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09
那時三善正會師六萬,進擊水西,連戰皆捷,遂渡渭河,直達大方。安邦彥逃入織金,安位及母奢社輝,竄居火灼堡,三善乃檄令安位母子,速擒安邦彥及崇明父子,解獻軍門,請旨贖罪。安位母子倒也驚慌,只恐三善未必踐言,特遣人赴鎮遠,至總督楊述中處乞降,述中當即允許,致書三善,令他撤兵。三善以元兇未翦,不如即撫即剿,述中一意主撫,彼此辯論不明,反將軍務擱起。
安邦彥偵知情形,日夜聚兵,為再出計,且勾通四川烏撤土目安效良,作為外援,一面與悍黨陳其愚密商,令他詐降三善。三善見了其愚,初頗懷疑,經其愚狡黠善辯,遂以為誠信可靠,引作參謀。燮元收降羅乾象,三善收降陳其愚,同一招撫,而結果迥異,是仍在知人與不知人耳。其愚詐言邦彥遠竄,勢不足慮,不如撤還貴州。三善因出師連捷,頗有驕心,且久住大方,糧食將盡,遂信了其愚的計畫,焚去大方廬舍,率兵東歸。其愚自請斷後,三善許諾,乃將各隊兵馬,陸續先發,自與副將秦民屏等,攬轡徐行。
哪知其愚早已報知邦彥,令他發兵追擊,等到邦彥兵至,恰密遣心腹,馳稟三善,只說是其愚遇賊,速請回援。三善返旆往救,遙見其愚躍馬奔來,還道他被賊所追,急忙出馬救護,說時遲,那時快,其愚見三善在前,故意的策馬數鞭,馬性起前躥,竟將三善的坐騎撞翻,三善從馬上跌將下來,自知有變,即將帥印擲付親兵,自抽襪中小刀,橫頸欲刎。其愚很是厲害,意欲生縛三善,便下馬奪刀,三善怒罵不止。
秦民屏正來相救,偏偏賊兵大至,圍擁上來,民屏戰死,三善被殺。秦佐明、祚明等,突圍出走。賊兵尚併力追趕,還虧前行將校,回馬迎擊,方得殺退賊兵。監軍御史傅宗龍,聞三善被戕,矢志復仇,獨率壯士數百人,潛躡陳其愚後塵。其愚正在得意,揚鞭歸去,口唱蠻歌,不防宗龍趕到,一聲唿哨,亂刀齊起,立將其愚斫落馬下,連人帶馬,剁作數段。三善至此,亦堪瞑目。宗龍割下其愚首級,招呼壯士,飛馬還走,賊兵聞警來追,那宗龍與壯士數百名,似風馳電掣一般,霎時間走得很遠,無從追及了。
明廷聞王三善被害,命總督劉述中,回籍聽勘,改任蔡復一為總督。復一遣總兵魯欽、劉超等,搗織金賊巢。織金四面皆山,林深箐密,向稱天險,官兵從未入境,魯、劉二軍,鑿山開道,攀藤穿竇,用了好幾月工夫,才得到了織金,途次遇着數千賊兵,由官軍努力上前,斬殺千餘人,餘眾潰敗。及搗入賊巢,只是空空一寨,四面搜覓,並不見有邦彥蹤跡,沒奈何下令退兵。已中邦彥詭計。
行了一程,忽由岩壑間鑽出賊眾,左右奔集,來擊官軍。魯欽知事不妙,慌忙整軍抵敵,怎奈路徑崎嶇,如鼠斗穴,賊兵駕輕就熟,官軍路陌生疏,又兼意亂心慌,如何招架得住?不到數時,多半潰散。欽等急尋歸路,且戰且行,好容易殺出危途,手下的兵士,十成中已喪亡六七了。還是倖免。復一見欽軍敗還,只好上章自劾,朝旨責令罷官,特授朱燮元為兵部尚書,總督雲、貴、湖、廣、四川五省軍務,出駐遵義。
