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09
卻說南京主事桂萼,與張璁同官,璁至南京,與萼相見,談及禮議,很是不平。萼極力贊成璁說,且主張申奏。適聞侍郎席書,及員外郎方獻夫,奏稱以孝宗為皇伯,興獻帝為皇考,俱由閣臣中沮,不得上達。萼乃代錄兩疏,並申明己意,運動京官,代為呈入。當由世宗親閱,其詞云:
臣聞古者帝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未聞廢父子之倫,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今禮官以皇上與為人後,而強附末世故事,滅武宗之統,奪興獻之宗,夫孝宗有武宗為子矣,可復為立後乎?武宗以神器授皇上矢,可不繼其統乎?今舉朝之臣,未聞有所規納者何也?蓋自張璁建議,論者指為干進,故達禮之士,不敢遽言其非。竊念皇上在興國太后之側,慨興獻帝弗祀三年矣,而臣子乃肆然自以為是,可乎?臣願皇上速發明詔,循名考實,稱孝宗曰皇伯考,興獻帝曰皇考,而別立廟於大內,興國太后曰聖母,武宗曰皇兄,則天下之為父子君臣者定。至於朝議之謬,有不足辯者,彼所執不過宋濮王議耳。
臣按宋臣范純仁告英宗曰:『陛下昨受仁宗詔,親許為仁宗子,至於封爵,悉用皇子故事,與入繼之主不同。』則宋臣之論,亦自有別。今皇上奉祖訓,入繼大統,果曾親承孝宗詔而為之乎?則皇上非為人後,而為入繼之主明矣。然則考興獻帝,母興國太后,可以質鬼神俟百世者也。臣久欲上請,乃者復得見席書、方獻夫二臣之疏,以為皇上必為之惕然更改,有無待於臣之言者。乃至今未奉宸斷,豈皇上偶未詳覽耶?抑二臣將上而中止耶?臣故不敢愛死,再申其說,並錄二臣原疏以聞。
世宗讀一句,點一回首,讀數句,把首連點數次,直至讀畢,方嘆賞道:『此疏關係甚大,天理綱常,要仗他維持了。』
遂下廷臣集議。尚書汪俊,正承乏禮部,會集文武眾臣二百餘人,並排萼議,世宗不聽。給事中張翀等三十二人,御史鄭本公等三十一人,又復抗章力論,以為當從眾議。世宗斥他朋言亂政,詔令奪俸。修撰唐皋,上言宜考所後以別正統,隆所生以備尊稱。後經內旨批駁,說他模稜兩可,亦奪俸半年。汪俊等見帝意難回,乃請於興獻帝后,各加皇字,以全徽稱。世宗尚未愜意,召桂萼、張璁,還京與議,並因席書督賑江淮,亦並召還。
楊廷和見朝政日非,決意求去,世宗竟准他歸休。言官交章請留,俱不見答。嗣遇興國太后誕辰,敕命歸朝賀,宴賞有加。至慈壽太后千秋節,獨先期飭令免賀,修撰舒芬,疏諫奪俸,御史朱淛、馬明衡、陳逅、季本,員外郎林惟聰等,先後奏請,皆遭譴責。
原來興國太后入京時,慈壽太后,猶以藩妃禮相待,興國太后甚為失望。及世宗朝見,太后情亦冷淡,因此世宗母子,力遏眾議,必欲推重本生,把興獻帝后的尊稱,駕出孝宗帝后的上面,才出胸中宿忿。補敘此段,可見世宗母子,全出私情。
都御史吳廷舉,恐璁等入都,仍執前說,乃請飭諸生及耆德大臣並南京大臣,各陳所見,以備採擇。璁、萼復依次上疏,申明統嗣不同的理由。璁且謂今議加稱,不在皇與不皇,實在考與不考,世宗很是嘉納。即召大學士蔣冕、毛紀、費宏等,諭加尊號,並議建室奉先殿側,祀興獻帝神主。冕啟奏道:『臣願陛下為堯舜,不願陛下為漢哀。』
又是隔靴搔癢之談。
世宗變色道:『堯舜之道,孝悌而已,這兩語非先賢所常稱麼?』
冕等無詞可答,只好唯唯而退。世宗遂敕諭禮部,追尊興獻帝為本生皇考恭穆獻皇帝,上興國太后尊號為本生聖母章聖皇太后。又謂:『朕本生父母,已有尊稱,當就奉先殿側,別立一室,奉安皇考神主,聊盡孝思』云云。
禮部尚書汪俊又上議道:
皇上入奉大宗,不得祭小宗。為本生父立廟大內,從古所無。惟漢哀帝嘗為共王立廟京師,師丹以為不可。臣意請於安陸廟增飾,為獻皇帝百世不遷之廟,俟後襲封興王子孫,世世奉享。陛下歲時遣官祭祀,亦足以伸至情矣。寧必建室為乎?乞即收回成命,勿越禮訓!
世宗一概不納,只促令鳩工建室,限日告成,俊遂乞休,奉旨切責,准令免官,遺缺命席書繼任。書未到京,由侍郎吳一鵬權署部事。既而一鵬受命,與中官賴義等,迎主安陸。一鵬上疏奏阻,並不見納,只好束裝就道,迎主入京。時已建室工竣,即就室安主,名為觀德殿。大學士蔣冕,以追尊建室,俱由世宗親自裁決,未經內閣審定,不由的憤憤道:『古人謂有官守,有言責,不得其職,便可去位?我備員內閣,不能匡救國事,溺職已甚,還要在此何用?』因連疏求罷。
世宗以詹事石珤[bǎo],素與廷和未協,擬引他入閣,贊成大禮,乃聽冕致仕,即命珤為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入預機務。珤入閣後,偏不肯專意阿容,一切政論,多從大體。適戶部侍郎胡瓚,上言大禮已定,席書督賑江淮,實關民命,不必征取來京。珤亦以為言,並請停召璁、萼二人。世宗不得已准奏,飭璁、萼仍回原任。時璁、萼已奉召啟程,途中聞回任消息,意大沮喪,乃複合疏上呈,極論兩考為非是。且云:『本生二字,對所後而言,若非將二字除去,則雖稱皇考,仍與皇叔無異。禮官有意欺君,臣等願來京面質』等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