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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破川軍孱王歸命 受蜀俘美婦承恩 之二

宋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36

全斌本是個殺星,但教兵士砍殺過去,好似刀劈西瓜,滾滾落地,差不多有萬餘顆頭顱。有幾個敗兵,僥倖逃脫,奔回寨中,忙將昭遠掖坐馬上,加鞭疾奔,逃至東川,下馬匿倉舍中,悲嗟流涕,兩目盡腫。何不設空城計·俄而追騎四至,入舍搜尋,見昭遠縮做一團,也不管什麼都統不都統,把他鐵索上頭,似猢猻般牽將去了。涉筆成趣。

蜀主孟昶,正與愛妃花蕊夫人,點出尤物,飲酒取樂,突然接到敗報,把酒都嚇醒了一半,忙出金帛募兵,令太子玄喆為統帥,李廷珪、張惠安等為副將,出赴劍門,援應前軍。玄喆素不習武,但好聲歌,當出發成都時,尚帶着好幾個美女,好幾十個伶人,笙簫管笛,沿途吹唱,並不象行軍情形。大約是出去迎親。廷珪、惠安又皆庸懦無識,行到綿州,得知劍門失守,竟遁還東川。

孟昶惶駭,亟向左右問計,老將石斌獻議道:『宋師遠來,勢不能久,請深溝高壘,嚴拒敵軍。』

蜀主嘆道:『我父子推衣解食,養士至四十年,及大敵當前,不能為我殺一將士,今欲固壘拒敵,敢問何人為我效命?』言已,淚下如雨。

忽丞相李昊入報道:『不好了!宋帥全斌,已入魏城,不日要到成都了。』

孟昶失聲道:『這且奈何?』

李昊道:『宋軍入蜀,無人可當,諒成都亦難保守,不如見機納土,尚可自全。』

孟昶想了一會,方道:『罷罷!我也顧不得什麼了,卿為我草表便是。』

李昊乃立刻修表,表既繕成,由孟昶遣通奏伊審征,齎送宋軍。全斌許諾,乃令馬軍都監康延澤,領着百騎,隨審征入成都,宣諭恩信,盡封府庫乃還。越日,全斌率大軍入城,劉光義等亦引兵來會,孟昶迎謁馬前,全斌下馬撫慰,待遇頗優。昶復遣弟仁贄詣闕上表,略云:

先臣受命唐室,建牙蜀川,因時勢之變遷,為人心之擁迫。先臣即世,臣方丱年,猥以童昏,謬承餘緒。乖以小事大之禮,闕稱藩奉國之誠,染習婾安,因循積歲。所以上煩宸算,遠發王師,勢甚疾雷,功如破竹。顧惟懦卒,焉敢當鋒?尋束手以雲歸,上傾心而俟命。當於今月十九日,已領親男諸弟,納降禮於軍門,至於老母諸孫,延殘喘於私第。陛下至仁廣覆,大德好生,顧臣假息於數年,所望全軀於此日。今蒙元戎慰恤,監護撫安,若非天地之重慈,安見軍民之受賜?臣亦自量過咎,謹遣親弟詣闕奉表,待罪以聞!

這篇表文,相傳亦李昊手筆。昊本前蜀舊臣,前蜀亡時,降表亦出昊手。蜀人夜書昊門,有『世修降表李家』六字,這也是一段趣聞。

總計後蜀自孟知祥至昶,凡二世,共三十二年。宋太祖接得降表,便簡授呂餘慶知成都府,並命蜀主昶速率家屬,來京授職。無非念着妙人兒。孟昶不敢怠慢,便挈族屬啟程,由峽江而下,徑詣汴京,待罪闕下。太祖御崇元殿,備禮見昶。昶叩拜畢,由太祖賜坐賜宴,面封昶為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授爵秦國公,所有昶母以下,凡子弟妻妾及官屬,均賜齎有差。就是王昭遠一班俘虜,也盡行釋放。

看官!你道太祖何故這般厚恩?他聞昶妾花蕊夫人,艷麗無雙,極思一見顏色,借慰渴念,但一時不便特召,只好借着這種金帛,遍為賞賜,不怕她不進來謝恩。昶母李氏,因即帶着孟昶妻妾,入宮拜謝,花蕊夫人,當然在列。太祖一一傳見,挨到花蕊夫人拜謁,才至座前,便覺有一種香澤,撲入鼻中,仔細端詳,果然是國色天姿,不同凡艷,及折腰下拜,幾似迎風楊柳,裊娜輕盈,嗣復聽嬌語道:『臣妾徐氏見駕,願皇上聖壽無疆!』或雲花蕊夫人姓費,未知孰是?

