從兩軍戰力說,燕代聯軍更無法與秦軍銳士抗衡,即或占兵力優勢,聯軍也未必戰勝,況乎是兵力相當的會戰。

    所以,秦軍大將們沒有一個人擔心秦軍能否聚殲燕代聯軍。

    作爲此戰副統帥,辛勝的說法是:『易西戰場不會逃敵!武陽與燕南長城,則有王賁部從後堵截,也不會逃敵!如此戰場,如何不能聚殲!』唯其如此,辛勝與大將們對王翦的沉重與擔憂感到不可思議。

    『稟報上將軍,聯軍特使來下戰書!』司馬的高聲稟報飛上了雲車。

    『走!幕府聚將。』王翦大手一揮,立即走進了雲車升降廂。

    辛勝對軍令司馬一點頭,黑色大纛旗大幅度掠過天空搖擺出特有號令。及至辛勝踏進升降廂跟著王翦出了雲車,聚將鼓已經響過了兩通。始進幕府,大將們堪堪聚齊。王翦看也沒看聯軍特使捧過來的戰書,提起大筆便批了『來日會戰』四個大字。聯軍特使一出幕府,王翦便黑著臉道:『聚殲燕代軍尚有變數,各部務須上心!』

    『敢問上將軍,變數何在?』李信高聲問了一句。

    『敵分兩岸三地,方圓百餘里,逃離戰場較前便利。』

    王翦話音落點,幕府大廳驟然沉默了。應該說,這是被秦軍大將們共同忽視了的一個事實聯軍分作三處在易水兩岸作戰,秦軍兩路縱然鐵鉗夾擊,也難保聯軍戰敗後不從山峁溝壑中逃離戰場;大將們原本認定的勝仗,與其說是聚殲,毋寧說是擊潰。應該說,沒有豐厚的實戰閱歷,很難洞察到這一點。而王翦比帳下年青大將所多者,正在於數十年征戰的實際閱歷與異常冷靜的秉性。而敏銳的年青大將們所缺乏者,也正在這種需要時間與實戰積累的血的經驗。

    『上將軍所言大是!趙平分三部駐軍,我等沒有仔細揣摩!』

    『三部駐紮,弊在分散軍力,利在便於逃戰!』

    『王賁將軍只有三萬餘騎,難以攔截十餘萬人馬!』

    『我軍主力在易水西岸決戰,戰勝後渡河追擊必有延緩,不利圍殲!』

    『斥候新報:聯軍南來,全數輕裝。其圖謀,必在利於脫身!』

    王翦不點明則已,一旦點明,年青的大將們立即恍然醒悟,你言我語人人補充,片刻便將有可能發生的戰場大局說了個透亮。王翦雖然依舊板著臉,那雙藏在帥盔護耳里的耳朵卻捕捉著每個人的簡短話語,心頭也飛快地掠過一個又一個可能的新方略。可是,他沒有捕捉到一個可以聚殲聯軍的方略啟示,飛掠心頭的新方略也沒有一個立定根基。

