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09
卻說徐達、湯和等二十餘人,隨著元璋,南略定遠。定遠附近有張家堡,駐紮民兵,號驢牌寨。元璋請費聚往察情形,費聚返報寨中乏食,意欲出降。
元璋大喜道:『此機不可坐失。』
便命費聚前導,另選數人爲輔,上馬急行。將到寨前,遙見寨中有二將出來,大聲呼著,說是來者何爲?
費聚心恐,叩馬諫元璋道:『彼眾我寡,未便深入,不如回招人馬,然後前來。』
元璋笑道:『多人何益,反令彼疑。』
有膽有識。言畢下馬,即褰裳渡濠,徑詣寨門,寨主倒也出見。
元璋道:『郭元帥與足下有舊,聞足下孤軍乏食,恐遭敵噬,因遣我等相報,若能相從,請即偕往,否則移兵他避,免蹈孤危。』
寨主唯唯從命,只請元璋留下信物,作一證據,元璋慨解佩囊,給與寨主,寨主邀與入營,獻上牛酒,大家飽餐一頓,食畢,元璋即請寨主促裝,寨主以三日爲期。元璋道:『既如此,我且先返,留費聚在此,與君同來便了。』
寨主允諾,元璋即策馬而歸。徐達等接見元璋,詢明情狀。徐達道:『恐防有變。』
料事如神。
元璋哂道:『我亦慮此。』
所見相同。
徐達道:『達聞寨兵約三千人,若負約來爭,眾寡不敵,請即募兵以備不虞。』
元璋稱善,即懸旗招兵。閱三日,約得壯士三百人。忽見費聚踉蹌奔還,喘聲道:『不……不好了!不好了!該寨主自食前言,將有他變。』
元璋投袂道:『小丑可恨,我當立擒此賊。』
於是拔營齊赴,且令壯士潛匿囊中,詭作軍糧,載以小輿,頃刻抵寨,遣人告寨主道:『郭元帥命持軍糧來,請寨主速出領取!』
寨主正愁乏食,聞信大喜,飛步而出。元璋接見,即令運囊下車,一聲吶喊,壯士皆破囊突出,立將寨主拿下。果然妙計。元璋又命部下縱火,攻毀營壘,嚇得寨兵無處逃遁,齊呼願降,乃將寨兵縱放,把舊壘一炬成墟,當下收檢降兵,一律錄用,只嚴責寨主負約,申行軍律,喝令斬訖。該殺。嗣是遠近聞風,多來歸附。
獨定遠人繆大亨,擁眾二萬人,受元將張知院驅遣,屯踞橫澗山。元璋與徐達商議,定下一條好計,密授花雲,令他照行。花雲分兵去訖。且說繆大亨所率部眾,本系民間義勇,不受元將拘束。嗣因張知院設法聯結,乃受他節制。此時聞元璋已破驢牌寨,恰也隱有戒心,日夕防範。接連數日,毫無影響,防務漸漸鬆懈。一夕,正闔營酣寢,夢中覺得有呼噪聲,蹴踏聲,相率起床出視,不料外面已萬炬齊明,火光燭地,把全營照得通紅,頓時眼目昏花,不知所措。大亨情急欲逃,方才上馬,見敵兵已毀營殺入,爲首一員大將,裹著鐵甲,駕著鐵驪,持了一柄大刀,飛舞而來,險些兒把腦袋砍破,急忙用刀架住,啟口問道:『黑將軍快通名來,休得亂砍!』
來將答道:『我乃濠州大將花雲,特來借你的頭顱。』
妙語解頤。
大亨道:『彼此無仇,何故相犯?』
花雲道:『元主無道,天怒人怨,我等仗義而來,正爲吊伐起見,你既糾眾起義,應具同心,爲什麼反受元將監督,甘心作倀?我所以特來問罪,你若悔過輸誠,我亦既往不咎,倘或說一不字,我的刀下,恰不肯半點容情。』
聲容俱壯。
