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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報宿怨故王索命 討亂黨宦寺典兵

宋史演義作者:蔡東藩發布:福哥

2020-6-16 04:36

卻說耶律休哥右臂受傷,正在危急的時候,幸帳下親卒,走前護衛,死命與宋軍相搏,才得放走休哥。休哥乘馬先遁,餘眾亦頓時散走。俟李繼隆聞報,渡河助戰,天色已經大明,敵兵不剩一人。繼隆大喜,與繼倫相見,很是嘆服,至兩下告別,繼隆得安安穩穩的押着糧餉,運至威虜軍交訖,這且按下。

尹繼倫因功受賞,得領長州刺史,仍兼都巡檢使,契丹自是不敢深入,平居嘗相戒道:『當避黑面大王。』就是耶律休哥,也不敢再來問津了。一戰之威,至於如此。

越年,太宗又下詔改元,號為淳化。屢次改元,無謂之至。趙普上表辭職,太宗不許,表至三上,乃出普為西京留守,仍授太保兼中書令。原來太宗再相趙普,本為位置呂蒙正起見,普亦漸窺上意,不願久任,且因李繼捧還鎮夏州,非但不能撫弟,反與繼遷同謀,嘗為邊患。時論多謂:『縱兕出柙,由普主議。』普心愈不自安,遂稱病乞休。至西京留守的詔命下來,普尚三表懇讓,太宗就賜手諭道:『開國舊勛,只卿一人,不同他等,無至固讓,俟首途有日,當就第與卿為別。』

普捧諭涕泣,乃入朝請對,賜坐左側,頗談及國家事。太宗頻頻點首,逾時始退。普將啟行,太宗親幸普第,握手敘別。及淳化二年春日,普以年老多病,令留守通判劉昌言奉表到京,哀求致仕,乞賜骸骨。太宗遣中使馳傳撫問,授普太師,封魏國公,給宰相俸;且命養疾就痊,再行赴闕相見。普感激涕零,因復力疾辦公,勉圖報效。怎奈衰軀尚可支持,冤累偏來纏繞,每夜夢魘,往往呼着太后娘娘,及秦王殿下,或齗齗忿爭,或哀哀乞免。至左右喚他醒來,他尚諱莫如深,未肯明言,及朦朧睡去,又呼號如故。自是精神恍惚,夢寐不安,漸漸間形尪食少,臥病不起;每一交睫,即見秦王廷美,坐着床側,向他索命。他無法可施,只得延請羽流,設醮誦經,上章禳謝。羽流問為何事?他又不便與說,開着眼想了一會,就從枕上躍起,索了紙筆,手書數語道:

情關母子,弟及自出於人謀,計協臣民,子賢難違乎天意。乃憑幽祟,遽逞強陽,瞰臣血氣之衰,肆彼魘呵之厲。信周祝霾魂於鳩訴,何普巫雪魄於雉經,倘合帝心,誅既不誣管蔡,幸原臣死,事堪永謝朱均。仰告穹蒼,無任祈向!

書就後,末署自己姓名,親加密緘,令羽流向空焚禱。羽流即遵命持焚,火方及函,不意一陣狂風,吹入法壇,將封章颳起空中,疾飛而去。諸人不勝驚異。嗣有人過朱雀門,拾得一函,兩旁似被火炙焦,中間尚是完固,拆開一瞧,乃是趙普禱告上天的表章,字跡依然存在,絲毫不曾毀去。且見他詞句清新,情意斐舋,不由的愛不忍釋,遂信口記誦;念到爛熟,傳諸友人。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把這一篇禱告文,視作聖經賢傳一般,大半耳熟能詳,連小子今日,尚可錄述簡中,作為談助。這便是欲蓋彌彰,無微不顯呢。有心人幸勿作虧心事。

趙普因禱告無靈,病日加重,再解所寶雙魚犀帶,遣親吏甄潛,詣上清太平宮醮謝。道士姜道元,為普扶乩,乞求神語,但見覘筆寫着道:『趙普系開國元勛,可奈冤累相牽,不能再避。』

姜又叩問道:『冤累為誰?』

乩筆又繪一巨牌,牌上亂書數字,多不可識,只牌末有一火字,姜不能解,轉告甄潛,令返報普。普太息道:『此必是秦王廷美無疑。但渠與盧多遜勾結,事露逅禍,咎豈在我,不知他何故祟我呢?』一聞火字,即知必是秦王,可見得賊膽心虛,尚說是於己無與麼?

