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繼忠列陣東偏,超讚列陣西偏,彼此嚴裝以待。俄見契丹兵長驅而來,勢甚銳悍,繼忠適當敵沖,怒馬直出,率麾下力戰,超與贊偏按兵不動,遙見敵騎麕集,將向西來,他兩人竟相顧愕眙,遽令退師,剩下王繼忠一支人馬,怎能支撐到底?不得已且戰且行,敵騎迭次趕上,繼忠迭次戰脫,及退至白城,天色昏晚,道路崎嶇,追兵反且大集,四下里喊聲震地,搖動山嶽。繼忠仰天嘆道:『我與王超、桑贊,合兵到此,滿望殺敵報功,哪知他兩軍不戰而去,單剩我孤軍抵敵,為虜所乘,真正可恨!』後來甘心降虜,全是超、贊兩人激成。
說至此,見追騎愈逼愈緊,他令殘卒先行,自率親兵斷後。霎時間敵兵已至,把他圍繞數重,他死戰不退,看看手下將盡,正思自刎全節,奈馬中流矢,竟至仆地,繼忠隨馬墜下,被敵兵活捉而去,解至炭山,見契丹主隆緒,勸令降順。繼忠初不肯從。蕭太后聞他驍勇,飭令軟禁,復遣辯士誘導再三,繼忠竟變志降虜,改姓名為耶律顯忠,受官戶部使。宋廷還道他戰歿,優詔贈官,其實他為虜廷顯宦了。暗寓貶意。
咸平六年殘臘,下詔改元,越年元旦,稱為景德元年。朝賀禮畢,京師即聞地震,越日又震,過了十餘日,又復大震,免不得有蠲租緩逋,勉圖修省等具文。春季尚幸無事,至春夏交界,皇太后李氏崩,又有一番忙碌。喪葬已了,尊諡明德。
到了新秋,首相李沆病逝,沆字太初,洺州人,太宗嘗稱他風度端凝,不愧正士,因擢為參政。真宗初進任右相,居位慎密,遇事敢言。及歿,真宗親臨弔奠,痛哭移時,顧語左右道:『沆忠良純厚,始終如一,怎料他不享遐壽呢?』回朝後,追贈太尉中書令,予諡文靖,不沒良相。進畢士安、寇準同平章事。
相位甫定,忽由邊吏連遞警報,仿佛與雪片相似,大致是說契丹主隆緒,與母蕭氏,率眾二十萬,前來入寇了。真宗忙召問群臣,寇準獨主戰,畢士安贊成寇議,參政以下王欽若等,或主守,或主和,紛紛不決。嗣聞契丹攻威虜、順安各軍,均已敗去,轉攻北平砦、保州,亦不得志,真宗稍稍放心。續接定州捷報,王超在唐河擊退虜兵,岢嵐軍捷報,高繼勛力戰卻敵,瀛州捷報,李延渥接仗獲勝。寇準入奏道:『虜兵東侵西擾,無非是恐嚇我朝,我豈受他恐嚇麼?請速練師命將,扼守要害,與他決一雌雄!』
真宗口雖答應,心中尚是遲疑。及准退後,又接莫州都部署石普奏章,報稱契丹遣使議和等情,又附故將王繼忠密表,內言:『臣孤軍失援,致為所虜,徒死無益,勉強偷生,今特勸契丹議和修好,各息兵爭,聊報皇恩,為此遣使李興,齎表莫州,乞代上奏』云云。
真宗閱奏,召問畢士安。
士安道:『這也是羈縻之策,不妨准他議和。』
真宗道:『敵悍如此,恐不可恃。』
士安道:『臣嘗得契丹降人,據言虜雖深入,未嘗逞志,陰欲引去,又恥無名,他既傾國前來,又恐人乘虛襲入,臣所以料他請和,未始非實情呢。』
真宗乃詔示石普,令傳諭繼忠,許他通和。繼忠復乞石普復奏,請先遣使至契丹,真宗因遣門祗候使曹利用,往契丹軍。利用陛辭,真宗面諭道:『契丹南來,不是求地,就是索賂,朕想關南地久歸中國,萬難輕許,惟漢用玉帛賜單于,尚有故事可循,卿或可酌量應允。』
利用道:『臣此去,務期不辱君命,他若妄有所求,臣亦不望生還了。』語頗壯憤。
真宗道:『卿竭誠報國,朕復何言!』
利用銜命即行。既至契丹營,入見蕭太后母子,果欲索關南地。利用道:『關南地系我國疆土,如何得給與貴國?』