    『此戰,只能就實開打。』大廳已經肅靜了,王翦終於站了起來。

    『願聞將令!』聚帳肅然一聲。

    『各部強兵硬戰,最大縮短易西會戰,儘早渡河圍殲逃敵!』

    『嗨!』

    『也就是說,原定部署不變,各部加大殺敵威力。』

    『嗨!』

    聚將完畢,王翦將斥候營將軍喚進了幕府軍令室。一番叮囑,斥候將軍在暮色中飛出了幕府,飛向了西北方的王賁大軍。

    晨曦初露,霜霧蒙蒙,易水東岸人喊馬嘶地喧囂起來。

    聯軍涉水的時刻,是趙平親自決斷的。抵達燕南長城後,聯軍幕府得斥候急報:秦軍王賁部沒有回師跡象,依然大張旗鼓隆隆北進。與此同時,代王趙嘉的快馬特使飛到,要趙平務必北上保代,若三日之內不能回軍,則代國君臣只有攜帶民眾北逃匈奴。趙平心下大急,來不及與太子丹會商謀劃,立即對中軍主力下達了軍令:次日清晨,涉水求戰!此刻,趙平的目的只有一個,逼王賁部回師,至於此等戰法之利弊,已經無暇揣摩了。太子丹與宋如意,一隨混編騎兵駐紮下都武陽,一隨混編步軍駐紮燕南長城,號爲『節制兩軍相機出動』。兩人一進駐地,各自聽完主將的駐紮配置稟報,便各自忙碌著與追隨死戰的任俠劍士會商參戰之法,根本來不及趕赴幕府與趙平會商總體方略。及至接到趙平的中軍司馬的軍令知會,已經是次日拂曉時分了。雖然,兩位燕國主軍人物不在一處,處置之法卻驚人的一致:思忖一陣二話不說,便率領著死戰馬隊各自渡過易水,徑直趕赴戰場。

    無論聯軍大將們多麼匆忙,一場生死存亡的大戰終於開始了。

    太陽還沒有穿破朦朧霜霧,紅色衣甲的燕代聯軍在寬闊的河面展開,涌動著漫上易水西岸的平野谷地,天地間一片混沌金紅。當趙平的司令雲車矗立起來的時候,他卻驚異得說不出話來。整個谷地戰場沒有秦軍,依稀可見的遠處三面山坳里,隱隱飄蕩著黑色旗幟,卻也聽不見人喊馬嘶與鼓號聲混雜的營濤之聲。

    『稟報平原君!秦軍營地虛空!河谷未見秦軍!』

    『飛騎三十里!再探再報!』

    探馬飛去,趙平臉色陰沉得可怕。王翦分明在戰書上批了來日會戰,今日戰場卻一無大軍,這分明是一場陰謀之戰。並非趙平相信那羊皮紙上的四個大字,而是趙平認定,秦軍不可能就地遁去,秦軍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覬覦著戰場!既有陰謀,不是偷襲,便是伏擊,舍此又能如何?趙平揣摩不透的是,秦軍若想做陰謀之戰,只要在聯軍渡河時做『半渡擊之』,則聯軍必敗無疑;如今不做半渡出兵,教聯軍從容渡河布好陣勢,而秦軍竟不見蹤跡,這算甚個陰謀?你縱有奇兵埋伏,也得誘我進入險峻山谷方可。如今我軍距離秦軍營地山谷至少有三五里地,且不說我在山外,便是入山,那低矮平緩的兩面小山能埋伏得幾多人馬?趙平一面思忖揣摩,一面搖頭苦笑,漸漸地,他的狐疑越來越重了莫非王翦丟下空營,兼程北上會合王賁部攻代了?若非如此,二十餘萬大軍能憑空遁身了?

    『稟報平原君!方圓山地未見秦軍!』

    當探馬斥候流星般再度飛來稟報時,趙平驟然滲出了一身冷汗他確信,秦軍主力一定北上了!片刻之間,趙平來不及細想便大吼下令:『穿過山谷!北上代國!』發令完畢,趙平飛步下了雲車飛身上了戰馬,帶著護衛幕府的三千精銳馬隊飛向前軍。燕代地理趙平極熟:一旦渡過易水,北上代國最近的路徑便是穿越秦軍營地所在的山谷,再渡過淶水上游進入代國;若回渡易水再從武陽北上,路程至少遠得一日兩日,對於追擊已經出發一夜或者至少大半夜的秦軍,回渡之路等於完全無望。如此大半個時辰之間,燕代聯軍的二十餘萬主力已經轟隆隆開進了虛插秦軍旗幟的山谷。只有太子丹與宋如意的兩支白衣馬隊堪堪趕到,尚未進入谷口……

