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6-16 04:36
卻說童貫與蔡京,本相友善,京得入相,半出貫力,至是貫自遼歸朝,又為京極力幫忙,勸徽宗仍召京輔政。徽宗本是個隨東到東、隨西到西的人物,聽童貫言,又記念蔡京的好處,當即遣使馳召。京趲程入都,徽宗聞京至都下,即日召對,並就內苑太清樓,特賜宴飲,仍復從前所給官爵,賜第京師。京再黜再進,越覺獻媚工諛,無微不至。徽宗因大加寵眷,比前日尤為優待。且令京三日一至都堂,商議國政。
京恐諫官復來攻擊,特想出一法,所有密議,概請徽宗親書詔命,稱作御筆手詔。從前詔敕下頒,必先令中書門下議定,乃命學士草制,蓋璽即行。至熙寧時,或有內降詔旨,不由中書門下共議,但亦由安石專權,從中代草。蔡京獨請御筆,一經徽宗寫定,立即特詔頒行,如有封駁等情,即坐他違制罪名。廷臣自是不敢置喙,後來至有不類御書,也只好奉行無違。煬蔽已極。貴戚近幸,又爭仿所為,各去請求。徽宗日不暇給,竟令中書楊球代書,時人號為書楊。蔡京又復生悔,但已作法自斃,無從禁制了。
京又欲仿行古制,改置官名,以太師、太傅、太保,古稱三公,不應稱作三師,宜仍稱三公,以真相論。司徒、司空,周時列入六卿,太尉乃秦時掌兵重官,並非三公,宜改置三少,稱為少師、少傅、少保,以次相論。左右僕射,古無此名,應改稱太宰、少宰,仍兼兩省侍郎,罷尚書令,及文武勛官,以太尉冠武階,改侍中為左輔,中書令為右弼,開封守臣為尹牧,府分六曹,士、戶、儀、兵、刑、工。縣分六案,內侍省識,悉仿機廷官號,稱作某大夫。這一條想是由童貫主議。
修六尚局,尚食、尚藥、尚醞、尚衣、尚舍、尚輦。建三衛郎。親衛、勛衛、翊衛。京任太師,總治三省事,童貫進職太尉,掌握軍權。美人亦可教戰,媼相應當典兵。追封王安石為舒王,安石子雱為臨川伯,從祀孔廟。熙寧新法,一律施行。
京又恐徽宗性敏,或再燭察奸私,致遭貶斥,乃更想一盅惑的方法,令徽宗墮入術中,愈溺愈迷。看官道是何術?乃是惝恍無憑的道教。是一件亡國禍階,不得不特筆提出。
自徽宗嗣統後,初寵郭天信,繼信魏漢津,天信被斥,漢津老死,內廷兒無方士蹤跡。可巧太僕卿王亶,薦一術士王老志,有旨召他入京。老志,濮州人,事親頗孝,初為小吏,不受賂遺,旋遇異人,自稱為鍾離先生,授丹服藥,遂棄妻拋子,結廬田間,為人決休咎,語多奇中。至奉召入都,京即邀入私第,館待甚優。老志入對,呈上密書一函,徽宗啟視,系客歲秋中,與喬、劉二妃燕好情詞,不由的暗暗稱奇,乃賜號洞微先生。
老志謝退後,歸至蔡第,朝士多往問吉凶,他卻與作筆談,輒不可解。大眾似信非信,至日後,竟多奇驗。於是其門似市。京恐蹈張商英覆轍,因與老志熟商,禁絕朝士往來,但令上結主知,便不負職。老志遂創製乾坤鑒,齎獻徽宗,謂帝后他日恐有大難,請時坐鑒下,靜觀內省,借弭災變。又勸京急流勇退,毋戀權位,老志頗識玄機。京不能從。老志見時政日非,漸萌退志,留京一年,託言遇師譴責,不應溺身富貴,乃上書乞歸。徽宗不許,他即生起病來,再三請去。至奉詔允准,便霍然起床,步行甚健,即日出都,歸濮而死。徽宗賜金賻葬,追贈正議大夫。