蕭太后道:『晉嘗畀我,周乃奪我,今不見還,尚待何時?』
利用道:『晉、周故事,於我朝無與。貴國如欲議和,請勿再言索地!就是歲求金帛,亦未知帝意如何?』
蕭太后不待說畢,便豎起柳眉道:『不割地,不輸款,如何前來議和?你難道不怕死麼?』權勢壓人,不愧為蕭娘娘。
利用亦抗聲道:『我若怕死,我也不來了。我皇上不忍勞民,所以許貴國議和,若仍要索地索金,有何和議可言?』
說畢,拱手欲辭。帳下閃出王顯忠,勸住利用,邀赴別帳去訖。
蕭太后復下令軍中道:『宋使前來,無和可議,不若就此進兵罷!』
當下炮聲三響,拔寨再進,攻陷德清軍,進逼冀州,直抵澶州,邊書告急宋廷,一夕五至,真宗復召群臣會議。王欽若系臨江人,請駕幸金陵。陳堯叟系閬州人,請駕幸成都。
真宗不答,左右四顧,不見寇準,便問群臣道:『寇相如何不來?』
欽若曰:『他尚在家中飲博哩。』一語已足傾人。
真宗愕然道:『他還有這般閒暇麼?』
遂命左右宣准入朝,准既至,便與語道:『虜兵已至澶州,朕心甚憂,聞卿卻閒暇,是否已得良策?』
准答道:『陛下如信臣言,不過五日,便可退敵。』
真宗轉驚為喜道:『卿有何妙計?』
准又道:『莫如御駕親征。』
真宗道:『敵勢甚盛,親征亦未必得勝,現有人奏請,或謂宜幸金陵,或謂宜幸成都,卿以為可行否?』
寇準朗聲道:『何人為陛下畫此策?臣意請先斬此人,取血釁鼓,然後北伐!試思陛下神武,將臣協和,若御駕親征,敵當自遁,否則出奇撓敵,堅守老敵,彼勞我佚,可操勝算。奈何棄宗廟社稷,轉幸楚、蜀,大駕一移,人心崩潰,虜騎長驅深入,天下尚可保麼?』聲容俱壯。
真宗聞言,尚是沈吟。畢士安在旁奏對道:『准言甚是,請陛下俯允!』
真宗方道:『兩卿既已同意,朕就下詔親征罷!』
准又奏道:『虜騎內侵,天雄軍最為重鎮,萬一陷沒,河朔皆成虜境,請陛下簡擇大臣,出守為要。』
真宗道:『卿以為何人可使?』
准答道:『莫如參政王欽若。』
欽若退列朝班,歷聞准言,已氣得面紅耳赤,忽聽准薦他出守,不由的臉色變青,慌忙趨至座前,正欲跪奏。准即與語道:『主上親征,臣子不得辭難,現我已保薦參政,出守天雄軍,參政應即領敕啟行。』觀此言動,似准未免專斷,然不如此,烏能遠開憸人?
欽若道:『寇相是否居守?』
寇準道:『老臣應為王前驅,怎敢自安?』一語破的。
真宗也開口道:『王卿應善體朕意,朕命你判天雄軍,兼都部署,卿其勿辭!』
欽若不敢再說,只得叩首受敕,辭行而去。是日即由寇準預備親征事宜,議定雍王元份為留守,元分系太祖第五子。並申簡命。越日,車駕起行,將相皆從,扈駕軍士,浩浩蕩蕩,出發京師,小子有詩詠道:
胡騎南來殺運開,征雲黯黯覆塵埃。
若非御駕親臨敵,怎得澶淵振旅回?
欲知親征情形,且看下回續敘。
靈武為河西要塞,豈可輕棄。何亮一疏,言之甚明,而張齊賢、李沆等,俱主張棄地,實書生畏葸迂談耳。真宗雖有心保守,而任將非人,當日曹彬臨歿,曾謂其子璨瑋,均擅將才,何不擢之專閫,乃任一闒茸無能之王超耶?裴濟陷歿,皆超之罪,至於巴喇濟計敗繼遷,繼遷走死,曹瑋上書請纓,朝議不從,又欲以恩致之,且有援春秋不伐喪之例,以駁瑋議者,迂如宋儒,何怪宋之終受制於夷狄乎。迨契丹入境,王欽若請幸金陵,陳堯叟請幸成都,微寇公,宋早成為小朝廷矣。時人猶譏寇為不學無術,試問博學者果能安內攘外否耶?宋儒宋儒!吾不欲多責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