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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于少保沈冤东市 徐有贞充戍南方 之二

明史演义作者:蔡东藩发布:福哥

2020-6-16 04:09

单说襄王瞻墡,就封长沙,资望最崇,素有令誉。英宗北狩,孙太后意欲迎立,曾命取襄国金符,已而不果。襄王却上书太后,请立太子,命郕王监国。及英宗还都,襄王又上书景帝,宜朝夕省问,朔望率群臣朝谒,毋忘恭顺等语。英宗全然未知。复辟以后,信了徐有贞、石亨谗言,诬戮于谦、王文,且疑襄王或有异图,嗣检得襄王所上二书,不禁涕泪交下,忙赐书召他入叙。有二书俱在,始信金縢等语。金縢系周公故事。襄王乃驰驿入朝,赐宴便殿,慰劳有加。且命添设护卫,代营寿藏。至襄王辞归,英宗亲送至午门外,握手泣别。襄王逡巡再拜,伏地不起。英宗衔泪道:“叔父尚有何言?”

襄王顿首答道:“万方望治,不啻饥渴,愿省刑薄敛,驯致治平。”

敢拜昌言。

英宗拱手称谢道:“叔父良言,谨当受教。”

襄王乃起身辞行。英宗依依不舍,待至襄王行出端门,目不及见,才怏怏回宫。自是颇悔杀谦、文,渐疏徐、石。晓得迟了。

石亨自恃功高,每事辄揽权恣肆,嗣被英宗稍稍裁抑,心知有异,遂与曹吉祥朋比为奸,倚作臂助。独徐有贞窥伺帝意,觉得石亨邀宠,渐不如前,不得不微为表异,要结主眷,以此曹、石自为一党,与有贞貌合神离。凶终隙末,小人常态。

可巧英宗与有贞密语,被内竖窃听明白,报知曹吉祥。吉祥见了英宗,却故意漏泄出来,引得英宗惊问,只说是有贞相告,英宗遂益疏有贞。会曹、石二人,强夺河间民田,御史杨瑄列状以闻,英宗称为贤御史,将加重用。吉祥大惧,忙至英宗前哭诉,说是杨瑄诬妄,应即反坐罪名,英宗不许,继而彗星示儆,掌道御史张鹏、周斌等,约齐同僚,拟交章请惩曹、石,挽回天变。事为给事中王铉所闻,密达石亨。亨急转告吉祥,同至英宗前,磕头无算。英宗不禁大讶,问明情由。曹、石齐声奏道:“御史张鹏,为已诛太监张永从子,闻将为永报仇,结党构衅,陷害臣等。臣等受皇上厚恩,乞赐骸骨,虽死不忘。”

说至此,又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亏他装诈。

英宗道:“陷害不陷害,有朕作主,张鹏何能死人?卿等且退!朕自留心便了。”

两人拜谢而出。

隔了一宵,果然弹章上陈,痛诋曹、石,为首署名的便是张鹏,次为周斌,又次为各道御史,连杨瑄也是列名。英宗阅未终章,便出御文华殿,按着奏疏上的名氏,一一召入,掷下原奏,令他自读,明白复陈。斌且读且对,神色自若,读至冒功滥赏等语,英宗诘问道:“曹、石等率众迎驾,具有大功,朝廷论功行赏,何冒何滥?”

斌答道:“当时迎驾,止数百人,光禄寺颁赐酒馔,名册具在,今超迁至数千人,不得谓非冒非滥。就使明明迎驾,也是贪天功为己有,怎得无端恣肆呢?”

这数语理直气壮,说得英宗无词可答,但总不肯认错,仍命将瑄、鹏诸人,一律下狱。所谓言莫予违。

刑官等讨好曹、石,搒掠备至,责问主使,词连都御史耿九畴、罗绮,亦逮系狱中。石亨、曹吉祥,意欲乘此机会,一网打尽,复入陈御史纠弹,导自阁臣,徐有贞、李贤等,与臣有嫌,阴为主谋,所以瑄、鹏等有此大胆,诳奏朝廷。英宗闻言益愤,索性将徐有贞、李贤两人,并下囹圄。全狱冤气,上激天空,风发雨狂,电掣雷轰,下雹如鸡卵,击毁奉天门角,连正阳门下的马牌,都飞掷郊外。石亨家内,水深数尺,曹吉祥门前,大树皆折,闹得人人震恐,个个惊慌。大约是天开眼。

