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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回 繞法壇迓來仙鶴 毀行宮力救真龍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卻說世宗既得皇嗣,取名載基,益信方士有靈,非常寵信。自是道教盛行,佛教衰滅,菩薩低眉,不能不讓太上老君,獨出風頭。涉筆成趣。巧值大興隆寺被災,御史諸演,揣摩上意,奏請順天心,絕異端。夏言又請除禁中佛殿,原來明宮裡面,有大服千善殿神佛,藏有金銀佛像,及各種器具,相傳系元代敕建,至明未毀。世宗得夏言奏章,即命偕武定侯郭勛,大學士李時,先去察視。言等奉命入殿,殿中所列,無非是銅鑄的如來,金裝的觀音,以及羅漢、韋馱、彌勒佛等類,恰也習見不鮮,沒甚奇異。及步入最後一殿,但見壁上的蜃灰,半成污堊,檐前的蛛網,所在縱橫,殿門關得甚緊,獸環上面,銜看大鎖,鎖上所積塵垢,差不多有數寸厚。當問殿中住持,索取鎖鑰,住持謂中有怪異,不宜輕啟。夏言怒叱道:『我等奉旨而來,怕甚麼妖怪不妖怪?』

住持不得已,呈上鑰匙,哪知鑰已生鏽,插入鎖心,仍然推啟不動。夏言更命侍役擊斷大鎖,啟門入內。門內黝黑深邃,差不多似酆都城,各人魚貫進殿。凝神細瞧,並不見有丈六金身,莊嚴佛像,只有無數的奇形鬼怪,與那漆鬢粉臉的女像,抱腰親吻,含笑斗眉;最看不過去的,是有數男像及數女像,統是裸著身體,赤條條一絲不掛,彼此伏著地上,作那交媾情狀。秘戲圖無此媟褻,歡喜禪竟爾窮形。

夏言不禁憤憤道:『佛門清淨,乃有這等穢事麼?』言畢,即與郭、李兩人,一併出來,入廷復旨,直陳不諱,且請把所有的異像,瘞諸中野,不得瀆留。世宗道:『既有這般邪移,應一律銷毀,免得愚民無知,發掘供奉。』

世宗識見,頗過夏言。隨即發遣工役,盡行拆毀,把各種支離偶像。一一銷熔,共得一萬三千餘斤。還有金函玉匣,內貯佛首佛牙等,統共毀去。殿宇遺址,改築慈慶、慈寧宮,奉兩宮太后居住,這也不消細說。

惟皇子載基,才生兩月,忽然間生了絕症,竟至夭逝,想是諸佛作祟。世宗不勝哀悼。幸王貴妃又復懷孕。足月臨盆,生下一男,取名載壑。接連是杜康妃、盧靖妃各生一男,杜妃子名載垕[hòu],便是後來的穆宗,盧妃子名載圳,後封景王,就國安陸,繼跡興藩。世宗連得二子,方減悲懷,只把那亡兒載基,賜諡哀沖,稱爲哀沖太子罷了。死了一子,生了二子。畢竟祈禱有靈。後來世宗又得四子,一名載珫,一名載暗,一名載禡,一名載珮,俱系妃嬪所出,並皆夭亡。

看官聽著,世宗八子,統出妃嬪,想正宮皇后,當然是無子呢。小子查閱明史,世宗共有三後:第一後是陳氏,前文亦曾敘過,陳後性頗褊狹,一日與世宗同坐,張、方二妃進茗,世宗見二妃手似柔荑,握視不釋,後投杯遽起,觸怒天顏,大聲呵斥。後適懷妊,坐是墮胎,驚悸成疾,一病即崩。第二後就是張妃,妃既繼位中宮,從夏言議,親蠶北郊,嗣又率六宮嬪御,聽講章聖女訓,倒也有些淑德,不知何事忤了世宗,竟於嘉靖十三年廢居別宮,十五年謝世。明史上未曾敘及被廢情由,小子也不敢杜撰。第三後乃是方氏,世宗久無子嗣,用張孚敬言,廣選淑女,爲毓嗣計,即選方氏、鄭氏、王氏、閻氏、韋氏、沈氏、盧氏、沈氏、杜氏九人,同冊爲九嬪。強依古禮。張後被廢,方氏以九嬪首選,繼立爲後。舊制立後,第謁內廟,世宗獨援廟見禮,率方氏謁太廟及世廟,仍本張孚敬議。頒詔天下,飭命婦入朝中宮。統計世宗冊立三後,要算立方後時,禮節最繁,但玄鳥降祥,偏錫下陳,這也是命中注定,不能勉強呢。這一段敘明各後,萬不能省。

