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卻說天聖六年,同平章事張知白卒。越年,參知政事魯宗道亦歿。知白,滄州人,雖歷通顯,仍清約如寒士,所以歿諡文節。宗道,亳州人,生平剛直嫉惡,歿諡簡肅。劉太后亦親臨賜奠,稱為遺直,嗟悼不置。宋史稱劉為賢后,職是之故。
曹利用舉薦尚書左丞張士遜,入為同平章事。既而利用從子曹汭,為趙州兵馬監押,偶因酒醉忘情,竟身着黃衣,令人呼萬歲。事聞於朝,遂興大獄,斃杖下,利用亦為內侍羅崇勛所譖,發交廷議。
張士遜奏對廷前,謂:『此事系不肖子所為,利用大臣,本不相與。』
太后怒道:『你感利用恩,應作此說。』
王曾又進奏道:『這事與利用無干。』
太后復語王曾道:『卿嘗言利用驕橫,今何故替他解釋?』
曾答道:『利用素來恃寵,所以臣有微辭,今若牽連侄案,說他為逆,臣實不敢附和。』
太后意乃少解,乃罷利用為千牛衛將軍,出知隨州。張士遜亦罷職。利用出都,復坐私貸官錢罪,安置房州。羅崇勛再遣同黨楊懷敏,押利用至襄陽驛,惡語相侵。利用氣憤交迫,竟至投繯自盡。原來利用自通好契丹後,以講和有功,累蒙恩寵,平素藐視內侍,遇有內降恩典,輒力持不與,因此結怨宦官,至遭此禍。死非其罪。
宋廷遂任呂夷簡同平章事,夏竦、薛奎參知政事,姜遵、范雍、陳堯佐堯叟弟為樞密副使,惟王曾任職如故。
先是太后受冊,擬御大安殿,受百官朝賀,曾力言不可。及太后生日上壽,復欲御大安殿,曾又不可。太后勉從曾議,均就便殿供帳,當即了事。太后左右姻家,稍通請謁,曾更多方裁抑。太后心滋不悅,但不好無故發作,只得再三含忍。
不意天聖七年六月間,天大雷雨,電光亂掣玉清昭應宮內,竟射入一大個火團,四處爆裂,霎時間裂焰飛騰,穿透屋頂。衛士慌忙赴救,用水撲火,偏偏水入火中,好似火上澆油,越撲越猛,烈烈轟轟的燒了一夜,竟將全座琳宮玉宇,變成一片瓦礫荒場,只剩得長生崇壽二小殿,巋然尚存。天書已經殉葬,供奉處原可不必,一炬成墟,要算皇天有眼。
太后聞報,傳旨將守宮官吏,系獄抵罪;一面召集廷臣,向他流淚道:『先帝竭盡心力,成此巨宮,一夕延燒幾盡,如何對得住先帝?』
樞密副使范雍抗聲道:『如此大宮,遽成灰燼,想是天意,非出人事,不如將長生、崇壽二殿,亦一律拆毀,倘因二殿尚存,再議修葺,不但民力不堪,就是上天亦未必默許哩。』
中丞王曙,亦言是天意示戒,應除地罷祠,上回天變,司諫范諷且言:『與人無關,不當置獄窮治。』
乃下詔不再繕修,改二殿為萬壽觀,減輕守宮諸吏罪,並罷廢諸宮觀使。惟對着首相王曾,竟說他燮理無功,罷免相職,且令他出知青州。宋自仁宗以前,宰輔稍有微嫌,免職外遷,多為節度使,曾以首相罷知州事,乃是少見少聞,這可知劉太后的心理呢。
又過一年,仁宗年已逾冠,秘閣校理范仲淹,請太后還政。疏入不省,反將仲淹出判通州。翰林學士宋綬,請令軍國大事,及除拜輔臣,由皇上稟請太后裁奪,餘事皆殿前取旨。這數語又觸忤太后,出綬知應天府。會仁宗改元明道,經過月余,生母李氏病劇,才由順容進位宸妃。她自仁宗為劉後所攘,始終不發一言,平時安分自守,未嘗示異。宮中咸憚劉太后,哪個敢泄漏前事;所以仁宗年齡日長,仍視劉太后為母,並不自知為李氏所生。
