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20
朝宗道:『今上有密旨拘訊,你怎得違旨不究?』
震春道:『密旨中如何說法?』
朝宗道:『是從電話傳來,叫我速拘沈、勾二人。』
震春道:『你敢是聽錯了?』
朝宗道:『並沒有聽錯。』
震春道:『今上既囑你速拘兩人,你拘住兩人便了,爲何又拘了若干名?』
朝宗道:『名單上列著諸人,如何不立即往拿?否則都遠颺去了。』
震春微哂道:『這是你的大勛,我且不便分功。』
朝宗道:『我只有逮捕權,訊辦權握在你手,彼此同是爲公,說什麼有功不有功?』
震春用鼻一哼道:『你且去奏聞今上,交我未遲。』
朝宗不覺性急道:『這是關係重大的案件,你既身爲處長,應該切實訊明,方好聯銜奏聞,候旨處決。』
震春仍是推辭,朝宗只管緊逼,頓時惱動了雷震春,拍的一掌,不偏不倚,正中江朝宗的嘴巴。不枉姓雷。朝宗吃了這個眼前虧,怎肯干休,也一腳踢將過去。以腳還拳的是少林宗派。於是拳足互加,竟在軍政執法處,演出一出【王天化比武】來了。幸虧朱啟鈐、段芝貴相偕趨入,力爲解開,朝宗尚喧嚷不休,段芝貴帶勸帶問道:『江宇兄!朝宗字宇澄。今上叫你傳詢沈、勾兩人,你爲何在此打架?』
朝宗氣喘吁吁道:『兄弟正拘到這班罪犯,要他訊辦,偏他左推右諉,我只說了一兩句話兒,他便給我一個嘴巴,兩公到來正好,應該與評論曲直。這種大逆不道的罪犯,應否由我速拘?應否由他速辦?他敢是與逆犯同謀,所以這般回護嗎?』
朱啟鈐道:『這是兩案,不是一案。』
朝宗聞這一語,方有些警悟起來,便道:『如何分作兩案?』
朱啟鈐道:『沈、勾一案,是爲外交上泄漏嫌疑,並非與袁瑛相關。』
朝宗發了一回怔,復嚷著道:『就是我弄錯了,也不應敲我嘴巴。』
雷震春不禁獰笑道:『我又未奉主子密令,不過據理想來,定然是不相牽連,所以勸你稟明主子,再行定奪,你偏硬要我訊辦,還要嘮嘮叨叨,說出許多話兒,我吃朝廷俸祿,不吃你的俸祿,要你來訓斥我嗎?給你一掌,正是教你清頭呢。』
應該擊掌。
朝宗還要再嚷,朱、段兩人,復從旁婉勸,且代雷震春陪了一個小心,朝宗方悻悻自去。剩下沈、勾等人,由段芝貴密語雷震春,囑他略行訊問,如無實證,不如釋放了案,免興大獄。震春允諾,當即送客出門。是夕招集沈、勾等,略問數語,沈、勾兩人,推得乾乾淨淨,便於翌晨釋出,只袁瑛尚在羈中,一場大獄,化作冰銷,都人士紛紛疑議,莫衷一是。又越日,見【亞細亞報】載著道:
沈、勾一案,與袁四無涉,沈、勾系有人誣指其有嫌疑情事,遂行傳詢,並非被捕,現已訊無他,故即於昨日釋出。至袁四公子,素有荒唐之目,時與劉積學相往來,其致函某將軍煽亂一事,查系劉某筆跡,迨經執法訪緝劉某,早已遠颺。既無佐證,故政府對於袁四,亦不復究,但均與犯上作亂者不同。
【亞細亞報】,名爲御用報,這種詞調,爲袁氏諱,已可想而知。小子已於上文中敘述大略,諒閱者自能洞悉,無俟曉曉了。總結一段。
且說雲、貴兩省,地本毗連,自唐繼堯調鎮雲南,貴州亦歸他兼領,只有巡按使龍建章,留任省城,實行管轄地方政務。會護軍使劉顯世,通好雲南,聯名討袁,他得了這個風聲,料想兵戈一動,危在旦夕,自己又力不能制,只好籌一離身的法子,遂電呈政府,託言歸視母疾,請假三月。也是一個好法兒。偏經政府電復,責他有意規避,應付懲戒,且督令出省視師,巡按使一職,暫由劉顯潛署理云云。那時龍建章已預備行裝,接了復文,便將計就計,把印信交與劉顯潛,自借出巡爲名,竟跑出省城,飄然徑去。