世宗以正宮無出,理應立長,遂於嘉靖十八年,立子載壑爲太子,封載垕爲裕王,載圳爲景王。載壑事見後文,姑且慢表。

單說世宗既信任邵元節,屢命設醮,其時四方道流,趨集都下,江西龍虎山中的張天師,名叫彥頨,亦入都謁見。世宗與他談論道法,他以清心寡欲四字爲對,元節所對只三字,彥頨所對有四字,宗旨相去不遠,應足齊名。頗合上意,遂加封爲正一嗣教真人,賜金冠玉帶蟒衣銀幣,留居京邸,令與元節分壇主事。元節多一敵手。壇場鋪設,尤爲繁備,上下共計五層:下一層,按照五方位置,分建紅黃藍皂白五色旗;第二層,統是蒼松翠柏扎就的亭台曲檻;第三層,有八十一名小太監,各穿法服,手執百腳長幡,按方排立;第四層,陳列鐘鼓鼎彝等物;第五層上面,方是正壇,金童玉女,列隊成行,四面環著香花,中央爇著巨燭,上供三清等像,青獅白象,躍躍欲生,香菸裊繞九霄中,清磬悠揚三界上。

這位正一真人張天師彥頨,備敘名號,揚中寓抑。戴金冠,系玉帶,服蟒衣,手秉象簡,通誠禱告。世宗就壇行拜叩禮,只聽張天師口中,念念有詞,呼了幾十回天尊,誦了兩三次祝文,忽覺爐內香菸,冉冉上升,氤氳不散,凝成祥雲;巧值紅日當空,與那縹緲的雲煙,映照成采,紅黃藍白,迴環交結,壇下文武各官,都說是卿雲乣縵,捧日光華。世宗瞧著,亦很覺奇異,正在驚喜交集的時候,又聽得空中嘹亮,聲婉且清,舉頭上眺,恰有一雙白鶴,從采雲深處,迴翔而下,繞壇翩躚,三匝後,依舊沖天飛去。真耶幻耶?

此時的世宗愈信仙人指化,望空拜謝。待至還朝,百官齊聲稱賀,三呼萬歲。世宗益喜,賞賜張天師彥頨,金帛無算。彥頨遂請還山,世宗挽留不住,乃遣中使送歸。天師歸後,不意住宅被火,由中使復奏,忙發內帑萬金,重與建築。想無仙源宮,故意縱火索償。

給事中黃臣諫阻道:『從前欒巴、郭憲,噀酒止火,彥頨果有道力,何致回祿臨門?請陛下不必代治!』

世宗不聽。天師遂坐享華廈,祿養逍遙。未幾天師病死,世宗命如列侯例,厚給恤典,且爲之嘆息數日。

已而世宗南幸承天,即安陸州。謁見顯陵,即獻皇帝墓。邵元節在京中,患病不從。病且死,語門徒邵啟爲道:『我將逝世,不能再赴行在,一見皇上,但煩你轉達行轅,我死後,陶典真可繼我任。』言訖即逝。

邵啟爲謹遵師命,馳訃行在,世宗方駐蹕裕州,聞報大慟。哭他什麼?世宗若果聰明,應知仙人也要病死,更宜破涕爲笑。親書手諭,頒發禮部,所有營葬恤典,如伯爵例,並命中官護喪歸籍。一面召陶典真至行在,加給祿俸,令他扈蹕南行。

典真,南岡人,一名仲文,少時爲黃岡縣掾吏,性喜神仙方術,嘗在羅田萬玉山中,練習符籙,頗得微驗。邵元節微時,曾與往來。元節得寵,念著友誼,代爲疏通,得除授遼東庫大使,秩滿至京,往謁元節,免不得恭維數語。元節嘆道:『你初次到京,哪知我的苦處?我年已老邁,精力欠佳,屢次上表乞歸,偏是皇上不准,留我在京,演授法事,我實是力不能及了。神仙也怕吃力麼?現在宮中興妖作怪,驚惶的了不得,委我禱禳,我尤日夕無暇,你來此正好,替我出力,我也可以息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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