言已,涕淚不止,是夕竟卒,年七十一。

訃達殿廷,太宗很是震悼,語近臣道:『普事先帝,與朕故交,能斷大事,向與朕嘗有不足,爾等應亦深知,但自朕君臨以來,他頗為朕效忠,好算得一個社稷臣,今聞溘逝,殊為可悲!』

因輟朝五日,為出次發哀,贈尚書令,追封真定王,賜諡忠獻。太宗親撰神道碑銘,作八分書以為賜,並遣右諫議大夫范杲,攝鴻臚卿,護理喪事,賻絹布各五百匹,米麵各五百石,葬日,有司設鹵簿,鼓吹如儀。

普少習吏事,寡學術,太祖嘗勸以讀書,乃手不釋卷;及入居相位,每當退食餘閒,輒闔戶讀書;次日臨政,取決如流。及病歿,家人檢點遺書,藏有一篋,啟視篋中,並無異物,只有書籍兩本。看官道是何書?乃是【論語】二十篇。普平時亦嘗對太宗道:『臣有【論語】一部,半部佐太祖定天下,半部佐陛下致太平。』恐怕未必。如果身體力行,何致患得患失?

太宗亦很為嘉嘆。又普善強諫,太祖嘗怒扯奏牘,擲棄地上,普顏色不變,跪拾以歸。越日,復補綴舊紙,復奏如初,卒得太祖感悟,如言施行。太宗信用佞臣弭德超,疏斥曹彬,普力為曹彬辨誣,挽回主意。德超竄錮,彬官如舊。惟廷美冤獄,實由普一人構成,時論以此少普。

普有子數人,承宗為羽林大將軍,出知潭、鄆二州,頗有政聲,承煦為成州團練使。又有二女皆及筓,矢志不嫁,及送父歸葬,自請為尼。太宗婉諭再三,終不能奪,乃賜長女名志願,號智果大師,次女名志英,號智圓大師。兩女遂自建家庵,奉佛終身。趙氏有此二女,智過乃父多矣。真宗咸平初年,復追封普為韓王。

話休敘煩。且說普罷相後,用張齊賢、陳恕、王淝為參知政事,張遜、溫仲舒、寇準為樞密副使。淝聰察敏辯,首相呂蒙正,嘗倚以為重,但淝太苛刻,未免與同僚齟齬。張齊賢、陳恕與淝不和,互相疑忌。太宗罷淝、恕官,並及蒙正,即任李昉、張齊賢為同平章事,賈黃中、李沆為參知政事。嗣又用呂端參政。未幾又罷張齊賢,仍用呂蒙正。

蒙正,河南人。父名龜圖,曾任起居郎,平素多內寵,與妻劉氏不睦,甚至出妻逐子。蒙正流棲古寺,嘗被僧徒揶揄。寺中故例,每飯必敲鐘,僧眾以蒙正寄食,不欲與餐,已飯乃擊鐘,所以『飯後鐘』三字,便是蒙正落魄的古典。至蒙正貴顯,未嘗報怨,反厚給寺僧。又迎父母就養,同堂異室,侍奉極誠。父母相繼謝世,蒙正服闋,得入為參政。有朝士指議道:『此子亦得參政麼?』蒙正佯為不聞,從容趨過,同列不能平,欲究詰朝士姓名,蒙正遽搖手禁止道:『不必不必。若一知姓名,便終身不能忘,還是不知的好。』同列相率嘆服。插此一段,所以風世。

及擢登相位,守正不阿,有僚屬藏一古鏡,擬獻與蒙正,自言能照二百里。蒙正笑道:『我面不過楪子大,何用照二百里呢?』諧語有味。遂固辭不受。

平居輒儲一夾袋,無論大小官吏,進謁時必詳問才學,書藏袋中,及朝廷用人,即從袋中取閱,按才奏薦,所以用無不宜。太宗每有志北伐,蒙正諫阻道:『隋、唐數十年中,四征遼碣,民不堪命,隋煬帝全軍覆沒,唐太宗自運土木攻城,終歸無效。可見治國大要,總在內修政事。內政修明,遠人自然來歸,便足致安靜了。』也是知本之論。

太宗頷首稱善。因此蒙正為相,不聞勞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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