這兩句雖是普通說話,但出自花蕊夫人徐氏口中,偏覺得珠喉宛轉,嚦嚦可聽。當下傳旨令起,且命與昶母李氏,一同旁坐。昶母請入謁六宮,當有宮娥引導前去,花蕊夫人等,也即隨往。太祖尚自待着,好一歇見數人出來,謝恩告別。太祖呼昶母為國母,並教她隨時入宮,不拘形跡,醉翁之意不在酒。昶母唯唯而退。太祖轉着雙眸,釘住花蕊夫人面上,夫人亦似覺着,瞧了太祖一眼,乃回首出去。為這秋波一轉,累得這位英明仁武的宋天子,心猿意馬,幾乎忘寢廢餐。且因繼後王氏,於乾德元年崩逝,六宮雖有妃嬪,都不過尋常姿色,王皇后之歿,就從此處帶過。此時正在擇後,偏遇這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怎肯輕輕放過?無如羅敷有夫,未便強奪,躊躇了好幾天,想出一個無上的法兒來。

一夕,召孟昶入宴,飲至夜半,昶才告歸。越宿昶竟患疾,胸間似有食物塞住,不能下咽,迭經醫治,終屬無效。奄臥數日,竟爾畢命,年四十七歲。太祖廢朝五日,居然素服發哀,賻贈布帛千匹,葬費盡由官給,追封昶為楚王。好一種做作。昶母李氏,本奉旨特賜肩輿,時常入宮,每與太祖相見,輒有悲容。太祖嘗語道:『國母應自愛,毋常戚戚,如嫌在京未便,他日當送母歸。』

李氏問道:『使妾歸至何處?』

太祖答言歸蜀。

李氏道:『妾本太原人氏,倘得歸老并州,乃是妾的素願,妾當感恩不淺了。』

太祖欣然道:『并州被北漢占據,待朕平定劉鈞,定當如母所願。』

李氏拜謝而出。及孟昶病終,李氏並不號哭,但用酒酬地道:『汝不能死殉社稷,貪生至此,我亦為汝尚存,所以不忍遽死。今汝死了,我生何為?』

遂絕粒數日,也是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太祖命賻贈加等,令鴻臚卿范禹偁護理喪事,與昶俱葬洛陽。葬事粗畢,孟昶的家屬,仍回至汴都,免不得入宮謝恩。太祖見了花蕊夫人,滿身縞素,愈顯得丰神楚楚,玉骨姍姍,是夕竟留住宮中,迫她侍宴。花蕊夫人也身不由主,只好惟命是從。飲至數杯,紅雲上臉,太祖越瞧越愛,越愛越貪,索性擁她入幃,同上陽台,永夕歡娛,不消細述。次日即冊立為妃。

這花蕊夫人,系徐匡璋女,綽號花蕊,無非因狀態嬌柔,仿佛與花蕊相似,嫩蕊嬌香,難禁痴蝶,奈何·她本與孟昶很是親愛,此次被迫主威,勉承雨露,惟心中總憶着孟昶,遂親手繪着昶像,早夕供奉,只託言是虔奉張仙,對他禱祝,可卜宜男。宮中一班嬪御,巴不得生男抱子,都照樣求繪,香花頂禮去了。俗稱張仙送子,便由這花蕊夫人捏造出來。小子有詩詠花蕊夫人道:

供靈詭說是張仙,如此牽情也可憐。

千古艱難惟一死,桃花移贈舊詩篇。

花蕊夫人入宮後,宋太祖非常鍾愛,欲知以後情事,容至下回表明。


【後評】

蜀主孟昶,嬖倖寵妃,信任庸材,已有速亡之咎,乃反欲勾通北漢,自啟戰釁,雖欲不亡,其可得乎?王昭遠以侍從小臣,謬任統帥,反以諸葛自比,可嗤孰甚!宋祖算無遺策,其視蜀主孟昶,已如籠中之鳥,釜底之魚,其所以預築新第,特別優待者,無非欲買動花蕊夫人之歡心耳。

正史於孟氏世家,載明孟昶入汴,受爵秦國公,數日即卒,而於花蕊夫人事,略而不詳,此由【宋史】實錄,為君諱惡,後人無從證實,乃特付闕如耳。然稗官野乘,已遍錄軼聞,卒之無從掩跡。且昶年僅四十有餘,而入汴以後,胡竟暴卒?大明殿之賜宴,明載史傳,蛛絲馬跡,確有可尋,著書人非無端誣古,揭而出之,微特足補正史之闕,益以見欲蓋彌彰者之終難文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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