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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懸繪像計殺敵臣 造浮梁功成採石 之二

宋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36

煜迭次奉詔,頗慮入京被留,奪他土地,因此託疾固辭,陰修戰備。無如聲色縈情,憂樂無常,他本立周氏為後,嗣見後妹秀外慧中,遂借姻戚為名,召她入宮,密與交歡。後憤恚成疾,遽爾謝世。後妹即入為繼後,憑着這天生慧質,曲意獻媚,按譜征聲,得楊玉環【霓裳羽衣曲】,日夕研摩,竟得神似,自是朝歌暮舞,惹得李煜意盪神迷,無心國事。亡國禍胎,多由女色,歷敘之以示炯戒。

太祖屢征不至,遂命曹彬為西南路行營都部署,潘美為都監,曹翰為先鋒,將兵十萬,往伐江南。彬等受命後,即日陛辭,太祖諭彬道:『前日全斌平蜀,多殺降卒,朕時常嘆恨。此次出師,江南事一概委卿,切勿暴掠生民,須要威信兼全,令自歸順,幸得入城,慎毋殺戮!設若城中困鬥,亦當除暴安良,李煜一門,不應加害,卿其勿忘!』觀此數語,似不愧仁人之言。

彬頓首聽命。

太祖令起,拔劍授彬道:『副將而下,如不用命,准卿先斬後奏。卿可將此劍帶去!』

彬受劍而退。

潘美等聞到此語,無不失色,彼此相戒,各守軍律,乃隨彬出都南下。

先是江南池州人樊若水,在南唐考試進士,一再被黜,遂謀歸宋。他於平居無事時,在採石江上,借釣魚為名,暗測江面的闊狹。嘗從南岸繫着長繩,用舟引至北岸,往還十數次,盡得江面尺寸,不失纖毫。至是聞宋廷出師,即潛詣汴都,上書陳平南策,請造浮梁濟師。太祖立即召見,若水呈上長江圖說,由太祖仔細審視,所有曲折險要,均已載明。至采石磯一帶,獨注及水面闊狹,更加詳細,不禁大喜道:『得此詳圖,虜在吾目中了。』

遂面授若水為右參贊大夫,令赴軍前效用。復遣使往荊、湖造黃黑龍船數千艘,又用大船載運巨竹,自荊渚東下。是時江南屯戍,見宋軍到來,尚疑是江上巡卒,只備牛酒犒師,未嘗出兵攔阻。宋軍順流徑下,直抵池州。池州守將戈產,遣偵騎探視,方知宋軍南征確音,急得手足無措,竟棄城遁去。

曹彬等馳入池州,不戮一人,復進兵銅陵,才有江南兵前來抗禦。怎禁得宋軍一陣驅殺,不到數時,統已無影無蹤。宋軍再進至石牌口,先由樊若水規造浮橋,作為試辦,然後移置採石,三日即成,不差尺守。曹彬令潘美帶着步兵,先行渡江,好似平地一般。

當有探馬報入金陵,煜召群臣會議,學士張洎進言道:『臣遍覽古書,從沒有江上造浮橋的故事,想系軍中訛傳,否則宋軍即來,似這般笨伯,怕他甚麼?』趙括徒讀父書,無救長平之敗,張洎亦如是爾。

煜笑道:『我亦說他是兒戲囉,不足深慮。』

言未已,又有探卒來報,宋軍已渡江了。煜略覺着急,乃遣鎮海節度使同平章事鄭彥華,督水軍萬人,都虞侯杜真領步兵萬人,同拒宋師,並面囑道:『兩軍水陸相濟,方可取勝,幸勿互諉為要!』

鄭、杜兩人,唯唯趨出。鄭彥華帶領戰船,溯江鳴鼓,急趨浮梁。潘美聞他初至,選弓弩手五千人,排立岸上,一聲鼓號,箭如飛蝗,射得來艦檣折帆摧,東歪西倒,急切無從停泊,只好倒槳退去。未幾,杜真所領的步軍,從岸上馳到,潘美也不待列陣,便殺將過去,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又將杜軍殺得七零八落,向南潰散。

煜聞敗報,方下令戒嚴,一面募民為兵,民獻財粟,得給官爵。可奈江南百姓,素來文弱,更兼日久無事,一聞當兵兩字,多已膽戰心驚,哪個肯前去充役?就是家中儲着財粟,也寧可藏諸深窖,不願助國,因此文告迭頒,無人應命。南人之專顧身家,不自今始。

那宋師已搗破白鷺洲,進泊新林港,並分軍攻克溧水。江南統軍使李雄,有子七人,先後戰死。宋曹彬親督大軍,進次秦淮。秦淮河在金陵城南,水道可達城中,江南兵水陸數萬,列陣城下,扼河防守。