钦天监正汤序,本系亨党,至是亦上言天象示儆,应恤刑狱。我谓其胆小如鼷。英宗乃释放罪囚,出徐有贞为广东参政,李贤为福建参政,罗绮为广西参政,耿九畴为江西布政使,周斌等十二人为知县。杨瑄、张鹏戍边卫。别命通政使参议吕原,及翰林院修撰岳正,入阁参预机务。尚书王翱,以李贤无辜被累,奏请留京,英宗亦颇重贤,乃从翱所请,并复原官,寻又擢为吏部尚书。

曹、石见李贤复用,很是懊丧,适值内阁中有匿名书帖,谤斥朝政,为曹、石二人闻知,遂奏请悬赏查缉。岳正入奏道:“为政有礼,盗贼责兵部,奸宄责法司,哪有堂堂天子,悬赏购奸的道理?且急则愈匿,缓则自露,请陛下详察。”

是极。

英宗称善,不复深究。既而正复密奏英宗,言:“曹、石二人,威权过重,恐非皇上保全功臣的至意。”

英宗道:“卿为朕转告两人。”

正遂往语曹、石,曹、石复入内跪泣,免冠请死。曹系阉竖,宜有妇人性质,亨一武夫,何专学泣涕耶?

英宗未免自愧,温言劝慰,一面责正漏言。既要他转告,又责他漏言,英宗之昏庸可知。

正对道:“曹、石二家,必将以背叛灭族,臣体陛下微旨,令他自戢,隐欲保全,他尚未识好歹么?”

此语太激烈了。

英宗默然无言。曹、石二人闻着,愈加忿恨。会承天门灾,命正草罪己诏,正历陈时政过失,曹、石遂构造蜚语,谓正卖直讪上,得旨贬正为钦州同知。正入阁仅二十八日,既被谪,道过本籍漷县,入家省母,留住月余,复为尚书陈汝言所劾,逮系诏狱,杖戍肃州。岳正去后,曹、石又追究匿名书,诬指徐有贞所为,英宗也不遑细察,竟令将有贞拿还,下狱搒治,终无供据。曹、石复入奏英宗道:“有贞尝自撰武功伯券,辞云:‘缵禹武功,禹受舜禅。’武功为曹操始封,有贞觊觎非分,罪当弃市。”

捕风捉影,何其叵测。

英宗迟疑半晌,令二人退出,转询法司马士权。士权道:“有贞即有匿谋,亦不至自撰诰券,败露机关呢。”

英宗方才省悟,乃命有贞免死,发金齿为民。后来石亨伏法,有贞得释归田里,放浪山水间,十余年乃死。了结有贞,然比曹、石之诛,得毋较胜。

礼部侍郎薛瑄,见曹、石用事,喟然道:“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还欲在此何为?”

遂乞归引去。江西处士吴与弼,由李贤疏荐,被征入朝,授为左谕德,与弼固辞。居京二月,托辞老病,亦引归。英宗尚为故太监王振立祠,封曹吉祥养子钦为昭武伯,宠幸中涓,始终未悟。惟有一事少快人心,看官道是何事?乃是释建庶人文奎于狱。文奎系建文帝少子,被系时年权二龄,见二十六回。至是始得释出,令居凤阳,赐室宇奴婢,月给薪米,并听婚娶出入。时文奎年已五十七,出见牛马,尚不能识。未几即病殁。小子有诗咏道:

王道由来不罪孥,乳儿幽禁有何辜?

残年始得瞻天日,牛马未知且乱呼。

欲知后事如何,且俟下回续叙。


《后评》

英宗复辟以后,被杀者不止一于少保,而于少保之因忠被谗,尤为可痛。曹、石专恣以来,被挤者不止一徐有贞,而徐有贞之同党相戕,尤为可戒。于少保君子也,君子不容于小人,小人固可畏矣。徐有贞小人也,小人不容于小人,小人愈可畏,君子愈可悯也。故前回前半篇,以于少保为主,后半篇以徐有贞为主。与于少保同时就戮,及徐有贞同时被谪者,虽不一而足,要皆主中宾耳。标目之仅及于少保、徐有贞,可以知用意之所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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