大亨尚擬抗拒,怎奈部眾已倉皇失措,人仰馬翻,只得忍氣答道:『要我投誠,也是不難,還請將軍息怒!』
花雲道:『你既聽我良言,尚有何說,你令部眾棄械投誠,我亦當禁軍屠戮。』
大亨應允,便兩下傳令,一邊釋械,一邊停刀。復經花雲婉轉曉諭,說得大亨非常佩服,連降眾都是傾心。於是橫澗山二萬義兵,統隨著花雲,來歸元璋。元璋好言撫慰,正在按名錄簿,又得軍士喜報,橫潤山旁寨目秦把頭,也率眾來降了。隨即傳令入見,免不得溫詞獎勉,一面檢閱秦把頭部眾,約共得八百人。人多勢旺,威聲大震。
定遠人馮國用,與弟國勝,也挈眾來歸,元璋見他儒冠儒服,溫文爾雅,不覺起敬道:『賢昆王冠服雍容,想總是讀書有年,具有特識,現在天下未定,何術蕩平?願有以教我!』
國用道:『大江以南,金陵爲最,龍蟠虎踞,向屬帝王都會,公既率師南略,請先拔金陵定鼎,然後命將四出,救民水火,倡行仁義,勿貪子女玉帛,天下歸心,何難平定?』
後來元璋行事,悉本是言,故錄述獨詳。
元璋大悅,令國用兄弟,入居帷幄,參贊戎機。一面下令拔營,向滁陽進發。途次有一人迎謁,舉止不凡,由元璋問他姓名,答稱:『李姓名善長,字百室,是本地人氏,籍隸定遠。』
元璋又欲考核才識,叩問方略,善長從容答道:『從前暴秦不道,海內紛爭,漢高崛起布衣,豁達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殺人,五載即成帝業。今元綱既紊,天下崩裂,與秦末相同,公系濠產,距沛不遠,山川王氣,鍾毓公身,若能效漢高所爲,亦當手定中原,難道古今人必不相及麼?』
又一個王佐之言。
元璋又歡慰非常,留居幕下,掌任書記,籌備糧運。居然作蕭相國。復飭花雲爲先鋒,帶著前隊,飛速進行。
花雲當先開道,孑身前驅,途遇土匪數千人,毫不畏怯,提劍躍馬,橫衝而過。各軍陸續隨上,如入無人之境。群盜自相驚顧道:『黑將軍來了,勇不可當,休與爭鋒!』言畢,各分道散去。花雲直至滁陽,竟薄城下。城內守吏,聞風早遁,只有流寇往來,入城搶掠,一聞花雲軍至,連忙逃出城外。可巧被花雲截住,亂斫亂殺,信手掃蕩,滾去頭顱無數,眼見得滁城內外,一鼓肅清了。真是容易。
元璋率軍入城,安民已畢,忽來了一個少年,兩個童兒,少年呼元璋爲叔,一童兒呼元璋爲母舅,一童兒呼元璋爲義父,俱由元璋接見。欣喜之中,恰帶著幾分酸楚。
看官道是何人?待小子說個明白:少年系元璋的侄兒,名叫文正,自從元璋爲僧,彼此不通聞問,差不多有八九年。一童系元璋姊子,盱眙人,姓李名文忠,其母已死,隨父避難,流離轉徙,又與父相失,九死一生,方得到滁。一童系元璋的寄子,姓沐名英,定遠人,幼時父母雙亡,沿途乞食,元璋在濠州時,出城巡察,見他面貌雄偉,無寒乞相,特命他隨歸,令妻馬氏撫養,視同己子。此時結伴同來,重行聚首,悲喜交集,自在意中。文忠年最幼,只十四歲,走近元璋身前,依依不捨,元璋戲摩其頂,文忠亦牽著元璋衣襟,捉弄不已。元璋笑道:『外甥見舅,仿佛見母,所以如此親昵,我看你母早亡,你父想亦殉難,不如隨我姓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