潘美率兵渡河,因舟楫未集,各軍相率裹足,臨河待舟。潘美勃然道:『我提兵數萬,自汴到此,戰必勝,攻必克,無論甚麼險阻,我也要親去一試,況區區這衣帶水,難道不好徒涉麼?』說畢,將馬一拍,竟躍入水中,截流而渡。

各軍見主將渡河,自然跟了過去。就是未曾騎馬的步卒,也鳧水徑達對岸。江南兵前來爭鋒,均被宋軍殺敗。宋都虞侯李漢瓊,用巨艦入河,載着葭葦,因風縱火,毀壞城南水寨。寨內守卒,多半溺死。這時候的江南主李煜,信用門下侍郎陳喬及學士張洎等計策,堅壁固守,自謂無恐。至若兵士指揮,專屬都指揮使皇甫繼勛,毫不過問,他卻在後院召集僧道,誦經念咒,專祈仙佛默佑。霓裳羽衣曲,想已聽厭了。及宋軍已逼城下,方聽得炮聲震耳,自出巡城,登陴一望,見城外俱駐着宋軍,列柵為營,張旗遍野,便顧問守卒道:『宋軍已到城下,如何不來報我?』

守卒答道:『皇甫統帥,不准入報,所以未曾上達。』

煜不禁忿怒,此時才覺發忿,尚有何用?即召見皇甫繼勛,問他何故隱蔽?繼勛答道:『北軍強勁,無人可敵,就令臣日日報聞,徒令宮廟震驚,想陛下亦沒有甚麼法兒!』倒也說得爽快。

煜拍案道:『照你說來,就使宋軍入城,你也只好任他殺掠,似你這等人物,賣國誤君,敢當何罪!』

遂喝令左右,把他拿下,付獄定讞,置諸死刑。

一面飛詔都虞侯朱令贇,令速率上江兵入援。

令贇駐師湖口,號稱十五萬,順流而下,將焚採石浮梁。曹彬聞知,即召戰櫂都部署王明,授他密計,命往采石磯防堵,王明受計去訖。且說朱令贇駕着大艦,懸着帥旗,威風凜凜,星夜前來。遙望前面一帶,帆檣林立,差不多有幾千號戰艦,他不覺驚疑起來,當命水手停橈,暫泊皖口。

時至夜半,忽聞戰鼓聲響,水陸相應,江中來了許多敵船,火炬通明,現出帥旗,乃是一個斗大的『王』字,岸上復來了無數步兵,也是萬炬齊爇,帥旗面上現出一個『劉』字。兩下里殺將過來,也不辨有若干宋師。令贇恐忙中有失,不便分軍相拒,只命軍士縱火,先將來船堵住。

不意北風大起,自己的戰船,適停泊南面,那火勢隨風吹轉,剛剛燒着自己,霎時全軍驚潰,令贇亦驚惶萬狀,也想拔碇返奔,偏是船身高大,行動不靈,敵兵四面相逼,躍上大船,同舟都成敵國,嚇得令贇魂飛天外,正思跳水脫身,巧值一敵將到來,一聲呼喝,奔上許多健卒,把他打倒船中,用繩捆縛,似扛豬般扛將去了。敘筆離奇,令人莫測。

看官道來將為誰?就是宋戰櫂都部署王明。他依着曹彬密囑,在浮梁上下,豎着無數長木,上懸旗幟,仿佛與帆檣相似,作為疑兵。復約合步將劉遇,乘夜襲擊,令他自亂。統共不過五千名水軍、五千名步軍,把令贇部下十萬人,半夜間掃得精光,這真是無上的妙計。閱此始知上文之妙。金陵城內,眼巴巴的望着這支援軍,驟聞令贇被擒,哪得不魂膽飛揚?沒奈何遣學士徐鉉,至汴都哀懇罷兵。正是:

謀國設防須及早,喪師乞好已嫌遲。

未知太祖曾否允許,且看下回表明。


【後評】

國有良臣,為敵之忌,自古至今,罔不如是。但如江南之林仁肇,欲乘宋師之敝,規復江北,志雖足嘉,而謀實不臧。宋方新造,戰勝攻取,何畏一江南。此時為仁肇計,亟宜勸李煜勤修內政,親賢遠色,方足維持於不敝,輕開邊釁胡為者?故即令反間之計,無目得行,仁肇其能免為朱令贇乎?不過江南國中,除仁肇外,更不足譏。李雄父子,較為忠藎,俱戰死無遺,殆亦忠有餘而智勇不足者。然以李煜之昏庸不振,雖有良將,亦無能為力,霓裳羽衣,法鼓僧鐃,安在其不足亡國乎?本回純敘江南國事,中述鄭王之歿,趙普之罷,係為時事次序,乘便敘入,但承上啟下,亦關緊要,閱者勿輕輕滑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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