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却说真宗欲立刘氏为后,有一大臣出班奏道:“刘妃出身微贱,不足母仪天下。”观此言,益知刘妃履历,不足取信。
真宗视之,乃是翰林学士李迪,便不觉变色道:“妃父刘通,曾任都指挥使,怎得说是微贱?”
言甫毕,又有参知政事赵安仁出奏道:“陛下欲立继后,不如沈才人出自相门,足孚众望。”
真宗道:“后不可以僭先。且刘妃才德兼全,不愧后仪,朕意已决,卿等毋庸多渎!”
李、赵两人,碰得一鼻子灰,只好告退。真宗即命丁谓传谕杨亿,令他草诏册后。亿有难色,谓语道:“勉为此文,不忧不富贵。”
亿听了此语,竟摇首道:“如此富贵,却非所愿,请公改谕他人。”气节可嘉。
谓乃命他学士草制,竟册刘为后,并晋授杨修仪为淑妃,沈才人为修仪,李才人为婉仪,所有典礼,概从华赡。刘氏既正位中宫,更留心时事,旁览经史,每当真宗退朝,阅天下章奏,辄至夜半,后侍坐右侧,得以预览,所见皆记忆不忘。真宗有所疑问,她即援古证今,滔滔不绝,因此愈得帝欢,渐渐的干预外政了。
真宗仍谈仙说怪,祈神祷天,闻亳州有太清宫,奉老子像,遂加号老子为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亲往朝谒,又是一番铺张。且改应天府为南京,即宋州。太祖旧藩归德军在宋州,因改名应天府,至是复改称南京。与东西两京,并立为三。敕南京建鸿庆宫,奉太祖、太宗圣像。
真宗亦亲去巡阅,相度经营。至还宫后,正值玉清昭应宫告成,修宫使就是丁谓。起初预估年限,应历十五年,方得竣工,真宗嫌时过迟,拟缩短期限,丁谓乃令工役日夕并营,七年乃就。凡二千六百一十楹,制度弘丽,金碧辉煌。内侍刘承珪,助谓监工,屋宇略不中式,便令改造,造好复拆,拆后复造,不知费了若干国帑,才算造成。宫中建一飞阁,高可插天,名曰宝符,贮奉天书。复仿真宗御容,铸一金像,侍立右侧。真宗亲制誓文,刻石置宝符阁下。
张咏自益州还京,入直枢密,至是忍耐不住,上疏言:“贼臣丁谓,诳惑陛下,劳民伤财,乞斩谓头,悬诸国门,以谢天下!然后斩咏头置丁氏门以谢谓。”
数语传诵都下,偏真宗信任丁谓,竟命他出知陈州,未几遂殁,寻谥忠定。他如太子太师吕蒙正,司空张齐贤等,俱先后凋谢。吕谥文穆,张谥文定。不忘老成人。王旦亦衰迈多疾,累请致仕,奈因真宗不许,只好虚与委蛇。他本智量过人,明知真宗所为,不合义理,但已被五鬼挟持,没奈何随俗浮沈。合则留,不合则去,奈何同流合污·
先是李沆为相,尝取四方水旱盗贼等事,奏白殿廷。旦方参政,以为事属琐屑,不必多渎。沆笑道:“人主少年,当令知四方艰难,免启侈心,否则血气方刚,不留意声色犬马,即旁及土木神仙,我已老,不及见此,参政他日,或见及此事,应回忆老朽哩。”
及沆殁,果然东封西祀,大营宫观,旦欲谏不能,欲去不忍,尝私叹道:“李文靖不愧圣人,所以具有先见,我辈抱愧多多哩!”李沆殁谥文靖,故称作李文靖。
嗣见五鬼当朝,老成迭谢,乃密白真宗,请仍召用寇准。真宗乃召准入京,命为枢密使。准因三司使林特,党附憸壬,辄加沮抑。特遂暗加谮诉,惹得真宗动恼,召语王旦道:“准刚忿如昔,奈何?”
