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09
文忠道:『願從舅命。』
元璋又顧沐英道:『你既為我寄子,也可改姓為朱。』
沐英亦惟命是從。李沐兩人,後皆立功封王,故並筆詳敘。三人俱留住滁陽。
元璋復遣將四出,取鐵佛崗,攻三汊河口,收全椒、大柳諸寨,正在戰勝攻取的時候,突有泗州差官到來,說是奉郭元帥命令,飭鎮撫移守盱眙。元璋驚訝道:『郭公何時到泗州?』
來使道:『這是彭趙兩公的計畫,郭元帥擇善而從。』
元璋又問道:『濠州何人把守?』
來使道:『孫公德崖,留守濠州。』
元璋沈吟半晌道:『我知道了。彭趙兩人,挾主往泗,且令我移軍盱眙,以便就近節制,這正是一網打盡的好計。但我只知有郭公命,不知有彭趙命,你去回覆了他,教他休逞刁謀,我元璋不是好惹呢!』
彭趙情跡,從元璋口中敘出,既省筆墨,且寫元璋之智。來使語塞,告別而去。嗣是元璋格外注意,常遣偵騎至泗州,探聽消息。約越兩旬,偵騎回報,彭趙兩人,爭權內鬨,彭大中矢身亡,部曲為趙所並,氣焰益張。結果彭大。
元璋嘆道:『均用得勢,郭公更危了。』
當下與李善長商議,令善長寫就一書,遣人賚遞均用,其書道:
公昔困彭城,南趨濠,使郭公閉門不納,死矣。得濠而踞其上,更欲害之,母乃所謂背德不祥乎?郭公即易與,舊部俱在,幸毋輕視,免貽後悔!
均用得書,心中雖是憤恨,恰也顧忌三分,不敢遽害子興。惟元璋在滁,尚恐均用為逆,一時不及往救,左思右想,定了一條賄賂計,立遣人賚送金帛,賄通均用左右,令他設法脫免子興。果然錢神有靈,青蚨一去,泰岳飛來,大雅不群。元璋忙開城迎接,見子興挈着妻孥,及義女馬氏,接踵而至,當即迎入城中,推子興為滁陽王,令所有部眾,悉歸子興節制。可謂長厚。子興甚是歡悅。
誰知過了一月,子興又變過了臉,漸漸的疏淡元璋,性情反覆,實是可殺。凡元璋親信的將士,多被召用,連元璋記室李善長,也欲收置麾下。善長涕泣自訴,誓不肯行,子興不能相強,方才罷休。
嗣是元璋格外韜晦,遇有戰事,輒不與聞,子興也不願與議。偏是猜忌越深,讒言越盛,有說元璋不肯出戰,有說元璋出戰,不肯效力,子興統記入腦中。適值寇兵到滁,子興立召元璋入帳,令他往剿。元璋應聲願往,子興又另遣一將,與元璋並轡出城。此將何用?分明是監督元璋。甫與寇兵相接,該將已身中流矢,拍馬走還,真是飯桶。陣勢幾亂。寇兵俱乘間殺來,幸元璋搴旗而前,麾眾直上,搏鬥了好多時,方將寇兵擊退,元璋馳回報功,子興仍不加禮貌,只淡淡的敷衍了數語。元璋未免懊喪,返入內室,長吁短嘆,悶悶不已。馬氏在旁慰問道:『聞夫君出戰得勝,妾正欣慰非常,何故夫君尚有慍色?』
元璋嘆息道:『卿一婦人,安知我事?』
馬氏道:『妾知道了,莫非因妾義父,薄待夫君麼?』
元璋道:『卿既知悉,何勞再說!』
馬氏道:『君亦察知義父的隱情麼?』
元璋道:『前此忌我專擅,我願撤銷兵權,今此疑我推諉,我卻爭先殺敵,偏他仍是未愜,今我無從揣測,想總是與我有仇罷了。』
馬氏道:『並非與夫君有仇,敢問夫君屢次出征,有無金帛歸獻?』
元璋愕然道:『這卻沒有。』
