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27
說到此處,恰裝出一種悽惶的形狀;並把手指向案前道:『這是本藩曆年積蓄,今日與諸位長別,各應分取一點,留個紀念。他日本藩或有不測,諸位見了此種什物,就如見了本藩。罷罷罷,請諸位上來,由我分給!』
眾將士都下淚道:『某等受王爺厚恩,願生死相隨,不敢再受賞賜。』
三桂見眾將士已被煽動,隨即說道:『欽使已限定行期,不日即當起程,諸位還要這般謙遜,反使本藩越加不安。』
眾將士方欲再辭,忽從大眾中閃出兩人,抗聲道:『什麼欽使不欽使?我等只知有王爺,不知有欽使。王爺若不願移鎮,難道欽使可強逼麼?』
三桂視之,乃是馬寶、夏國相,卻假作怒容道:『欽使奉聖旨前來,統宜格外恭敬,你兩人如何說出這等言語,真是瞎鬧!』
馬寶、夏國相齊聲道:『清朝的天下,沒有王爺,哪裡能夠到手?這語是極。今日他已非常快樂,反使王爺跋涉東西,再嘗苦味,這明明是不知報德。王爺願受清命,某等恰心中不服!』
三桂道:『休得亂言!俗語說道:「君要臣死,不得不死。」只我前半生是明朝臣子,爲了闖賊作亂,借兵清朝,報了君父大仇。你尚知有君父麼?本藩因清朝頗有義氣,故爾歸清,至永曆帝到雲南時,本藩也有意保全,無如清廷硬要他死,不能違拗,只得令他全屍而亡,虧他飾詞。把他好好安葬。現在遠徙關外,應向永曆帝陵前祭奠一回,算作告別,諸位可願隨去麼?』
眾將士個個答應。
三桂入內更衣,少頃,即出。眾將士見他蟒袍玉帶,竟渾身換了明朝打扮,所謂反覆小人。又都驚異起來。三桂令家人扛了牛羊三牲,帶同將士,到永曆帝墳前酬酒獻爵,伏地大哭。這副急淚,如何預備?眾將士見他哭得悲傷,也一齊下淚,正在悲切之際,不料兩欽差又遣使催行。三桂背後躍出胡國柱,拔了佩刀,把來人砍翻。
三桂大哭道:『你如何這般鹵莽?叫我如何見欽使?軍士快與我捆了國柱,到欽使前請罪!』
眾將士呆立不動,三桂催令速捆。
馬寶上前道:『王爺如要捆綁國柱,不如將某等一齊捆去。』
三桂道:『你們如此刁難,難道欽使不要動氣麼?』
馬寶道:『兩個京差,怕他什麼!』
三桂道:『欽使不怕,還有撫台,你可怕麼?』
胡國柱道:『不怕不怕,我就去殺他!』
眾將士道:『我等同去!』
三桂連忙攔阻,只攔得一半,一半隨著國柱忿忿前去。不消多少工夫,胡國柱提著血淋淋的人頭,向地下一擲。三桂拾起一看,正是巡撫朱國治的首級,復慟哭道:『朱中丞!朱中丞!本藩並不要害你,九泉之下,休怨本藩!』
分明叫國柱去殺朱撫,還說不要害他,哪個相信?
復對眾將士道:『你等無法無天,叫我如何辦理?』
眾將士同聲道:『請王爺做了主子,殺往北京便了。』
滿盤做作,都爲這兩句說話。
三桂收淚道:『當真麼?當真可做此事麼?』
眾將士道:『王爺系明朝舊臣,復明滅清,乃堂堂正正的事情,如何不可?』
此語乃三桂所厭聞。三桂道:『北兵到來,奈何?』
眾將士道:『火來水淹,將來兵擋,有什麼害怕?』
三桂道:『你等陷我至此,肯爲我盡力麼?』
大家統大呼道:『願盡死力!』
這一聲,仿佛象雷聲一般,震驚百里。三桂率兵回府,急命手下將哲博兩欽差捉住,拘禁獄中,寫了旗幟,豎起府前。旗上寫的是『天下都招討兵馬大元帥吳』十一字。一面趕撰檄文,其文道:
本鎮深叨明朝世爵,統鎮山海關,一時李逆倡亂,聚眾百萬,橫行天下,旋寇京師,痛哉毅皇烈後之崩摧,痛矣東宮定藩之顛跌。文武瓦解,六宮紛亂,宗廟邱墟,生靈塗炭,臣民側目,莫敢誰何,普天之下,竟無仗義興師。本鎮獨居關外,矢盡兵窮,淚血有干,心痛無聲。不得已許虜藩封,暫借夷兵十萬,身爲前驅,斬將入關,李賊遁逃,誓必親擒賊帥,斬首以謝先帝之靈,復不共戴天之仇。
幸而渠魁授首,方欲擇立嗣君,更承宗社,不意狡虜再逆天背盟,乘我內虛,雄踞燕京,竊我先朝神器,變我中國冠裳,方知拒虎進狼之非,追悔無及。將欲反戈北逐,適值先皇太子幼孩,故隱忍未敢輕舉,避居窮壤,艱晦待時,蓋三十年矣。
彼夷君無道,奸邪高位,道義之士,悉處下僚,斗筲之輩,咸居顯爵。君昏臣暗,彗星流隕,天怨於上,山嶽崩裂,地怒於下。本鎮仰觀俯察,正當伐暴救民,順天聽人之日也。爰率文武共謀義舉,卜甲寅正月元旦,推奉三太子,水陸兵並發,各宜懍遵誥誡!
上首署銜,就是大旗上面的十一字,只是檄文中有推奉三太子一語,他是憑空捏造,說是崇禎帝三太子,留在周皇親家,當迎他爲主,自己權稱元帥以便號召。遂以甲寅年爲周元年,甲寅年乃康熙十三年。令軍民蓄髮易服,改張白幟,擇日祭旗出兵。
三桂處置已畢,時已夜深,退入內寢,甫抵寢門,忽一婦人號啕前來,扯住三桂袍袖道:『你要殺我兒子了。』
三桂一看,乃是繼室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