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徽宗竟毅然下詔,罷居中爲觀文殿大學士,以吳居厚知樞密院事。居中接詔大驚,明知鄭後恃寵沽名,因此改任,但爲此一激,越覺遷怒商英,先令言官劾他門下客唐庚,由提舉京畿常平倉,竄知惠州,再由中丞張克公劾奏商英與郭天信往來,致觸動徽宗疑忌,竟免商英職,出知河南府,尋復貶爲崇信軍節度使。天信亦安置單州。原來徽宗在潛邸時,天信曾說他當居天位,嗣因所言果驗,因得上寵。此時恐商英亦有異征,爲天信所賞識,乃將他二人相繼黜逐,免滋後患。其實統是輔臣爭寵,巧爲排擠,有甚麼意外情事呢!商英免職,似不甚惜,但何執中等且不若商英,豈不可嘆·
商英既去,何執中仍得專政,蔡京貽書執中,請他援引。執中卻也有意,但又恐蔡京入都,未免掣肘,因此躊躇未決。可巧檢校司空童貫奉命使遼,帶了一個遼臣馬植,回至汴都,竟將馬植薦做大官,一面召還蔡京,復太師銜,做一個好幫手,鬧出那助金滅遼、引金亡宋的大把戲來。好筆仗。
小子於遼邦情事,已有好幾回未曾談及,此處接敘宋、遼交涉,理應補敘略跡,以便前後接洽。
自神宗信王安石言,割新疆地七百里畀遼,遼人才無異議。應四十回。遼主洪基,有後蕭氏,才貌超群,工詩文,好音樂,頗得主寵。偏北院樞密使耶律乙辛,一譯作耶律伊遜。專權怙勢,忌後明敏,陰與宮婢單登等定謀,誣後與伶官趙惟一私通。洪基不辨真偽,即將趙惟一系獄,囑耶律乙辛審問。病鬼碰著閻羅王,還有甚麼希望?三木交逼,屈打成招,當由乙辛冤枉定讞,將惟一置諸極刑,連家族一併駢戮。那時害得這貌賽西施、才侔道韞的蕭皇后,不明不白,無處伸訴,只好解帶自經,死於非命。可憐可憫。
蕭後生子名浚,已立爲太子,乙辛恐他報復,密令私黨蕭霞抹一作蕭薩滿進妹爲後,讒間東宮。洪基正在懷疑,那護衛耶律查剌查剌一譯作扎拉因乙辛囑委,誣告都宮使耶律撒剌撒剌一譯作薩喇及忽古一譯作和爾郭等,密謀廢立。洪基又信爲實事,廢浚爲庶人,徙錮上京。乙辛確是兇狠,待浚就道,竟遣力士行刺途中,可憐浚與妃子蕭氏同被殺死。浚子延禧未曾隨徙,幼育宮中,乙辛又欲謀害,虧得宣徽使蕭兀納一作烏納、夷離畢一作伊勒希巴、蕭陶愧隗一作海等,密諫洪基,請保護皇孫,爲他日立嫡地步。
洪基猶豫未決,會出獵黑山,見扈從官屬,多隨乙辛馬後,方有些猜忌起來,遂改任乙辛知南院大王事。乙辛入謝,洪基即令出居興中府,並逐乙辛餘黨,追諡蕭後爲宣懿皇后,浚爲昭懷太子,封延禧爲梁王。延禧年僅六歲,洪基令甲士爲衛,格外保育。後來聞乙辛私鬻禁物,擅藏兵甲,即將他削職幽禁,已而伏誅。
徽宗元年,遼主洪基病死,孫延禧嗣立,自稱爲天祚帝,與宋仍修舊好。延禧時已逾冠,在位荒淫,不問國事。東北有女真部,乘機崛起,勢焰日張。女真舊爲靺鞨,屬通古斯族,世居混同江東部,素爲小夷,與中國不通聞問。唐開元中,部酋始通譯入朝,拜爲勃利州刺史。五季時,始稱女真。遼興北方,威行朔漠,女真已分南北兩部,南部屬遼,稱熟女真,北部不爲遼屬,號生女真。生女真中有完顏部酋長名烏古乃一作烏古鼐,雄鷙過人,役屬附近部落,遼欲從事羈縻,命爲生女真節度使。自是始置官屬,修弓矢,備器械,漸致盛強。