惟蔡京本意,欲借王老志蒙蔽主聰,偏老志獨具見解,反將清心寡欲的宗旨,作為勸導,當然與京不合。京乃捨去王老志,別薦王仔昔。仔昔籍隸洪州,嘗操儒業,自言曾遇許真人,即晉許遜。得大洞隱書豁落七元各法,出遊嵩山,能道人未來事。京得諸傳聞,遂列入薦牘。以人事君,果如是耶?徽宗又復召見,奏對稱旨,賜號沖隱處土。會宮中因旱禱雨,遣小黃門索符,日或再至。仔昔與語,道今日皇上所禱,乃替愛妃求療目疾,我且療疾要緊,你可持符入呈。言至此,即用硃砂籙符,焚符入湯,令黃門持去,並語道:『此湯洗目疾,可立愈。』
黃門以未奉旨意,懼不敢受,仔昔笑道:『如或皇上加責,有我仔昔坐罪,你何妨直達?』
黃門乃持湯返報。
徽宗道:『朕早晨赴壇,曾為妃疾默禱求痊,仔昔何故得知?他既有此神奇,何妨一試。』
遂命寵妃沃目。不消數刻,果見目翳盡撤,仍返秋眸,乃進封仔昔為通妙先生。想是學過祝由科,若知妃目疾,恐由內侍所傳,揣摩適合耳。嗣是徽宗益信道教,便命在福寧殿東,創造玉清和陽宮,奉安道像,日夕頂禮。
政和三年長至節,祀天圜丘,用道士百人,執杖前導,命蔡攸為執綏官。車駕出南薰門,徽宗向東眺望,不覺大聲稱異。攸問道:『陛下所見,是否為東方雲氣?』
徽宗道:『朕不特見有雲氣,且隱隱有樓台複雜,這是何故?』莫非作夢·
攸即答道:『待臣仔細看來。』
言畢下車,即趨向東方,擇一空曠所在,凝眺片刻,便回奏徽宗道:『臣往玉津園東面,審視雲物,果有樓殿台閣,隱隱護着,差不多有數裏迤長,且皆去地數十丈,大約是上界仙府哩。』海市耶?蜃樓耶?
徽宗道:『有無人物?』
攸即對道:『有若干人物,或似道流,或似童子,統持幢幡節蓋,出入雲間,眉目尚歷歷可辨。想總由帝德格天,因有此神明下降呢。』滿口說謊。
徽宗大喜,待郊天禮畢,即以天神降臨,詔告百官,並就雲氣表見處,建築道宮,取名迎真,御製天真降靈示現記,刊碑勒石,豎立宮中,並敕求道教仙經於天下。越年,又創置道流官階,有先生處士等名,秩比中大夫,下至將仕郎,凡二十六級。嗣復添設道官二十六等,有諸殿侍宸校籍授經等官銜,仿佛與待制修撰直閣相似。於是黃冠羽客,相繼引進,勢且出朝臣上。王仔昔尤邀恩寵,甚至由徽宗特命,在禁中建一圓象徽調閣,畀他居住。一班卑瑣齷齪的官僚,常奔走伺候,托他代通關節,希附寵榮。
中丞王安中看不過去,上疏諫諍,略謂:『自今以後,招延術士,當責所屬切實具保,宣召出入,必察視行徑,不得與臣庶交通。』
結末,又言蔡京引用匪人,欺君害民數十事。徽宗頗為嘉納。安中再疏京罪,徽宗只答了『知道』二字,已為蔡京伺覺,令子攸泣訴帝前,說是安中誣劾。徽宗乃遷安中為翰林學士。未幾,又命為承旨。安中工駢文,妃黃儷白,無不相當,所以徽宗特別器重,不致遠斥,且因此猜疑仔昔,漸與相疏。怎奈仔昔寵衰,又來了一個仔昔第二,比仔昔還要刁狡,竟擅寵了五六年。
這人姓甚名誰?乃是溫州人氏林靈素。道流也有興替,無怪朝臣。
靈素少入禪門,受師笞罵,苦不能堪,遂去為道士。善作妖幻,往來淮、泗間,嘗丐食僧寺。寺僧復屢加白眼,以此靈素甚嫉視僧徒。左階道徐知常,因王仔昔失寵,即薦靈素入朝。知常前引蔡京,此時又薦林靈素,名為知常,實是敗常。