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20
苟執事真熱心滿清功名也,亦當日夜禱祝我軍速指黃河以北,則我軍聲勢日大一日,執事爵位日高一日,倘鄂軍屈服於滿清,恐不數日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矣。早已見到,不煩指教。執事犯功高震主之嫌,雖再伏隱彰德而不可得也。隆裕有生一日,戊戌之事,一日不能忘也,執事之於滿清,其感情之為如何?執事當自知之,不必局外人為之代謀。同志人等,皆能自樹漢族勳業,不願再受滿族羈絆,亦勿勞錦注。頃由某處得無線電,知北京正危,有愛新氏去國逃走之說,果如是,則法人資格喪失,雖欲贈友邦而無其權矣,執事又何疑焉?
竊為執事計,聞清廷有召還之說,分二策以研究之:一清廷之召執事回京也,恐系疑執事心懷不臣,藉此以釋兵權,則宜援『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例以拒之;二清廷果危急而召執事也,庚子之役,各國聯軍入京,召合肥入定大局,合肥留滬不前,沈幾觀變,前事可師。所惜者,合肥奴性太深,僅得以文忠結局,了此一生歷史,李氏子豈能終無餘憾乎?元洪一介武夫,罔識大義,惟此心除保民外,無第二思想,況執事歷世太深,觀望過甚,不能自決,須知當仁不讓,見義勇為,無待游移。【孟子】云:『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
全國同胞,仰望執事者久矣,請勿再以假面具示人,有失本來面目,則元洪等所忠告於執事者也。余詳蔡、劉二君口述,書不盡言,惟希垂鑒!
袁欽差閱畢,毫不動色,惟點了好幾回頭,知己相逢,應該心照。嗣見劉、蔡二人尚站立在側,便與語道:『他不肯講和,也就罷了,我便要啟程赴京,你兩人收拾行李,一同北上,可好麼?』
二人正在聽命,忽由隨役遞呈名刺,報稱第一軍統領段祺瑞求見,袁欽差即命傳入。彼此相見,行過了禮,祺瑞先開口道:『聞宮保已擬北上,祺瑞特來恭送,並乞指教。』
袁欽差道:『革命風潮,鬧得這麼樣大,看來是不易收拾。中外人心,又傾向革命,馮軍一入漢口,稍行殺掠,各領事已有煩言,你想現在的事情,還好任情辦去麼?』
祺瑞道:『京中資政院,已奏請懲辦前敵將帥,聞已交宮保查辦,不知宮保究如何作復?』
袁欽差微哂道:『一班老朽,曉得什麼軍情,華甫也太屬辣手,我已向他交代過了。』
馮國璋字華甫。老袁袒護袁國璋,已見言外。
祺瑞道:『可笑這吳祿貞,是革命黨中健將,朝廷不知為何令撫山西,他帶了山西革命軍,還到石家莊,把京中輸運的軍火子彈,多半截留,反說是仰體朝廷德意,消弭戰禍,保全和平,並請誅縱兵燒殺的將帥,以謝天下,這真是出人意料的事情。現聞已在途被刺,連首級都無從着落呢。』
吳祿貞被刺事,亦從老段口中帶出。
袁欽差不待說畢,便道:『這等人物,少一個,好一個,橫直是亂世魔星,不足評論。』
祺瑞聽他言中有意,便不再說下去。袁氏何意?看官試猜。
但聽袁欽差又與語道:『芝泉,祺瑞字。你是我的故交,我此次被逼出山,又要赴京,你須要助我一臂哩。』
祺瑞拱手道:『敢不惟命是聽。』
種種後文,均伏於此語中。
袁欽差道:『如此最好,我已要起程了。』
當下與祺瑞攜手出轅,上輿告別。祺瑞仍在後送行,一直到了車站,俟袁欽差舍輿登車,一去一留,方才分手。