    突然之間,隆隆戰鼓完全淹沒了山谷河谷,殺聲四面連天。〔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山口外的太子丹與宋如意,驚愕得完全不知所以了。放眼方才還是空蕩蕩的河谷,瞬息之間黑色秦軍竟遍野捲來,恍如從地下噴湧出來的狂暴洪水;山谷中的喊殺聲更是震耳欲聾,兩道原本低矮的山梁竟然森森然猙獰翻起一片片劍矛叢林。更爲恐怖的是,易水西岸神奇地矗立起了一道黑森森的壁壘,一面『章』字大旗獵獵勁舞:太子丹一看便清楚,那是秦軍的大型弓弩陣。也就是說,秦軍章邯部的強弓硬弩已經封鎖了易水退路,聯軍主力若不能突破秦軍山谷伏擊,便只能聽任這駭人的暴風驟雨般的大箭射殺乾淨。

    『軍師!殺進山谷!與平原君會合!』太子丹大吼了一聲。

    『不行!』但臨戰場搏殺,士俠宋如意畢竟清醒,一把扯住了太子丹馬韁大喊,『人馬擁擠,找不見靠不攏!爲今之計,只有殺回長城再做計較!』太子丹立即醒悟高聲道:『好!馬隊聽軍師調遣!殺回長城!』宋如意喊道:『王室馬隊護衛太子!俠士馬隊我五十騎前沖,魯句踐五十騎斷後!跟我殺』長劍一舉,雪白戰馬一道閃電般飛了出去。

    卻說山谷之內,趙平主力大軍眼看谷口遙遙在望,突然戰鼓如雷殺聲四起。趙平雖是統軍主將頗具膽識,然畢竟缺乏統率大軍實戰之閱歷,匆忙而又百般狐疑之際陡聞戰鼓殺聲如驚雷當頭炸響,片刻之間不禁有些發蒙。一個軍令還沒有發出,趙平便被身邊久經戰陣的一群老司馬裹到了馬隊核心。及至趙平清醒過來連聲怒吼,要指揮大軍突出山谷,兩山秦軍已經山呼海嘯般壓來,整個大軍立即陷入了身不由己的混亂搏殺。趙平的中軍護衛馬隊,是當年趙軍殘存的精銳飛騎,人人都是戰場勇士,不待護衛大將發出號令,已經將整個中軍幕府的司馬們與趙平裹在核心向山口颶風般捲去。混編在聯軍主力中的六萬餘代軍見『趙』字將旗飛掠向前,立即心領神會,大將們不約而同連聲怒吼,代軍將士紛紛擺脫身邊的燕軍自整隊形,奮然死戰殺向山口。編入聯軍主力的燕軍,正是頗爲神秘的遼東獵騎。此時的遼東騎士,從來沒有過與代趙軍聯兵戰場的閱歷,更沒有過與秦軍交戰的閱歷;此刻見代軍脫開盟軍自顧衝殺而去,遼東燕軍大爲惱恨,一面高聲咒罵,一面奮然聚結各自爲戰,要與這黑森森的秦軍見個高下。

    山頭雲車上,王翦的軍令大纛旗連連飛掠,秦軍已經撲向了整個戰場。

    秦軍山谷伏擊戰的大部署是:李信所部堵截出口,楊端和所部截殺入口,馮劫所部與馮去疾所部從兩山掩殺攻擊。這四支秦軍全數是步軍,原部所屬的騎兵也改作了步軍。之所以如此,在於王翦對伏擊戰的將令:『四面構築壁壘,務使燕代軍不能脫逃!』堅不可摧的壁壘戰,自然是步兵優於騎兵。主戰場之外的易水河谷,王翦部署了兩支銳師追殲殘敵:一是由副帥辛勝親自率領的兩萬精銳鐵騎,一是章邯所部的弓弩營。如此部署,在實際上就形成了戰場分統:統帥王翦主司伏擊主戰場,副帥辛勝主司河谷戰場。與此同時,王翦給王賁部的將令是:飛騎回師,攻取武陽與燕南長城,務期不使兩部燕軍北逃!在整個大格局中,李信部的谷口堵截與王賁部的回師抄後最爲要害,兩部但有紕漏,則燕代聯軍便可能逃亡甚多,要害人物如太子丹趙平宋如意等也可能突圍而去。