政務廳長及黔中、鎮遠兩道尹,聞龍出走,也相繼遠颺,頓時貴陽城裡,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軍警兩界,合電政府暨各省,請另行召集國民會議,表決國體,袁政府不加答辯,只飭令署理巡按使劉顯潛,會同護軍使劉顯世,派兵分防,靜待援軍。兩劉本系弟兄,老袁此策,還想把官爵利祿,誘他歸誠,顯世以滇兵未到,黔兵甚孤,一時未便獨立,就拍發密電到京,要求兵費三十萬,情願率兵攻滇。老袁得電後,自幸密謀已遂,竟復電允准。那知劉顯世計中有計,想把袁政府的軍費,取來討袁,即以其人之財,還治其人之身。既接複音,遂按兵不動,專待軍費匯來。
是時雲南護國軍第一梯團長劉雲峰,帶領第一支隊長鄧太中,第二支隊長楊蓁,已入四川境內,川軍司令伍祥禎,與滇有約,不戰自退,劉軍遂分兩路進攻,直逼敘州。伍祥禎步步退卻,眼見得敘州一城,被劉軍占領了。總司令蔡鍔,聞敘州已經得手,便命第四梯團長戴戡,率著步兵一營,炮兵一隊,亟向貴陽進發,聯絡劉顯世,會同北征,自率第二梯團長趙又新,第三梯團長顧品珍,隨後繼進。劉顯世正望滇軍到來,既與戴戡相晤,自然欣慰異常。可巧袁氏允準的軍費,亦接連匯到,並接蔡鍔軍電,已至黔境威寧,於是軍威既壯,聲討乃彰,當由公民一千七百餘人,公推劉顯世爲都督,宣布黔省獨立。劉顯世接受都督印信,布告全省道:
爲布告事!邇以袁氏背叛國家,窺竊神器,逞其凶焰,舉兵逼黔,我父老昆弟,憤其僭竊,痛其兇殘,以大義相責,重任相托。本都督顧念國家,關懷桑梓,不忍四方豪俊,無限頭顱心血鑄造之邦,淪於奸人之手;重以逆軍溯湘流而上,咄咄逼人,亡國破家,迫於眉睫,爰於一月二十七日,宣告獨立,所有各種文告,業已印發在案。當滇省宣布罪狀,喚起國民救亡之初,本都督本於個人之良心,應即立舉義旗,共討叛賊,徒以戰端一啟,黔當其沖,倉卒舉兵,頗難運轉;且意袁氏向非至愚,一經忠告,或能悔禍,故不惜雙方調處,委曲求全。
何圖凶心不死,逆焰愈張,曹錕等率師東下,著著進行,希圖一逞。曹兵殘暴,邦人所知,贛寧之役,淫擄燒殺,無所不至。倘使兵力集中,立即乘虛攻我,以達其分道進兵之計劃,即令我以善意開門揖入,彼豈肯長驅直搗,進薄滇邊,不疑我掊其後耶?則蟠踞我城垣,迫散我軍隊,擄掠我金粟,荼毒我人民,城社邱墟,寧復顧惜?故無論如何,斷未有逆軍入境,而不糜爛地方,亦決無聽其來黔,蹂躪境土之理。惟查逆軍情狀,多所遲回,此不第直壯曲老之勢,可以預決,即就其眾叛親離言之,亦決無可畏。袁氏縱其二三鷹犬,偽造民意,帝制自爲,中外同羞,天人共憤,沿江各省,相約枕戈,或以時機未熟,虛與委蛇,或與逆師雜居,尚虞投鼠,雲集響應,指顧間事。袁氏亦自知罪惡通天,爲眾所棄,從而分調畿輔重兵,麇集大江南北,以防各省之景從,情見勢絀,亡無日矣。夫順逆既分,勝負可決,黔惟有保守疆土,整備兵戎,以待聯合各省義師,共誅獨夫,鞏固民國,以圖生存於大地而已。所有地方治安,本都督自應率屬,共負完全保護之責,各色人等,務望各安本業,勿得稍事紛擾,自召虛驚。爲此通令,仰各該官長等,立即出示,曉諭人民,一體知照。
布告既頒,即日委任戴戡爲中華民國護國第一軍右翼總司令,聯合滇軍,共歸蔡鍔節制,率兵北伐。於是護國第一軍部下,分作兩翼,右翼爲黔軍,左翼爲滇軍。小子有詩詠道:
桴鼓聲傳遠邇聞,滇黔共起討袁軍。
試看義旅聯鑣日,民意原來順逆分。
滇黔既聯合出兵,川湘邊境,頓時大震。究竟孰勝孰敗,且至下回再詳。
袁氏生平,專喜秘密,故人亦即以秘密報之。袁瑛也,沈祖憲也,勾克明也,無在非以密謀報袁,轉令老袁無所措手,亦只可模糊了事。江朝宗反欲張皇,而雷震春竟批其頰,雷其可爲袁氏之知己乎?至若劉顯世之請求軍費,還而討袁,計誠巧矣,吾謂亦從老袁處學來。袁慣以密謀餂人,人即密謀餂袁,報施之巧,無逾於此。故聖人言治國齊家,必以誠意爲本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