適值烏撤土目安效良,南向入滇,糾合藺州、水西、烏撤三部,入據霑益。雲南巡撫閔洪學,急飭副總兵袁善,宣撫使沙源等,激勵將士,血戰霑益城下,相持五晝夜,屢出奇兵破賊,效良乃去。燮元聞雲南有警,正擬調兵往救,嗣得閔撫報捷,因即停遣。既而探知水西賊情,擬由三路入犯,一攻雲南,一攻遵義,一攻永寧。永寧的賊將,就是奢崇明子奢寅。燮元語諸將道:『奢寅是抗命的首逆,此賊不除,西南哪有寧日?我當設法除他。』
諸將請即進剿!燮元道:『且慢!可能不勞一兵,除滅此賊,那是最好的呢。』
諸將不知何計,也不敢復問,但見燮元按兵不動,每日只遣將校數名,出外行事。約閱旬日,方撥兵千人,令他往迎降將。果然派兵往迓,降將隨來,當即呈上首級一顆,看官道是何人首級?就是燮元所說首逆奢寅。點醒眉目,尚伏疑團。
原來寅素凶淫,每見附近番婦,稍有姿色,即行強姦,遇豪家富室,往往盡情勒索,稍不如命,立殺勿貸。就是部下兵士,也是朝不保暮,因此兵民戒懼,多生變志。部目阿引,嘗受奢寅鞭責,懷恨在心,燮元暗地探知,特遣總兵李維新,誘他降順,歃血為誓。阿引很是歡洽,願乘隙誅寅,作為報效,兩下裏非常秘密,偏被寅稍稍覺察,令左右將阿引縛去,拷問了好幾次,且用利刃穿他左足,至一晝夜,阿引寧死不承,才得釋放。蠻人究竟悍忍。
看官!你想阿引受此痛苦,怎肯干休?巧有同黨苗老虎、李明山等,與阿引素來莫逆,代為不平,阿引遂與同謀,只苦足脛受傷,不便舉事。苗、李兩人,奮袂而起,願當此任,密約已定,專待下手。一夕,奢寅與部眾痛飲,傳入幾個蠻女,酣歌侑酒,自午至申,竟飲得酩酊大醉,登床熟寢。苗老虎佯為奢寅蓋被,見寅方鼾睡,暗拔佩刀,向胸刺入。李明山乘勢進去,也用刀助砍,眼見得惡貫滿盈的首逆,腸破血流,霎時歸陰。苗老虎割了寅首,與明山遁出帳外,邀同阿引,來投官軍。待至賊黨追來,已由官軍接着,歡迎去了。首逆得誅,故特筆詳敘。
朱燮元喜誅奢寅,遂建議滇、蜀、黔三省進兵,共剿邦彥,自率大軍出發遵義,滿期一舉蕩平,廓清天日,不意家中來了急報,由燮元親自啟閱,瞧了數行,禁不住大慟起來,險些兒昏暈過去。這一番有分教:
將軍歸去循喪禮,悍賊餘生稽顯誅。
畢竟燮元為着何事,待至下回再詳。
奢崇明先反,而安邦彥繼之。蠻苗殊俗,叛服不常,固其天性然也。惟奢酋竊發,尚止蜀道一隅,且未幾即遭挫敗,安氏則轉戰西南,勾通各部,至逃入織金後,且收拾餘燼,再出騷擾,狡悍情形,蓋比奢酋為尤甚矣。若夫王三善之才略,亦遠遜朱燮元,三善因勝而驕,卒墮賊謀,致為所害。燮元獨用兵如神,始降羅乾象而卻崇明,繼降苗老虎等而誅奢寅,並不聞有其愚之凶,猝遭反噬,是非駕馭有方,烏能使悍蠻之束身歸命耶?他若李橒之守貴陽。亦與燮元之守成都相似,無獨有偶,是亦一【明史】之光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