    山谷之中,秦軍事先已經有充分準備,兩山壁壘構築得既隱秘又堅固,堆積了滿噹噹的滾木石礌石箭鏃與備用刀矛。戰鼓殺聲與悽厲的牛角號一起,兩山箭雨黑壓壓傾瀉入谷,滾木礌石從山坡激盪跳躍著撲來,威勢著實駭人。燕代聯軍尚在驚駭懵懂之中,黑色的秦軍銳士方陣便挺著幾有兩丈的長矛從山坡轟隆隆壓下,森森之勢令人不寒而慄。燕軍的遼東輕騎與代趙軍的飛騎一樣,皆以靈動快速見長,壓迫在山谷做拼死決殺,其戰力大大弱於結陣成勢的重甲步兵。從戰鼓響起到秦軍壓下山坡突入谷地,前後不到半個時辰,燕代聯軍已經被分割成了各自爲戰的無數的大塊小塊,恍如飄蕩在黑色叢林的一片片血紅色的殘雲晚霞。饒是如此,燕代兩軍仍然在拼命嘶吼搏殺。燕軍遼東輕騎初戰秦軍,心有不甘。代軍則更是全力拼殺這支代軍若葬身此地,則新建的代國無異於滅亡;代軍統帥趙平若戰死或被俘,代國也同樣等於滅亡。所不同的是,燕軍向後殺,要過易水回薊城再回遼東;代軍向前殺,要衝出山口,渡過淶水,回救代國。

    兩軍衝殺方向不同,戰場便生出了意料不到的變化。

    敵軍分流,山谷的秦軍馮劫部與馮去疾部,出現了短暫的不知所措。向來埋伏作戰,伏擊方都是全力衝殺一個方向,逼迫敵軍逃向己方的堵截壁壘。而今局面突變,代軍向前撲,燕軍向後卷;兩山掩殺的秦軍若仍然一個方向壓下谷底,則必然有可能走脫一方。急切之間,馮劫馮去疾各在一面山坡不及會商,衝殺秦軍一時猶豫,不免短暫散亂各自喊殺著撲向不同方向。

    『左山前殺!右山後殺!』

    王翦司令雲車上的大纛旗兩個翻飛橫掠,發出了明白的攻殺將令。專一接受統帥雲車旗號的兩軍軍令司馬連聲高呼,左山的馮劫與右山的馮去疾立即清醒,各自大吼一聲,立即向前向後掩殺下去。

    片刻間隙,趙平的死戰飛騎已經颶風般卷到了谷口。

    堵截谷口的李信部三萬餘人馬,專一配備了一千架大型連弩、五百架大型拋石機。李信將大型連弩陣,設置在了山口外的兩座小山包前。這兩座小山,恰恰在山口外兩三里處,與伏擊山谷遙遙相對,形成一片四面出口的谷地。大型連弩射程可達一二里左右,向這片谷地回射鎖敵,有極大的殺傷力。五百架拋石機,李信則部署在谷口地帶,對逃敵做迎頭一擊。其餘三萬精銳步卒,李信則將兩萬步卒部署在兩側山坡的樹林中,一聞谷內戰鼓號角,兩萬步卒便開下山坡分作兩大方陣做兩道防線截殺;所餘一萬步卒,則由李信親自率領,守在兩面山坡,防止殘敵衝上山坡突圍。如此部署,從地理形勢與大型兵器的利用,到秦軍戰力的發揮,都可說是萬無一失。