馬氏道:『他將出戰,還兵時必有所獻,君何故與別人不同!』
元璋道:『他們是虜掠得來的,我出兵時,秋毫無犯,那裡來的金帛?就使從敵兵處奪了些兒,也應分給部下,奈何獻與主帥?』
馬氏道:『軫恤民生,慰勞將士,應該作此辦法,但義父未察君情,反疑君為乾沒,是以不快於心。今妾幸有薄蓄,當出獻義母,俾向義父前說情,可保後來釋怨。』
好馬氏,好賢婦,我願範金事之。
元璋道:『依卿所言便了。』
是夕無話,越日,馬氏即檢出金帛,親呈義母張氏。張氏果喜,即與子興說明。子興怡然道:『元璋頗有孝心,我前此錯疑了他。』
所爭僅此,令人憤嘆。
自此疑釁漸釋,遇有軍事,仍與元璋熟商。元璋感念內助,伉儷益敦。又越數日,子興二子,邀元璋出城宴飲,馬氏聞知,即密語元璋道:『君宜小心!從前義父挾嫌,多由兩人播弄,今乃設宴款君,恐是不懷好意。可辭則辭,休墮他計!』
元璋笑道:『區區二豎,何能害我?我當設法免難,願卿勿憂!』
言畢趨出,即與王子二人,乘馬赴飲。甫至中途,元璋忽從馬上躍下,對天喃喃,若有所見。既而復騰身上馬,攬轡馳還。王子忙驚呼道,『同約赴飲,何為半途奔回?』
元璋回叱道:『我不負你,你何故設計害我?幸空中神明指示,說你兩人置毒酒中,令我中道馳歸,免得中毒!』言已,縱馬自去。
兩人汗流浹背,俟元璋走遠,方密語道:『酒中下毒,是我兩人的秘謀,此外無人得知,他如何瞧透機關?莫非果有神明不成?』
呆鳥。當下怏怏同歸,收拾了一片歹心,就使至乃父前,也決口不談元璋功過,於是翁婿協好,郎舅無尤,好好一座滁陽城,從此鞏固,元璋亦稱快不置。應謝賢妻。
會元軍進圍六合,六合主將,至滁求救,子興素與六合有隙,拒不發兵。
元璋進諫道:『六合與滁,唇齒相依,六合若破,滁不獨存,應即赴援為是。』
子興躊躇良久,問來使道:『元兵約有若干?』
來使道:『號稱百萬。』
子興不禁伸舌道:『這……這般大兵,何人敢去一行?』
帳下都面面相覷,不發一言。鼯鼠技窮,越顯出蛟龍厲害。
元璋道:『某雖不材,願當此任。』
如聞其聲。
子興道:『且先問卜,何如?』
元璋道:『卜以決疑,不疑何卜。』
子興乃允,即令來使先返,隨撥兵萬人,歸元璋統領,克日前往。元璋去後,子興專望捷音,越數日得了軍報,說是六合解圍,自然快慰。又越一日,探馬來報,元兵大舉攻滁,子興大驚道:『元璋何往?』
探馬報稱未知,嚇得人人喪膽,個個驚心,小子有詩詠道:
軍事由來變幻多,猝逢大敵急如何?
若非閫外英雄在,日暮何人得返戈。
畢竟滁陽何故被兵,元璋何故未歸,小子暫一擱筆,姑至下回交代。
昔周武有十亂而得天下,邑姜與焉。先聖嘆為才難,才固難矣,愚意則更有進者,自古帝王崛起,有外輔,尤須有內助。邑姜之功,不亞周召,故武王宣誓,獨廁邑姜於十亂之列,非十亂以外,必無才彥,不過德有大小,功有巨細,舉十亂,可以概餘子耳。若明祖朱元璋之南略定滁,外得徐湯諸人以為之佐,猶之周召也,而內則全資馬氏,馬氏亦一邑姜歟?本回內外兼敘,注重得人,閱之可以知明祖開國之由來,非僅工敘述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