及李宸妃歿後,劉太后欲用宮人禮治喪,移棺出外,呂夷簡獨入奏道:『聞有宮嬪薨逝,如何未聞內旨治喪?』
太后矍然道:『宰相亦干預宮中事麼?』
夷簡答道:『臣待罪宰相,事無大小,均當預聞。』
太后不悅,遽引帝入內;須臾復出,獨立簾下,怒容可掬道:『卿欲離間吾母子麼?』
夷簡不慌不忙,竟毅然奏對道:『太后不顧念劉氏,臣不敢多言。若欲使劉氏久安,宸妃葬禮,萬難從輕。』夷簡此奏,仍是為太后計。
太后性究靈敏,一聞此言,不禁點首。有司奉太后意旨,只上言本年歲月,不利就葬。夷簡又道:『葬即未利,殮應加厚;宮中舉哀成服,擇地暫殯,難道也不可行麼?』
太后乃語夷簡道:『卿且退,我知道了!』言已趨入。
內侍押班羅崇勛,亦欲隨進,夷簡竟將他扯住道:『且慢!煩申奏太后,宸妃當用後服成殮,且把水銀滿盛棺內,他日勿謂夷簡未曾道及,致貽後悔。』
崇勛允諾,入白太后。太后令如言照行,停柩洪福寺中。
既而宮中失火,詔群臣直言闕失,殿中丞滕宗諒,秘書丞劉越,均請太后還政,借贖天譴,兩疏俱不見報。翌年春季,太后欲被服天子袞冕,入祭太廟,參政薛奎進諫道:『太后若御帝服,將用甚麼拜禮?』
太后不從,竟戴儀天冠,著袞龍袍,備齊法駕,至太廟主祭。皇太妃楊氏,皇后郭氏隨從。太后行初獻禮,拱手上香,皇太妃亞獻,皇后終獻。禮畢,群臣上太后尊號,稱為應天齊聖顯功崇德慈仁保壽皇太后。祭畢歸宮,感寒成疾。仁宗為征天下名醫,詣京診治,終歸無效,逾月竟薨。年六十五,諡章獻明肅。舊制後皆二諡,稱制加四諡,實自劉太后為始。
劉太后臨朝十一年,政令嚴明,恩威並用,左右近侍,不稍假借,內外賜與,亦有節制。三司使程琳,嘗獻武后臨朝圖,太后取擲地上道:『我不作此負祖宗事。』是魚頭參政一奏之功。
漕使劉綽自京西還都,奏言:『在庾儲粟,有羨餘糧千餘斛,乞付三司!』
太后道:『卿識王曾、張知白、呂夷簡、魯宗道否?他四人曾進獻羨餘否?』
綽懷慚而退。
至太后晚年,稍進外家,宦官羅崇勛、江德明等,始乘間竊權,所有被服袞冕等事,多由羅、江二豎,慫恿出來。至太后彌留,口不能言,尚用手牽扯己衣,若有所囑。仁宗在旁瞧着,未免懷疑,送終以後,出問群臣。
參政薛奎即答道:『太后命意,想是為着袞冕呢。若再用此服,如何見先帝於地下?』隨機進言,是薛奎通變處。
仁宗乃悟,遂用後服為殮。
且因太后遺囑,尊楊太妃為皇太后,同議軍國重事。
御史中丞蔡齊,入白相臣道:『皇上春秋已富,習知天下情偽,今始親政,已嫌太晚,尚可使母后相繼稱制麼?』
呂夷簡等終未敢決,適八大王元儼入宮臨喪,聞知此事,竟朗聲道:『太后是帝母名號,劉太后已是勉強,尚欲立楊太后嗎?』
夷簡等面面相覷,連仁宗都驚疑起來。
元儼道:『治天下莫大於孝,皇上臨御十餘年,連本生母尚未知曉,這也是我輩臣子,未能盡職呢。』
得此一言,足為宸妃吐氣。
仁宗越加驚詫,便問元儼道:『皇叔所言,令朕不解。』
元儼道:『陛下是李宸妃所生,劉、楊二後,不過代育。』
仁宗不俟說畢,便道:『叔父何不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