    然則,代軍颶風般卷到面前時,由於身後沒有了強兵追殺,這支死戰飛騎頓時顯出了舊時趙軍的剽悍戰力。面對剛剛衝下山坡尚未結成整肅陣勢的秦軍步卒,代軍騎士不待任何將令,齊刷刷摘下長弓搭上羽箭一齊勁射,箭雨飛出的同時,戰馬彎刀幾乎是如影隨形呼嘯撲來。以威力論,馬上弓箭遠不如秦軍大型連弩,甚至不如秦軍步卒的腳踏上箭弩。但是,今日秦軍連弩集中在山口外,兩山掩殺的步卒一律摘下單兵弩機而只操長矛。也就是說,面前爲堵截殘敵而只做專一衝殺的秦軍步卒,目下沒有弓箭在身。當此之時,這些精於騎射的強悍騎士的密集箭雨威力大顯,秦軍步卒紛紛倒地的同時,颶風般的紅色馬隊已經潮水般衝過了堤壩。山口高坡的李信大急,大吼一聲,五百架拋石機頓時發動,斗大的石塊密匝匝向山口代軍砸來。與此同時,李信的大旗急促擺動,遠處兩山前的一千架大型連弩也接踵發動,萬千長矛大箭激盪著駭人的尖厲呼嘯聲壓向逃出山口的散亂飛騎。及至山谷中的秦軍步兵黑壓壓殺出,代軍的戰馬騎士的屍體已經層層疊疊地鋪滿了谷地。

    『趙平逃脫!隨我追殺!!』李信暴聲如雷,飛身上馬。

    『上將軍將令』

    軍令司馬飛騎趕到,對李信轉述了王翦的將令:停止追殺代軍,立即回軍東渡易水,合擊燕太子丹殘部。李信雖則心有不甘,還是氣咻咻一揮大手,喝令全軍立即出山殺向易水谷地。

    此時的易水西岸,亂得沒有了頭緒。

    燕軍遼東輕騎拼死向後,一路殺到山口,已經折損了大半人馬。截殺燕軍退路的秦軍有兩部,一部是辛勝的兩萬鐵騎,一部是章邯的大型連弩營。依照正常戰法,突圍的燕軍一旦衝出後山口,第一陣截殺的是辛勝鐵騎;截殺之後殘餘的燕軍,全部由部署在易水岸邊的章邯連弩營堵截射殺,或逼迫其全部投降。連弩營施展的前提是,秦軍鐵騎退出射程之內,不與燕軍殘敵做追殺糾纏,否則,連弩無法漫天激射。山谷戰場一開,太子丹與宋如意部立即回身殺向易水渡口。後山山頭的辛勝遙見一片白衣白旗,心知便是太子丹所部的王室飛騎。辛勝沒有片刻猶豫,下令其餘鐵騎截殺突圍的遼東輕騎,自己翻身上馬率領五千鐵騎來追殺太子丹。辛勝很清楚,此戰走了誰也不能走了這個太子丹,刺殺秦王的太子丹若逃出秦軍重圍,就是秦軍無法容忍的最大恥辱。太子丹的結局只能有一個:被秦軍俘獲,交秦王處置。即或太子丹被章邯射殺,也不是秦軍的榮耀。此時,易水西岸尚無混戰局面,辛勝部飛兵追殺太子丹,章邯在高高雲車上看得分外清楚。章邯立即對連弩營下令:連弩只對突出谷口的紅衣燕軍,不對白衣人馬。如此一來,辛勝的五千鐵騎與太子丹宋如意的三千餘飛騎,在易水西岸展開了風馳電掣的追逐拼殺。太子丹雖非戰場之士,然在燕國卻深得人心。這支護衛飛騎軍,全部是太子丹昔日與荊軻一起精心遴選的騎士,人人半俠半兵,立誓護衛太子。此刻面臨強兵追殺,這支飛騎非但沒有慌亂,反而拋掉了所有的旗幟甲冑,迅速變作人人布衣散發的輕裝騎士,在戰場左衝右突尋覓涉水時機。不可忽視的是,宋如意的百名任俠騎士更是人人出色,間或以小股馬隊游離出去與秦軍鐵騎做近戰搏殺,對辛勝部的追殺造成很大干擾。

