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却说徽宗再相蔡京,复用京私亲为龙图阁学士,兼官侍读,看官道是何人?乃是京长子蔡攸。
攸在元符中,曾派监在京裁造院,徽宗尚在端邸,每退朝遇攸,攸必下马拱立,当经端邸左右,禀明系蔡京长子,徽宗嘉他有礼,记忆胸中,即位后,擢为鸿胪丞,赐进士出身,进授秘书郎,历官集贤殿修撰。此时复升任学士,父子专宠,势益薰人。
攸毫无学术,唯采献花石禽鸟,取悦主心,京亦仍守故智,专以诱致蛮夷,捏造祥瑞,哄动徽宗侈心。边臣暗承京旨,或报称某蛮内附,或奏言某夷乞降,其实统是金钱买嘱,何曾是威德服人?还有甚么黄河清,甚么甘露降,甚么祥云现,甚么灵芝瑞谷,甚么双头莲,甚么连理木,甚么牛生麒麟,禽产凤凰,外臣接连入奏,蔡京接连表贺。都是他一人主使。
既而都水使者赵霆,自黄河得一异龟,身有两首,赍呈宫廷,蔡京即入贺道:“这是齐小白所谓象罔,见者主霸,臣敢为陛下贺。”齐小白所见,乃是委蛇,并非象罔,且徽宗已抚有中国,降而为霸,亦何足贺?
徽宗方喜谕道:“这也赖卿等辅导呢。”
京拜谢而退。
忽郑居中入奏道:“物只一首,今忽有二,明是反常为妖,令人骇异。京乃称为瑞物,居心殆不可问呢!”一语已足。
徽宗转喜为惊道:“如卿言,乃是不祥之物。”
说至此,即命内侍道,速将两首龟抛弃金明池,不要留置大内。内侍领旨,携龟自去。越日,竟降旨一道,命郑居中同知枢密院事。好官想到手了。蔡京闻悉情形,很是怏怏。
过了数月,又有人献上玉印,长约六寸,上有篆文,系是“承天福延万亿永无极”九字。龟不可欺,再用秦玺故智。徽宗赐名镇国宝,复选良工,另铸六印,仿合秦制天子六玺成数,与元符时所得秦玺,共称八宝。进蔡京为太尉。至大观二年元日,徽宗御大庆殿,祗受八宝,赦天下罪囚,文武进位一等。蔡京得晋爵太师,童贯竟加节度使,宣抚如故。
未几,贯复奏克复洮州,诏授贯为检校司空。宦官得授使相,以此为始。又擢京私党林摅为中书侍郎,余深为尚书左丞。
先是河南妖人张怀素,自言能知未来事,与蔡京兄弟秘密交通。至怀素谋为不轨,事发被诛,狱连蔡京兄弟,并及邓洵武诸人。洵武坐罪免官,蔡卞亦落职,京亦非常忧虑,亏得御史中丞及开封尹林摅同治是狱,替京掩覆,京乃免坐。由是京与余、林两人,结为死友,极力援引,遂得辅政。
是时尚书左丞张康国,已进知枢密院事,他本由蔡京荐引,不次超迁,及既任枢密,又与京互争权势,各分门户,有时入谒徽宗,免不得诋毁蔡京。徽宗也觉京骄横,密令康国监伺,且谕言:“卿果尽力,当代京为相。”
康国喜跃得很,日伺蔡京举动,稍有所闻,即行密报。翻手为云覆手雨,是小人常态。蔡京也已察悉,遂引吴执中为中丞,嘱令弹劾康国。哪知康国已得消息,竟尔先发制人,趁着徽宗视朝,亟趋入,跪奏道:“执中今日入对,必替京论臣,臣情愿避位,免受京怨。”
徽宗道:“朕自有主张,卿毋多虑!”
康国退值殿庐,执中果然进见,面陈康国过失。徽宗不待词毕,便怒目道:“你敢受人唆使,来进谗言么?朕看你不配做中丞,与我滚出去罢!”