烏古乃死,子劾里缽嗣。劾里缽一譯作合理博。劾里缽死,弟頗剌淑嗣。頗剌淑一譯作蒲拉舒。頗剌淑復傳弟盈哥。一譯作盈格。盈哥勇武,兼得兄子阿骨打一譯作阿骨達,系烏古乃次子。爲輔,威聲漸震。徽宗崇寧元年,遼將蕭海里一譯哈里謀叛,亡入女真阿典部。阿典一譯作阿克占遣族人斡達剌一譯作烏達喇往見盈哥,約同舉兵。盈哥不從,竟將斡達剌囚住,轉報遼主。遼主延禧已遣兵追捕海里,因接盈哥來使,遂命他夾攻,勿得縱逸。盈哥乃募兵千餘人,率同阿骨打,進擊海里,既至阿典部,見海里正與遼兵交戰,遼兵紛紛退後,勢將敗走。
盈哥遂語阿骨打道:『遼稱大國,爲何兵士這般無用?』見笑大方。
阿骨打答道:『不若令他退兵,我看取海里首如囊中物,讓我去打一仗罷!』
盈哥乃登高呼道:『遼兵且退,待我軍獨擒海里。』
遼兵正苦不能支,驀聞有人呼退,當即勒兵卻回。阿骨打即麾眾上前,一場廝殺,把海里部下打得七顛八倒。海里見不可敵,策馬返奔,哪知背後一聲箭響,急欲閃避,已經中頸,當時忍不住痛,翻身落馬。部下正想趨救,但見一大將躍馬過來,左手執弓,右手舞刀,刀光閃閃生芒,哪個還敢近前?大將不慌不忙,跳下了馬,把海里一刀兩段,割取首級,上馬自去。
看官不必細問,便可知是阿骨打。筆亦有芒。
阿骨打既殺死海里,餘眾自然潰散,當由盈哥函海里首,獻與遼主。遼主大喜,賞賚從優。但遼兵疲弱的情形,已被女真瞧破機關,看得不值一戰了。
未幾盈哥又死,兄子烏雅束繼立,烏雅束一作烏雅舒,系烏古乃長子。東和高麗,北收諸部,漸有與遼爭衡的狀態。童貫鎮西已久,稍稍得志西羌,遂以爲遼亦可圖,因表請願爲遼使,借覘虛實。時徽宗又改元政和,正想出點風頭,點綴國慶,便遣端明殿學士鄭允中充賀遼主生辰使,童貫爲副。
兩使道出蘆溝,遇著遼人馬植,自言曾爲光祿卿,因見遼勢將亡,不得不去逆效順。甘背祖國,其心可知。貫與語大悅,至入賀禮畢,即栽植俱歸,令易姓名爲李良嗣,登諸薦書。植本遼國大族,確是做過光祿卿,不過由他品行卑污,且有內亂情事,因此不齒人類。貫視爲奇才,即令他獻滅燕策略,謂:『遼主荒淫失道,女真恨遼人切骨,若天朝自萊登涉海,結好女真,與約攻遼,不怕遼不滅亡。』
徽宗令輔臣會議,有反對的,有贊同的,彼此相持不決。乃復召植入朝,由徽宗親詢方略。植對道:『遼國必亡,陛下若代天譴責,以治攻亂,眼見得王師一出,遼人必壺漿來迎,既可拯遼民困苦,又可復中國舊疆,此機一失,恐女真得志,先行入遼,情勢便與今不同了。』
徽宗很是心歡,即面授秘書丞,賜姓趙氏,都人因呼他爲趙良嗣。未幾又擢爲右文殿修撰,濅加寵眷。小子有詩嘆道:
無端引得敵臣來,異類寧皆杞梓材。
莫道圖燕奇策在,須知肇禍已成胎。
良嗣既用,蔡京復來,宋廷又鬧個不休,容小子至下回陳明。
徽宗即位以後,所用宰輔,除韓忠彥外,無一非小人。蔡京固小人之尤者也,何執中、張康國、鄭居中,張商英等,皆京之具體耳。何執中始終善京,固不必說,張康國、鄭居中、張商英三人,始而附京,繼而攻京,附京者爲干祿計,攻京者亦曷嘗不爲干祿計耶?小人不能容君子,並且不能容小人,利慾之心一勝,雖屬同類,亦必排擊之而後快。徽宗忽信忽疑,正中小人揣摩之術,彼消則此長,彼長則此消,同室操戈,而國是已不可復問矣。童貫以刑餘腐豎,居然授之節鉞,廁列三公,藝祖以來,寧有是例?彼方沾沾然狃於小捷,侈言圖遼,而不齒人類之馬植,遂得幸進宋廷,夤緣求合。試思小人且不能容小人,而豈能用君子耶?公相有蔡京,媼相有童貫,雖欲不亡,寧可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