    但是,若沒有易水東岸的意外變化,太子丹仍然不能逃此一劫。

    東岸情勢變化,由秦軍王賁部的武陽之戰而起。王賁北上,聲勢大而腳下慢,未過淶水便在一道隱秘的山谷秘密駐紮下來,每日只派出喬裝斥候深入代地,散布秦軍北上的種種消息,使得代國一片風聲。燕代聯軍渡過易水的前夜,王賁部隱秘地向回程進發。依據父親的將令,王賁南下有兩戰:一戰攻克燕國下都武陽,爲秦軍徹底掃滅燕代之根基;一戰攻克易水東岸的燕南長城,堵截燕軍回逃之路。依秦軍戰力與目下燕軍狀況,王賁部兩戰必是秋風掃落葉之勢,不會耽延。王賁以秦軍鐵騎的腳力戰力,做了環環相扣的部署:清晨進逼武陽城下,在主戰場伏擊發動之時,始攻武陽;午時前後,飛兵南下燕長城攻克老弱燕軍,以燕長城爲壁壘截殺殘餘燕軍。如此部署,留給攻克武陽的時段最多只能是兩個時辰。不料,夜來行軍陡遇一場大雨,王賁部進發到武陽城下時天雖放晴,時辰卻已經將近正午。此時的主戰場已經開打整整一個早晨,武陽守軍的情勢已經發生了意外的變化趙平的代軍飛騎突破重圍後逃進武陽,與燕軍聯結死守。一波猛攻不能奏效,王賁急火攻心,立即分開兵力兩面兼顧:留下萬餘人馬繼續攻城,不使趙平殘部脫逃;自率萬餘鐵騎飛馳燕南長城,要截殺太子丹後路。

    可是,王賁部趕到易水東岸的燕南長城時,大部燕軍已經逃走,留下的只有傷兵與老弱,太子丹的白衣馬隊更是沒有了蹤跡。王賁尚在火爆爆怒吼,章邯的中軍司馬已經飛馬過來稟報了。章邯司馬說,太子丹被辛勝飛騎追殺時,東岸長城沒有受到攻殺的燕軍立即派出僅有的數千騎兵涉水增援:燕軍騎兵剛剛涉水上岸,恰逢太子丹部與尾隨追殺的辛勝部一起卷到;燕軍騎士堪堪放過太子丹馬隊,與辛勝的秦軍鐵騎糾纏廝殺到了一起;西岸章邯見白衣馬隊涉水,易水中再沒有黑色秦軍,立即下令連弩轉向猛烈射殺;白衣馬隊丟下了一大半屍體,最終還是上了東岸逃脫了;救援太子丹的燕軍馬隊,全部死在了辛勝鐵騎的長劍下。

    『姬丹!且教你白頭多長几日!』

    王賁惡狠狠罵得一句,立即率領萬餘鐵騎趕赴武陽太子丹脫逃,不能教趙平也逃了。王賁馬隊西去不到半個時辰,西岸主戰場的辛勝部也越過易水殺向了武陽。可是,王賁趕回武陽時,情勢又發生了變化:武陽城攻破了,趙平殘部卻殺出城逃跑了。

    『破城逃敵,你作何說!』王賁黑著臉問本部副將。

    『騎對騎,趙軍不弱!』副將硬邦邦回了一句。

    及至辛勝趕到,查勘罷戰場只說了一句話:『撂下武陽!回易西營地!』

    暮色時分,幕府聚將。王翦二話沒說,下令中軍司馬稟報匯集之戰果。司馬稟報說,三處戰場共斬首燕遼東軍六萬八千餘、代軍四萬三千餘,俘獲兩軍十四萬餘,攻克燕國下都武陽與燕南長城;逃脫燕太子丹、軍師宋如意,逃脫代軍主將趙平;燕代兩軍,總計逃脫十餘萬人馬。

