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27
克捷喝聲拿住,衙役提起鐵鏈,套入文成頸上,拖曳回衙。
克捷即坐堂審問,文成笑道:『老爺要拿人,也須有些證據,我文成並不犯法,如何平空被拿?』
克捷拍案道:『你私結教會,謀為不軌,本縣已訪得確確鑿鑿,你還敢抵賴麼?好好實招,免受重刑!』
文成道:『叫我招什麼?』
克捷道:『你敢膽大妄為,不用刑,想也不肯吐實。』
便喝令衙役用刑。衙役應聲,把夾棍碰的擲在地上,拖倒文成,脫去鞋襪,套上夾棍,恁你一收一緊,文成只咬定牙關,連半個字都不說。強克捷道:『不招再收。』
文成仍是不招。
克捷道:『好一個大盜,你在本縣手中,休想活命!』
吩咐衙役收夾加敲,連敲幾下,刮的一聲,把文成腳脛爆斷。文成暈了過去,當由衙役稟知。
克捷令將冷水噴醒,釘鐐收禁。
克捷總道他腳脛已斷,急切不能逃走,待慢慢兒的設法訊供,怎奈文成的黨羽,約有數千人,聞得首領被捉,便想出劫獄戕官的法子。於九月初七日,聚眾三千,直入滑城,滑城縣署,只有幾個快班皂役,並沒有精兵健將,這三千人一擁到署,衙役都逃得精光,只剩強克捷一門家小,無處投奔,被三千人一陣亂剁,血肉模糊,都歸冥府。是清宮內的替死鬼。
亂眾已將縣官殺死,忙破了獄,救出李文成。文成道:『直隸的林首領,約我於十五日到京援應,今番鬧了起來,前途必有官兵阻攔,一時不能前進,定然誤了林大哥原約,奈何奈何?』
眾黨羽道:『我等聞兄長被捉,趕緊來救,沒有工夫計及後事,如今想來,確是太滷了。』
文成道:『這也難怪兄弟們,可恨這個強克捷誤我大事,我的腳脛,又被他敲斷,不能行動,現在只有勞兄弟們,分頭幹事,若要入都,恐怕來不及了。林大哥!我負了你呢。』
當下眾教徒議分路入犯,一路攻山東,一路攻直隸,留文成守滑養病。
嘉慶帝在木蘭聞警,用六百里加緊諭旨,命直隸總督溫承惠,山東巡撫同興,河南巡撫高杞,迅速合剿;並飭沿河諸將弁,嚴密防堵。這旨一下,眼見得李文成黨羽,不能越過黃河。只山東的曹州定陶金鄉二縣、直隸的東垣長明二縣,從前只散布教徒,先後響應,戕官據城,餘外防守嚴密,不能下手。京內的林清,恰眼巴巴望文成入援,等到九月十四日,尚無音信,不知是什麼緣故?焦急萬分。
他的拜盟弟兄曹福昌道:『李首領今日不到,已是誤期,我輩勢孤援絕,不便舉動。好在嘉慶帝將要回來,聞這班混帳王大臣,統要出去迎駕,這時朝內空虛,李首領也可到京,內外夾攻,定可成功。』
林清道:『嘉慶回京,應在何日?』
曹福昌道:『我已探聽明白,一班王大臣,於十七日出去接駕。』
林清道:『二八中秋,已有定約,怎好改期?』
曹福昌道:『這是杜撰的謠言,哪裡能夠作準?』
林清道:『無論准與不准,我總不能食言,大家果齊心干去,自然會成功的。』
強盜也講信實。
他口中雖這般說,心中倒也有些怕懼,先差他黨羽二百人,藏好兵器,於次日混入內城,自己恰在黃村暫住,靜聽成敗。
這二百個教徒,混入城內,便在紫禁城外面的酒店中,飲酒吃飯,專等內應;坐到傍晚,見有兩人進來,與眾人打了一個暗號,眾人一瞧,乃是太監劉金、高廣福,不覺喜形於色,就起身跟了出去,到店外分頭行走。一百人跟了劉金,攻東華門,一百人跟了高廣福,攻西華門,大家統是白布包頭,鼓譟而入。
東華門的護軍侍衛,見有匪徒入內,忙即格拒,把匪徒驅出門外,關好了門。西華門不及防禦,竟被教徒衝進,反關拒絕軍禁,一路趨入,曲折盤旋,不辨東西南北,巧值閻進喜出來接應,叫他認定西邊,殺入大內,並用手指定方向,引了幾步。進喜本是賊膽心虛,匆匆自去。
這班教徒向西急進,滿望立入宮中,殺個爽快,奪個淨盡,奈途中多是層樓傑閣,擋住去路,免不得左右旋繞,兩轉三轉,又迷住去路。遙見前面有一所房屋,高大的很,疑是大內,遂一齊撲上,斬關進去,裡面沒有什麼人物,只有書架幾百箱,教徒忙即退出,用火把向門上一望,扁額乃是文穎館,復從右首攻進,仍然寂靜無聲,也是列箱數百具,一律鎖好,用刀劈開,箱中統是衣服。又轉身出來,再看門上的扁額,乃是尚衣監,寫出昏瞶形狀,真是絕妙好辭。不由的焦躁起來,索性分頭亂闖。有幾個闖到隆宗門,門已關得緊閉,有幾個闖到養心門,門亦關好。
內中有一頭目道:『這般亂撞,何時得入大內?看我爬牆進去,你等隨後進來,這牆內定是皇宮呢。』
言畢,即手執一面大白旗,猱升而上,正要爬上牆頭,牆內爆出彈丸,正中這人咽喉,哎的一聲,墜落牆下去了。正是:
順天者存,逆天者亡;
天不亡清,寧令猖狂?
畢竟牆內的彈丸是何人放的?待小子下回表明。
海寇剿平,未幾即有天理教之變,內亂相尋,清其衰矣。要之皆內外酣嬉,用人未慎之故。閩有玉德阿林保,於是蔡牽朱濆,擾攘海上數年,良將如李長庚,被迫而死。迨疆吏得人,內廷易相,王邱二提督,即以蕩平海寇聞。迨教徒隱伏直豫,溫承惠高杞等,又皆漫無覺察,尸位素餐;強克捷既已密詳,高杞尚不之應,微克捷之首拘李文成,則屆期發難,內外勾通,清宮尚有幸乎?然克捷被戕,高杞蒙賞,死者有知,寧能瞑目?以視李長庚事,不平尤甚。且煌煌宮禁,一任奄豎之受賄通匪,直至斬關而進,尚未識叛黨之由來,吾不識滿廷大吏,所司何事?嘉慶帝西巡北幸,方自鳴得意,而抑知變患生於肘腋,干戈伏於蕭牆,一經爆發,幾至傾家亡國,其禍固若是其酷也。展卷讀之,令人感慨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