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09
却说弘治八年以后,孝宗求治渐怠,视朝日晏,太监杨鹏、李广,朋比为奸,蔽塞主聪,广且以修炼斋醮等术,怂恿左右,害得聪明仁恕的孝宗,也居然迷信仙佛,召用番僧方士,研究符箓祷祀诸事。大学士徐溥,及阁臣刘健、谢迁、李东阳等,俱上书切谏,引唐宪宗、宋徽宗故事为戒,孝宗虽无不嘉许,心中总宠任李广,始终勿衰。广越加纵恣,权倾中外,徐溥忧愤得很,致成目疾。不能拔去眼中钉,安得不成目疾?三疏乞休,乃许令致仕。适鞑靼部小王子等,复来寇边,故兵部尚书王越,贬谪有年,复遣人贿托李广,暗中保荐,乃复特旨起用,令仍总制三边军务。
越年已七十,奉诏即行,七十老翁,何尚看不破耶?驰至贺兰山,袭破小王子营,获驼马牛羊器仗,各以千计,论功晋少保衔。李广所举得人,亦邀重赏。广每日献议,无不见从。会劝建毓秀亭于万岁山,亭工甫成,幼公主忽然夭逝,接连是清宁宫被火。清宁宫为太皇太后所居,被灾后,由司天监奏称,谓建毓秀亭,犯了岁忌,所以有此祸变。太皇太后大恚道:『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日日闹李广,果然闹出祸事来了。李广不死,后患恐尚未了呢。』
这句话传到李广耳中,广不觉战栗异常,暗语道:『这遭坏了,得罪太皇太后,还有何幸?不如早死了罢!』
也有此日。
遂悄悄还家,置鸩酒中,一吸而尽,睡在床上死了。
孝宗闻李广暴卒,颇为惋惜,继思李广颇有道术,此次或尸解仙去,也未可知,他家中总有异书,何勿着人搜求。孝宗也有此呆想,可知李广盅惑之深。当下命内监等,至广家搜索秘籍,去不多时,即见内监挟着书簿,前来复命。孝宗大喜,立刻披览,并没有服食炼气的方法,只有那出入往来的帐目,内列某日某文官馈黄米若干石,某日某武官馈白米若干石,约略核算,黄米白米,何啻千万,不禁诧异起来。黄米白米,便是服食炼气的方法,何用诧异·便诘问左右道:『李广一家,有几多食口?能吃许多黄白米?且闻广家亦甚狭隘,许多黄白米,何处窖积?』
真是笨伯。
左右道:『万岁有所未知,此乃李广的隐语,黄米就是黄金,白米就是白银。』
孝宗听到此语,不觉大怒道:『原来如此!李广欺朕纳贿,罪既难容,文武百官,无耻若此,更属可恶!』
至此方悟,可惜已晚。
即手谕刑部,并将簿据颁发,令法司按籍逮问。
看官听说,李广当日,声势烜赫,大臣不与往还的,真是绝无仅有,一闻此信,自然一个个寒心,彼此想了一法,只好乞救寿宁侯张鹤龄,昏夜驰往,黑压压的跪在一地,求他至帝前缓颊。寿宁侯初不肯允,奈各官跪着不起,没奈何一力担承,待送出各官,即亲诣大内,托张后转圜,张后婉劝孝宗,才得寝事。
孝宗经此觉悟,乃复远佞臣,进贤良。三边总制王越,经言官交劾,忧恚而死,特召故两广总督秦纮,代王越职。纮至镇,练壮士,兴屯田,申明号令,军声大振。内用马文升为吏部尚书,刘大夏为兵部尚书。文升在班列中,最为耆硕,所言皆关治平。大夏曾为户部侍郎,治河张秋,督理宣大军饷,历著功绩。是时为两广总督,迭召始至,孝宗问何故迟滞?大夏顿首道:『臣老且病,窃见天下民穷财尽,倘有不虞,责在兵部,恐力不胜任,所以迟行,意欲陛下另用良臣呢。』
孝宗道:『祖宗以来,征敛有常,前未闻民穷财尽,今日何故至此?』
大夏道:『陛下以为有常,其实并无常制,臣任职两广,岁见广西取铎木,广东取香药,费以万计,其他可知。』
孝宗复道:『今日兵士如何?』
大夏道:『穷与民等。』
孝宗道:『居有日粮,出有月粮,何至于穷?』
大夏道:『将帅侵克过半,哪得不穷!』
孝宗叹息道:『朕在位十五六年,乃不知兵民穷困,如何得为人主呢?』
人君深居九重,安能事事尽知?故历代明主,必采纳嘉言。
乃下诏禁止供献,及各将帅扣饷等情。
普安苗妇米鲁作乱,由南京户部尚书王轼,督师往讨,连破贼营,格杀米鲁。琼州黎人符南蛇,聚众为逆,经孝宗用户部主事冯颙计,以夷攻夷,悬赏购募土兵,归巡守官节制,令斩首恶。转战半年,遂得平定,南蛇伏诛。孝宗益究心政务,尝与李东阳、刘健、谢迁三人,详论利害,三人竭诚尽虑,知无不言。遇有要事入对,又由孝宗屏去左右,促膝密谈,左右不得闻,从屏间窃听,但闻孝宗时时称善。当时有歌谣云:『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
还有左都御史戴珊,亦以材见知,与刘大夏宠遇相同。适小王子、火筛等入寇大同,中官苗逵贪武功,奏请出师。孝宗颇欲准奏,阁臣刘健等委曲劝阻,尚未能决,乃召大夏及珊,入问可否。大夏如刘健言。
孝宗道:『太宗时频年出塞,今何故不可?』
大夏道:『陛下神武,不亚太宗,奈将领士马,远不及前,且当时淇国公邱福,稍违节制,即举十万雄师,悉委沙漠,兵事不可轻举,为今日计,守为上策,战乃下策呢。』
珊亦从旁赞决。孝宗爽然道:『非二卿言,朕几误事。』
由是师不果出。
一日,刘大夏、戴珊,同时入侍,孝宗与语道:『时当述职,诸大臣皆杜门,廉洁如二卿,虽日日见客,亦属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