    『甚個鳥仗!處處有錯!』李信先憤憤然罵了一句。

    『怪也!兩頭跑!誰知道逮哪頭!』馮劫馮去疾異口同聲。

    『走脫太子丹!我領罪!』辛勝紅著臉嚷嚷。

    『誰也不怪!全在我貽誤戰機!』王賁臉色鐵青。

    『打了敗仗麼?』王翦沉聲一句,大將們都不說話了。王翦站了起來,拄著長劍走到大板地圖前道,『滅國之戰,絕非尋常攻城略地。邦國不同,戰況便不同。希圖戰戰全殲一戰滅國,無異於白日大夢!運籌謀劃,自要以全殲爲上。然戰場生變,依然拘泥於謀劃計較戰果,便是趙括!便是紙上談兵!此戰,雖未全殲燕代兩軍,也走脫了太子丹與趙平,仍然是破燕之戰!因由何在?根本之點,燕代兩軍主力喪失殆盡,燕代兩國從此不足以舉兵大戰!只要我軍繼續追殺,燕代兩國何以抗之,何以存之!』

    『願聞將令!追殺燕代!』滿廳一聲吼喝。

    『追殺之戰,謀定而後動。』王翦冷冷一句,散了聚將會商。

    當晚,王翦向秦王擬就了戰事上書。

    案前一提筆,王翦便想到了李斯。李斯若在,此等事要容易許多,也許王翦說幾句話,李斯便代勞草就了。李斯既是極好的談伴,一動手寫字更教人看得入神。可惜,李斯在易水之戰前就被秦王緊急召回咸陽了。留下的頓弱雖說也是大才,然頓弱當年在趙國已經被郭開折磨得一身病,能挺在軍營已經不容易了,如何還能作經常夜談?這篇上書很長,直到刁鬥打響五更,主書司馬才將王翦寫好的書文謄刻完畢,裝進銅管上了封泥。王翦在上書中備細稟報了此戰經過,末了提出了自己的滅燕安燕方略:時近冬令,大軍北進艱難,當開進燕國下都武陽歌兵過冬,來春北上滅燕滅代;冬季之內,李斯最好能率領安燕官吏入燕,妥爲謀劃燕國民治;燕國古老,風習特異,若李斯不能北上,則請秦王下書蒙恬入燕,與頓弱共商治燕之策。

    半月之後的一個夜晚,咸陽王使姚賈飛車北來。

    秦王的回書很簡單:『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滅燕滅代之方略,悉聽上將軍鋪排。餘事不盡言,姚賈可與上將軍會商決之。』很顯然,戰事之外,秦王尚有需要姚賈與王翦當面會商的密事。接風小宴上,王翦略事寒暄切入了正題,要姚賈盡說無妨。姚賈素來幹練,一爵酒未曾飲完,便將待決之事說了個明白:韓國滅亡之後,由於王室貴胄仍然居留在舊韓之地,而只將韓王安遷徙到了秦國本土;是故,韓國老世族有異動跡象,密謀與魏國、代國聯結,在『老三晉』勢力支撐下恢復韓國;很可能在明春秘密舉兵,擁立新韓王,李斯不能北上,也是全力籌劃應對此事;安定燕國,秦王已經下書蒙恬在一個月內趕赴武陽。凡此等等,因爲姚賈長期主持對三晉邦交,又熟諳政事,所以將諸般消息來源與決斷依據都說得清清楚楚,顯然不是空穴來風。