执中撞了一鼻子灰,叩首退朝,面如土色。是夕,即有诏谴责执中,出知滁州。做蔡家狗应该如此。
看官试想!这阴谋诡计的蔡京,遭此挫,怎肯干休?于是千方百计的谋害康国。康国恰也小心防备,无如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使凡百慎密,保不住有一疏。一日,康国入朝,退趋殿庐,不过饮茗一杯,俄觉腹中大痛,狂叫欲绝。不到半时,已是仰天吐舌,好似牛喘一般。
殿庐直役的人,慌忙舁他至待漏院,甫经入室,两眼一睁,顿觉呜呼哀哉,大命告终。廷臣闻康国暴死,料知中毒,但也不便明言。徽宗闻报,暗暗惊异,表面上只好照例优恤,追赠开府仪同三司,且给他一个美谥,叫作文简,算是了局,语带双敲,莫非讽刺。所有康国遗缺,即命郑居中代任,别用管师仁同知院事。
会集英殿胪唱贡士,当由中书侍郎林摅shū,传报姓名,贡士中有姓甄名盎,摅却读甄为烟,读盎为央。徽宗方御殿阅册,不禁笑语道:“卿误认了。”
摅尚以为是,并不谢过。字且未识,奈何入任中书?同列在旁匿笑,摅且抗声道:“殿上怎得失仪!”
大众闻了此言,很是不平,当由御史劾他寡学,并且倨傲不恭,失人臣礼。乃罢摅职,降为提举洞霄宫。用余深为中书侍郎,薛昂为尚书左丞。昂亦京党,举家不敢言京字,倘或误及,辄加笞责。昂自误说,即自批颊。京喜他恭顺,荐擢是职。
惟郑居中既秉权枢府,与蔡京本有夙嫌,暗地里指使台谏,陈京罪恶。中丞石公弼,殿中侍御史张克公等,受居中嘱托,挨次劾京,连上数十本,尚未见报。又经居中卖通方士郭天信密陈日中有黑子,为宰辅欺君预兆,徽宗正宠信天信,不免惊心,乃罢京为太乙宫使,改封楚国公,朔望入朝。殿中侍御史洪彦升、毛注等,申论京罪,请立遣出都。太学生陈朝老等,又上阵京恶,共积十四款,由小子揭纲如下:
渎上帝、罔君父、结奥援、轻爵禄、广费用、变法度、妄制作、喜导谀、箝台谏、炽亲党、长奔竞、崇释老、穷土木、矜远略。
结末数语,是引用《左传》成文,有“投诸四裔,以御魑魅”等词。徽宗只命京致仕,仍留京师,用何执中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陈朝老又上言执中才不胜任,徽宗不从。到了大观四年夏季,彗星出现奎娄间、徽宗援照旧例,避殿减膳,令侍从官,直陈阙失。有名无实,终归无益。石公弼、毛注等遂极论京罪,张克公说京不轨不忠,多至数十事,因贬京为太子少保,出居杭州。余深失一党援,心不自安,亦上疏乞罢,出知青州。
时张商英调知杭州,过阙赐对,语中颇不直蔡京,暗合帝意,遂留居政府,命为中书侍郎。商英因将京时苛政,奏改数条,中外颇以为贤。徽宗遂进商英为尚书右仆射,可巧彗星隐没,久旱逢雨,一班趋炎附热的狗官,称为天人相应,归功君相,连徽宗亦欣慰异常,亲书商霖二字,作为赐品。传说恐未必如此。商英益怀感激,大加改革,将蔡京所立诸法,次第罢除,并劝徽宗节华侈,息土木,抑侥幸,一时推为至言。为节取计,亦应嘉许。徽宗初甚信任,后来觉得不甚适意,渐渐的讨厌起来。主德之替,即误于此。
左仆射何执中,本是蔡京同党,所有一切主张,概从京旧,偏商英硬来作梗,大违初心,遂与郑居中互为勾结,想把商英推翻,便好由居中接任;且因王皇后崩逝,已隔二年,王后崩逝,在大观二年秋季,此处乃是补笔。眼见得中宫位置,是郑贵妃接替。居中与贵妃同宗,更多一重希望,所以与执中联同一气,日攻商英短处。果然大观四年十月,郑贵妃竟受册为后。居中以为时机已熟,稍稍着手,便好将商英捋去,稳稳的做右相了。不料郑皇后密白徽宗言:“外戚不当预政,必欲用居中,宁可改任他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