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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回 趙中丞蕩平妖寇 楊都諫糾劾權閹 之二

明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09

再說魏忠賢專寵怙權,由司禮秉筆監,提督東廠,車馬儀衛,僭擬乘輿,任用同黨田爾耕,掌廠衛事,許顯純爲鎮撫司理刑,羅織善類,屠害忠良,呼號敲扑的聲音,晝夜不絕。楊漣已任左副都御史,目擊忠賢不法情狀,忍無可忍,遂劾忠賢二十四大罪。略云:

太監魏忠賢者,本市井無賴,中年淨身,夤入內地,初猶謬爲小忠小佞以幸恩,繼乃敢爲大奸大惡以亂政,今請列其罪狀,爲陛下言之:

祖制擬旨,專責閣臣,自忠賢擅權,多出傳奉,或逕自內批,壞祖宗政體,大罪一;

劉一燝、周嘉謨,皆顧命大臣也,忠賢令其黨論去,急於翦己之忌,不容陛下不改父之臣,大罪二;

先帝賓天,實有隱憾,孫慎行、鄒元標以公義發憤,悉爲忠賢排去,顧於黨護選侍之沈㴶,曲意綢繆,終加蟒玉,親亂賊而仇忠義,大罪三;

王紀爲司寇,執法如山,鍾羽正爲司空,清修如鶴,忠賢構黨斥逐,必不容盛時有正色立朝之臣,大罪四;

國家最重,無如枚卜,忠賢一手握定,力阻首推之孫慎行、盛以宏,更爲他詞以錮其出,是真欲門生宰相乎?大罪五;

爵人於朝,莫重廷推,去歲南太宰,北少宰,俱用陪推,一時名賢不安於位,顛倒銓政,掉弄機權,大罪六;

聖政初新,正資忠直,乃滿朝薦文震孟、江秉謙、侯震暘等,抗論稍忤,立行貶黜,屢經恩典,竟阻賜環,長安謂天子之怒易解,忠賢之怒難調,大罪七;

然猶曰外廷臣子也,傳聞宮中有一舊貴人,以德性貞靜,荷聖上寵注,忠賢恐其露己驕橫。託言急病,置之死地,即指馮貴人,【紀事本末】作胡貴人。大罪八;

猶曰無名封也,裕妃以有娠傳封,中外方爲慶幸,忠賢惡其不附己,矯旨勒令自盡,大罪九;

猶曰在妃嬪也,中宮有慶,已經成男,忽然告隕,虹流電繞之祥,變爲飛星墮月之慘,傳聞忠賢與奉聖夫人,實有謀焉,大罪十;

先帝在青宮四十年,操心慮患,所以護持孤危者,惟王安一人,即陛下倉猝受命,擁衛防維,安亦不可謂無勞?忠賢以私忿矯旨,掩殺於南海子,是不但仇王安,而實敢仇先帝之老僕,略無顧忌,大罪十一;

今日獎賞,明日祠額,要挾無窮,王言屢褻,近又於河間府毀人房屋,以建牌坊,鏤鳳雕龍,干雲插漢,又不止於塋地擅用朝官,規制僭擬陵寢而已,大罪十二;

今日蔭中書,明日蔭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誥敕之館,目不識丁,如魏良弼、魏良卿及傅應星等,濫襲恩蔭,褻越朝常,大罪十三;

用立枷之法以示威,戚畹家人,駢首畢命,意欲誣陷國戚,動搖中宮,若非閣臣力持,言官糾正,椒房之戚,又興大獄矣,大罪十四;

良鄉生員章士魁,以爭煤窯,傷忠賢墳脈,遂託言開礦而致之死,趙高鹿可爲馬,忠賢煤可爲礦,大罪十五;

王思敬以牧地細事,徑置囚阱,草菅士命,使青燐赤璧之氣,先結於壁宮泮藻之間,大罪十六;

科臣周士朴,執糾織監,原是在工言工,忠賢竟停其升遷,使吏部不得專銓除,言官不敢司封駁,大罪十七;

北鎮撫劉僑,不肯殺人媚人,忠賢以不善鍛鍊,遂致削籍,大明之律令可不守,忠賢之命令不可不遵,大罪十八;

魏大中爲吏科,遵旨蒞任,忽傳旨切責,及大中回奏,台省交章,又再褻王言,煌煌綸綍,朝夕紛更,大罪十九;

東廠之設,原以緝奸,自忠賢任事,日以快私仇行傾陷爲事,投匭告密,日夜未已,勢不至興同文之獄,刊黨錮之碑不止,當年西廠汪直之僭,未足語此,大罪二十;