    『秦王欲如何應對?』王翦大皺眉頭。

    『一句話,後發制人!』

    『待其舉兵,我再平亂?』

    『正是!師出有名,對天下好說話。』

    『秦王要我大將?幾個?』

    『上將軍何其明銳也!不多要,一個!』

    『有人選?』

    『王賁!』

    『要否兵馬?』

    『秦王請上將軍斟酌。』

    良久默然,王翦只說了一句話,容我明日再定。姚賈熟悉軍旅,更知道近日秦軍戰況不盡如人意,王翦分外慎重當在情理之中。於是,姚賈沒有多說,起身告辭了。王翦送走姚賈,立即吩咐軍令司馬調王賁來幕府。自任上將軍以來,這是王翦第一次單獨召見兒子。軍令司馬頗感意外,生怕聽錯,連問兩遍無誤,這才去了。

    『王賁見過上將軍!』昂昂一聲,兒子來了。

    『坐了說話。』

    與父親一般厚重的王賁,侷促得紅著臉依舊站著,顯然對父親的單獨召見很不適應,只搓著雙手低聲一句:『仗沒打好,我知道。』王翦淡淡一揮手道:『打好沒打好,不在這裡說。秦王有書令,公事。』一句話落點,王賁立見精神抖擻,『嗨』的一聲挺直腰板高聲道:『願聞將令!』王翦道:『韓魏有異動,秦王欲調你南下。老實說,自己如何想?』話語很平靜,王翦心頭卻不平靜。王翦始終認定這個兒子醉心兵事而秉性耿介,長於戰場而弱於政事,唯其如此,留在自己身邊只做個戰將,會安穩得多;而一旦南下,便是獨當一面,既要處置戰事又要處置與民治軍情相關的政事,局面便要繁雜得多。

    『回稟上將軍!這是好事!』

    『好在何處?』

    『獨當一面!少了父子顧忌,我可放手做事!』

    『噫!老夫礙你手腳了?』

    『不礙。也不放。』

    『好!放你。』王翦的黑臉分外陰沉。

    『謝過上將軍!』

    『這是去做中原砥柱。自己揣摩,要多少人馬?』

    『五萬鐵騎!』

    『五萬?』

    『若是燕代戰場吃緊,三萬也可!』

    『輕敵!慢事!』王翦生氣了,帥案拍得啪啪響。

    『稟報上將軍,不能以五萬鐵騎安定三晉,王賁甘當軍法!』

    王翦不說話了。站在面前的,就私說是兒子,就公說是三軍聞名的前軍大將。王賁的將兵之才、謀劃之才、勇略膽識等等無一不在軍中有口皆碑。以秦王用人之能,指名只要王賁一人南下,秦王選擇了兒子,而兒子恰恰只要五萬人馬,這是巧合麼?以王翦之算,震懾中原至少需要三員大將十萬精銳,目下,能僅僅因爲王賁是自己的兒子,就一口否定他的膽略麼?平心而論,自己果真沒有因爲王賁是兒子而放大對王賁的疑慮麼?王翦畢竟明銳深沉,思忖良久,只板著臉說了一句話:『回去再想,明日回話。』逕自到後帳去了。

    次日清晨,王翦請來姚賈共同召見王賁。王賁沒有絲毫改口,還是只要五萬,且再次申明三萬也可。王翦還沒有說話,姚賈已大笑起來:『天意天意!秦王謀劃,也是良將一名鐵騎五萬也!』王翦再不說話,立即吩咐軍令司馬調兵。

    三日之後,王賁部與姚賈一起起程南下了

    注釋:

    ①當代地理認定,今日易水爲北、中、南三條,皆爲大清河上源支流。然,【水經注】與歷史地理學家譚其驤之【中國歷史地圖】,皆雲戰國易水爲北南兩條。古今差異,當爲水流演變之故。

    ②中國歷史地理上有三個武陽,一爲此處的燕國武陽,二爲東漢設置於四川的武陽縣,三爲隋代設置於河北的武陽郡。燕國武陽,在今河北易縣之易水上游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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