旦复奏道:“准喜人怀惠,又欲人畏威,这是他的短处。但本心仍是忠直,若非仁主,确是难容。”
真宗默然,嗣竟出准为武胜军节度使,判河南府,徙永兴军。
至祥符九年残腊,真宗又拟改元,越年元旦,遂改元天禧,御驾亲诣玉清昭应宫上玉皇大帝宝册衮服。翌日,上圣祖宝册。又越数日,谢天地于南郊,御天安殿受册号,御制钦承宝训述,颁示廷臣,命王曾兼会灵观使。曾转推钦若,固辞不受。曾,青州人,咸平中,由乡贡试礼部,及廷对皆列第一。有友人向他贺喜道:“状元及第,一生吃着不尽。”
曾正色道:“平生志不在温饱,难道单讲吃着么?”志不在小。
未几,入直史馆,应二十四回。迁翰林学士,嗣擢任为右谏议大夫,参知政事。至兼职观使的诏命,毅然不受。真宗疑曾示异,当面诘问。曾跪答道:“臣知所谓义,不知所谓异。”
两语说毕,从容趋退。王旦时亦在朝,暗暗点头,退朝后语僚属道:“王曾词直气和,他日德望勋业,不可限量,恐我不及相见哩。”
过了数日,决计辞职,连表乞休。真宗仍不肯照准,反加任太尉侍中,五日一朝,参决军国重事。旦愈不肯受,固辞新命,并托同僚代为奏白,乃将成命收回,止加封邑。但相位依然如故,旦却老病日增。应该愧悔增疾。一日,召见滋福殿,他无别人,惟旦独对。真宗见他形色甚癯,不禁黯然道:“朕方欲托卿重事,不意卿疾若此,转滋朕忧。”
说着,即唤内侍召皇子出来,及皇子受益登殿,真宗命拜王旦。旦慌忙趋避,皇子随拜阶下,旦跪答毕,起言:“皇嗣盛德,自能承志,陛下何必过忧。”
乃迭荐寇准、李迪、王曾等数人,可任宰辅,自己力求避位。真宗乃允他罢相,仍命领玉清昭应宫使,兼职太尉,给宰相半俸。寻又命肩舆入朝,旦不敢辞,力疾入内廷。有旨命旦子王雍,与内侍扶掖进见。真宗婉问道:“卿今疾亟,万一不讳,朕把这国事付与何人?”
旦答道:“知臣莫若君,惟明主自择。”
真宗固问道:“卿不妨直陈!”
旦举笏奏道:“依臣愚见,莫若寇准。”
真宗摇首道:“准性刚量狭,他尝说卿短处,卿何故一再保荐?”
旦答道:“臣蒙陛下过举,久参国政,岂无过失?准事君无隐,臣所以说他正直,屡行荐举。他人非臣所素知,恐臣病困,不能久侍了。”此等处不愧名相。
真宗乃命掖出殿门,上舆而去。真宗终未信旦言,竟任王钦若同平章事。
钦若从前入朝,必预备奏牍数本,但伺真宗意旨,方出奏章,余多怀归。枢密副使马知节,素嫉钦若,尝在帝前顾他道:“怀中各奏,何不尽行取呈?”
钦若闻言,未免失色。但力言知节虚诬,知节亦抗争不屈,嗣是两人结成嫌隙,往往面折廷争。知节退见王旦,犹恨恨道:“本欲用笏击死这贼,但恐惊动君上,未敢率行。此贼不去,朝廷没有宁日呢。”也是一个硬头子,所以不肯略去。
真宗因两人时常争执,索性一律罢免。钦若出枢密院,知节徙为彰德留后。至此因王旦免相,复念及钦若,仍拜为枢密使,进任同平章事。钦若貌状短小,项有附瘤,时人目为癯相,他却哓哓语人道:“为了王子明,迟我十年作相。”言下尚有愠色。
看官!道王子明为谁?就是王旦的表字。旦闻钦若入相,愈加悔愤,病遂加剧。真宗遣使驰问,每日必三四次,有时亲自临问,御手调药,并薯蓣粥为赐。旦无甚奏对,只说是负陛下恩。悔无及了。及弥留时,邀杨亿入室,托撰遗表,且语亿道:“我忝为宰辅,抱歉甚多,遗表中止叙我生平遭遇,感谢隆恩,并请皇上日亲庶政,进贤黜佞,庶可少减焦劳,切不可为子弟求官,徒滋后累。君系我多年好友,所以托办此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