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27
正在調遣,周鳳山敗報已到,乃是兵潰樟樹鎮。國藩忙自南康趨南昌,助巡撫文俊守城,奈吉安府、撫州府等,又陸續失守,江西七府一州五十餘縣,統被陷沒。只南昌、廣信、饒州、贛州、南安五郡,尚爲清屬。廣信府在撫州東,長毛酋楊輔清,由撫州進攻,虧得一員女將軍,佐夫守城,激厲兵民,才將府城保住。這位女將軍是誰?乃是林文忠公則徐女,署廣信知府沈葆楨妻。大書特書。
沈葆楨自御史出任知府,原任是九江,未到任,九江已陷,乃改署廣信。此時正在河口辦糧,城中吏民,聞長毛將至,逃避一空。及葆楨聞信,馳歸署中,只剩了一個夫人。外而幕僚,內而僕婢,統已星散。葆楨問道:『你何故獨留?』
林氏道:『妾爲婦人,義當隨夫。君爲臣子,義當守城。君舍城安往?妾舍夫安適?』
大義凜然,不愧林公令愛。
葆楨道:『區區孤城,如何能守?』
林氏道:『內署尚有金帛,妾已檢出,準備犒軍。大堂上已設巨鍋一隻,可以炊爨,準備餉軍。現在且令軍民暫時守城,再作計較。』
葆楨道:『幕友已去,僕婢已散,何人辦理文書?何人充當廚役?』
林氏道:『這個不難,妾都可以代勞。』
於是葆楨召兵民入署,取出內署金帛及簪珥等屬,指示兵民道:『長毛將到,這城恐不可守,汝等可取此出走,作爲途中盤費。我食君祿,只能與城存亡,從此與汝等長別。』
遣將不如激將,葆楨也有智謀。
兵民齊聲答道:『我等願隨大老爺同守此城,長毛若來,殺他幾個,亦是好的。就使殺他不過,也願與城同盡。』
葆楨道:『汝等有此忠誠,應受本府一拜。』
隨即起座,恭恭敬敬的向兵民一揖。
兵民連忙跪下,都道:『小的哪裡敢當!總憑大老爺使喚便是。』
葆楨令兵民起立,遂將金帛等分給,兵民不肯受賜。葆楨執意不允,兵民遂各受少許,一一拜謝。
當下林夫人出堂,荊布釵裙,左手攜米,右手汲水,到大鍋前司炊。兵民望見,便道:『太太如何執爨?』
林夫人道:『汝等爲我守城,我應爲汝造飯。』
兵民道:『城是國家的城,並非老爺太太應該守城,小人們不必守城;老爺太太這般恩待,小人們如何過意得去?』
林夫人道:『但得諸位盡力,我與老爺已感激多了。少許勞苦,何足掛齒?』
隨即造好了飯,令兵民飽食一餐。兵民各執了軍械,踴躍登城。葆楨自去巡視一周,返入署內,與夫人林氏道:『兵民等雖已感我恩義,情願死守,但寡不敵眾,奈何?』
林氏道:『此去至玉山,約九十里,有浙江總兵饒廷選駐守,他系先父舊部,當可乞援。』
葆楨道:『如此甚好,待我修起書來。』
林氏道:『君是巡城要緊,文牘一切,由妾代理。』
隨即入內修書,修好後,出交葆楨。葆楨取來一瞧,字字作淡紅色,既不是墨,又不是朱,忙看下款,乃是林氏血書四字,即張著目呆看林氏。林氏道:『君毋過慮!這是指血書成,不甚要緊。』
葆楨聞言,也爲墮淚。
此書一發,那總兵饒廷選,自然兼程馳到。饒廷選入城,長毛才薄城下,遙見城上旌旗嚴整,已自驚心,不想城中復殺出一員饒鎮台手下將士,統似生龍活虎一般,一當十,十當百,殺得長毛大敗虧輸,退五里下寨。次日,饒鎮台又來攻營,後面是沈本府押隊,帶來兵勇越多,呼聲震動天地,長毛先已膽怯,戰了幾個回合,便即逃去。這番勝仗,傳入曾國藩耳中,自然將夫婦共守事,奏達清廷,廷旨擢葆楨爲兵備道,後且升任江西巡撫。文肅公自此成名,夫人誠並垂不朽。士民感頌慈蔭,至今不絕。
這且慢表,且說江西警報,遍達兩湖,經湖北巡撫胡林翼,遣兵四千,馳至湖南,巡撫駱秉章,亦派劉長佑、蕭啟江,分道赴援。國藩弟國華,又募兵數千,轉戰而東,連克新昌、上高各城,直抵瑞州。國藩乃再遣李元度、劉於潯、黃虎臣等,分頭接應。自是江西與兩湖,漸漸通道,軍務方有起色。誰知江南大營,竟於咸豐六年五月間敗潰,向榮憂死,洪天王氣焰驟漲一倍,正是:貔虎合群方逞勇,鯨鯢得勢又揚鬐。
欲知大營潰敗情形,且至下回再表。
塔、羅二人,爲曾氏麾下之最著名者。但塔本武夫,從軍是其天職,羅爲文士,獨能組成一旅,親當大敵,亦古今來之罕見者也。且以理學名家,具兵學知識,尤爲難能可貴。或者猶以反抗洪氏少之,抑知洪氏盜也,生平行事,無一足取。試問明火執仗,殺人越貨諸徒,爲民間害,設處聖明之世,其有不立殺無赦乎?周公誅管蔡,猶不失爲聖人,蓋亂賊必誅,無論親疏,不得恕罪。執是以論,於羅山何病?若沈夫人以一婦女身,具偉丈夫膽略,是殆所謂巾幗而鬚眉者非耶?林公家法,可於其女見之。是回爲名士傑女合傳,可以作士氣,可以當女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