看官聽着!小子前著【清史演義】,於吳祿貞事未曾詳敘,此書既從段祺瑞口中敘出,應該將吳事表明,補我從前缺略,且與袁項城亦隱有關係,更不能不特別從詳。本書於各省革命,俱從略筆,獨詳吳事者以此。
吳祿貞,字綬卿,湖北雲夢縣人,曾在湖北武備學堂肄業,由官費派學東洋。庚子拳亂,革命黨人唐才常,發難漢口,祿貞方在日本學習士官,潛身歸來,據住大通,為唐聲援。唐敗被殺,祿貞仍遁入日本,後投效東三省,大著才名,得操兵柄。
尋為延吉廳邊務大臣,與日本辦理間島交涉,精幹明敏,日人不能逞,以功洊升副都統,未幾任第六鎮統制。他本蓄志革命,欲借着兵力,乘機舉事,會鄂軍起義,遂自請率軍赴敵。清廷頗懷疑忌,令隨蔭昌南下,許蔭昌便宜行事,如果察有異圖,立殺無赦。祿貞以蔭昌偕行,料知所願難遂,乃託疾不往,嗣因灤州軍威逼立憲,有旨令祿貞往撫,祿貞到了灤州,卻在軍前演說,大致謂:『革命利益,滿、漢均霑。』說得漢人非常贊成,就是軍伍中有幾個滿人,也不覺被他感化,當下集眾定議,入駐豐臺,擬逼清帝遜位。
不意清廷已有所聞,調集京奉路線列車,留京待命,一面令祿貞移剿山西。祿貞因計不得行,乃率部眾赴石家莊,自己輕車簡從,徑入山西省城,與山西民軍會商,擬糾合燕晉諸軍,協圖北京,且截取清軍南下的輜重,做為自己的軍需。匆匆返石家莊,偕詹隨員在車中擬稿,只說是山西就撫,電達清廷。
甫到車站,突有兵士上車,向祿貞屈膝道賀。祿貞見兵士肩章,書第十二協字樣,坦然不疑;正欲啟問,那兵士從靴內拔出匕首,向前直刺。祿貞忙離座格拒,詹又大呼乞救,不防兵士愈來愈眾,各持槍攢擊祿貞,祿貞雖然驍勇,究竟敵不住多人;況且槍彈無情,撲通撲通的數聲,已將一位革命的英雄,送入鬼門關去,頭顱都不知下落。詹隨員逃避不及,也吃了好幾個衛生丸,與吳統制同登冥籙。生死相隨,可謂至友。
看官!這第十二協軍隊,究系何人統轄?原來就是吳祿貞部下的軍隊,協統叫作周符麟,與祿貞含有宿嫌,祿貞本奏請黜周,公牘上陳,偏遭部駁,周仍虛與委蛇,至是竟遣旗兵刺死祿貞。
或謂由清軍諮使良弼,遺周二萬金,令他把祿貞刺死,免滋後患。
或謂為袁欽差所忌,恐他先入京師,獨操勝算,轉令自己反落人後,無從做一番事業,所以密嗾周符麟,除去一個好敵手。
後人編著【民國春秋】,嘗於辛亥年九月十六日,大書特書道:『袁世凱使人暗殺吳祿貞於石家莊。』
【民國春秋】曾載入【大同報】。小子也不暇深考。但有一詩吊吳軍統云:
拼將鐵血造中原,勇士何妨竟喪元?
但若暴徒非虜使,石家莊上太含冤。
吳軍統已死,袁欽差即啟程北上,京內的王公大臣,都額手稱慶,差不多似救命王到來。欲知後事,試看下回。
馮、段二人,是項城心腹,故本書開始,即將二人特別提出。微馮、段,項城固無自逞志也。若與黎都督議和,項城不過暫時敷衍,並非當時要着,但黎督復書,實已如見項城肺腑,推項城之意,亦必謂黃陂實獲我心,特未嘗明言耳。劉書毫無精采,不過與黎書互有關係,故特附錄,明眼人自能知之。
至吳祿貞之被刺,是否由項城主使,至今尚無實證,惟【大同報】所載之【民國春秋】,已歸咎袁氏,想彼或有所見,並非曲意深文。吳謀若行,則北京早下,清帝亦早遜位,何待項城上台,今日之民國,或較為振刷,亦未可知,是著書人之特載吳祿貞,固具有微意,不第補前著【清史演義】之闕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