邊警未息,內外戒嚴,東廠緝訪何事,前韓宗功潛入長安,偵探虛實,實主忠賢司房之邸,事露始去,假令天不悔禍,宗功事成,未知九廟祖靈,安頓何地?大罪二十一;

祖制不蓄內兵,原有深意,忠賢與奸相沈㴶,創立內操,藪匿奸宄,安知無大盜刺客,潛入其中,一旦變生肘腋,可爲深慮,大罪二十二;

忠賢進香涿州,警蹕傳呼,清塵墊道,人以爲御駕出幸,及其歸也,改駕駟馬,羽幢青蓋,夾護環遮,則儼然乘輿矣,大罪二十三;

夫寵極則驕,恩多成怨。聞今春忠賢走馬御前,陛下射殺其馬,貸以不死,忠賢不自伏罪,進有傲色,退有怨言,朝夕提防,介介不釋,從來亂臣賊子,只爭一念放肆,遂至不可收拾,奈何養虎兕於肘腋間乎?此又寸臠忠賢,不足蔽其辜者,大罪二十四。

凡此逆跡,昭然在人耳目,乃內廷畏禍而不敢言,外廷結舌而莫敢奏,間或奸伏敗露,又有奉聖夫人爲之彌縫,更相表里,迭爲呼應。伏望陛下大發雷霆,集文武勛戚,敕刑部嚴訊以正國法,並出奉聖夫人於外,以消隱憂,臣死且不朽矣!謹奏。


【後評】

漣繕折已畢,本欲因熹宗早朝,當面呈遞,偏偏次日免朝,漣恐再宿機泄,不得已照例封入,自己繕寫奏稿,尚恐再宿機泄,可見魏閹心腹,已遍都門。當已有魏閹心腹,走漏風聲。忠賢也頗惶迫,往謁閣臣韓爌,請代爲解免。爌嚴行拒絕。忠賢不得已泣訴御前,並托客氏從旁洗飾。熹宗本是個麻木不仁的人物,總道客、魏理直,楊漣理曲,便令魏廣微擬旨斥漣。廣微雖備位輔臣,無異權閹走狗,所擬詔旨,格外嚴厲。忠賢且佯辭東廠,自願出宮,又經熹宗再三慰諭,接連三日輟朝。至第四日,方御皇極門,兩旁群閹夾侍,刀劍森立,漣欲對仗再劾,偏已有旨傳下,敕左班諸臣,不得擅出奏事。比周厲監謗,厲害十倍。於是廷臣大憤,罷朝以後,各去繕備奏章,陸續上陳。

給事有魏大中、許譽卿等,御史有劉業、楊玉珂等,京卿有太常卿胡世賞,祭酒蔡毅中等,勛戚有撫寧侯朱國弼等,先後糾劾忠賢,不下百餘疏,或單銜,或聯名,無不危悚激切,均不見報。陳道亨調任南京兵部尚書,已引疾杜門,不與公事,乃見楊漣參疏,奮然出署,聯合南京部院九卿諸大臣,剴切敷陳,拜表至京,只博得一頓訓斥。道亨決計致仕,潔身引去。無道明隱,正在此時。

大學士葉向高,及禮部尚書翁正春,請將忠賢遣歸私第,聊塞眾謗,熹宗仍然不從。工部郎中萬燝,實在看不過去,便上言:『內廷外朝,只知忠賢,不知陛下,豈可尚留左右』等語。

忠賢正憤無所發,見了此疏,大怒道:『一個小小官兒,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麼?若再不嚴辦,還當了得。』

隨即傳出矯旨,廷杖萬燝百下,一班腐豎,接了此諭,都跑到萬燝寓中,把燝扯出,你一拳,我一腳,且牽且毆,及牽到闕下,已是氣息奄奄,哪禁得刑杖交加,慘酷備至。小子有詩嘆道:

古刑不上大夫身,何物權閹毒搢紳?

試看明廷笞杖日,恨無飛劍戮奸人。

未知萬采性命如何,且至下回續敘。


【後評】

徐鴻儒一外妖也,魏忠賢一內孽也,古稱在外爲奸,在內爲宄,奸宄交作,禍必隨之。吾謂妖孽之萌,尤甚於奸宄,而內孽尤甚於外妖。鴻儒舉事,僅七閱月,即報蕩平,忠賢蟠踞宮禁,甚至內外大臣,彈劾至百餘疏,尚不能動其分毫。伊古以來,殆未有得君如忠賢者。觀都御史楊漣一疏,覺忠賢不法情狀,罪不容死,外如群臣各奏,明史雖多未錄述,而大致應亦從同,熹宗違眾庇私,甘爲盅惑而不悟,是誠何心?竊不禁爲之恨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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